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兰花并没有立即回答这个问题,只是一直来到了船长的车旁,指着刚才取下无线电波发射仪附着的行李箱盖,道:“你看!”
安妮看了一眼。说道:“我看不到甚么!”
木兰花笑了一下,神情虽然未见沮丧,但多少有点苦涩,道:“就是因为看不到甚么,所以我才肯定要追的,不是这一辆车子。安妮,那辆车子在公路上驰过,速度极快,我射出这枚无线电波发射仪时,距离车子大约是十呎,而那柄发射仪的射程是一百五十呎,所以,当发射仪射中车子的时候——”
木兰花才讲到这里,安妮已明白木兰花在说些甚么了,她忙道:“车身上,附着发射仪的地方,应该出现一个凹痕!”
木兰花点头道:“就算不是凹痕,也应该有一点痕迹,可是这上面——”
安妮又伸手在行李箱盖上抚摸了一下。然后接下去道:“一点痕迹也没有!”
木兰花抬了抬眉,向前走去,安妮又跟在后面道:“兰花姐,我们再去追?”
木兰花摇着头,道:“迟了,我们根本不知道那辆车子驶向何处,如何追法?”她吸了一口气,略停了一停,才又道:“还好我见机得早,不然,我们在船上,要是闹起来,那可要出笑话了!”
安妮苦笑了一下,点了点头,她心中在想,还好自己和木兰花一起来的,要是和穆秀珍一起来的话,现在只怕已经在船上闹得天翻地覆了!
木兰花走向她们驶来的车子,一面眉心打着结,来到了车边,才道:“安妮,我们要对付的人,心思十分缜密,他将发射仪放在一辆和他的车子外型、颜色相同的车子上,那是存心要我们出丑!”
安妮咬着下唇,点了点头。
木兰花拉开车门,正准备进入车子,只见两个警官,向她们疾奔了过来。
木兰花知道有甚么事发生了,是以停了一停,那两个警官也奔到了近前,喘着气,其中一个道:“兰花小姐,方局长正通知全市警员,在留意你的下落!”
木兰花“哦”地一声,道:“方局长?他有甚么事情找我?”
另一个警官立时接口道:“不是方局长有事,是穆秀珍小姐——”
安妮吃了一惊,忙道:“秀珍姐怎么了?”
那两个警官互望了一眼,神情很尴尬,像是有说不出口的难言之隐一样。
的确,在熟知木兰花或是穆秀珍两人的警务人员而言,叫他们说出穆秀珍因为有谋杀的嫌疑而被捕,那真是十分难以启齿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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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兰花和安妮两人还没有走进方局长的办公室,就听到了穆秀珍的嚷叫声,木兰花皱了皱眉,安妮踏前一步,推开了门。
方局长坐在桌后,神情显得很无可奈何,穆秀珍就站在桌前,一面大声嚷叫着,一面还在用力拍着桌子,她在叫道:“我的律师来了,你们只管去搜集证据,我不怕上法庭,小心法庭判下来,我没有罪,我就定要控告你办案不力,骚扰——”
穆秀珍讲到这里,陡地转过身来,伸出手指,直指着站在一边的杨科长鼻子。
杨科长站着,脸上的神情,依然是那么冷漠平板,彷佛穆秀珍根本不是在对他发脾气一样。
穆秀珍一转过身来,也看到了木兰花和安妮,所以她连珠炮似的话,也立时住了口。
木兰花道:“秀珍,不要冲动!”
穆秀珍的声音更大,手指依然指着杨科长的鼻子,道:“不要冲动?好笑,这僵尸无缘无故,说我是杀人凶手!”
方局长的神情十分尴尬,不知说甚么才好,杨科长却仍然十分镇定,道:“我没有说你是凶手,我认为你有最大的嫌疑,警方就有权拘捕你查询!”
穆秀珍怪叫了一望,伸出的手指,缩了回来,可是她的手立时握成了拳头,看样子,她立即就要一拳击向杨科长的鼻子了!
木兰花也在这时,一步踏了进来,挥手重重地拍开了穆秀珍的拳头,沉声道:“秀珍,他说得对,这是他应负的责任!”
穆秀珍仍然气得满面通红,方局长站了起来,道:“兰花,你来了可好了!”他一面说,一面望了穆秀珍一眼,神情无可奈何地摇着头。
安妮在一旁,看到了这种情形,忍不住笑了出来,因为她可以想象得到,穆秀珍不知闹到甚么田地,难怪方局长的神情要这样尴尬了!
穆秀珍瞪了安妮一眼。为道:“没良心,有甚么好笑的,我犯了谋杀罪!”
安妮连忙柔声道:“秀珍姐,你不会谋杀人的,事情一定会水落石出。你急甚么?”
穆秀珍被安妮一说,气平了许多,这时候,一个律师也匆匆走了进来,道:“行了,保释的手续,全办妥了!”
方局长瞪了杨科长一眼,道:“不必办甚么保释的手续,警方弄错了,穆小姐没有嫌疑!”
木兰花立时道:“方局长,我们并不要求享受任何特权,还是照手续办事的好!”她又转身向杨科长,道:“杨科长,如果你需要秀珍的口供,我担保她一定合作,随传随到!”
杨科长仍然没再说甚么,神情也很冷漠。只是发出了一声冷笑,向方局长行了一礼,转身就向外,大踏步走了出去!
等到杨科长出去后,方局长才叹了一声,道:“他办事也太古板了一些!”
木兰花并没有表示甚么意见,只是道:“局长,如果没有甚么事,我们想先回去了!”
方局长忙道:“可以,可以!”
木兰花向外走去,穆秀珍还在嘀嘀咕咕,拉着安妮,大声道:“我们走!”
她们离开警局,回到了家中。一路上,穆秀珍和安妮两人没有停过讲话,互相将分手之后,所发生的事,详细地说了一遍。
而木兰花。自始至终,只说了一句话,那是在穆秀珍讲到当她回到屋子,上了楼,再下来的时候,看到安东尼教授的那份手稿,已经不见了的时候,她问道:“你肯定那份手稿失踪了?”
穆秀珍的答复,自然是肯定的,木兰花也就没有再说甚么,只是用心听穆秀珍讲述着。
回到了家中,穆秀珍坐倒在沙发上,安妮也觉得十分疲倦,可是木兰花却只是喝了一杯牛奶,披了一件外衣,又走了出去。
穆秀珍叫道:“你到哪里去?”
木兰花道:“我到戴维斯少校坠崖的地方去看一看。”
穆秀珍道:“我带你去!”
她一面说,一面已经跳了起来,木兰花摇头道:“不必了,我自己可以找得到,你和安妮,还是休息一下的好,我们要做的事情多着啦!”
穆秀珍听到“我们要做的事情多着啦”,又高兴了起来,她是一个静不下来的人,各种各样的麻烦事,在她来说,是越多越好!
木兰花出了屋子,穿过花园,走出了后门,照着穆秀珍所说的,过了公路,她几乎不必花甚么工夫,就立即看到了那一大堆被踏得东倒西歪的灌木,她踏着灌木枝,向前走去,一直来到悬崖边上。
向前望去,阴沉沉的天空之下,是一望无际的海洋,浪头卷起来,拍在崖脚下的石块上,溅起甚高的水花来,寒风仍然很劲,将她的头发,吹得散乱。
木兰花缓缓地转着身子,察看四周围的情形,由于大量的警务人员,曾经到过,灌木丛和原来的样子,已经完全不一样了,但是还可以看出在浓密的灌木丛之中,要藏一个人,冷不防给戴维斯少校一刀,应该是一件十分容易的事。
在这件事上,杨科长认定穆秀珍是疑凶,自然是判断得草率了一些。
可是,在木兰花的心里,同时又升起了一团疑云:戴维斯少校为甚么突然要逃走?而且,为甚么他逃出了屋子之后,就直穿过公路,来到了悬崖边?
照说,凶手是没有理由事先知道少校会逃到悬崖边上来,而在这里等着杀他的。可是事实上,凶手却在这里等到了戴维斯少校!
这是为甚么?是不是少校早已知道这里的灌木丛中躲着一个人,以为那个躲着的人,可以帮他摆脱穆秀珍的追逐,却未曾料到那个人竟然下手杀了他!
这种推断,是相当合逻辑的,而且,木兰花也想起,戴维斯少校才一进来的时候,就显得很不安和有点恐惧,他在讲话之中,也一直吞吞吐吐,那更可以肯定,当他决定来找自己之后。曾经遇到了一些不平常的事,他所遇到的事,一定使他感到了极度的困扰!
木兰花转过身,又慢慢地走了回去,当她又回到屋子时,立时遇上了穆秀珍的焦切地想知道答案的眼光,木兰花来到钢琴前,坐了下来,揭开了钢琴盖,专心一致地弹起钢琴来。
穆秀珍叹了一口气,坐立不安,木兰花却专心弹着琴,每当她的脑中充满了种种难题,而想不出任何头绪来之际,她的办法是索性将所有难题一切抛开,专心一致地去做另一件事,让紊乱的思绪暂时停顿,等到再开始思索时,就比较有条理了。
穆秀珍自然知道木兰花有这个习惯,所以她等了一会,就进厨房去,和安妮一起去造饭了。
等到客厅里的琴音结束,她们也端出了饭菜来,在饭桌上,木兰花又是一向不讨论甚么问题的,在穆秀珍而言,那顿饭简直闷气之极。
等到吃完了饭,木兰花总算才开口了,她一开口,就问了一个问题,道:“昨天晚上,和我们作对的,共有多少人?”
穆秀珍立时道:“四个!”
安妮却想了一想,道:“五个!”
穆秀珍瞪了安妮一眼,道:“四个。两个矮子进屋来,一个驾车人接应他们,还有一个凶手,杀了戴维斯。”
安妮道:“进屋子来的,可能是三个,因为那两个人没有机会偷走那两本手稿!”
穆秀珍眨着眼,木兰花点头道:“不错,应该是五个,那个偷手稿的人,我猜想就是熄了总掣的那个,因为掸邦族人,对现代化的东西,不见得会如此熟悉!”
穆秀珍道:“那个凶手,我想是土人,只有土人才能行动像猫一样,一点声音也不发出来。”
安妮道:“那个驾车来接应的人,当然不是土人了!”
木兰花微微一笑,道:“好了,我们已经有了结论!辈是五个人,三个掸邦族的土人,两个不是!他们的目的,是甚么?”
穆秀珍又接着道:“对付戴维斯少校,抢安东尼教授的手稿!”
木兰花点着头,穆秀珍十分高兴,又道:“他们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穆秀珍在说出了这一点之际,她不禁有点沮丧,因为对方的目的既然达到,那么换句话说,就是她们的失败!
木兰花徐徐地道:“是的,他们的目的完全达到了,要是我估计得不错的话,那么,这五个人不会再出现,我们也可以没有事了!”
穆秀珍像是被弹簧弹了起来一样,直跳了起来,道:“兰花姐,你这样说是甚么意思?我还背者杀人的嫌疑,这件事,绝不能就这样算了!”
安妮拉了拉穆秀珍的衣袖,穆秀珍却愤然甩脱了安妮的手!
木兰花笑道:“秀珍,你太心急了,我的话还没有说完。我的意思是那几个人不会再来找我们,所以下一步,该由我们采取主动,去找他们!”
穆秀珍立时高兴起来,道:“对,去找他们,到缅甸北部的森林去!”
木兰花摇了摇头,道:“如果没有指定的地点,在缅北的山区和原始森林地区找五个人,那比大海捞针还难得多!”
安妮道:“安东尼教授的手稿不见了,戴维斯少校也死了,还有谁知道那座寺院的所在地?”
木兰花的声音很平静,道:“有,当时有戴维斯少校领导下的英军,还有平濑大佐,和他领导下的日军,只要费点工夫,可以查出来的。安妮,你到英国去,查查当时和戴维斯少校在一起的人——”
木兰花还没有讲完,穆秀珍就道:“对,我到日本去找平濑大佐!”
木兰花摇头,笑道:“秀珍,你忘了,你是疑凶。不能离开本市的!”
穆秀珍挥着手,道:“管他的!”
木兰花的表情,变得很严肃,道:“一定要管,秀珍,这是法律程序,是不能破坏的!”
穆秀珍胀红了脸。木兰花又道:“你在家里,作为我和安妮的联络中心,我们每天都要联络,打电话回来,报告各人的发现,你的责任很重!”
穆秀珍哀求地道:“让安妮在家里担任联络,我到英国去,好不好?”
木兰花坚决地摇着头,穆秀珍长长地吁了一口气,瘫在沙发上,整个人,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一样,安妮虽然有心想帮穆秀珍,可是也想不出甚么办法来,只好无助地摇着头。
第二天,木兰花和安妮就走了,家里只剩下了穆秀珍一个人,穆秀珍在心中,将杨科长又骂了一千六百多遍,颓然倒在床上,拿起一本小说来,又放了下去,心中安慰着自己,木兰花和安妮到日本和英国去,也不见得甚么有趣,要等她们回来,有了资料之后,一起再到缅北的原始森林里去,那才有味道。
原始森林本来是充满着神秘,一座古怪的寺院,一口会无风自动的大钟。
一口大钟,怎么会无风自动,发出声响来的?这可能是整件事情的关键,穆秀珍双手交叉,嵌在脑后作枕,想想出其中的究竟来,可是却一点也没有结果。
她吸了一口气,闭上了眼睛,既然没有甚么事情可做,还是睡上一觉吧,可是,她才闭上眼睛,电话忽然向了起来。
穆秀珍在床上一个转身,从床头柜上拿起了电话来,她听到电话里有一个急促的声音。道:“喂,喂!”
穆秀珍一肚子好没气,大声道:“喂甚么,你找甚么人,别光是喂!”
电话那边静了片刻,声音听来已不是那么慌张,对方讲的是英语,可是却十分生硬,一听就可以听得出那是一个日本人在讲话,道:“木兰花小姐。我要和木兰花小姐讲话!”
穆秀珍吸了一口气,正准备大声回答“木兰花不在家”而将电话放下,可是在那一刹间,她却改变了主意,她一个人在家里,闷得无聊,听那日本人的口气,像是有甚么着急的事情,听听他究竟有甚么事来找木兰花,也是好的。
所以,她的回答在一转念之后,就改变了,她用纯熟的日语回答道:“我就是,阁下是——”
电话里可以听得出那个日本人,像是心头放下了一块大石一样,吁了一口气,道:“兰花小姐,请原谅我的冒失,我是平濑,你当然不认识我——”
穆秀珍一听得“平濑”立时坐了起来,平濑,那可能就是平濑大佐!
木兰花到日本去找他,他却来到了本市!
穆秀珍感到莫名的兴奋,忙道:“如果你是以前的平濑大佐,我知道你!”
电话那边略停了片刻,穆秀珍一连“喔”了两声,心中在后悔,要是自己的话将对方吓走了的话,再要去找他。就十分麻烦了。
幸而,在停了半分钟之后,电话中又传来了声音,道:“是的,我以前的军阶是大佐。木兰花小姐,我可以来看你么?我有一件十分难以解决的事,请原谅我的冒昧,我是在戴维斯少校那里,知道你的大名,我想你已经见过了戴维斯少校!”
穆秀珍高兴得直跳了起来,道:“快来,你要尽快来,我等你!”
电话中传来了一下答应声,就挂上了,穆秀珍放下了电话,握着手,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自己对自己道:“这叫作人算不如天算,哈哈!”
她下了楼,在客厅里等着,她预料平濑二十分钟之后可来到,可是这要命的二十分钟,却慢得不可思议,每次当她抬起头来看钟的时候,分针只不过移动了一点点,就是秒针的移动,也慢得很!
好不容易,过去了十五分钟,穆秀珍听到门外有汽车停下来的声音,她就冲出屋子去,看到一辆街车停在门口,一个日本人正自车中走了出来。
穆秀珍已经来到了铁门口,打开了铁门,那人转过身来,望了穆秀珍一眼道:“木小姐?”
穆秀珍点着头,道:“请进来,平濑先生!”
那日本人的身材很高,也很壮实。不过看起来相当苍老,而且,他脸上那惊惶的神情,是无法掩饰得过去的,他那种惊惶的神情,令穆秀珍想起戴维斯少校来时的情形。
穆秀珍和他一起进了屋子,平濑取出烟来。可是他的手在不住地发抖,穆秀珍道:“你要不要一杯酒?”
平濑道:“要!要!”
在穆秀珍去斟酒之际,平濑有点神经质地在踱来踱去,道:“兰花小姐,我无法和戴维斯少校联络,你见过他,他在那里?”
穆秀珍将酒递给了平濑,平濑接了过来,穆秀珍摊了摊手,道:“你见不到戴维斯少校了,他死了!”
这句话才说出口,穆秀珍就知道自己说错话了,一时之间,她真恨不得重重打上自己两个耳光,骂上自己一万句蠢蛋!
她的话才一出口,就听得平濑发出了一下充满了恐怖的呼声,手一颤,手中的酒杯也跌了下来,在玻璃咖啡几上,跌了个粉碎,同时他不住后退,脸上的肌肉抽动着,双眼之中,布满了恐惧的神色。
穆秀珍看到了这种情形,实在不知说甚么才好,她忙又道:“你不必怕,少校他不过是死了,他——”
穆秀珍忍不住大叫起来,因为她本来是想安慰平濑几句,可是她说出来的话,竟是如此之蠢!
随着穆秀珍的一下大叫声,平濑又发出了一下更恐惧的叫声来,转身便向外冲了出去!
穆秀珍自然不肯放他离去,叫道:“别走!”
她一面叫,一面追了过去,平濑走得十分快,完全是一个人在生命受到威胁之间逃命一样。穆秀珍紧跟在他身后,转眼之间,便冲出了花园的铁门,平濑奔上了公路,他却不是沿着公路向前奔,而是直穿过公路,奔进了公路对面的灌木丛中。
穆秀珍在后面追着,一面大叫道:“不!不!快停止,快停止!”
可是平濑却还是向前直冲了出去,穆秀珍也紧随在后,穆秀珍拚命向前奔着,去势比平濑快得多,眼看平濑来到了悬崖上,穆秀珍已经可以伸手抓到他了,穆秀珍也毫不犹豫,伸手向他肩头抓去,那时,平濑已经一只脚踏出悬崖了!
穆秀珍抓住了平濑,正想骂他几句,平濑突然用力一撞,那一撞的力道极大,将穆秀珍撞退了半步,而平濑的身子,已经向着悬崖之下,直跌了下去!
穆秀珍在那刹间,实在是啼笑皆非,摊着手,张大了口,简直就像是泥塑木雕一样,直到她的身后,响起了一个冷冰冰的声音,她才陡然转过身来。
她看到了杨科长,就站在她身后,神情冷漠平板,道:“这次我全看见了!”
穆秀珍用尽全身气力,叫了起来道:“你看到了甚么?”
杨科长道:“我看到妳将一个人推下悬崖去!”
穆秀珍陡然用手掩住了脸,身子摇晃着,气得几乎昏了过去!
穆秀珍双手掩住了脸,只觉得天旋地砖,她并不是害怕,而是气得快疯了!
同时,她不由自主,陡地叫了起来,她忽然发出了大叫声,也是人在极度生气的情形下,一种自然而然的反应,不过她叫得如此突然,倒使得在她身前的杨科长吓了一大跳。
穆秀珍叫了足有半分钟之久,才放下手来,喘着气,瞪定了杨科长,仍然是满面怒容,毫不客气地骂道:“你这僵尸,一直阴魂不散地跟着我?”
杨科长冷笑一声,道:“这是我的责任,要不是我一直在监视着你,我也不会看到妳——”
穆秀珍又陡地尖叫了起来,伸手直指着杨科长,道:“你看到了甚么?”
杨科长的神态,镇定而冷漠,道:“我看到的一切,或许无关重要,但是凭它记录下来的一切——”
杨科长说到这里,扬了扬手,在他的手中,有一只扁平的黑色盒子,看来不会比一包二十支装的香烟更大。
穆秀珍仍然气得眼前金星直迸,她也没有心思去弄清杨科长给她看的是甚么东西,只是立即大喝一声,道:“那是甚么鬼东西?”
杨科长的嘴角抽动了一下,在寻常人来说,这一下轻微的动作,可能并不表示甚么,但是面目平板,几乎一丝不变的杨科长的脸上,突然有了这样的神情,那很明显地可以看出来,是一种胜利的微笑!
他接着道:“这是一具袖珍录像机的摄影管,穆小姐,我相信。这记录下来的一切,足以使我有足够的证据拘留妳!”
穆秀珍伸手,在额上重重地拍一下!
她知道,杨科长和自己,事实上并没有甚么过不去。他之所以监视自己,完全是因为他对工作负责。可是穆秀珍更知道,自己并没有杀人,没有杀戴维斯少校,也没有杀平濑大佐!
可是在如今这样的情形下,穆秀珍也知道,不论自己怎样说,都是说不明的了!
本来,穆秀珍确信自己没有杀人,杨科长要拘留她,她大可以像上一次一样,再跟杨科长到警局去的,但是这时,她心中乱到了极点,因为发生的事,实在太诡异了!
戴维斯少校之死,已经是疑云阵阵的怪事,而如今平濑大佐忽然又重蹈戴维斯少校的覆辙,自屋子里飞奔出来,奔到这里,跌下了悬崖,这样的怪事,连续发生了两次,如果说其中没有极其隐秘的内情,穆秀珍说甚么也不服气!
在这样的情形下,穆秀珍觉得自己要做的事,是迅速地去查明这件事的真相。而不应孩作为谋杀疑犯,接受警方的拘留,去浪费时间。
穆秀珍本来就是一个性子冲动的人,这时,如果有木兰花,或者有安妮在场,事情可能不一样,但是偏偏她们两人不在,只有穆秀珍一个人!
穆秀珍迅速地转着念,心中已经有了决定,而当她有了决定之后,她反倒镇定了下来,居然向杨科长笑了一笑,道:“你又要拘留我了,嗯?”
杨科长显然还不知道穆秀珍有了甚么样的决定,所以他的态度仍然十分认真,道:“是的,我要拘留妳!”
穆秀珍忍不住大声叫了起来,道:“你有没有想到,结果仍然和上次一样,只不过在白费你和我的时间?”
在穆秀珍而言,又这样大声问了一句,可以说是她忍耐的最大限度了!
不过杨科长仍然坚持道:“这一次不同,我已经记录到了一切经过,我一定要拘留妳!”
穆秀珍大叫一声,道:“好!”
穆秀珍叫着,向前跨出了一步,杨科长也在这时,伸手出来抓她的手腕,可是穆秀珍的动作极快,杨科长的手才伸出来,她手腕陡然一翻,已经反扣住了杨科长的手腕,接着一扭身,已经将杨科长的手臂反扭了过来。
杨科长的身子,也转成背对着穆秀珍,他陡然怒吼了起来,叫道:“你想拒——”
可是他下面的那一个“捕”字,还没有机会说出口,穆秀珍已然用力一推,同时松手,将杨科长的身子,推得向前直跌了出去!
她在杨科长的身子向前跌出之际,立时扬起手来,一掌斜斜地击下。
她究竟还不是太任意胡来的人,虽然她这时在那样做的时候,已经完全不考虑后果会怎么样,但是她的一掌,还是留了力,只用了三成力。
那一掌,砍在杨科长的颈上,杨科长发出了一下闷哼,身子半个旋转,直仆进了灌木丛中,穆秀珍“哈哈”一笑,向灌木丛外,奔了出去。
不过,她才奔出了一步,就陡地一呆。因为她看到公路对面,就在木兰花屋子的转角处,站着一个探员。那探员的身边,放着一座小型的录像机。穆秀珍和那探员离得虽然远,可是却清楚地可以看到,那探员张大了口,神情惊骇莫名,分明是他看到了穆秀珍怎样堆倒了杨科长的一切经过!
穆秀珍只是略怔了一怔,立时又大踏步向前走去,当她穿过公路的时候,还向那探员招了招手,那探员显然不知所措,穆秀珍哈哈笑着,奔进了花园的铁门,让铁门开着,不到一分钟,她已经驾着车,以极高的速度,冲了出来。这时,那探员仍然呆若木鸡地站着,直到穆秀珍的车子绝尘而去,那探员才陡然地叫了一声。向着杨科长跌倒的灌木丛,奔了过去。
这一切,就是穆秀珍的决定,穆秀珍决定不和杨科长去花费无聊的时间,而她要利用这些时间,去侦查戴维斯少校和平濑大佐的死因!
可是,当她摆脱了杨科长,驾着车,在公路上疾驰之际,她不禁有点后悔,她倒并不是后悔砍了杨科长一掌,而是她想到,她根本一点线索也没有!
在茫无头绪的情形下,她该如何着手呢?
不过穆秀珍是行事不考虑后果的人。虽然她一点头绪也没有,甚至不知如何开始,但是她心中仍然很乐观,觉得在木兰花和安妮回来之前,她可能已将整件事查得水落石出了!
一想到这里,穆秀珍又高兴了起来,吹着口哨,赶过了前面的七八辆车子,风驰电掣,直向市区驰去,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就在她心情轻松、驾车飞驰之际,警局里已经像是翻天覆地一样了!
警局里发生的事,得一件一件来说。
方局长在警局的会议室中,正在召开一个会议,参与会议的,全是一批高级警官,那是警方例行的业务会议。往常,这种会议,大多数是由高翔主持的,但高翔正在巴黎的国际刑警总部,参与国际性的反毒工作,所以会议由方局长主持。
会议正在进行中,会议室的门,“砰”地一声,被打了开来。一个警官神情仓皇,面色煞白地闯了进来,令得所有参加会议的人都怔了一怔,方局长正想出言斥责。可是看到那警官的神情,他也可以知道,一定有甚么大事发生了!
他忙站了起来,而那警官,也来到了他的身前,喘着气,道:“局长,方才接到报告,谋杀调查科的杨科长——”
那警官讲到这里,可能是因为太紧张了,所以竟窒住了难以再说下去。
方局长皱着眉,道:“杨科长到哪里去了?他应该来参加会议的!”
那警官直到这时,才能接下去说话,他的话,是在极其惊惧之下,叫出来的:“杨科长死了!”
这“杨科长死了”五个字,等于五颗突然爆发的定时炸弹一样,会议室中所有的人,都站了起来,方局长也一时之间,张大了口,说不出话来,另外有几个高级警官,异口同声地问道:“谁发现的,详细情形怎么样?”
那警官喘着气,道:“杨科长的助手,范探员刚才打电话来报告,详细情形,他也没说,他只说他还在现场,而且,他是亲眼看到凶手行凶的!”
方局长已定过神来,道:“凶手是甚么样的人?”
那警官的口张开了又合拢了好几次,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方局长自是不耐烦,喝道:“说,甚么人?”
那警官的声音显得很嘶哑,道:“穆秀珍,穆秀珍!”
穆秀珍的名字,和谋杀杨科长的凶手,联在一起,在会议室中所引起各人心头上的震动,简直比“杨科长死了”这个消息更甚!
在会议室中的各高级警官,全是资历极深的警务人员,他们自然也深知木兰花、穆秀珍的为人,而忽然之间听到了穆秀珍竟然杀了一个警方的高级人员,心中所受的震动,自然不问可知了!
一时之间,会议室中,竟乱了起来,方局长忙高举双手,道:“各位静一静。这件事请知道的人,暂时保守秘密。不要对任何人说!”
会议室中静了下来,方局长也不由自主喘着气,道:“我要到现场去看看!”他又向两个高级警官指了指,道:“你们和我一起去,再调谋杀调查科的有关工作人员、法医,尽快赶到现场!”
方局长一面说着,一面大踏步向外走去。到了会议室的门口,他又转过身来,再叮嘱了一句,道:“在事实的真相未曾彻底澄清之前,请大家保守秘密,相互之间,也不要交谈!”
会议室中的各人都点头答应,方局长走了出去,他指定的那两个警官也跟了出去。
二十分钟之后,方局长和两位警官,以及大批调查科的人员、法医,都已经赶到了现场。
现场的所在地,就在木兰花住所的门口,方局长对这里自然很熟悉,杨科长俯伏在公路边的灌木丛中,法医正在作小心的检查。
方局长不由自主,用力按着自己的手指,令得手指的指节骨,发出“格格”的声响,他一直望着那位范探员,范探员的身子一直在发着抖,简直甚么话也讲不出来,直到医院替他注射了镇定剂之后,他才能讲出连贯的语句来,由此可知他心中的惊骇,是如何之甚!
范探员喘着气,道:“局长,杨科长叫我一起来监视穆秀珍,我和他,都带着录像机的电视摄影管,一切经过的情形,包括穆秀珍杀那个日本人和杨科长的情形,全录下来了!”
方局长的心中,乱到了极点,道:“哪里又冒出一个日本人来了?”
范探员道:“我也不知道,那日本人好像有事去找穆秀珍,后来又奔了出来,穆秀珍追出——”
范探员说到这里,法医己站了起来,道:“死因几乎可以肯定了!”
几个人同时问:“怎么死的?”
法医现出很难过的神情,他和杨科长一起工作有许多年了,再也想不到会有今天这样的情形发生,杨科长惨死,而由他来检验尸体!所以他的声音有点哽塞,道:“颈骨断折致死,我可以肯定,引致颈骨断折的原因,是因为受了重击,并不是任何凶器的重击,而是空手道重击手法的结果!”
范探员的声音之中,充满了恐怖,他陡地叫了出来,道:“是穆秀珍打的,我亲眼看到穆秀珍一掌打下去,杨科长就倒下地去了!”
方局长深深吸一口气,道:“一切照寻常的案子处理。范探员,录像机呢?”
范探员道:“在,回到警局,就可以将录到的一切全播放出来!”
方局长向跟着自己来的两个高级警官,望了一眼,道:“我们先回去看看经过的情形——”他略停了一停,向木兰花的屋子望了一眼,道:“屋子里没有人?”
一个高级警官摇头道:“没有人,我已经去看过了!”
方局长道:“留两个人在屋子里,木兰花一回来,就请她和我联络!”
另一个高级警官道:“方局长,穆秀珍驾车逃走了,是不是要下令通缉?”
方局长的心中,一阵难过,沉声道:“好,通知所有的巡逻车,注意穆秀珍的下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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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方人员会注意她的下落,这一点,穆秀珍也是早料到的了,所以,她在驾车进入市区之后,立时停好了车,在车子的行李箱中,提着一只小小的手提箱,离开了车子,走进了一家高贵的餐室。
在餐室的洗手间中,穆秀珍打开了那只小手提箱,箱中全是极具实用价值的化装用品,穆秀珍只花了五分钟的时间,就使她自己变成了一个中年妇人,然后,她又离开了那间餐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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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警局,方局长和几个高级警官以及范探员,一起在电视机前,心情沉重地在看,录像机接驳了电视机之后,录像带转动着,电视荧光幕上,就出现了当时的情形。
首先在荧光幕上看到的。是平濑的到达,穆秀珍开门,带他进去,接着,就是平濑冲了出来,穆秀珍在后面追出,一先一后,横过了公路。
范探员道:“那日本人在屋子里,只逗留了五分钟左右的时间。”
方局长“嘘”了一声,仍然注视着荧光幕,他可以清楚地看到,穆秀珍追着那日本人,进了灌木丛,直奔向悬崖。在那时候,由于灌木丛的掩遮,是以日本人和穆秀珍之间的动作,不是看得很清楚,但是也还可以看得出,穆秀珍和那日本人之间,在拉扯推撞,接着看到那日本人直跌了下去,穆秀珍木然地站着。
接着,荧光幕上的画面一变,看到杨科长已到了穆秀珍的面前,穆秀珍双手掩着脸,像是在大声叫着。
范探员又道:“从这里开始,是我执行录像工作的!”
方局长双手握着拳,他的心情,十分紧张,因为如果范探员所说的是事实的话,那么,他就可以看到穆秀珍行凶的经过了!
方局长当然不相信,也不希望穆秀珍真的会下手杀死一个警方的高级人员。可是他也知道,范探员既然那么说,一定是有根据的,他绝不会在快要可以看到事实的真相之前来撒谎的!
方局长紧紧握着拳,他看到穆秀珍和杨科长在说话,好像是在争执,接着,就看到穆秀珍突然出手,捉住了杨科长的手臂。
这时,所有在电视机前的人,都紧张得屏住了气息,然后,他们一起看到穆秀珍推出了杨科长,而以极漂亮的空手道“手刀”,在杨科长的后颈,砍了一下,而杨科长整个人仆进了灌木丛之中!
看到了这里,方局长不禁发出了一下呻吟声,同时,也立时想起法医的话来,法医在检查了杨科长的尸体之后,曾不断地说杨科长是颈骨被斩断致死的,而那是空手道重手法打击的结果!
方局长觉得口干舌燥,木兰花姐妹在技击上的造诣,他是知道的,他绝不会对穆秀珍的一下重击,可以致人于死而感到怀疑!
房间中静到了极点,荧光幕上继续出现的,是穆秀珍一面笑着,一面走了过来,可是接下来,在荧光幕出现的情形,却多少有点古怪,只看到穆秀珍奔过了公路,不过,只看到了两只脚,而看不见她的人!
方局长问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范探员苦笑:道:“我……看到她打倒了杨科长,又向我走了过来,我……我不知道怎么才好,我……手中的电视摄影管,掉到了地上!”
方局长吸了一口气,点了点头,他明白了,因为电视摄影管落在地上,所以角度低了,就只能录到人的双脚,而看不到整个人。
再接着,就看到一辆车子驶出来,然后,又看到一双脚向前走去,那是范探员的双脚,来到灌木丛中,又看到范探员俯下身来,当他俯下身来的时候,镜头的角度,刚好可以录到他的脸,有几根灌木枝遮着他的脸,不过还是可以看出,他的脸上,现出了骇异莫名的神色来!
事情再也没有疑问了,的确是穆秀珍下手,打死了杨科长!
方局长的心中,乱到了极点,在那一刹间,他不知想起了多少事,他甚至想起了在穆秀珍初作新娘时那次失踪的事件,结果是一个女匪整容改装,来假扮穆秀珍,要不是木兰花机警,谁也发现不出来(事详木兰花传奇三十九《失踪新娘》、四十《怪新郎》两书),那么,现在这个下手打死杨科长的穆秀珍,是不是也是女匪扮的?而木兰花和安妮,又去了何处?
方局长叹了一口气,几个高级警官都望着他。方局长道:“这件事,我的意见,还是暂时保守秘密,有穆秀珍的下落没有?”
一个警官道:“才接到的报告,发现了木兰花的车子,不过车上没有人,那日本人的尸体还没有捞到!”
方局长又叹了一口气,伸手按在电话上。然后,拿起电话来,拨了一个字,道:“请接巴黎长途电话——”
在国际刑警总部的档案室中,高翔和来自世界各地的高级警务人员,在共同工作,他们正在详细研究几个大毒犯的资料。
高翔全神贯注地在审阅着各种文件,所以,当一个女警官来到他身边的时候,他完全不知道,直到那女警官开口,他才抬起头来。
那女警官道:“高先生,有你的长途电话,方局长打来的。”
高翔“哦”地一声,站了起来,他立即知道有甚么不寻常的事发生了,因为要不是有极不寻常的事,方局长知道他现在的工作很重要,是绝不会来打扰他的。
高翔跟着女警官来到了办公室,拿起了电话来。只见他的脸色越来越苍白,使得办公室中的另外几个警官都以极奇异的目光望着他。
高翔听到了一半,就突然叫了起来,道:“不会,那是不可能的!”
接着,他的神色更苍白,他的手已有一点发抖,当他取出一支烟来的时候,甚至因为夹不住那支烟,而跌到了地上,一个意大利警官替他将烟拾了起来,点着火,放进了他的口中,同时轻拍着他的肩。
高翔深深地吸了一口烟,道:“兰花呢?好,我立刻就回来,马上回来,对了,我向他们借飞机,自己驾驶,立刻就回来!”
高翔放下了电话,几个警官立时极关切地围了上来,高翔和他们一起工作的时间虽然不多,但是他的工作能力,早已赢得了所有人的敬佩,是以大家都很关切他,高翔面对着这许多关切的眼光,他实在不知道说些甚么才好。过了片刻,他才道:“那一位,请替我准备一架小型喷射机,我有极要紧的事,马上要回去!”
一个白头发的法国警官,立时拿起了电话来。
半小时之后,军用喷射机发出尖锐的呼啸声,高翔已经驾着机破空而起,赶回本市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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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秀珍化装成了中年妇人之后,一直在想着,自己该怎么着手,她想到,自己应该先查一查,平濑大佐是甚么时候到本市的,到了本市后,又是住在甚么地方!
这是一件相当简单的工作,交由警方来处理的话,自然更容易,但是穆秀珍自己要做起来,倒并不容易,幸而她还记得平濑大佐的名字:平濑荣作。
她来到了一个电话亭中,在走进电话亭中之前,先换了一大堆硬币,然后,翻看电话簿,一间一间酒店,打电话去问,是不是有一个平濑荣作的日本人,住在酒店中。
穆秀珍本来是最不耐烦做这种事情的,可是这时,她一心要在木兰花和安妮未到之前,将事情查出一个水落石出,所以耐着性子,打了一个电话又一个,重复着同样的问话,她的运气居然不错,在问到了第十七家酒店的时候,就得到了肯定的答复。
那家酒店是绿野酒店,酒店方面的回答是;是的,平濑荣作先生住在九六零号房间,他是两天前到的!
穆秀珍在听到了酒店的回答之后,略呆了一呆,她立时想到,平濑荣作是两天之前到的,那样说来,他是和戴维斯少校同一天到达本市的了,可是,为甚么他到了两天才来找木兰花呢?
穆秀珍想到了这个疑点,可是她粗心大意惯了,她随即挥了挥手,没再去想深一层,她走出了电话亭,心中很高兴,因为她已经有了行动的步骤,她准备先到平濑的房间中去查一查,看看是不是可以获得甚么数据。
穆秀珍来到绿野酒店的门口,她可以肯定没有人注意她,她来到电梯门口,和一双一望而知是新婚夫妇的男女,一起进了电梯。
电梯到九楼,她走了出来,避开了一个侍者的注意,来到了九六零号房门前。
要弄开那样的一扇门,在穆秀珍而言,是再容易不过的事情,当她推开房间的门时,她略呆了一呆,平濑来看她的时候,好像很是潦倒,穆秀珍倒未曾料到,九六零号房,原来是一间美丽的套房。
穆秀珍反手关上门,向前走去,她才走了两步,就听到卧房的门,发出了一下声响,穆秀珍的心中,陡地一凛,平濑是住在这里的,而平濑已经从悬崖上跌下去,这里是不应该有人的了!
可是,房门上发出的那一下声响,却分明是有人要从卧房中走出来了!
穆秀珍的反应极快,立时身子一闪,闪到了一张沙发之后,当她闪到了沙发之后的那一刹间,她实在惊讶得张大了口,发了出声来!
沙发后面,早就躲了一个人!
那个人穿着白色的衣服,蹲在沙发后面,身材相当矮小,蹲在那里,看来就像是一个孩子一样,不过,那颇然是一个短小精悍的成年人!
穆秀珍从来也没有遇到过这样尴尬的事,那个早就躲在沙发后的人,看来也是偷进来的,穆秀珍和他对望着,一时之间,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而这时候,房门打开,一个人走了出来,穆秀珍定了定神,向那矮小的人,作了一下手势,转过头去看自房间中走出来的那个人。她一眼看到了房间中走出来的那个人之后,整个人都怔住了。接着,她也忘记自己是偷进来的了,陡地站了起来,指着那人,道:“你——”
然后,她才说了一个字,腰际突然麻了一麻。
穆秀珍由于在刹那之间,所看到的事,实在太意外了,所以全神贯注,完全没有再去注意身边的那个蹲着的矮小的人。
直到这时,腰际陡地一麻,她知道自己中了暗算,才陡地转过头去,只见那矮个子,手中拿着注射器,在注射器中,是一种暗绿色的针液,正好注射器自她的腰际拿开!
穆秀珍不知道那暗绿色的注射剂是甚么东西,可是她却知道自己遭了暗算,她登时怒不可遏,大喝一声,一脚就向那个矮个子踢了出去。
那矮个子就在她的身边,手中拿着注射器,还目光灼灼地望定了她,穆秀珍的那一脚,实在是没有踢不中他的道理的。
可是,那矮个子的动作却快得出奇,穆秀珍一脚踢出,他就倏地一个筋斗,翻了出去。而穆秀珍一脚踢空,身子自然不能保持平衡,向后一仰。几乎跌倒,当她忙用手扶住沙发背时,屋子中的一切,却旋转过来。在她面前的一切,全在转动着,越转越模糊,而不到一秒钟之间,就变得甚么也看不清楚了。
她想要叫,可是连她自己也不知道是不是叫了出来。她勉力想自己不要昏过去,但是她知道自己做不到了,她仍能做到的,只是用戒指在沙发背上用力刺着,塞进手指去,再拉出来,将那枚戒指留在沙发背内,紧接着,眼前一黑,人就倒了下去。
穆秀珍在不到三秒钟的时间内,就倒了下去,倒下去之后,自然甚么都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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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妮到了英国,一切的经历,十分平凡,她查到了戴维斯少校的记录,完全没有甚么可疑之处,她曾打电话给穆秀珍,可是听电话的却是一个警员,安妮追问发生了甚么事,那警员又不肯说,安妮心中一急,立时赶了回来。
木兰花的遭遇,却多少有点不同。
木兰花在日本并没有逗留了多久,可是她的收获,却着实不少!
在旅程中,木兰花已经想好了自己到达日本之后,应该采取的步骤。她是要去调查一个日本在作战时的军官,她知道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因为日本全国,从政府到人民,对于第二次世界大战这件事,都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矛盾心情。
日本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是侵略国,而又遭到了失败的命运,日本人对发动侵略,未始不后悔,但对于失败,却也觉得惨痛,他们默默地接受失败,而心理上变得十分敏感,敏感到了不愿意再让人提起当年战争这回事,可是却又不免缅怀当年日军几乎横扫亚洲的那种胜利滋味。这就是为甚么一发现有当年的日军,在菲律宾或是甚么地方的丛林之中,藏匿了二三十年,一旦回国,就受到举国上下热烈欢迎的原因了。
在这样的情形下,木兰花知道,自己如果循正常的途径,去调查平濑大佐的过去和现在,可能到处碰钉子,一无所获!
她需要的是一个有特殊地位的人的帮助!
所以,她在东京的羽田机场,一下飞机,就打了一个电话,给一个能帮助她的人,那个人,是日本一个秘密情报机构的负责人,曾和木兰花在“人形飞弹”一案中合作过的大庭龙男(详见木兰花传奇三十二《飞弹》)。
要找到像大庭龙男这样身份神秘的人物,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木兰花的电话,只不过打给一个联络员,木兰花报出了自己的姓名,和告诉听电话的那个人,自己将会住在甚么酒店,就放下了电话。她知道大庭龙男一定会来找她的!
可是木兰花却未曾料到:大庭龙男竟来得如此之快,她才走进酒店大门,就看到大庭龙男向她迎面走了过来,木兰花心中很高兴,和他热烈地握着手。
大庭龙男笑道:“兰花,很对不起,我没有来参加你的婚礼!”
木兰花微笑着,道:“事实上,根本没有甚么人参加我的婚礼,我的意思是,我的婚礼,完全没有铺张!”
大庭龙男陪着木兰花上电梯,木兰花已经将戴维斯上校、平濑荣作的事,和她来日本的目的,向大庭龙男说了一遍。
大庭用心地听着,皱着眉,道:“这件事很容易办,战时军人的档案,虽然在战事中散失了一部份,但是大部份还在,而且你又有足够的数据,我看这件事,不必你亲自出马了,交给我来办,你先休息一下!”
木兰花扬了扬眉,她是知道大庭龙男的工作能力的,是以她并不推辞,只是道:“好的,我还想知道他是不是还在人世,我要和他见面!”
大庭很快地答应着,他送木兰花进酒店的房间,又逗留了一会,就告辞离去。
木兰花也趁机休息了一下,她睡了一觉,在酒店的餐厅中进了丰富的一餐,再回到房间时,已经接到了大庭的电话了。
大庭在电话中没有说甚么,但是他的声音很急促,只是说他马上要来。从他的语气听来,毫无疑问。他是发现了甚么。
此后,当大庭进来时,木兰花第一句话就问:“平濑现在在甚么地方?”
大庭略怔了一怔,道:“这个人,在战后是回到日本来过,不过是出现了很短的时间就神秘失踪了,而他在战时——”
大庭打开了公文箱,取出了一只牛皮纸袋来,放在几上,继续道:“他在战时的身分,也十分特殊,他的官衔是大佐,可是他的实在职位,却是陆军情报部的参谋!”
木兰花皱了皱眉,道:“奇怪,情报部的参谋,没有理由带兵到缅甸北部的丛林区和盟军作战的!”
大庭一面点着头,一面自纸袋中抽出档案来,道:“是的,而事实上,你看这里,这里写得很明白。一九四三年时他奉派到缅甸去,并不是去作战,而是去和一个德国和意大利两国组成的考察团,担任联络工作的!”
木兰花呆了一呆,道:“在我的知识范围之中,记不起德国和意大利曾联合组织过考察缅甸北部的团体!”
大庭摊着手,道:“不但你的知识范围中没有,我的计算机系统中,也没有这回事!”
木兰花来回行了几步,拿起几张档案看,看着平濑大佐的照片,她极力想记忆起,自己是不是在甚么地方曾经见过这个人,可是却没有结果。
木兰花的声音很平缓,她道:“看来,这件事,在当时就有着极秘密的内情,那个所谓考察团,多半是一种掩饰。从表面的情形来看,像是三大轴心国,在缅甸的北部,有极秘密而重要的行动!”
大庭神情佩服地点着头,道:“可是,当时的行动是甚么?是建造一座古怪的庙?”
木兰花并没有立即回答,只是来回走着,足足过了三分钟之久,她才停了下来,大庭的视线,一直停留在她的身上。
木兰花停了下来之后,吸了一口气,道:“你的计算机系统,数据很完全?”
大庭龙男现出骄傲的神色来,道:“在亚洲历史方面,如果在我这里找不到的话,全世界就都找不出来了!”
木兰花坐了下来,道:“好,那么你替我查一查。在一九四三年九月起,到战事结束,在缅甸的日本军队,曾有过甚么不寻常的举动,我的意思是指大规模的军事调动,或其余类似的行动!”
大庭的神情有点疑惑,道:“为甚么只查大规模的行动?”
木兰花笑了笑,道:“你想,一九四三年九月,正是欧洲战场上战事吃紧的时候,德、义两国,居然有兴趣注意到偏僻的缅北丛林地区,我想,如果有事,一定不会是小规模的行动吧!”
大庭也笑了起来,摇着头,道:“可是很难想象有甚么大规模的行动!目的是甚么?”
木兰花道:“不知道,一定要到那里,才能知道!”
大庭有点疑惑地望了木兰花一眼,来到了电话旁边,拿起电话,拨着号码。照着木兰花的吩咐,说了一遍,木兰花又就整件事,征求了大庭的一点意见,大庭也说不出所以然来。二十分钟后。电话响了,大庭听着电话。他越是听,就越是望着木兰花,现出十分佩服的神色来。
他放下电话,第一句话就道:“兰花,真给你料到了!一九四三年底,到一九四四年初,驻缅甸的日军,有一个团,在参谋总部的命令下开赴缅北!”
木兰花却一点也不高兴,道:“一个团?我想象中,应该有更多人!”
大庭几乎叫了起来,道:“是有更多人,这个团赴缅北的目的,是负责一条长警戒线,而在警戒线之内,据说有超过五万以上的民夫在工作!”
木兰花陡地站了起来。
一直盘据在她心中的疑团,到这时,开始现出了一点头绪来了!她立时道:“据说?”
大庭龙男点头道:“是的,据说——”他的声音变得很低沉,继续道:“因为不断有民夫被驱往缅北,但是从来也没有一个回来过,据估计,继续被押往缅北的民夫,约有五万人,可能他们全都死在缅北丛林之中了,所以没有人知道他们在哪里,干过些甚么!”
大庭龙男讲至这里,停了一停,然后用更低沉的声音道:“战争真残酷!”
木兰花叹了一声,战争真残酷,这句话,是不用争辩的了,她只是和大庭握着手,道:“很谢谢你的帮助。我想我已经找到我要找的数据了!”
她略停了一停,才又道:“我看你还要继续查平濑的下落,他才是知道整件事情真相的人,我看他一定还活着,而且,他也必定是一个危险的人物!”
大庭用心地听着,又追问了一句,道:“兰花,你以为他们在缅北,做了一些么?”木兰花摇头道:“真的,我不知道,我要实地去查,才会有结果!”
大庭笑了起来,道:“有结果,通知我!”
木兰花作了一个手势,道:“一定!”她拿起电话来,通了长途电话。
可是当电话有人接听时,和安妮打回去的时候一样,听电话的不是穆秀珍,而是警员,警员又支吾着不肯讲清楚穆秀珍去了何处。
木兰花没有再问下去,她放下了电话,立时又打电话给方局长。
木兰花的思绪当然比安妮缜密,她立刻肯定家里出了事,而接听电话的人又自称是警方人员。那么,不论家中发生了甚么事,方局长是没有不知道的道理的了。
十五分钟之后,木兰花己从方局长的口中,知道了整件事的经过,她的脸色,也不禁变得十分苍白,她只说了一句;我立刻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