高斯早已料到雪花方不会随便见人,所以他也早准备好求见的法子,在那女佣转过身去的时候,他笑了一下,道:“你去告诉他,我有一枚邮票要卖给他,他就会见我了。”
女佣转回身来:“方先生已有很多邮票。”
“是的,但是我这枚是他却没有的,我这枚是中国红印花三分改作小字当一圆。”
“什么?”女佣显然听不明白。
“你照我说的去转达就是了。”
那女佣喃喃照念着道:“红印花三分改作小字当一圆,”一面念,一面走了进去。
不到三分钟,她几乎是奔出来的,并且连忙打开了铁门,道:“请进来,方先生请!”
高斯走进铁门,客厅的灯也亮了,高斯看到雪花方已站在客厅的玻璃门旁。
高斯向着他直走了过去,雪花方的年纪还不很大,他至多五十岁,看起来不过四十出头,他穿着一件紫红色的睡袍,看到了高斯,雪花方不禁呆一下道:“高斯,是你!”
高斯笑道:“是我,你一定也知道了,我并没有那枚红印花。”
雪花方的脸立时沉了下来,道:“那么请你别来打扰我,请出去。”
高斯过去和雪花方的交情相当好,他以前写的几篇赌博行骗文章时,几乎日日和雪花方在一起,所以他那样直截了当地下了逐客令,高斯并不觉得难堪,反倒“哈哈”笑了起来,道:“雪花,你不能躲起来一个朋友也不见,只见那些邮票经纪。”
雪花方叹了一声,道:“我不是不想见朋友,但你知道,我已洗手了,我不想使自己今后的生活,再和以前的生活有任何关系。”
高斯点着头道:“我同意你那样做,但我和你以前的生活,并没有多大的关系,是不是?”
雪花方又呆立了片刻,才表示同意,他侧转身,道:“那么,请进来,夜猫子进宅,无事不来,你是为了什么来的,请说。”
雪花方虽然已请高斯进去坐,但高斯听得出雪花方对他,仍然不是十分欢迎。高斯也知道,如果自己一开始就提起岑逢源逢赌必赢那件事,雪花方一定不等他讲完,就赶他出去了。
所以,高斯道:“我最近拍了一卷电影,想请你来欣赏一下。”
“什么?”雪花方瞪着眼:“我什么时候对欣赏电影有兴趣?”
“你有没有电影放映机?我想你应该对这套电影有兴趣的,虽然你或许不愿意看,但是它一定令你感到十分有趣,我可以保证。”
高斯说得十分神秘,雪花方望着他,不置可否,过了好一会,他才道:“好,既然你来了,就不妨看你那卷电影。”
雪花方站了起来,走进了内室,不一会,他就推着放映机走出来,高斯连忙走过去,支开了一幅四呎半乘三呎的银幕,将放映机推到适当的距离。
雪花方挥手,令一名在旁伺候的男仆熄了灯,高斯上了软片,他拍摄的影片,开始在银幕上现出来。
几乎只放映了半分钟,雪花方已经用极其愤怒的声音叫了起来,道:“停止!停止!”
他不但叫着,甚至冲到高斯的面前,一把拉住高斯胸前的衣服,厉声喝道:“你是什么意思?”
高斯忙道:“放手!放手!我是想请你来看看,那人是如何出术的,因为他逢赌必赢。”
“他……他妈的如何逢赌必赢,关你什么事?”雪花方涨红了脸,粗言冲口而出:“你是一只卑鄙的臭猫,你以为我会管这种事?”
高斯用力挣扎着,但是雪花方将他抓得如此之紧,他挣脱不了。
只听得雪花方叫嚷着,道:“快将这家伙赶出去,别像死人一样站着。”
那男仆赶了过来,放映机仍然轧轧地响着,但是高斯无法敌得过他们两人,或者说,高斯无意与他们两人为敌,因为他就算能打得过雪花方的男仆,他来这里的目的,也是达不到的。
是以他被雪花方的男仆,直推出大厅,推下石阶,到了花园中。
雪花方到这时,总算才松手,但是他仍然在破口大骂,叫道:“滚!你快滚!你要是再不滚,我放狼狗出来咬你!”
高斯虽然不致于“抱头鼠窜”而逃,但是却也走得相当狼狈。当他驾着车,驶出了那静僻的道路后,才叹了一口气。
高斯未曾想到雪花方的火气会这么大,他一定对他自己以前的生活,深恶痛绝,所以才会这样的。如果雪花方不愿帮忙,高斯也想不出再有什么人,可以识穿一个高明骗徒的手法了。
高斯回到家中,又做了一些事,午夜时分,他准备睡了,电话铃忽然响起来,他拿起电话,竟听到雪花方的声音!
高斯一听到雪花方的声音时,还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但是,他的确是听到雪花方的声音,雪花方在说:“高斯,白天我将你赶出去,这是你罪有应得,你明白么?”
高斯心中大喜,忙道:“是,你赶得好,你一定已看完了那电影,是不是?”
雪花方停了片刻,才道:“是的,你是一个魔鬼,高斯,一个鬼,你知道我一定会忍不住看那电影的,我应该将那影片和你一起摔出去。”
高斯笑了起来,道:“火气别那么大,雪花方,你是第一流的赌徒,现在我可以问问题了么?”
“不必问,答案只有一个,你所摄到的那位先生,他绝没有出术。”雪花方用肯定的语气说。
高斯不禁呆了,如果雪花方说岑逢源未曾在赌博中作弊,岑逢源如果有作弊的话,雪花方是绝不应该看不出来的。
高斯停了片刻,才又道:“那么……那么他何以总是赢钱呢?”
“技术加上运气,兄弟!”雪花方老气横秋地说。
高斯冷笑着,道:“你相信有那样的技术,那样的运气?雪花方,我相信你是有世界第一流的技术和运气的人,但是,你能不能像他那样赢法?”
雪花方沉吟了一下,说道:“我不能,我不是总赢的,他从来没有输过?”
“没有,从来没有。”
雪花方又呆了半晌,才道:“如果我想和这位岑先生赌一场,是不是有机会?”
高斯高兴得几乎跳了起来,他道:“你的意思是说,你想当场拆穿他的行骗手法,令得他无所遁形,是不是,那实在太好了。”
“不是那样,兄弟,我已说过了,我认为他没有出术,但是我还是想和他赌一场,看到他的赌技,我手痒了,你明白么?”
“明白。”高斯立时回答。高斯真是明白的,像雪花方那样的赌徒,即使他洗手不干了,但是看到那样技术高明的赌徒,他是一定会生出与之一较高下之心的,这是人之常情。
“那么,先告诉我,和他一起赌的是哪些人?”
他报了他记得的几个名字,事实上,他只要讲出卜松柏一个人的名字来,就可以知道是豪赌了。
雪花方又道:“你联络好了,再来通知我。”
高斯连声答应着,他们的通话,至此便告结束。
当高斯被雪花方不客气地赶出来之际,他的心中,实在十分气闷。因为,他是在卜松柏等人的面前,拍胸脯担保可以看出问题来的,而他却被雪花方赶出来,那实在是很失面子的一件事。
可是现在却不同了,雪花方看过那卷影片有了结论,不但有了结论,而且还愿意和岑逢源来赌一场。
那样的结果,可以说是最理想的!
高斯本来想立时打电话给卜松柏的,但是时间实在太晚,是以他只好将这个电话留到明天再打。
一场表面上看来,似乎和平常没什么分别,却暗流汹涌的赌博,快要开始了。
高斯和卜松柏提出雪花方要参加赌局,卜松柏不免有些犹豫,因为雪花方是臭名远播的赌徒,而他们却全是有身份的人。
但高斯随即说服了他们,同时高斯也答应他们的条件,那就是高斯也要参加。
高斯实在是没有能力参加那样豪赌的,但是卜松柏却愿意支持他,高斯这才答应下来。
这时,大厅中灯光灿烂,客人还未曾坐下,正各自举着酒杯,高斯站在雪花方的身边,他们已和岑逢源见过面了,岑逢源独自站在大柱旁,他的风度十分好,谈吐举止,都像受过高深的教育,看来实在不像一个骗子。
但是,骗子是不会在自己的额角上写着字的,雪花方何尝不像是一个绅士,但是雪花方却是不折不扣地一个职业赌徒。
岑逢源和雪花方见面的时候,高斯曾特别留意岑逢源脸上的神情。如果岑逢源是一个赌徒,又是一个骗子的话,那么他一定听过雪花方的名字,那么当他知道站在自己面前的人,就是大名鼎鼎的雪花方的时候,他一定会有异样的神情。
但是,岑逢源却一点也没有什么特别的神情,他只是有礼貌地微笑着,和雪花方握着手,寒喧几句,便又转身走开。
高斯很难从岑逢源脸上的神情,看出他是不是知道别人已在怀疑他,因为他的行动和应对,都十分得体,如果他是一个骗子,那么他一定是第一流的骗子。
主人在请客人坐上牌了,一共是八个人,每一个人走近桌子,都在美丽的发牌小姐中上,抽一张牌,依着牌面的大小,依次从发牌小姐左手坐下来,高斯正对发牌小姐,在他左边的是卜松柏,卜松柏之旁第三人是岑逢源。
而雪花方抽到的位置,是在岑逢源的对面,他和高斯之间,隔着发牌的小姐。
在各人坐定之后卜松柏笑着,道:“我们今天不要筹码,好不好?”
“好!”一位实业家首先赞成。
岑逢源无可无不可地点着头,雪花方似乎有点意外,他皱了皱眉,道:“好,用现钞,才更刺激。”
他首先从他上衣的袋中,摸出两厚叠大钞来,至少有八、九万,岑逢源也摸出现钞,各人的面前都放定了钞票,几乎全是全面额的钞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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