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翔到了警局,立即吩咐资料室,将有关职业杀手卢得的一切档案,送到他的办公室去,而他一走进办公室,就立即打电话给木兰花。
高翔在电话中告诉木兰花,伤者临死之际,已讲出自己的名字,他的名字是卢得?
一听到了那名字,木兰花的反应和高翔一样快,她立即道:“卢得?他是著名的职业杀手,但是,他洗手不干已有很久了。”
“那很难说,或者有人肯出十分高的代价,他心动了,也未可知,不过据说他已十分有钱,我们会更进一步调查。”高翔回答。
木兰花忙道:“高翔,你别浪费时间了。”
高翔一呆,愕然道:“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你不必费时间去查看卢得的档案资料,”木兰花道:“每一个职业杀手,都有一个经理人,卢得的经理人是杨林。”
高翔用力一掌拍在桌上,他不由自主地叫了起来,道:“对,我怎么没有想到这一点?我应该立即去找扬林,警方有他的地址。”
“你要小心些,杨林不是容易对付的人物,我想你应该多带点人去,正式以警方人员的资格查问他。”木兰花提醒着。
“我知道,他现在表面上是正当商人,我看他不敢将我怎么样的,我见了杨林之后,立即和你联络。”高翔放下了电话。他用十分兴奋的声音下令二十名警员,和他一起出发。高翔如此兴奋,是有理由的,虑得死了。主谋人成为一个极度的秘密。但是如果杨林和卢得保持着职业杀手和经理人的关系,杨林一定知道是谁出钱收买卢得去杀害银行总经理的。祇要找出了这个主谋人。那么事情就解决了。
高翔走出警局的时候,一位警官己带着警员。排列在警局前的广场上,高翔点了点头,随后登上了警车,疾驶而去。杨林以前是干什么的,知道的人绝少,他现在则是一家著名的百货公司东主,当然也是在社会上十分有地位的人物了。所以,当警车停在杨林的那幢花园洋房前的时候,门房出来开门,一看到那么多警员,脸上的惊愕之情,是难以形容的。
高翔也根本不和门房多说什么,伸手将之推开,就向内走了进去,他才走进花园。就听到一阵悠扬的音响,大厅之中,灯火通明,看来正有晚会在举行。
高翔来到了游泳池旁,他已可以肯定有晚会在举行了,因为通过巨大的落地玻璃门,他看到大厅中有不少男女,翩翩起舞。
高翔向后摆了摆手,令跟来的警员停住。他则向前迳自走了过去,站在玻璃门前的几个男仆已经呆住了,大厅中也有不少宾客,发觉花园之中多了许多警员。是以,当高翔走进大厅的时候,几乎所有的人都停止了活动,一队义大利音乐师,也停止了奏乐,大厅中静得出奇。在寂静中,一个穿着晚礼服,挺胸凸肚的中年人,气冲冲的走过来,可是他一看到了高翔,便呆了一呆,强捺着怒意问,“高主任,什么事?”
“没有什么,”高翔笑了笑,“有一点事想找你谈一谈,杨先生,当然,我们的谈话,不方便使每一位宾客都听见的。”杨林十分愤怒,他挥着手,大声道:“岂有此理,警方人员可以随便闯进人家屋中来,那还成什么世界?这难道是警察社会么?”
高翔微笑着,道:“不是这意思,杨先生,如果你不愿意会见我,那么,警方也可以通过正式的手续,请你到警局去的,随你的便?”杨林呆了片刻,他先向宾客们打着招呼,道:“没有事,我和高主任是老朋友了,各位请继续跳舞。”
高翔也频频向宾客微笑着,因为他认识其中的很多人,那些人,自然都是本市的名流,和十分有钱的人,高翔的态度,使宾客气氛变得轻松起来。所有的警员都留在花园中,杨林向音乐师挥着手,音乐再度向起,杨林带着高翔,来到了一间十分安静的房间之中,那看来是杨林的书房,当门拉上之后,音乐声也被隔断了,杨林愤然道:“好了,这算什么意思,好像我犯了大罪?”
高翔笑了笑,顺手在书桌上拿起了一个水晶纸镇来玩弄着,道:“杨林,刚才我是给面子的了,你自己以前是干什么的?”
杨林怒道:“高主任,你自己以前又是干什么的?以前的事情,提来有什么用?”
高翔冷笑了起来,道:“可是你的情形,多少有点不同,你的老毛病又犯了,这一次,你和卢得搭线,收了多少佣金?”
杨林陡地一呆,然后立时大骂起来,他骂了几句非常难听的话,然后才道:“你在放什么屁,我现在是什么地位的人?”
高翔冷冷地道:“卢得又犯事了,金通银行的总经理已被谋杀,我看,你是脱不了关系的了,杨林?”
杨林的面色,变得十分苍白。
他呆了好一会,才道:“这畜牲,他又在生事?他已落在你们手中了,是不是?你们可以去审问他,看看事情是不是和我有关。”
高翔并没有告诉杨林,卢得已经死了,而杨林敢那样说,那自然是证明事实与他无关的了,刹那间,高翔的心中,一阵灰心。
他自然不会将他心中失望的神情表露在脸上,他祇是冷冷地望着杨林,杨林大声叫了起来,道:“还那样看我作什么?”
“我在看你用什么方法来推搪责任。”高翔冷冷地回答。
杨林也冷笑了起来,道:“高翔,你以为我是什么人,被你吓得倒的吗?卢得的事是他的事,和我没有关系,请离开我的家。”
高翔向门口走去,他一面走,一面想,如果杨林和事情有关,那么他一定会在自己走出门之前叫住自己的。可是高翔已到了门口,杨林还在冷笑,高翔在门口略停了一停。才道:“杨林,有一件事不妨告诉你,卢得已经死了。”
杨林冷笑着,道:“那也不关我的事。”
“可是你最近见过他?”高翔突然转身过来。
高翔这句话,也是没有根据的,他故意如此说,来看杨林的反应。杨林立即说:“是的。他来找我借钱,他输得太厉害了。”
“你怎样对付他?”
“我告诉他,我和他的关系,早已一刀两断了,我现在是一个正当的商人,我也根本不会借钱给他,他也不必再来找我。”
高翔冷笑着:“你不怕他怀恨在心?”
“我宁愿他怀恨在心,也好过不断的受他的勒索。”
高翔吸了一口气,道:“那么,警方愿意相信你和他已没有来往了,然而,却希望你和警力合作,你应该知道他的地址。”
杨林呆了片刻,道:“他曾和我说过,他在卖掉了他原来的洋房之后,搬到威风大厦十七楼A座,那是一幢很低级的大厦房子。”
高翔拉开了门,道:“谢谢你,请你记住,卢得的死讯,还是一个秘密,你绝不能向任何人提出,不然,我会随时在你家里出现的。”
杨林哼了一声,道:“你放心,你这样的人,我宁愿有几只无头鬼上来也还好得多?”
高翔走了出来,在通过大厅的时候,他又向各人点着头,然后,他大踏步走过花园,和所有的警员,又一起上了警车。
上了警车之后。他只讲了一句话:“到威风大厦去。”
警车疾驶而去:高翔的心中也十分焦虑。
他来找杨林,虽然没有收到预期的效果,但是却也不能算是没有收获,因为他已经知道卢得现在的住址。
那是十分有用的,职业凶手在受人委托之时,当然是先收取酬劳,但通常只是一半。还有一半待收,那么,在职业凶手的住所中,要找到一些线索,是很有可能的事,尤其是卢得那样,以为他的新住所还是十分秘密,就更不会刻意提防。
威风大厦总共二十九层高,密密地,像是鸽子笼一样。在那样的一幢大厦之中,至少住了上两万人。走进小堂,就有一股难闻的气味扑鼻而来。
电梯之中,画满了各种难看的图画,和写满了各种粗言,高翔不禁叹了口气,他是认识卢得的,卢得生活之奢华,令人咋舌。那是因为他职业杀手的生涯,收入非常丰富的缘故。
他在收山之后,仍然十分富有,由于他行事十分巧妙,是以警方根本掌握不到任何证据,所以一直逍遥法外。
但现在,他的生活已潦倒到了这一地步,自然是逼得他再去做杀手了。高翔一面想着,一面已跨出了电梯,走到了长走廊的尽头,才是A座。
那一个单位的门锁着,但高翔花不到一分钟就将门打了开来,屋中十分杂乱,几张破沙发上,倒有好几只酒瓶。
有五个警员是和高翔一起进来的。高翔站在屋中心,道:“仔细搜索,任何有文字的字纸,都要留意,绝不能有丝毫疏忽。”
高翔走进了卧室。卧室中一样凌乱,在床头有一具电话,高翔将手按在电话上,想和木兰花通一个电话:报告与杨林会晤的情形。
可是,就在他的手刚一按上电话筒之际,电话铃突然响了起来,高翔倏地一呆,电话铃继续响着,高翔拿起了电话来。
他拿起电话来之后,立时用一种听来含糊不清的声音道:“我是卢得。你是谁?”
他立即听到了一个显然也经过乔装的声音道:“你干得很好,你可以立即来收取其余的一半钱了,而且,还有新的买卖。”
高翔绝不是沉不住气的人。
可是他听得那几句话,他心头不禁呯呯乱跳了起来,那是主使杀人的主谋打来的电话?高翔实在不知如何应对才好?
如果那时听电话的是卢得,自然只是答应一声就可以了,但是高翔却不能那样,因为他根本不知道约好的地方是在何处?
他又不能耽搁着不出声,是以他便道:“还是老地方么?”
“当然是,你立即来,我大约半小时之后可以到。”
高翔的心中十分看急,他忙道:“你将地址说一遍。”
对方迟疑了一下,道:“为什么?”高翔急中生智,道:“我不知道你是不是我的主顾?”
那声音笑了一下,道:“你倒小心。”高翔也干笑着,道:“我们的职业,不能不小心?”
那声音道:“在金通银行左侧的小巷中,现在,你相信我是你的雇主了么?”
高翔长长地呼了一口气,道:“相信了?”
那边“卡”地一声,已放下了电话。高翔也忙放下电话。他心头仍然呯呯乱跳着,他真不能相信自己的运气竟如此之好。
那真可以说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他费尽心机,祇不过想得到一些有关主使人的线索,但是他竟接到了主使人的电话,并且知道了主使人和卢得见面的地点?
那真是难以形容的好运气。
他连忙退出了卧室,对正在进行搜索的警员道:“这里没有事情了,你们先下楼,回警局去,不必等我了。”
那几个警员的心中虽然疑惑,但他们对高翔的命令,都是毫不犹豫,立即遵行的,他们一起向高翔行了一礼,退了开去。
高翔等警员离去之后,才拨了一个电话给木兰花,在电话中,他用兴奋的语调,将一切经过,全告诉了木兰花,木兰花静静地听着。
木兰花在接到高翔的电话时,正在沙发上看书,她听完了高翔的叙述,略停了一停,才道:“那么。你决定去见那主使人了?”
“自然。”高翔立时回答。
“你不觉得,那可能是一个圈套么?”木兰花问。这一次,轮到高翔停了片刻,然后他才道:“那可能性小极了,卢得的死讯.根本没有人知道,还是一个秘密,所以——”
木兰花突然打断了他的话头,道:“高翔你讲话前后矛盾了,你刚才还说,你将卢得的死讯,告诉了他以前的经理人杨林?”
高翔道:“是的,可是根据我的观察,杨林的确和这件事没有关联。他不想和警方惹麻烦,自然也不会将我告诉他的秘密泄漏出去的。”
木兰花“嗯”地一声道:“你要小心。”
“我知道,你等我的好消息好了。”
木兰花又答应了一声,她轻轻地放下电话。当一个人在沉思的时候。动作总是轻而慢的,木兰花那时的情形,就是如此。她在想着,想着整件事情。整件事情,乍一看来,十分撩乱,但是仔细想来,即是有一条线在贯通着,那条线可以联结起所有的事情,而达到一个目的。
木兰花迅速地将所有的事整理了一下。先是在守卫如此严密的金库之中,出现了三次橡皮的蒙面大盗,犯罪者用极其巧妙的手法。将这种橡皮人带进金库去,使它在金库内自动充气,以致像是“突然出现”一样。这是一种十分巧妙的安排,自然是深思熟虑的结果。而且,犯罪者的目的,也绝不是在金库中偷走些什么,如果那样想,未免将犯罪者的胃口。看得太小了。犯罪者的目的,是想藉此造成一种银行不稳定的消息,引致存户对银行的不信任,从而搞垮金通银行,制造本市金融的大混乱。
木兰花想到这里,不禁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便是银行总经理的被谋杀。木兰花想不通的是,总经理何以会在郊区的公路上遭到谋杀的,木兰花竭力回忆着在银行中的时候,总经理是不是有什么失常的地方,但是她却没有结果,她一点也想不起总经理有什么异常的地方来。木兰花假定总经理是想来找她的。那样的假设,比较容易解释得通。因为在中了枪之后,总经理还未曾死去,在木兰花的车子经过之际,他还能竭力追来。对于总经理被谋杀一事,木兰花运用她非凡的推理能力,倒可以归纳出一个结论来。她可以想像,总经理本来就是在那支路上等着,准备追上自己,多半是有什么重要的事要对自己讲的,可是凶手跟了上来,就在那支路上,对他开了一枪。卢得是神枪手,他发射的一枪,照说是不应该不能令人立即致命的,但是卢得近来的生活十分潦倒,而且酗酒,那可能使他的枪法打折扣,是以便未曾射中总经理立即致命的所在,而卢得在行凶之后,仓皇离去。以致他的车子出了事。卢得和他的伙伴,于是弃车前行,在大雨中,他们到了汽油站,准备抢夺别人的车子回到市区去,却又碰到了安妮。木兰花知道。这一切虽然只是自己的推测,但是离事实决计不会太远,现在,剩下来的问题,只有两个了。
第一个问题是;总经理想对自己说些什么?
第二个问题是;谁主使卢得去谋杀的?
木兰花紧蹙着眉,一动也不动,在她沉思之间,她简直就如同石刻的雕像一样,她也不知道安妮是什么时候来到她面前的,直到安妮开了口。
安妮在回家之后,几乎一句话也没有说过,她是被电话铃声引下来的,她知道那是高翔的电话,然后,她又看到木兰花如此之出神。
她自然知道,那是案情有了新的发展,所以她下了楼,看到木兰花的双眉,略略舒展时,她知道木兰花的思考,已告一段落,是以她才问道:“兰花姐,高翔哥哥说了些什么?”
木兰花道:“他已找到了那主谋人。”
“是谁?”安妮忙问。
“现在还不知道,那主谋人打电话到卢得的住所,高翔恰好在,主谋者要付卢得另一半的酬金,他们已约了在金通银行旁的小巷中见面了。”
安妮奇道:“到处都可以见面,为什么要到金通银行边的小巷呢?那里并不是付钱或者见面的好地方,兰花姐,你不觉得奇怪么?”
木兰花觉得奇怪的。
木兰花被安妮一提醒,心中陡地一动,她也立时问自己,为什么在金通银行边的小巷之中进行交易呢?那绝不是理想的交易地方。
高翔在离金通银行有一条街口下了车,银行区是本市的心脏,在日间的时候,这几条路上,摩肩接踵,不知有多热闹。
但是现在,它却是冷清清地,冷清得几乎一个人也没有,许多幢高耸宏伟的建筑物,在那样冷清的情形下,也给人以孤寂之感。
高翔一面向前走去,一面也在想;为什么卢得和那主谋人。要约在金通银行旁边的小巷之中,进行会晤呢?这的确是一个令人感到奇怪的问题,高翔立即想到了一个可能因为被谋杀的对象,是金通银行的总经理。但是他继而一想,就觉得那个理由,是没有什么根据的。
高翔一面想着,一面向前走去。由于四周围是如此寂静,是以高翔也将脚步放得十分轻,他已经来到金通银行的对面了,金通银行的巨厦,是整个银行区中最宏伟的一座。从马路对面抬头望去,只见那座巨厦,像是一头硕大无朋的巨兽一样,令人产生一种阴森可怖之感。
高翔呆立了大约几秒钟,他在那几秒钟之内。心中急速地转看念,在刹那间,他心中所想到的,是一些奇妙的心理问题。他设想那主谋者在第一次会晤职业凶手卢得的时候,当然也是在夜晚,而不会是白天,那么,主谋者当时的心情怎样?那主谋者不可能是一个职业犯罪者,因为一个职业犯罪者,是绝少假手外人来杀害一个人的,那样,会有把柄落在别人的手中。职业犯罪者的做法是亲自下手?而如果不是职业犯罪者,那么当他会见卢得时,尽管可能装出若无其事的神态来,他的心中却可能十分害怕和紧张。那样想来,选择巨厦旁边的小巷作为会晤的地点,更加令人想不通了,因为在巨厦的旁边,那种阴沉的气氛,只会使人增加心头恐惧的,除非……
高翔一想到这里,心头不禁陡地一亮,刹那之间,他觉得自己已经想通了,想通了为什么那主谋者要在这里会晤职业凶手了,那自然是因为对这个主谋者来说,银行的巨厦不但不足以成为阴沉的威胁,反而使他在心理上获得安全感?那也就是说。这个主谋者对金通银行大厦,十分熟悉,他是金通银行中的人,而且一定是职位十分高,和银行的关系十分深的人。
高翔一想到这里,心头又感到了一阵高兴。他并不立即过马路去,而是在马路对面走着,来到了那小巷的对面。这时,天又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了,那对高翔是有帮助的。
高翔拉高了雨衣领,拉低了雨帽,站在对街,使人家看不清他的脸面,而他则向对面小巷中望视着,小巷中只有一盏灯,雨光蒙蒙,使得小巷之中,十分黑暗。但是高翔也可以看到。那时,巷中还没有人出现。
高翔转到了一幢大厦的角落处站看,仍然目不转睛地望着对面,约莫十分钟之后,他看到有一个人,在小巷的另一头走了进来。那人走得十分慢,高翔和他隔得还远,自然看不清那是什么人,而且,那人也和高翔一样,竖着雨衣领,戴着宽边雨帽。
高翔连忙走过了马路,来到那小巷口。当高翔在那小巷口出现的时候,那人走进了小巷,大约三五码,高翔离开他仍然有将近三十码的距离,依然看不清他是谁。他们两人,都呆了片刻,然后才渐渐接近。
高翔的心中,实在十分急,急于想知道那人是谁,但是他却不敢太匆忙,唯恐因之而露出破绽来,给对方认出他不是卢得。他们渐渐地接近,当高翔和那人,相距只有十来码之际,高翔的心中,更是甚为紧张、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而也就在那一刹那,他突然看到对方的右臂。作了一个十分怪异的动作。那人的右手,一直插在雨衣的袋中,这时他的那个动作,在旁人来说,可能根本不会注意,但是高翔毕竟是反应极其灵敏的人,他立时站定了身子。那人的右臂,像是想提起来,可是却又不提起,那分明是他的心中,对于应不应该将右手伸出来,还正在犹豫不决?那使得高翔立时想到,那人的手中握着枪,他是决定不下现在就放枪。还是等高翔离得再近些才射击?
高翔也可以肯定,那人是一个生手,如果他是一个老练的杀人者,那是决计不会在杀人之前,有那种犹豫不决的动作的。
高翔在一呆之后,身子立时蹲了下来。也就在他一蹲下来的那一瞬间,枪声响了。枪声连留了三下,那三下枪响,在两幢大厦之间,引起惊人之极的回响来?
高翔的身子滚动着,滚到了大厦的铁门之旁,他藉看一根粗大的水管作掩护,翻身过来,也已拔枪在手。
高翔的枪法是国际知名的,他一握枪在手,那人可以说已经没有生路的了,但是,当高翔举起枪来的那一瞬间,那人却已奔出了小巷。
高翔连忙身形跃起,向前追了出去。他是以百公尺赛跑的速度向前冲出去的,在他向前冲出去之际,他还要冒着被对方枪击的危险,可是他却也顾不得那么多了?他不能失去那线索,他一定要追到那主谋者。小巷中因为下雨的关系,地面十分滑,高翔奔出去的势子如此之快,好几次几乎滑倒,但高翔的身手十分矫捷,他几乎在十秒钟之内,就奔到了巷口。但是那人却不在了。
高翔立时在巷口贴墙站定,他没有听到汽车驶走的声音,可想而知,那人一定还在,那人是有枪的,他自然要小心。
高翔才一站定,便已经听得马路的两面都有警车,响着呜呜的警号声。驶了过来。刚才那三下枪声发出的回响如此惊人,自然惊动了巡逻的警车。在不到五分钟的时间中,小巷两端,停了四辆警车之多,高翔在第一辆警车到达的时候,便已现了身,他手中一直握看枪,大声吩咐道:“封锁附近街道,找寻一个穿着雨衣的人,那人的手上有枪,行动要十分小心。”
金通银行的后门,成了高翔的临时指挥所,警车的车头灯,照射在金通银行亮晃晃的铜门上,再加上雨光的反映,射出眩目的光芒来。
那人实在不可能逃得太快的,高翔心中在想,可是,半小时,一小时过去了,那人却仍然没有踪迹,使高翔不得不下令撤销封锁。
因为天快亮了。这个全市的心脏地区。在经过一夜的休息之后,又要开始活动了,全市每一个角落都会有人涌向这里,如何还能封锁主要的通道。
当高翔坐在车上,车向警局驶去的时候,一则由于疲倦,二则是由于心中的沮丧,他一直闭着眼,连睁开眼来的气力都没有。
他在埋怨自己,当时一看出对方似乎有异动之际,实在不应该立即蹲下来,而应该向前扑去。
可是他的心中,却又立即苦笑了起来。扑向前去,实际上是没有可能的,对方发枪的话,如果他正向前扑,如何避得过去。
他回到了警局,进了他自己的办公室,锁上了门,脱下雨衣,就在长沙发上躺了下来,不一会就睡着了。
他是被对讲机的“滋滋”声吵醒的。
当高翔睁开眼时,已是满室阳光了,他跳了起来,按下对讲机的掣,女秘书的声音立时响起,道:“高主任,兰花小姐来了。”
“噢,请进来?”高翔跳到门前,打开了门。
木兰花的神情不怎么开朗,她见了高翔,立即问:“昨天晚上的事情怎样了?为什么不和我联络,害我等了一晚。”
高翔忙道:“我回来时,天已快亮了,不想吵你。”
“情形究竟怎样?”木兰花再问。
高翔苦笑了一下,道:“我见到了那人,可是那人在离我还有十来码时,便向我开枪射击,我再去追他时,他已失去了踪迹。”
木兰花和高翔一起走进了办公室,她不以高翔的回答为满足,又道:“你将详细的经过。一点也不要遗漏,讲给我听。”
高翔知道木兰花的分析能力在自己之上,同样的经过,在自己眼中,可能看不出什么来,但是在木兰花的分析之下,便能说出问题的本质来。
是以他略想了一想,便将昨天晚上,所有的经过。都讲了一遍,他不但向木兰花讲了当时的情形,而且,也向木兰花讲了自己的想法。
木兰花一直静静地听着。等到高翔讲完,她才抬起头来问道:“你说当时很静,那么,在那人出现之际,你可曾听到汽车声音?”
“没有,我一直注意着那小巷,他是在静寂之中,突然出现的,然后,当我去追赶他时。他一奔出小巷,就不见了。”
“他躲进金通银行去了。”木兰花说。
木兰花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她的语调,十分平静。
可是。木兰花的话,却令得高翔陡地一震。
木兰花立即又道:“你为什么感到奇怪?你想得对,那主谋者选择了那小巷和职业杀手见面。唯一的理由就是那银行大厦对他的心理有安全感,他是银行中的人,他从银行中走出来,出现在小巷中,然后,当他逃走时,他又逃回银行。”
木兰花的分析,虽然是令人吃惊的,但是那样的分析,却好解释了为什么那人会一奔出小巷,便立即不见的疑团。
高翔呆了半晌,才道:“可是……可是当时我站在银行的后门,大铜门却下着锁,那人怎能这样快便回到了银行之中?”
“他可能有别的小门可通,我想,我们应该到现场去勘察一下,而且,我们也应该去拜访一下银行中的高层人员了。”木兰花说。
“你是指哪些人?”
“银行一共有四个巨头,总经理死了,我们要见的人自然是董事长,副董事长和副总经理三人,去察看他们的反应?”
高翔点头道:“你说得对,我们这就去?”
高翔和木兰花一起离开了警局。
当他们来到了金通银行巨厦旁的小巷时,正是中午十二时,这条小巷中全是匆匆忙忙来往的人,和午夜的寂静,如同两个不同的世界。
小巷中还有好几个便衣人员守着,他们见了高翔,也装着不认识一样,高翔和木兰花一起在小巷中向前走去,道:“就在这里,他向我连发三枪,我躲在那水管之后,准备反击时,他已奔出了巷口,等我追出去时,他已经不见了。”
“他奔出巷口时,转向左还是右?”
“这……我没有注意。”
木兰花虽然得不到高翔确切的回答,但是他们仍然向前走着,等到出了小巷,向左一转,便是银行的后门,木兰花站在银行的后门口,看了一看,就道:“你看,后门的两旁,都有两扇门,那两扇门,不是在铜闸之内,可以迅速开启的。”
高翔失声道:“是啊,我昨晚竟未曾想到这一点。”
木兰花笑道:“今天想到,也还不迟。”
她说着,已走上了石阶,一阵清凉的冷气扑面而来,他们已走进了银行的大堂,高翔越过了木兰花,直向董事长办公室走去。
银行大堂中的人比往常来得多,虽然那样的情形不算是挤兑,但是人心惶惶的情形,却还是在每一个人的脸上可以看得出来。
木兰花和高翔两人都知道,挤兑风潮,还是随时可以发生的。金通银行的地位,可以说仍然是在风雨飘摇之中。
女秘书一看到高翔,便已按下了通话机的掣,接着,她站了起来,替木兰花和高翔,推开了董事长室的门,高翔和木兰花走了进去。
董事长陆德从豪华的真皮座椅上站了起来,高翔立即看到。副董事长和副总经理也在,三人的面上神色。都十分忧虑。
单从他们三人面上的神色看来,是很难断定谁才是一切事件的真正主谋者的,高翔一进去,就道:“很好,你们三位都在这里。”
陆德的声音有点异样的尖锐,道:“关于我们总经理的死亡,警方可有了什么新线索?”
高翔的神态像是十分轻松,他道:“陆先生,你问错了,警方是早已有了线索,而不是有了什么新线索?”
陆德等三人,全呆了一呆。
高翔暗暗向木兰花使了一个眼色,示意让他一个人来说,木兰花也立即点了点头,高翔又道:“昨天,当我们离开银行之前,总经理已经走了。是不是?”
陆德立即道:“是的,他对我们说有一些要紧的事,要先走一步,当时我的心中,还很不高兴,因为没有什么事比银行的事更重要。”
事实上,昨天下午总经理是什么时候离开银行的,木兰花和高翔两人,都没有注意,但高翔却若有其事地道:“你说错了,陆先生。”
陆德愕然睁大了眼,望着高翔。
高翔道:“总经理要离去乃正是为了银行的事,因为他已发现了是谁在捣蛋,和银行过不去,他已经知道了谁是主谋者。”
高翔在说这几句话的时候,他的目光,轮流地在副董事长和副总经理的脸上扫来扫去,可是他却仍然瞧不出什么特别的地方来。
董事长陆德急问道:“那是谁,他为什么不对我说?”
高翔道:“他想告诉我们,可能他还没有什么确切的证据,只不过是怀疑,可是那主谋者却已先下手为强,收买了职业杀手,将他枪杀了。”
陆德的手掌,重重击在桌面上,道:“那主谋者是谁,现在警方自然是知道的了,还不将他抓起来,将真情向社会公开?”
高翔多少有点窘,他刚才那样讲,全然是为了想察看眼前三个人的反应的,但是他这目的未曾达到,陆德反要他交出主谋来?
高翔只得勉强的笑了一下,道:“现在还不能够——”
陆德不耐烦地打断了高翔的话头,道:“现在还不能,那要到什么时候,如果不向社会公布真相,银行随时可能垮台?”
高翔吸了一口气,不知该怎样回答才好,木兰花却已代答道:“快了,那主谋者还不知凶手已死了,高主任昨晚曾和他打了一个照面,他向高主任发了三枪,却逃进银行来了。”
董事长,副董事长和副总经理三人的面上,全部现出极为吃惊的神色来,他们异口同声地道:“他……是银行中的人?”
木兰花的声音,突然变得十分严肃,道:“是的,而且我还敢大胆说一句,那个主谋者,一定是你们三个人中的一个。”
陆德大声叫了起来,道:“木兰花,你在开玩笑?”
“没有人和你开玩笑,”木兰花立即说,“而且那也绝不是开玩笑的事,高主任昨晚差一点就命丧枪下,那是开玩笑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