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中,在木兰花的声音静下来之后,根本没有人讲话,你望着我,我望着你,静得一点声音也没有。
打破沉静的,仍然是木兰花的声音,她道:“高主任昨晚虽然没有看清那人的样子,可是总还记得那人的身裁,请你们全站起来。”
陆德的神色十分愤怒,像是要抗议。
但是他终于未曾出声,三个人一起站了起来,他们的身形,全差不多高下,高翔实在难以在三人之中辨认出什么特征来。
而这又绝不是可以胡言乱语的事。所以他呆了半晌之后,只好摇了摇头,道:“看来他们三个人,都差不多高下,这……”
陆德终于嚷叫了起来,道:“停止这种拙劣的把戏,你将我们当作什么人?这简直是对我们人格的严重侮辱,太岂有此理了?”
木兰花的声音却坚硬得像铁一样,她道:“对,你们三位,全是在社会上十分有地位的人,但是在法律面前,却是人人平等的。”
陆德又在桌上重重拍了一掌,道:“胡说,我们犯了什么法?”
“是不是犯法。自然不由我们决定,”木兰花说,“但是根据侦查的结果,却肯定你们三个人,都有着重大的嫌疑。”
陆德气得讲不出话来,木兰花已转过头来,道:“高翔,和方局长通电话,叫他立即派人送搜查令来,我们要搜查他们三人的办公室。”
高翔立时一步跨到电话旁边,拿起了电话。
木兰花对满面怒容的陆德,微微一笑,道:“你不必对我生气,找出了主谋者,所有的市民知道只不过是有人特意用卑鄙的手法,在破坏银行的信誉,那自然会对银行信心大增。这对银行是有利的,董事长,你为什么要反对?”
“我没有反对?”陆德大声叫了起来,“我只是气愤,你一定料错了。”
木兰花摇着头,道:“不,我在搜查了你们的办公室之后,就可以宣布谁是主谋者了,我可以先告诉你们,主谋者昨夜,整晚都在银行中。”
“我昨晚整晚都在银行中?”陆德立时说。
木兰花略呆了一呆,又向副董事长和副总经理望去,道:“那么,两位呢?”
两人一起道:“我们也是。”
木兰花又呆了一呆,道:“你们是在——”
“我们在开紧急会议,彻夜讨论银行业务,参加的还有几个常务董事,和其它银行的代表。”陆德大声地回答着。
木兰花这次,呆了好久,她觉得自己一定在什么地方,犯了一个错误了,如果这三个人全在银行中开会,那么谁是主谋者就更难查得出了。
但是她还是十分镇定,道:“我想会议进行中,一定有人趁机离开过,那是什么人,你们能够指出得来么?”
陆德道:“没有人离开过,我们三人,谁也没有离开过。”
副董事长和副总经理一起点头,表示陆德的话是对的。
木兰花这一次,是真的呆住了?
木兰花呆了约有半分钟之久。
这的确是令得她发呆的,因为三个人如果未曾离开会场,那就和她的推断太不吻合了,而且,他们三人,各自为了洗脱自己的嫌疑,是不会包庇别人的。
那么,主谋者难道不是他们三人中的一个。
木兰花的心中,感到了一片迷惑。
高翔已放下电话,道:“十分钟之内,搜查令就可以送来了。”
但是木兰花却像是对搜查令已不感兴趣了?
因为情形完全出乎她的推测之外,三个嫌疑者全是彻夜在银行之中,而在他们举行会议中,任何人要离开,几乎是没有可能的?
木兰花的脑中十分混乱,但是她还是问道:“那么,在会议进行时,你们三人之中,谁曾离开过会议室超过三分钟的?”
陆德,副董事长和副总经理三人,互望了一眼,副董事长道:“我们都离开过会议的场所,但是都绝没有超过一分钟。”
“离开会场作什么?”木兰花再问。
陆德的面上,又泛起了怒意,道:“作什么?去厕所,或是去拿一些必要的文件,作会议的参考,总不成是去杀人?”
木兰花没再出声,只是低着头。在办公室中走来走去。高翔也不出声,因为高翔知道木兰花遇到了一个极大的难题。
木兰花的推理,一直都是十分准确的,这一次,她推断那个出现在小巷中,收买凶手谋杀总经理的人,必然是该行的首脑之一,本来也是十分合理的,可是现在三个嫌疑人却又有着十分坚强的不在现场的证据,他们都互相证实未曾离开过银行。那么,木兰花的推断自然碰壁了。可是,毛病出在什么地方呢?
高翔迅速地想了一遍,却一点也想不出来。他只知道,木兰花的推断。一定未曾考虑到一个关键问题,所以才会那样的,但是那关键问题,究竟是在什么地方发生的呢?
高翔想了片刻,木兰花仍然沉默着,高翔问道:“你们在银行中开会,外面有枪声和警车声,你们竟一点也未曾听到?”
“我们听不到,”副总经理说:“会议室有着极完善的隔音设备.而且我们不想让外界知道银行在彻夜举行会议,所以,将一切灯光盖去,不便外露。”
高翔苦笑了一下,昨晚在雨中,当他来到银行大区附近的时候,整幢银行大厦,的确全是黑沉沉的,一点灯光也没有?但实际上,银行的会议室中却有人在开会。
高翔叹了一声。陆德、副董事长和副总经理,他们三人既然都未曾离开过会议室超过一分钟,那么,在小巷中出现的是什么人?当然,那也可能是他们三人中的其中一个主使的。但是,那人出现的目的,是谋害职业凶手,使他不致泄露秘密,这样的事,自然是应该亲自下手,若是又派另一个人去灭口,那太不合逻辑了。
高翔心中叹了几下,因为这件奇案,本来已可以说就快水落石出了。但是现在,却又陷入了扑朔迷离的境界之中。董事长办公室之中,气氛十分沉闷,一直没有人出声,直到女秘书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道:“董事长.有两位警官求见。”
陆德向高翔看了一眼,道:“请他们进来。”不到十秒钟。两位全副武装的警官,走了进来,向高翔敬了一个礼,将一个搜索令,交给了高翔。高翔又将那份搜索令送到了陆德的面前。
陆德的面色十分难看,放在他面前的,是一份正式的搜索令,上面有本市最高检察长的签署,指明持有这份文件,可以搜索整座银行。
陆德虽然在金融界有着极高的地位,在政界也有着十分雄厚的潜在势力,但是他却也绝不能拒抗警方、制止警方搜查的。他“嘿嘿”地冷笑着,道:“现在警方的工作真进步,银行有了麻烦,警方竟会到银行的主脑人身上打主意,那真妙。”
高翔冷冷地道:“陆董事长。从你的办公室先开始。”
陆德的面色更难看,他愤然道:“请。”
高翔立时向木兰花望去,木兰花慢慢同高翔走过来,低声道:“高翔,算了,我们不必再搜索了。他们昨晚全待在银行中,根本就没有人单独离开过。”
高翔呆了一下,木兰花又向他使了一个眼色。
高翔知道木兰花一定另有用意,他的心中虽然疑惑,但是也可以知道木兰花忽然改变了主意,一定是有她的用意的。是以高翔吸了一口气,缓缓地道:“暂时不必搜查了,但是搜查令在二十四小时之内有效,我们随时可以再来的。”
陆德也不说话。只是冷笑了一声。
木兰花已转身向办公室外走去,高翔向那两个警官挥了挥手,也一起跟了出来,陆德甚至不站起来送一下,自然是他已十分恼怒了。
一出了陆德的办公室,高翔便向木兰花望去。
高翔虽然没有说什么,但是他分明是在问木兰花,为什么忽然改变了主意,但是木兰花却像完全没有看到一样,疾向外走去。
他们仍从银行的后门,走了出去,一直走下了石阶,木兰花才道:“高翔,你打电话找云五风联络,请他和安妮立即来。”
高翔一笑道:“为什么?”
“我们需要人手?”木兰花的回答很简单。
高翔答应了一声,走了开去,木兰花对那两个警官道:“请你们和在银行中的便衣探员联络,一见到银行三巨头离开银行,立即向高主任的座车报告。”
那两个警官答应了一声,也走了开去。
木兰花一个人站在银行的后门口,她抬起头来,仰望着高耸、密布的银行大厦,站在大厦之下,仰头看去,更觉得大厦的宏伟,像是随时可向地面压下来一样。
木兰花的思绪十分乱,但是她对自己的推断,却有一股信念,她仍然深信自己的推断不错,其所以难以下结论,是因为某一些地方,她未曾想通而已。
然而这时,她即并没有新的发展,来支持她的推断,所以,她的心中,只是乱成了一片,一点头绪也没想出来。
高翔在两分钟之后,就回到了她的身边,道:“已打过电话了,五风在接了安妮之后立即赶来,大约需要二十五分钟。”
木兰花点了点头,“嗯”地一声,道:“我刚才已请那两位警员,和便衣探员联络,注意银行三巨头的行动,一离开银行,就立即报告。”
“兰花,”高翔问:“你准备跟踪他们?”
木兰花道:“是的,我还是怀疑主谋者是他们三人中的一个,我们一定要跟踪他们,你得准备三辆有无线电联络的车子。”
“那容易。”高翔顺手向一个在他们附近的便衣探员招了招手,又向他吩咐道.“通知总部,驶三辆有无线电联络的车子来。”
木兰花又道:“他们现在,不会立即离开银行,但他们一定会离开的,我们就要跟踪他们,记录他们的每一个行动,我们每人跟踪一个,安妮与五风也跟踪一个,互相联络,我相信,一定能够在他们三人之中,找出那主谋者来的。”
“兰花?”高翔心中闷着的问题,一直到此时,才问了出来,“我们已有了搜索令,为什么不去搜查他们三人的办公室?”本兰花摇着头,道:“那是没有用的,我们原来的目的,是想在他们三人中的一人的办公室,搜出那黑胶雨衣和手枪来了的,是不是?”
“是啊?”
“但现在,他们三人都有充份的证明,未曾离开过会议室,就算我们找到了要找的东西,也没有证明犯罪的作用。”
高翔皱起了眉头,道:“唉,为什么会那样的呢?”
木兰花却不理会高翔说些什么,只是道:“所以,还是不要再搜查的好,那会使那个主谋者想到,我们有更厉害的方法,那就会迫他先来对付我们了。”
高翔一惊,道:“你是说,我们的跟踪行动之中,可能有危险?”
木兰花点着头,道:“是的。那主谋者已和著名的杀人凶手勾结过,他自然可能和别的穷凶恶极的犯罪份子互相勾结的。”
高翔不出声,只是来回踱着。十分钟之后,三辆在外表看来,和普通的车子无异,但是却有着无线电联络的车子,已然驶到。又十分钟之后,云五风和安妮也来了。
木兰花将如今的情势,向云五风和安妮两人分析了一下,他们各自进了三辆车子,在银行停车场的出口旁等着。
木兰花做事,一直是照顾到每一方面的,她还唯恐银行三巨头会不坐自己的车子离去,是以在银行内外,也布下了不少探员,用无线电联络,报告三人的行踪。
木兰花、高翔、安妮和云五风分别在三辆车子中等着,虽然无线电联络系统可以使得他们如同面对面一样地交谈,但他们却不出声。
因为他们要聆听便衣探员的报告。
最早有了行动消息的是副总经理,他们接到了便衣探员的报告道:“副总经理已走出了他的办公室,看样子准备离去了。”
木兰花立即道:“五风,安妮,你们准备了?”
不到一分钟,又接到了第二次有关副总经理行动的报告,道:“副总经理已到了停车场,他的司机,已将车子驶到了他的身前。”
在接到了那报告之后,不到半分钟,一辆华贵的大房车,便从停车场的出口处驶了出来,云五风连忙发动车子,跟了上去。
两辆车子一先一后转过街角不见了。
木兰花在车子里养着神,半小时后,副董事长也走了,高翔跟踪着他,那时,木兰花和高翔听到了安妮的声音。
安妮是在报告副总经理的行踪,她道:“副总经理回到了家中,他匆匆走了进去,我们就在他家的门口。等着他。他的车并未驶进车房,他可能还要到别地去。”
木兰花立时道:“小心,别让他发现。”
“知道了,兰花姐,他一定未曾发现我们。”
木兰花又闭上了眼睛,她在等着,只要陆德一出来,她就开始跟踪。跟踪陆德,那看来是十分没有意义的一件事情。因为陆德本身是银行的董事长?但是木兰花却依然等着,一点也不放弃跟踪陆德,她一定要那样做,有两个原因,其一,事情的发展,处处出人意表,那使木兰花不能放过每一个可能性。更从每一个可能性中,去捕捉事实的真相,才能对整件案情有所帮助。其二,她不单是跟踪陆德,而且,还可以保护陆德,在总经理遭到了谋杀之后,谁又能预料惨案不再发生?
木兰花在车中,又等了大半小时,才看到陆德的名贵房车,从车房之中,驶了出来,陆德坐在车子的后座,像是正在专心阅读一些文件。
木兰花连忙发动了车子,和陆德的车子,相距十来码,一直保持着这个距离,向前驶着,半小时之后,车子又到郊区的公路之上。
木兰花的心中,十分讶异,陆德为什么到郊区来了?这实在是出人意外之极的?因为金通银行的情形,仍然十分不稳,银行中有着大量提款的人,人心浮动,谣言满天飞,在那样的情形之下,做为董事长,如果再有心情到郊区来游玩,那么他的镇静,未免太过份了。这自然是十分可疑的一件事。转向了郊区的公路之后,车子稀少了许多,木兰花唯恐被发现,是以将车子离得更远,自然,她不使陆德的车子离开她的视线之外。又过了二十分钟,本兰花看到陆德的车子,转进了一条通向山上去的小路,那路两旁全是树,路也十分陡峭。那是一条属于私人的路,所以在路口,就有两扇大铁门拦着,陆德的车子驶近了铁门之际,铁门自动地打了开来,显然是无线电控制的。
木兰花并没有跟上去,她只是将车子驶过了那条直路,又继续驶了三十多码,才在路遇停了下来。她回头向山上望去,在林木掩映之下,她可以看到一列覆着琉璃瓦的围墙,那是一幢中国式的别墅,可能就是陆德的郊外别墅。
木兰花的心中,陡地升起了一个极大的疑团来;在如今那样的情形之下,
陆德到他的花园别墅来,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木兰花还记得,当金通银行的金库,第一次出现充气橡皮人之际,陆德就是在别墅中,银行的总经理还说,那别墅是没有电话的,因为陆德不希望有人去吵他,那么,一定就是这个别墅了,但是,陆德现在来到这里,那是为了什么?
木兰花一面想,一面早已下了车,迅速地向前奔了出去,她奔上一个小山坡,已经来到了沿着山坡筑上去的围墙脚下。
被那围墙围住的地方,足有两三亩之多,围墙约有十尺高,下半截六尺是砖砌成的,上半截有四尺高下,是琉璃砖砌成的通花。
所以,木兰花踞起足尖来,就可以从琉璃砖的通花中,看到里面的情形,围墙之内,是一个十分大,布置得很精美的大花园。
在花园的中心,是一座红砖绿瓦,中国式的建筑物,从那建筑物之中,一前一后,各有两条曲曲折折的走廊,走廊的栏杆上,全攀满了紫藤,饶有古意,看来就像是一幅十分美丽的中国画一样,令人有心旷神怡之感。
花园之中十分静,一点声音也没有,木兰花看了片刻,攀着琉璃砖,身子一横,手一松,已然轻轻地跳进了花园之中。
木兰花一进了花园中,立时向前疾奔出了十来步。
她在一座透剔玲珑的假山下,蹲了下来。
那假山离那条走廊,已只不过十多码了,木兰花蹲了下来之后,花园之中,仍然静得一个人也没有,只有一对孔雀,在摇摇摆摆地走着。
木兰花并没有停了多久,又迅速地向前奔去,她不是奔向走廊,而是避开了走廊,跳过了好几丛种得十分整齐的花,到了那建筑物之旁。
她贴着墙,来到了一扇窗前,窗子紧闭着,由于窗上镶嵌的,全是有着各种各样图样的花玻璃。所以并看不到里面的情形。
木兰花侧耳听了一会,听不到什么声响,她翻转手指,用手指上的戒指,在玻璃上用力地划着,划破了一个可供手伸进去的破洞。
然后,她伸进手去。拔开了窗栓,推开了窗,立即翻身跳了进去,将窗关上,还放好了那一小块被割下来的玻璃片。
那样,就算有人经过,也不易立即发觉有人进来过了。
木兰花看到,自己是置身在一个小客厅之中。
那小客厅的陈设,也是古色古香的,宽大的沙发,厚厚的地毡,一旁的古董架上,陈列看不少中国商、周时代的青铜器。
木兰花在那小客厅中略停了一停,正决定不下是应该推门前去。看一个究竟时,忽然听得那古董架上,发出了“拍”地一声响。
木兰花连忙循声看去,却见那古董架,正在缓缓地向外移了开来?木兰花的反应,十分之快,她连忙一个倒翻身,翻到了一张沙发之后。
那张沙发十分大,木兰花在沙发背后蹲了下来,足可以遮住她的身子,那时,木兰花已经听到了陆德的声音,传了进来。
陆德显然是在对一个人讲着话,只听得他道:“情形还是不好,若是在这几天中再不能解决的话,那么一切心血全白费了?”
陆德的话,听来令人莫名其妙。
因为他讲得十分之笼统,听来好像他是指银行的危机而言的,但是,他若是要和什么人商量银行危机,何必到这里来?
接着,便是一个听来十分生硬,令人极不舒服的声音,道:“那可不行。我们一切全计划好了,一切要照计划实行才好。”
木兰花听到这里,心中陡地一动,她虽然还未曾听出什么眉目来,可是光是那几句话,已经证明事情十分之不寻常了。
陆德的话,还可以说是针对银行危机而说的,但是那人如此讲,又是什么意思呢?他们“计划好了”的,是一件什么事呢?
为什么在陆德的别墅中,会有着暗格,如此神秘?
为什么陆德和那人会晤,要在这里进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