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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首先,她在一个外交官那里,知道了会议进行的程序。那个中年外交官,根本不必玛仙使出任何巫术,一见了她之后三分钟,就任由玛仙翻阅封面上印有“绝对机密”字样的全份文件。

然后,玛仙又获知,卡尔斯将军每天都到一处地方去……那地方是一个广场。会议的最高潮,就是所有的与会者,都在这个广场上,欢迎真神的使者,接受使者的宣示。

那个广场的中心,用达十公尺以上的布幔,围成了一个圈。因为警卫森严,所以都不知道布幔遮住的是什么。

玛仙知道了布幔遮着的是那艘飞船的过程,也十分简单,简单到了不值得记述。

她一连两天,看到不但卡尔斯来,也看到黄绢和李固,都长时间地在布幔之中逗留……李固在向黄绢介绍飞船中各种装备的功能,当然不能空口说白话,要在飞船之上,直接指点。

于是,在一个黄昏,当天际的晚霞,映得天地间一片通红的时候,在李固和黄绢刚从布幔中走出来时,玛仙采取了最直接的方式。

玛仙所采取的最直接的方法是,她迎着黄绢和李固,直走了过去!黄绢若不是一直把自己的视线留在李固的身上,她就有可能会早一点发现玛仙,那么,情形或许会有一些不同。当玛仙一看到黄绢和李固两人,手挽着手并肩走着的时候,不但身子紧靠在一起,而且,两个人的视线,也胶着在一起的时候,她也不禁呆了一呆!

不必是像她那样感觉敏锐之极的人,就算是一个普通人,也都可以看得出,只有一对爱得极深的恋人,才会有这种相对的情形!

玛仙在那一剎间,甚至不由自主站定了脚步,望着他们,芳心撩乱。

她在想:自己和原振侠,也曾有长时间的互相凝望,当时如果一旁有人看到,会不会也像看到了李固和黄绢那样,一下子就知道,这两个人的心中,互相爱恋得极深?

她甚至想:原振侠爱自己吗?至少,原振侠绝没有在言语上这样表示过,至于身体上的行动,作为一个超级女巫生命中唯一的男人,他只怕是由于禁不起引逗,才自然而然有了身体行为的!

这算不算是一个超级女巫的悲哀呢?

当然,直到这时为止,玛仙绝没有半分后悔和原振侠之间的关系的意思。可是李固和黄绢的这种情景,却令得她又是艳羡,又是惘然。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要定了定神,才能走向前去……施展巫术力量,在绝大多数的情形之下,都需要施术者的精神高度集中,通过施术者的精神力量,勾引起宇宙间所蕴藏的不可思议的各种力量,来达到巫术的目的!

如果施术者自己精神恍惚的话,不但达不到目的,而且还会反害自身!

玛仙毕竟是超级女巫,她刚才略有所失,但随即镇定了下来,而且,迅速接近黄绢和李固。在到了适当的距离时,她手扬起,手指一弹,有一滴鲜血,弹到了李固的脸颊之上。

这一滴鲜血,是来自原振侠体内的,是原振侠的血。

本来,施展这种巫术,需要中术者本身的血。但由于李固的体内有原振侠的血,所以原振侠的血,也可以起到巫术的作用。

同样,如果是卡尔斯的血,黄绢的血,也一样会有用,都可以使巫术施展。

在这滴血上,玛仙已注入了巫术的力量。

玛仙在这滴血中注入的巫术力量是什么,为什么一定要中术者体内有同样的血,才会起作用,作为超级女巫玛仙,她绝不会用“科学角度”去解释。

当然,她可以解释为:在这滴血中,已被加进了一种,对脑神经系统有高度破坏性的病毒。这滴满是病毒的血,一进入人体,病毒迅速侵入脑部,以几何级数的速率繁殖,对人脑造成毁灭性的破坏,使人变成白痴!

必须要中术者本身的血,也可以解释为:那样才不会造成排斥的现象,使病毒得以顺利繁殖……可是玛仙绝不会作这种解释。

原振侠问她原因,她的回答是:原因太复杂了,说了你也不会明白的。事实上,连她自己,作为一个超级女巫,她也不明白原因……她会通过极其繁复的手续,施展巫术,可是不明白原因。

(巫术属于玄学的范畴,不属于科学的范畴,不能用科学的逻辑来解释。科学要每一件事都有原因,玄学不必,这是玄学和科学的最大分别之一。)

(有许许多多属于玄学范畴的事,科学家每喜越俎代庖,来做种种“测试”,那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玄学能力的掌握者,大可对之叱喝:“管你自己的科学,别来管你不懂的玄学!”)

(可是妙在有不少玄学能力的掌握者,也不是很明白这个道理,由得科学家胡来。科学要是能解释玄学,玄学也不成为玄学了!)

这时,玛仙一弹指,将一滴已注入了巫术力量的鲜血,弹到了李固的脸上。在夕阳残照之下,在李固浅粉红的脸上,那一滴血,看来鲜红之极。

玛仙在血一沾到了李固的脸颊时,就立即娇声道:“哎呀,你流血了!”

她一面说,一面已伸出了右手的中指,径自伸到了李固的脸上,按捺了一下。当她的手指离开了李固的脸颊时,那滴血已经不见了。

血不是被玛仙的手指抹去的,而是在一按之际,被玛仙运用巫术的力量,按进了李固的身体之内。这一切,都在不到一秒钟的时间内完成,而在这一秒钟之中,李固和黄绢两人的反应不同。

李固直到玛仙缩回手指,已经完成了她的巫术之后,才看到了玛仙,他陡然呆了一呆……那全然是任何人,见到了像玛仙这样的绝色美女之后的正常反应,没有反应才是不正常,绝不表示他对之有什么非份之想。

他也自然而然伸手,在自己的脸上,按了一下,他当然摸不到什么……血已被玛仙按进他的肌肤了。这时,注入了巫术力量的那滴血,已和他体内所有的血混在一起,在他的身体之内流窜。

李固甚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只是向玛仙笑了一下,而这时玛仙已翩然转身走了开去。而黄绢觉察得比较早,血一沾上了李固的脸颊,她就看到了,当玛仙伸出手指去的时候,她也看出了玛仙是什么人。可是玛仙的动作十分快,一下子就完成了。

以黄绢的精灵,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一直到巫术力量发作之后,黄绢才想到了重要的一点:李固的血不是鲜红色的!

也正由于这一点,所以她才想到,一切都可能是超级女巫在搞鬼!当然也必然和原振侠有关,这才向原振侠大兴问罪之师!

而当时,黄绢居然没有想到这一点,实在也不能怪她,那是由于她女性的一项本能发作的缘故……玛仙是那么出色的美女,突然出现在李固的面前,而李固又对她有着一个短暂的凝视,这就够使黄绢紧张的了!

任何女性,在同样的情形下,都会有一致的反应,黄绢当然不能例外!

而且,黄绢正尝到甜蜜无比的爱情所带来的幸福。人的心理是:越是感到幸福,就越是害怕会失去它!所以,黄绢在那一剎间,她的机灵不知去了何处,她甚至作了一个十分幼稚的动作──她把自己的身体移了一移,挡在玛仙的面前,希望可以隔断李固的视线,不让李固多看玛仙一眼。而也就在这时,她心中又感到了极度的甜蜜!

因为她立即发现,李固根本再也没有去看玛仙第二眼!

李固是真正地感到,和黄绢的爱,已经令得他心满意足了!

尽管,玛仙的美丽令得他在一剎那之间感到惊诧,可是他也立时知道,美丽的女人多的是,但是真正要有爱情的,却只能有一个!

而他的神情,他的眼色,都说明他深深明白这个道理。黄绢在那一剎间感到的甜蜜,足以令得她完全不去注意刚才曾发生过什么事,自然也不知道,巫术已在李固的体内发生了作用!她投入李固的怀中,和李固紧拥在一起。

这时,她和李固都没有再注意玛仙,可是玛仙在走开了十多步之后,却回过头来望着他们。

玛仙看到紧拥着的李固和黄绢,心中又低叹了一声。

在那时候,她并不怀疑黄绢和李固之间,存在着真正的爱情……本来,她熟知黄绢的为人,知道黄绢怀有超级的野心,以为黄绢只是在利用李固,使她可以登上新的权力高峰。

可是这时候,她感到自己可能错了,原振侠也可能错了!她当然也想到,当巫术的作用完全发作之后,黄绢一定会十分伤心!

当她想到了这一点之后,她曾有犹豫。可是她又想到,巫术力量发作之后,反倒可以知道他们之间,是不是有真正的爱情!

那时候,这个超级女巫的思绪,紊乱之极……不论她有多么不可思议的巫术能力,她这时的心态,也和坠入感情烦恼之中的普通少女无疑。她又想到的是:爱情可以考验吗?考验爱情不是愚蠢行为吗?

她想得入神,怔怔地站着,李固和黄绢已经相搂着走过来,就在她的身边经过。两个人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之中,根本没有注意到美如天仙的玛仙,正怔怔地站在一边。

玛仙并没有多逗留,她肯定自己所施的巫术力量必然发作,所以就回到了原振侠的身边,告诉原振侠,她的任务已经完成。

她又离开原振侠之后,心中仍然十分怅惘,连她自己也说不出是什么原因来。或许是李固和黄绢之间,那种洋溢在眉梢眼角、举手投足之间的幸福甜蜜,使她有所感慨……原振侠对自己的神态,似乎比不上李固!

玛仙竭力想自己不要有这种想法,可是却又怎么都拋不开,她只好暗自叹息……这并不是用任何巫术力量可以解决的!

卡尔斯的计画进行顺利,在各国元首全都来到之前,他已和先来的几位元首,约略透露了他的计画……有的表示支持,有的则观望,大多数,都在等待“真神使者”的正式露面。

最重要的一刻,终于来到,几十个国家元首,聚集在广场上。各国元首带来的卫队,有上千人,各自服饰鲜明,排列在自己国家元首的附近。

卡尔斯全副戎服,看来神气非凡,黄绢和李固在一起,已经在那艘飞船之中。

他们的计画是,在布幔一撤去之后,李固就操纵着飞船,以无限的声威,直冲上天空去。然后,他再从高空盘旋而下,当李固自高空翱翔而下之际,黄绢就留在飞船中。

黄绢会利用飞船的设备,发出巨大的声响……诵经声,一听到这种发自天上,震耳欲聋的诵经声,不会再有人怀疑自天而降的,不是真神的使者。

到时,卡尔斯会首先进行五体投地的膜拜。他估计,所有的人,都会和他一样,进行同样形式的膜拜。

然后,停留在半空,全身发光的李固,就会下降到离地十公尺左右,好让人人都把他看个清楚。然后,他就叫着卡尔斯的名字,传达真神的旨意,着令卡尔斯统率全地球的信徒。

做完这些,李固就一飞上天,在飞船上和黄绢会合。两人从此远走高飞,去享受他们的二人世界!

一切安排得十分妥当……李固一离开,卡尔斯就可以发挥他的能力,使得各国元首都听命于他!

这时,乐队正奏出圣乐。李固和黄绢在飞船之中,两人叽叽咕咕,有说不完的话,他们都十分高兴,因为这件事一完,他们两人,便再也没有俗务在身,可以随心所欲,去过他们的神仙生活了!

李固在前半分钟,还笑得十分欢畅地说:“卡尔斯达到了目的之后,会不会快乐?照我看来,他是一个笨得不能再笨的人!”

黄绢满心欢悦:“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不做笨人的,我就也做过!”

李固笑嘻嘻地望着黄绢,显然他本来是打算说什么的,可是突然之间,他却用双手捧住了头,身子剧烈地颤动了几下,就此静止不动,也不把抱住了头的双手放下来。

黄绢开始时,还只当李固不知又耍出什么新花样,来讨自己的欢喜,她已经发出了一阵“咯咯”的娇笑声。因为过去的经验告诉她,李固的逗笑新花样,都能逗得她笑岔了气。

可是,她笑了约莫半分钟,看到李固仍然掩住了脸。这时,她仍然料不到会有什么意外发生,她只是有点不耐烦……太久没有看到李固的俊脸了,所以她就伸手,把李固的双手,拉了下来。

李固一点也没有反抗,他的双手被拉下来之后,他脸上仍然挂着那个笑容(大家都知道了,这个笑容,以后一直挂在李固的脸上)。别人或许分别不出,李固在掩脸前和掩脸后有什么不同,可是黄绢毕竟是和他有着刻骨爱情的人,一下子就注意到,李固的双眼完全没有了神采!

李固的眼神,曾燃点起黄绢心中的爱火,黄绢对李固眼中的神采,有着刻骨铭心的印象,而如今一下子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叫她如何不惊!剎那之间,她除了不断摇动李固的身子之外,吓得张大了口,发不出声音来。

过了足有一分钟,李固仍然一点反应都没有,黄绢才陡地叫了起来:“别吓我,这不好玩,一点也不好玩!快,求求你别吓我!”

然而,李固仍然是老样子。

黄绢只感到一股寒意,自顶至踵,迅速流遍全身,使她整个人如同浸进了冰水之中!

她知道自己这时的神情,表现了真正的惊恐。以李固对她的爱意而论,决计没有看到了她的这种神情,而继续“开玩笑”之理!

那么,一定有什么不寻常之极的事情发生了!

然而,发生了什么事呢?

在那一剎间,黄绢只觉得耳际轰轰乱响,不知不觉之间,泪如泉涌。一股力量大得无可抗拒的恐惧感,向她压了下来,一下子把她整个笼罩住,令得她的身子,在剧烈地发着抖!

李固仍然没有改变表情,双眼毫无神采地对着黄绢……表示他的生命,已起了可怕的、彻底的变化!

就在这时候,圣乐演奏结束。全场肃静之中,卡尔斯将军站了起来,大声下达命令:“撤幔!”

布幔在早已准备妥当的情形下,由一百个士兵用力一扯,全部扯开。那艘宇宙飞船,也就整个呈现在所有人的眼前……从所有人一看到那艘飞船之后的神情看来,卡尔斯的计画,绝对可以实现,只要一切顺利进行的话。

那许多国家元首,人人都看得目瞪口呆,所发出的惊叹声,此起彼伏。卡尔斯将军兴奋得声音也比平时嘹喨了许多,他大声宣布:“请真神使者的圣船,藉真神的神威升空!”

他在作了那样的宣布之后,用力一挥手,等候飞船发出巨大的声响和强烈的光芒,破空而起。

可是那时候,巫术已令得李固成了白痴。黄绢在这陡然而生的变故之前,心胆俱裂,飞船当然不会起飞,只是一动不动。

卡尔斯等了一分钟,未见有什么动静,又再宣布了一遍。

这时,他的神情已经开始狼狈,而且也已有汗珠自他的鼻尖沁出来。

可是,那比较起后来的十分钟,简直不算什么……他由于不断大声疾呼,要“圣船”起飞,声音已变得十分嘶哑,满头大汗,令得他双眼睁不开来,要伸手在脸上乱抹。又由于在众人的哄笑声中,向前奔出去时跌了一跤,再爬起来时,雪白的手套上沾了泥尘,再抹在脸上,连脸上也沾了泥污。

事后,有几个国家元首谈论起当时的情形来,一个说:“卡尔斯在那时,看起来简直是一个小丑!”

另外一个国家元首表示同意,可是却补充:“是,不过是一个发了疯的小丑!”

卡尔斯这时候,真的发狂了!从有笑声开始传出之后,他又是发急,又是愤怒,又是惊恐。

飞船的外型虽然十分惊人,叫人一看之下,便自然而然发出惊叹声来,但是如果总是一动不动停在那里,看久了也不过是一件大型玩具而已。来聚会的人全是元首级的人马,自然不会被吓倒。

而卡尔斯越叫越狼狈,开始有人想到,什么“真神使者”之类,全是卡尔斯不知在玩弄什么把戏。而且卡尔斯这时的样子确然十分好笑,所以有人就笑了起来。

嗤笑声是有传染力量的,一个人笑,很快变成了十个人笑,终于演变成了一片哄笑声。

卡尔斯觉得全身像是有烈火在燃烧一样!

在众人的哄笑声中,他奔向飞船,船舱的盖紧闭(本来是准备立刻起飞的),而船身又滑,没有可供攀缘上去的地方。

于是,伟大的卡尔斯将军,就在各国元首之前,作了一场看到的人都毕生难忘的表演……他在飞船之旁,不停地跳着,不停地叫着。

他这样的叫和跳,究竟维持了多久,各国元首倒没有一个知道的。因为在十分钟之后,就有人开始离去,二、三十分钟之后,走得一个不剩。只有卡尔斯的部下,目瞪口呆的七千个官兵,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的将军,在筋疲力尽之后,倒在地上,又取出佩鎗来,向着飞船射完了所有的子弹,才有人敢接近他。

那时候,卡尔斯已经筋疲力尽了。他接过一个军官递给他的水,大口大口喝着,然而他心中却在叫:酒!给我酒喝!我要喝酒!可是他虽然神智十分慌乱,却也不敢在官兵面前公然喝酒。

他用嘶哑的声音发出了一个命令,指着那飞船:“一有人出来,立即向我报告!”

他挣扎着站了起来,看着人早已散去的广场,欲哭无泪,脚步蹒跚,要人扶持着才能上车。他冲进办公室,在秘密藏酒处取出了一瓶酒来,急得来不及打开,就敲断了瓶颈,大喝起来。

黄绢在当时,并不知道船舱外面发生了什么事。就算她的神智足够清醒,她也无法顾及,因为李固的样子,令得她越来越害怕!

她也在不断地叫,叫着李固的名字,只怕叫了几千声、几万声,可是李固一点反应也没有。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空有一身聪明才智,一点也使不上。她只是抱着李固哭了一会,同时摇撼着李固的身体。

当她终于逐渐冷静下来时,她首先想到的是医生!

那已是至少三小时之后的事了。

她急急打开了舱盖,挺身站起来,同时也扶起了李固。守在外面的军官一看到了他们,立即传达了卡尔斯的命令,可是黄绢根本不理会,只是哑着声音喝:“快准备车,到医院去!”

那军官素知黄绢将军虽然是国家的第二号人物,但有时权势还凌驾在卡尔斯将军之上,所以赶忙吩咐备车。

黄绢只觉得自己疲倦之极,一句话也不想说。她只是无力地挥着手,由几个军官叠起身,先扶着李固下地,她在合上了舱盖之后,也下了地。

车子驶来,她和李固一上了车,军官就立刻和卡尔斯将军联络。可是卡尔斯的近卫拒绝通报,理由是:将军已经睡了。

将军当然不是已经睡了,而是已经醉了……醉得人事不省,像一团湿泥!

黄绢带着李固到医院,召来了两个权威医生。那两个医生看到了全身浅粉红色的李固,惊讶莫名,可是在黄绢的警告下,他们连问也不敢问,只是替李固作了检查。检查之后的结论一致:“将军,这个……人,是一个毫无希望的白痴,他的脑功能几乎等于零!”

黄绢由于心口的绞痛,令得她的脸,看来是一种可怕的青白色。

她明知问了也没有用,可是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究竟有什么原因,可以使一个人在一秒钟之前还绝对正常,一秒钟之后就变成这样子?”

两个医生互望了一眼,其中一个回答得十分小心:“人类的脑部,就算受到了再大的刺激,也会有一个过程,不会一下子就变成这样!”

另一个医生的回答就比较露骨:“将军,我们研究的只是人类的脑部活动!”

若换了平时,黄绢一定勃然大怒,可是这时,她心力交瘁,如何还发得出脾气来?她一声不出,扶起了李固,向外慢慢走去。想起不久之前,李固还可以抱着她在高空自由翱翔,她泪水又随着心口的郁痛,滚滚而下。

黄绢又见到卡尔斯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上午了。黄绢扶着李固走进卡尔斯的办公室,卡尔斯正躺着,头上顶着好几个冰袋,想藉此减轻头痛。

黄绢也没有别的解释,只是指了指李固:“他忽然变成了这样子。”

卡尔斯坐起身来,睁大了眼,半晌说不出话来,才道:“看来他比我更倒霉!”

黄绢苦笑,她没有告诉卡尔斯她已学会了驾驶飞船,也至少懂得那飞船中一半装置的功用。她什么也没有说,因为发生在李固身上的变故,使得她心灰意冷……或者说,使得她对其他的一切,都心灰意冷,唯一的愿望,就是要令得李固复原!

卡尔斯双手敲打着自己的头,声音干硬:“这下子好了,我成为国际小丑了!”

黄绢的话,毫不留情:“你本来就是!”

卡尔斯发出了一声怪吼,整个人直跳了起来,双手紧握着拳。黄绢连看也不看他,只是道:“他会复原的!一定是有什么事发生,只要我一找到原因,他就会复原。你如果要发疯,那是你的事!”

黄绢的话,令得卡尔斯扬起来的拳头,又缓缓放了下来。他大口地喘着气,过了好一会,才道:“你……也得为我着想一下!”

黄绢的声音冷峻无比:“我只为自己着想,只为他着想!”

她说着,搂住了李固的颈,靠在李固的肩上,又伤心欲绝地哭了起来。虽然她知道哭没有用,可是在这种情形下,不哭也一样没有用,那还不如哭了。

卡尔斯看到黄绢哭得那么伤心,不禁呆了。因为他非但没有见黄绢哭得那么伤心过,根本就没有见过黄绢哭!

黄绢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从来也未曾哭过!

他呆了好一会,才叹了一声:“看来你真的爱他,应该有办法令他复原的!”

黄绢抬起头来,说了一句出乎卡尔斯意料之外的话,她说:“谢谢你!”

这一声“谢谢你”,当然普通之极,可是语气十分诚挚,表示了衷心的感谢。卡尔斯把一国的权力交到黄绢手中的时候,也接受过黄绢欢天喜地的道谢,可是却还比不上这时的一声。

而这时的一声道谢,只不过是因为卡尔斯说了一声李固会复原。由此可知李固在黄绢的心中,占有何等重要的地位!一直到三天之后,黄绢才从痛不欲生的境地之中,慢慢爬起身来。

由于卡尔斯的疯狂行为甚多,所以这一次,各国元首也见怪不怪,只当笑话说。

黄绢在这时候,也想起了玛仙的突然出现。当变故才一发生时,她整个人都麻木,这时,她痛定之后,自然恢复了她的智力。她想起玛仙动作的蹊跷,也想到了在李固脸上,出现的那滴鲜血!

那时,她身心都沉醉在幸福之中,根本没有注意,可是此际想来,却是如此怵目!她立即想到,李固的血最多是粉红色,不可能是鲜红色的!那么,这滴鲜红色的血是从何而来的?为什么忽然又没有了?

玛仙是一个超级女巫,这种怪异的情形,是不是一种巫术的运作?黄绢直到那时,才约略想到了李固之所以变成白痴的原因。她立即决定去找原振侠,而和原振侠会面的结果,是证明了李固遇害的原因!

黄绢心中的难过、痛恨,真是难以形容。她带着李固离去,不知转了多少念头,她暗中咬牙切齿:至多给他们半年时间!

(黄绢心中的“他们”,是原振侠和玛仙。)

至多只给他们半年时间,要是半年之后,李固仍然不能复原,她就要展开报复行动!

黄绢自己对自己说:报仇行动必然是疯狂的!别人能令我受这样痛苦的煎熬,我也能令别人受同样的痛苦!为什么只有我一个人在地狱中?要下地狱,大家一起去!

黄绢在这样想的时候,理智十分清醒,她进一步想到的是,事情不是由我开始的!

黄绢并没有把自己这种复仇的意志,当面对原振侠说。但是她相信,以她和原振侠两人之间的了解程度而言,原振侠绝对知道她不会罢休!原振侠必然会和玛仙联络,设法挽救,给他们半年的时间,也仁至义尽了!

而另一个使黄绢愿意等一等,不立即展开报仇行动的原因是,在她去找原振侠之前,她又不止一次地把李固带上了那艘飞船……围着那艘飞船的,已经不是临时性的布幔,而是永久性的高墙。

黄绢在这之前,曾经经过李固的悉心指导。这时,她完全可以驾驶飞船,作声威非凡的腾空飞行,也可以使飞船在起飞时,发出的声响,不会比一架普通的小型喷射机更大。

(黄绢并没有把自己可以令飞船起飞,以及发挥若干功能一事告诉卡尔斯。她知道,如果一告诉卡尔斯,卡尔斯会再度召集各国元首,而黄绢对这种行为,十分厌恶,根本不想参与。)

黄绢扶着李固,在驾驶位上坐下来,希望藉熟悉的环境,唤起他的回忆,可是李固仍然一点反应都没有。

黄绢不理会李固有没有反应,仍然情深款款地对李固说着话:“我没有别的办法了,既然你的星球上科学那么先进,我只好向他们求助了,希望他们能收到我发出的讯号!”

李固曾教过黄绢如何向白化星发射讯号……这是李固宇宙航行的任务之一。他有责任在到达地球之后,把地球上所知的情形,向白化星报告。

黄绢一面忙碌地操作着,一面仍然不时注视着李固。在李固俊美的脸上,始终泛着那种微笑,而他的目光,也散乱得叫人心碎。

黄绢发出的讯号,使用的是地球上的通讯方式,报告了李固现在的情形,请求拯救。

第一天,一点反应也没有。通讯仪的萤光屏上,只是一条条的直线,每隔一分钟,跳动一下,全然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第二天,黄绢继续操作通讯仪器……她用一只手操作,另一只手紧握着李固的手。忽然,萤光屏上的线条乱成了一团,接着,发生有规律的跳动!

黄绢知道,那一定是来自白化星的讯号!

可是,她却一点也不知道,这些讯号代表了什么?

黄绢在留心注意之下,只领会到了整个讯息,大约三分钟。三分钟之后,跳动又重复着,一共重复了三次,才静止下来。

黄绢不禁苦笑:这样的讯息,不要说只重复三次,就算重复三百次,也没有法子明白那是什么意思……那是白化星传递讯息的方式。

黄绢的呼吸急促,又发出讯息,请求要得到地球人能明白的讯息。可是一连三天,却又一点回音也没有。

在那三天之中,黄绢的思潮起伏,思绪紊乱之极。她甚至想到了在南中国海出没的“爱神”,那是一股神秘莫测的力量,她和李固之间的爱情是如此真心诚意,是不是能得到爱神的眷顾呢?

最后,她还是决定去找原振侠。她和原振侠的会面,大有收获……弄清楚了李固变成白痴的原因。

在那辆特别装备的车子中,黄绢发出报仇的誓言之际,紧紧抱着李固。她曾想过,自己如果去求玛仙,情形会怎么样?

但是她又立时想到,在自己离去之后,原振侠应该会立即和玛仙联络,不必自己去低声下气……虽然为了能使李固复原。

她愿意做一切事,但只怕白白受辱,而李固依然如此!

她赶着要回国,最大的目的,自然是想在飞船的通讯仪上,收到她能了解的,来自白化星的讯息!

特制的车子,直接驶上机舱。飞机降落之后,又直接驶出来,一直驶到那飞船的所在,黄绢扶着李固走下来,登上了飞船。

在经过了一轮操作之后,黄绢又收到了讯息,可是却和上一次一样,同样的讯息,又重复了三次。可是黄绢一点也不明白,那到底是什么意思。

黄绢用绝望的声音,向着李固低呼:“怎么办?你叫我怎么办?”

她的声音伤心欲绝,但除了她自己和李固之外,不会有别人听到。李固却在听了之后,一点反应也没有,那更令得黄绢心酸……她不由自主地想,要是和以前一样,李固听到自己的声音如此伤心欲绝,一定会把自己拥在怀中,有说不尽的轻怜蜜爱!

这一切,难道都成为过去了吗?黄绢双手紧握着拳,捏得指节骨格格作响,她用力咬着下唇,几乎把自己的口唇,咬出血来。

入夜之后,她又带着李固,回到了住所。李固任凭摆布,看起来全然不像是有生命的样子。

在黄绢怔怔地望着李固的时候,卡尔斯忽然来到。

卡尔斯的神情很忧郁,黄绢在冷冷地望了他一眼之后道:“你以后要来,最好先联络一下。”

卡尔斯闷哼了一声,他向李固指了一指:“他的情形没有好转?”

黄绢突然感到十分疲倦,长叹了一声,并没有回答。

卡尔斯来回踱步,右手握着拳,不断重重打在左手的掌心之上。过了好一会,他忽然用十分温柔的声音说:“你也自己多保重,我想你一定很久没有照镜子了,希望你自己还认得自己!”

黄绢知道这些日子来,她消瘦憔悴得可怕。可是卡尔斯的话,却引不起她的什么反应,她只是冷冷地道:“没有他,就没有我自己!”

卡尔斯走近来,看了黄绢半晌,欲语又止,黄绢自己思绪如麻,也不去理他。卡尔斯忽然又指着李固:“你……他有没有对你提起过,他是一个人来的,还是有同伴一起来的?”

黄绢一时之间,没有会过意来,顺口道:“当时我和你都看到,只有他一个人,在那个圆筒之中!”

黄绢在这样说了之后,才会过意来,明白卡尔斯那样问的真正意思是什么!

李固来自白化星,作为一去不回的勇士,探索宇宙的奥秘。他是不是白化星唯一降落在地球上的宇宙探险者呢?

李固降落在地球上的地点是北非洲的沙漠,是不是另外还有白化星人,降落在地球的其它地方?例如浩瀚的太平洋,西藏的高山崇岭,北极的冰层之上?

黄绢知道,卡尔斯这样问的用意是:李固变成了白痴,无法协助他的权力作进一步的扩展,如果有另一个白化星人,有另一艘飞船,他的目的仍然可以实现!

而黄绢在会过意来之后,所想到的是:如果另外还有白化星人在地球上,对于李固目前的情形,大有帮助!

两人所想的虽然不同,可是想法都足以令他们产生新的希望、新的兴奋!

黄绢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缓缓摇了摇头:“不,他从来也没有说起过除他之外,白化星另外派过人到地球上来……”

卡尔斯急切地道:“或许他也根本不知道!”

黄绢惘然:“如果他也不知道,那就没有什么人会知道了!”

卡尔斯陪着脸笑,仍然充满了希望:“我的意思是,如果另外有白化星人在地球,应该很容易知道他发生了变故,会来帮助他!”

黄绢在那时,思绪紊乱之极……李固来到地球之后,遭遇奇特之极,他甚至接受了地球人的血液。要是另外还有白化星人在地球上,当然不会有同样的遭遇。

那么,这另外的白化星人处境又如何?他或他们看不到颜色,全然不受地球人思想方法的影响,是百分之一百的白化星人!

卡尔斯的假设虽然虚无飘渺,可是在主观上,黄绢倒希望那是事实。如果另外有白化星人在,她希望凭借神通广大的白化星人的力量,来战胜地球上的巫术力量。

她也很明白卡尔斯的意思,所以道:“我知道了,如果他有同类找上门来,我一定通知你!”

卡尔斯吞了一口口水,后退着来到门口,忽然立正,向黄绢行了一个军礼,才转身走了出去。

卡尔斯的假设,又给黄绢带来了想象:如果另外有白化星人在地球上,情形会怎样呢?

才一开始设想,她就十分兴奋。因为她一下子就想到,她曾发讯号到白化星,白化星显然有响应的讯息,只是她无法理解而已。

如果另外有白化星人在地球,白化星自然会通知他。那么,这个白化星人,也自然会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也就会主动来找李固!

一想到这里,黄绢像是恍惚之间,看到了一个全身雪白的人,突然出现在面前!

那当然只是她的幻觉,但也不失是她在绝望之中的一丝希望!

黄绢怔怔地望着李固,这些日子来,叹息声已经成了她最常发出来的声音。和李固在一起的那短暂的欢乐时光,成了一个遥远的梦!

她双手捧住了头,把头抵在李固的膝头上。这时,她真有心力交瘁之感,实在不知该如何才好!

在回来之后,她第一个命令,就是令她的亲信部下,尽快地,不惜一切代价,去找对巫术有研究的人。可是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有巫师到来!

回教世界和巫术世界,似乎有十分遥远的距离,好在黄绢有建立有年的各种关系网……这个关系网,本来联络全世界各地的恐怖活动,可是这时,却在巫术世界中展开了活动!几乎世界每一角落的巫师,不论是黑巫术还是白巫术,是东方巫术还是印第安巫术,各方面的巫师,都有人和他们接触,问他们是否有能力,令一个变了白痴的人复原。

究竟有多少巫师,在黄绢的行动中,来到黄绢为他们准备的住所,事后无可查考。

巫术世界之中,本来就充满了神秘,肯公开露面的巫师,不是很多。就算有些原始部落中的大巫师,一离开了他们的部落,也都保持着身分的神秘,不会有公开的活动。所以,他们的行踪,也必然蒙上一层神秘的色彩。

在黄绢开始忙于和各地的巫师接触之际,设在海地的巫术研究院……这可以说是世界巫术中心,地球上对不可思议的巫术研究的大本营……在接待了一位代表黄绢来访的显赫人物之后,研究院的核心人物,在会议室中相聚。

所谓核心人物,自然包括了研究院的创办人兼院长古托在内。

古托本身,曾受过黑巫术之中,最可怕的咒语“血咒”所害,因此激发了他对巫术研究的兴趣。他的研究院,也确然集世界各地巫术之大成,甚至包含在东方盛行的降头术在内。那次聚会,除了古托之外,另外还有几个十分具有能力的大巫师。

古托首先发言:“刚才来的那位贵宾,各位都知道他的身分了?他具有极广泛的影响力,可以影响中南美洲的政治局势。”

几个大巫师的反应,都十分冷淡。因为巫术世界是另一个世界,好象是另一度空间一样,现实世界和巫术世界之间,有一道隔阂在,就算现实世界全部毁灭了,巫术世界依然常存!所以,尽管古托指出了来访者显赫的身分,几个大巫师也无动于衷。

可是古托接下来所说的话,却又令得几个大巫师耸然动容,因为那和巫术世界有关系了!

古托叹了一声:“北非一个国家的重要人物,正在征召世界各地的巫师,来令一个成了白痴的人复原,恢复他的智力。”

古托这几句话,引起的耸动,还不是太甚。几个大巫师听了,都各自在心中盘算,自己的巫术造诣,是不是能达到这个目的。各自都知道,那必然是一个十分复杂的施术过程,所以一时之间都不出声。

古托接下来所说的话,才真正令得大巫师们有不安的表现。

古托的声音很低沉:“据知,这个人之所以成了白痴,是由于玛仙对他施展了巫术之故!”

古托在提到“玛仙”这个名字之际,甚至没有特别提高声音,可是这个名字所引起的震撼,可以视世界末日为无物的几个大巫师,却都明显地表现了出来!

几个大巫师一下子全站了起来,然后又坐下,互望着,都不出声。

不多久之前,在加勒比海的巫师岛上,世界各地有资格的巫师,有过一次聚会。作为巫师岛的主人,超级女巫玛仙本来就已经有非正式的巫术之王的身分,她是全世界各种巫师之首。这种非正式的地位,在经过了那次聚会之后,虽然没有什么明白的宣示,但是在每一个与会者的心目中,玛仙的地位,已然确立。

古托和这几个大巫师,也曾参加巫师岛上的聚会,他们自然也认为玛仙的巫术的力量,足以令得她担任巫术之王的地位……在那次聚会之后,有一段相当长的时期,玛仙是巫术研究院的重要人物。

所以,古托这时宣布了这件事,意义就十分重大,也相当惊人。

像古托和在这里的几个大巫师,自然不会接受征召。研究院的其它巫师,不论参加过巫师岛的聚会与否,就难说得很了!

“巫术之王”,这种在巫术世界中至高无上的地位,自然惹人心仪。若是玛仙施术令得一个人变成白痴,而又有另一个巫师施术,可以令这个人复原的话,那就证明至少在这件事上,胜过了玛仙!

胜过了玛仙,等于是胜过了巫术之王!那么,巫术之王的称号,是不是也应该转移呢?对于有野心的巫师来说,这是一种十分强烈的诱惑!

自然,接受了征召的巫师,也应该知道一点:一旦接受了征召,就等于正面向玛仙挑战!令人震撼的也正是这一点……不断有人向巫术之王挑战的结果,必然是展开巫术的大斗法。这种行为,固然可以令得巫术的施展大放异采,但是却也能令得许多巫师,丧失他们巫术能力,甚至丧失生命!

古托沉默了片刻,一个大巫师才问:“玛仙,她为什么要令那人变成白痴?”

古托摇了摇头:“我还不是十分清楚,只知道事情和我的一个好朋友,原振侠医生有关。我会试图和他,以及和玛仙联络。”

几个大巫师闷哼了一声。

古托又道:“我的意思是,不论接受征召可以得到什么,研究院的巫师,以及和研究院有关的巫师,都应该拒绝。并且运用一切关系,劝谕有关系的巫师,也拒绝接受这个征召!”

古托的话说完之后,又是相当时间的沉默,一个大巫师才道:“估计可以使世界上二分之一的巫师,接受我们的意见,但也还有一半,不会受我们的影响!”

古托摊了摊手:“那就没有办法了……和玛仙接触比较难,她似乎不知所踪了。但是和原振侠医生见面比较容易,我这就去找他!”

几个大巫师对“医生”这门职业,显然没有兴趣……非但没有兴趣,简直有点轻视,所以都现出不屑的神情来……记得吗?他们和现实世界,属于两个截然不同的层面!

他们关心的,只是巫术范围内的事。所以,其中一个大巫师,就提出了一个非常实际的问题,他问:“如果有巫师接受了征召,我们持什么态度?”

这个问题的意思,其实就是在问:一旦巫师大斗法开始,巫术研究院站在哪一边?

在巫术世界之中,这等于是世界大战发生,将站在交战的哪一方,同样严重的问题!

古托连想也没有想就回答:“当然是玛仙女巫的这一边,绝不能使那白痴有清醒的机会,因为是巫师之王令他变成白痴的!”

几个大巫师都没有表示异议,古托的决定,他们自然都同意。

古托在停了片刻之后,才道:“使一个人变成白痴的巫术方法,超过一百种,有多少种是可以破解的?”

几个巫师互望一眼,都现出讶异的神色来,其中的一个,向古托指了一指:“你应该知道答案!”

古托吸了一口气:“我知道答案,可是我不能肯定。”

那巫师徐徐地道:“每一种巫术造成的后果,理论上来说,都可以用另一种巫术破解。有不少种巫术,被认为是无法破解的,只是未曾找到方法。使人变成白痴的巫术之中,据所知,至少有三种是目前还无法破解的,如果玛仙所施的是这三种之一,那么,问题反倒简单得多了!”

古托明白这个大巫师所说:“问题简单得多”的意思。因为,刚才巫师所说的那番话,是巫术范围内十分普通的常识。也就是说,玛仙所施的巫术,如果属于那三种之一,根本没有法子破解,全世界的巫师都知道这一点。自然也不会有人响应征召,去做徒劳无功的事,那么自然也不会有巫师大斗法的惨烈场面出现!

古托沉吟了片刻:“要是知道了玛仙用的是哪一种方法,只要一宣布,事情是如何发展,就可以决定了……先叫人到巫师岛看一下。”

几个大巫师都一起同意……他们的心情也很紧张,因为若是世上所有的巫师,分成了两派,起了决斗的话,以他们在巫术世界中的地位而言,决计无法置身事外。而大斗法会有什么可怕的结果,却谁也不知道!

派人到巫师岛去找玛仙,立即出发,两天之后,派出去的人回来报告:玛仙不在巫师岛上。

同时,研究院中的几个大巫师,其中有特别精于用感应的方法,侦知要找的人在何处的,也都各尽所能,施展了巫术。可是,仍然没有人能够感应到玛仙在什么地方。

这种情形相当特别,只有两个可能:一个可能是玛仙知道有人在找她,而她又不愿意露面,所以施展了反感应的巫术,使人家不知道她的下落。另一个可能,是玛仙正在十分遥远的所在,超越了巫师所能感应的距离。

在这两天中,全世界在表面上看来,并没有什么大事发生,可是在巫术世界之中,情势却更是紧张!有一批巫师,已经明白表示:“巫术之王”的权威地位,并非不能挑战!

而这一批巫师,暂时还没行动的原因,是他们也想弄清楚,玛仙所施的是哪一种巫术……是属于可以破解的,还是无法破解的?甚至有几个特别躁进的巫师,也已扬言,就算是无法破解的,他们也要一试,找出破解的方法来,为巫术迈进新领域而努力。

古托和几个大巫师商议了一下,都觉得发生了这样的大事,以玛仙的能力而论,绝没有不知道之理,为什么她竟然芳踪杳然?其中可能另有问题,那就更要尽快找出她的下落不可!于是,古托决定立刻启程去找原振侠。

原振侠全然不知道有这么多事发生,因为他不属于巫术世界。那天,在黄绢走了之后,他一直怅然……他也可以肯定黄绢找到了真正的爱情,当然,那时,他并不认为自己犯了什么错误。他觉得自己的决定是对的,白化星人李固,必须变成白痴。

虽然白化星人李固变成了白痴,会令黄绢伤心欲绝,但是原振侠认为自己是替整个地球,做了一件好事。他怅然的是,何以一个白化星人,一下子就能得到黄绢的爱,而他却不能!

难道在感情的层次上,地球人也不如白化星人吗?

(后来,原振侠知道,事实确然如此!如果不是有李固对黄绢的真挚的爱,自然也不能了解到黄绢对李固的真挚的爱。)

(爱情,必须是双方的!)

原振侠闷闷不乐了好几天,在这几天中,他十分需要玛仙在他的身边。往常,遇到这种情形,他若是集中力量思念玛仙,总可以得到响应……有时是玛仙的突然出现,有时是玛仙的电话,等等。

可是这一次,原振侠对玛仙的思念,却如同石沉大海一样,一点反应也没有。原振侠知道,当自己思念玛仙的时候,脑部活动会有能量放射出来,这种能量,微弱到世界上还没有任何仪器可以接收得到,但是玛仙的极度灵敏的感觉,却可感应得到。可是,为什么没有反应呢?是她嫌自己的思念不够诚心诚意,还是她有什么重要的事去做,以致无法有任何反应呢?

原振侠在几乎心灰意冷的情形下,接待了突然来访的古托。他和古托极熟,自然不必客套,古托第一句话就问:“玛仙在哪里?”

原振侠苦笑,摊着手:“我正在想她,可是一点响应也没有!”

古托第二句话又问:“她最近施展巫术,令得一个人成了白痴,经过的情形怎样?”

原振侠“啊”地一声,呆了片刻,才道:“真的说来话长,你有时间?”

古托点了点头,自己斟了一大杯酒,坐了下来。于是,原振侠便将白化星人李固如何来到地球,卡尔斯将军如何野心勃勃想利用他,等等经过,向古托说了一遍。

古托听得张大了口,合不拢来!

本来,他以为事情会演变为巫术世界的大斗法,已经够复杂的了,却做梦也想不到,其间竟然还牵涉了外星人在内……中了巫术,变成了白痴的,竟然是外星人!

原振侠一说完,他就问:“玛仙施巫术的经过情形,你是不是知道?”

原振侠苦笑:“她说,对我说了我也不懂,她只是用一个古怪的尖刺,要了我的一些血。她说,施展这种巫术,必须要对方的血,但对方的体内有我的血,所以我的血,也可以作施术之用。”

原振侠的话,在普通人听来,像是十分复杂,但是古托是巫术的大行家,自然一听就明白。他先是发出了“啊”地一声,然后,如释重负地伸了一个长长的懒腰。

原振侠望着他:“你来找我,就是要了解这些?”

古托笑了一下,他的神情,比来的时候,轻松了不知多少:“也是说来话长!”

于是,他便把全世界的巫师如何都接到了通知,可以得到丰厚无比的报酬,只要能令一个由于巫术变得白痴的人,恢复正常的事告诉原振侠。

原振侠一听,就知道那是黄绢的作为。

接着,古托把一切可能发生的事,都详细向原振侠解释了一遍。

原振侠立即明白何以古托松一口气的原因了,他问:“玛仙所施的巫术,是无法破解的三种之一?”

古托用力一挥手:“是三种之中,最无法破解之一种。这种巫术,叫作“血魇法”,取得一个人的血液,经过复杂的巫术处理,再把血液放回那个人的体内,使那人的一切脑部活动都停顿……”

古托讲到这里,略顿了一顿,面色有剎那之间的剧变。原振侠忙问:“有什么不对?”

古托深深吸了一口气:“这种巫术,对施术者来说,也极其危险。不过玛仙艺高人胆大,自然不会怕冒险……她忠实执行你的意愿,因为只有这个方法,最最彻底,无可破解。当然个个巫师都知道这一点,只要我一宣布,就不会再有巫师接受征召,巫术世界的大斗法和大分裂,自然也不会发生了!”

原振侠呆了片刻……在那片刻之间,他隐约地想到了一些什么,可是却又全然无法具体地捕捉。他只是下意识地感觉到,事情十分严重。

他迟疑了一下,问:“施术者会有危险,会有什么样的危险?”

古托的神情变得十分严肃:“在巫术处理对方鲜血的过程之中,有一个程序,是把施术者自己的鲜血,混入对方的鲜血之中!”

对巫术并无了解的原振侠听了,莫名其妙:“那又会有什么危险?”

古托道:“这样做法,表示施术者全心全意,破釜沉舟,非达到目的不可。如果万一,对方也精通巫术,事先有了防范,那么,施术者非但不能令对方变成白痴,反倒受对方力量的克制,自己变成白痴!”

古托说得十分认真,原振侠听了,也不禁机伶伶地打了一个寒战!

他这才知道,玛仙做了多么危险的事,而玛仙的这种冒险,也是为了达成他的意愿!

虽说玛仙艺高人胆大,李固也未必通晓巫术……李固是神通广大的外星人,又焉知他所获得的地球资料之中,没有巫术部分在内?

又或许李固的脑部活动能力,大大强于地球人,那么,玛仙用了“血魇法”,就会反过来害自己!

而她为了能最有效地达到目的,竟然不惜以身犯险!

原振侠惘然片刻,才问:“这种巫术,是绝对无法破解的了?”

古托笑:“不能说绝对,但确然无法破解……要是有什么人能破解,令得那个白化星人恢复原状,那么,玛仙就会变成白痴!血魇法一施,施术者和对方的命运,就一正一反。”

原振侠不由自主吞了一口口水,心头泛起了一股莫名的恐惧之感,脸上变色。古托吃了一惊:“原,你不舒服?”

原振侠用力挥着手,喝了一大口酒,才道:“我忽然有一股不祥之兆,那令得我……全身发软,冷汗直流!”

古托皱着眉:“为了什么?”

原振侠苦笑:“我要是知道就好了。”

他说着,急速地来回走动着,忽然停了下来,望住古托:“玛仙在回来之后,十分相信李固和黄绢之间,存在着真正的爱情。”

古托眉心打结:“你究竟想到了什么?”

原振侠苦笑:“我说不上来!我说不上来!”

他口说“说不上来”,可是声音发颤,显然他心中的不祥之兆更甚,那种感觉,使他感到了恐惧。古托盯了他半晌,原振侠仍然说不出话来,过了三、四分钟,他才长长地吁了一口气:“这种感觉过去了!”

他的神态比刚才好得多,可是仍然有相当不安的情绪。

古托伸手在他的肩头上拍了拍:“原,少胡思乱想。我把这件事向巫术世界宣布,黄绢的征召,就不会再发生任何作用!”

原振侠一听,忽然捕捉到了令自己产生恐惧的原因。他一伸手,抓住了古托的手臂,声音十分紧张:“世界如此之大,巫术世界如此不可测,要是居然有人能破了玛仙的“血魇法”,那岂不是……”

他没有说完,古托已笑了起来:“我看不会有这种情形,连她自己想破解,都未必能够!”

原振侠又神情疑惑地望了古托一会,直到古托再三保证,没有人可以破解玛仙所施的巫术,他才算放心了一些,但仍然惴惴不安。

古托表示既然来了,想和苏氏兄弟聚上一聚。那自然十分容易,原振侠一联络,当天下午起,他们和苏氏兄弟,就畅聚到了天亮。

古托急于回到他的巫术世界去,在天色微明时分,就告辞离去。原振侠带着四五分酒意,回到了住所,只觉得头重无比。他迅速脱了衣服,进了浴室,畅快地洗了一个淋浴,然后,倒在床上!

当他闭着眼,感到身子如同在一艘船上一样,摇摇晃晃,快要睡过去之际,忽然觉得有点不对,身边好象有什么东西在。

他并不睁开眼来,只是伸过手去,一下子,手所碰到的,是细腻腴滑得难以形容的肌肤。他陡然一怔间,一个软绵绵、香馥馥的身体,已经压到了他的身上,而两片灼热的唇,也贴上了他的口唇。

原振侠不想说话,他吮吸着蜜汁一样的津液和柔软的舌尖,喉间发出一阵满足的咕咕声。他双臂有力地环抱住了那个胴体,酒精和身体摩擦产生的刺激,令得他兴奋莫名,像是要把怀中的娇躯挤成粉碎。

娇躯在他的怀中扭动,头发在他的脸上拂来拂去,更令得他情欲高涨。他一下子把娇躯移到了自己的身体之上,听到了他和娇躯同时发出的一下怪异的声响时,才睁开了眼来。

他看到了玛仙。

在黯淡的光线之中,玛仙整个人都发出一种淡淡的光辉,那令得她美艳无比的脸,看来更加动人。这时她半仰着上半身,原振侠的视线稍一移,就接触到了她丰满挺秀的酥胸,而双乳略压在胸膛上的感觉,也足以令得人疯狂。

她星眸半睁,眼波流溢,轻咬着下唇,也不知她是痛苦,还是快乐。

原振侠双手捧住了她的脸,她才发出一阵如同呻吟般的声音来。原振侠全身的气力,集中在一点,玛仙秀眉微蹙,双手紧抓住原振侠的手臂。

原振侠含含糊糊地道:“想你……想你……想你……”

玛仙也发出含含糊糊的声音,根本听不出她在呢喃些什么。

然后,她突然坐直了身子,两人的手,手指交叉着,紧握在一起。随着身子的耸动,很快地,就进入了一切都含含糊糊的境界。

等到一切恢复平静之后,原振侠才发现自己忘了熄浴室的灯。

从大半掩着的门中,有光线透出来,映在玛仙玉一般润洁,修长迷人的双腿上。原振侠的脸,紧贴着她柔软而富有弹性的小腹,从那个角度来欣赏玛仙的一双粉腿,更是迷人。

玛仙慢慢地曲起双腿来,忽然问了一句:“原,爱我吗?”

原振侠的身子略微震动了一下。自从黄绢走了之后,自从他发现在黄绢的心中,竟然真正地产生了爱情之后,他不止一次地问自己:怎么样?你怎么样?你有爱情吗?有没有?

他自己问自己的时候,这个问题尚且没有答案,这时玛仙突然问,他自然也不会有答案!

自然,他可以学世上绝大多数男人一样,顺口答一句“我爱你”。可是他却又不愿这样做,他不愿欺骗玛仙,也不愿欺骗自己!

他没有答案!

四周围静到了极点,在寂静之中,他听到玛仙发出了一下极轻极轻的叹息声。他伸手摸索着,摸到了玛仙的唇,轻轻按了一下,反问:“你爱我吗?”

他可以清清楚楚感到,玛仙的娇躯,也震动了一下,然后,也同样没有回答。

原振侠转了一个身,他仍然枕着玛仙,但在转过身之后,可以看到玛仙的俏脸,只见她神色一片惘然。原振侠知道,自己也必然和她一样。

两人虽然目光相对,可是都神思恍惚,好一会不说话。过了好久,原振侠才道:“全世界都在找你!古托才和我分手不久。”

玛仙“嗯”了一声:“我知道!”

他们刚才互相问了一个那么严重的问题,可是都没答案。这时,看来两人都不打算问下去了。

原振侠一吸气,想开口说话,可是玛仙的手指,已按上了他的口唇,示意他别说什么。而在又过了好久之后(原振侠在她的手指吻了七、八十下),玛仙才道:“黄绢和白化星人李固,是一对真正的爱人。”

原振侠“嗯”地一声:“上次你已经提及过,我并不怀疑这一点!”

玛仙道:“我没有把全部情形告诉你,我看到他们的情形──”

玛仙把自己看到的情形,详详细细形容给原振侠听,听得原振侠悠然神往。

玛仙的观察力十分细腻,她可以从黄绢和李固的一个细小的动作、一个交换的眼神之中,体验出他们两人之间深刻的爱情。

原振侠不停发出赞叹声,突然激动起来:“其实我们之间,也可以那样子!”

玛仙又叹了一声:“不能,刻意去追求,已经不是爱情了。我和你之间,有巫术横亘在其间,硬要制造爱情,不伦不类之至!”

原振侠抚摸着玛仙缎子一样的身体:“刚才……”

玛仙吸了一口气:“刚才我们享受到了无比的欢愉,但那仍不是爱情,是不是?”

原振侠不禁默然无语,玛仙忽然道:“有一个方法,可以使你真正爱我!”

原振侠脱口道:“巫术?”

玛仙低叹着:“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她顿了一顿,忽然转换了话题:“原,你不觉得,我们对付李固是错误的行为?”

原振侠坚持原来的话题:“说说你刚才提到的,使我可以真正爱你的方法?”

玛仙叹了一声:“你问我,就是没有方法,等你不再问我时,就自然不必再用什么方法!”

玛仙的说法相当奇,可是原振侠却完全知道她是什么意思!

玛仙的意思是:一切都要自然而然,发乎内心。若是依靠了什么方法,那么,制造出来的,绝不会是真正的爱情!

可是玛仙在这样说的时候,在她的俏脸之上,又有十分复杂的神情。是不是她的心中,又想到了什么,可是却没有说出来呢?

不知为什么,在和古托说话时的那种不安的情绪,又涌了上来,令得原振侠十分心慌意乱。他拉过了玛仙的手来,按在自己的心口,这时,他心跳得十分剧烈!

玛仙“啊”地一声:“你在害怕什么?”

原振侠道:“我不知道,我只是感到……会有一些可怕的事发生!”

他上次捕捉到自己害怕的原因,是怕有人会破了玛仙的“血魇法”。古托告诉过他,不会有这个可能,可是这时他又感到了害怕,那是为了什么?

他心底深处知道,还是为了怕有人,会破了玛仙施在李固身上的血魇法!

他一面把玛仙紧紧搂在怀中,一面缓缓地道:“古托告诉我,你令得李固成为白痴的那一种巫术,叫作血魇法!”

玛仙像是很不高兴,皱着眉:“古托对巫术知道得不少,可是他不应该向你提起这些!”

原振侠疾声道:“不,他必须向我提起,因为事情和巫术世界的大斗法有关。他要确知你所施的巫术是无法破解的,才能平息这场争斗!”

玛仙的身子扭动了一下,腻声道:“别对一个女巫喋喋不休地谈巫术,她会闷的。就像要是我不断向你提解剖学一样,你也会觉得乏味!”

原振侠举起了一只手:“只再问你一个问题!”

玛仙也举起一只手来,和原振侠的手紧握:“只准问一个!”

原振侠吸了一口气:“古托说,世上没有人可以破解血魇法,是不是真的?”

玛仙沉吟了片刻:“不能说得那么肯定……”

原振侠大是着急:“若是有人可以破解,那么,发生在李固身上的情形,岂不是要转移到你的身上?”

玛仙又呆了片刻,在那片刻之间,她只有惘然之色,令得原振侠看得心中忐忑不安。过了一会,她才道:“理论是这样!”

原振侠陡地吸了一口气:“谁?谁有这个能力?”

他在这样问的时候,心情紧张之极!因为,具有这种能力的人,毫无疑问,就是玛仙最大的敌人,自然也就是原振侠最大的敌人!

玛仙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把她自己的全身放软,像是猫一样地偎依在原振侠的怀中。

她缓缓地说:“只有我自己,才能把血魇法收回来!”

原振侠听了,先是一呆,随即大大松了一口气,剎那之间,有被玛仙捉弄了的感觉。他发出了一声怪叫,伸手在玛仙浑圆的臀部,重重地打了一下,发出了一下清脆的声响。

打了之后,他又不禁呆了一呆。因为平常的话,玛仙一定会娇笑起来,可是这时,玛仙却仍然秀眉微蹙,好象心事重重。

原振侠托起了她的脸来:“很不公平,你可以知道我想什么,可是我完全不知道你想什么!”

玛仙幽幽地长叹了一声:“这些日子来,我一个人躲在一个十分隐蔽的地方,几乎不和外界作任何接触……”

她说到这里,略顿一顿。原振侠道:“难怪那么多人,想找你找不到!”

玛仙缓缓道:“我是故意的,我需要一个人好好地想通一个问题!”

原振侠想笑,可是在玛仙的神情上,他觉出事态的严重,那竟然使他笑不出来。他怔怔地望着玛仙,玛仙神情阴晴不定,显示她心中正有极大的难题!

原振侠轻拍着她的后背:“原来我的女巫之王,在遇上难题时,也像普通的女孩子一样!”

玛仙幽幽地望了原振侠一眼,没有说什么。原振侠不知道她有什么心事,想问也无从问起,他只好轻搂着玛仙,享受着这暂时的宁静。

他预感到会有非常的变化来到,可是他却无法知道,那是什么样的变化?

过了好一会,玛仙又缓缓地问了那个她已经问过的问题:“我们这样对付白化星人李固,是不是做错了?”

原振侠听得玛仙一再问起这个问题来,他也知道其中必然有十分严重的原因。

他想了一想,才十分小心地回答:“我想没有错!人心难测,没有人会知道,具有那么多超异能力的一个白化星人,会在地球上做出什么事情来?令得他毫无痛苦地变成白痴,是最好的办法!”

玛仙认真地听着,原振侠从来也未曾在她美丽的脸庞上,看到过那么专注的神情。

原振侠讲了之后,玛仙又想了一会,才道:“可是,那令得黄绢伤心欲绝!”

原振侠双手捧住了她的脸……她那种全神贯注的样子,令得原振侠十分心痛:“小玛仙,中国有一句古话:“一路哭,不如一家哭”。处理了一个为祸人间的坏人,这坏人的一家自然会哭,可是却可以免得一路的人被他所害。我们对付李固,也是一样!”

玛仙垂下了眼睑,睫毛颤动着:“我的意思是,根本对李固的行为,判断错误!”

原振侠有点不耐烦:“你究竟想证明什么?”

玛仙仍然自顾自地道:“我的意思是,李固得到了黄绢,两者之间的爱情,使他们根本再无意染指人间的权力。我知道他们和卡尔斯的协议,是李固驾驶那艘飞船,展示了实力之后,就和黄绢驾着飞船离去,对什么回教大帝国,他们一点兴趣也没有!”

原振侠站了起来,走了几步,一面不住“嘿嘿”冷笑:“第一,这种情形能维持多久?会不会突然之间,李固对人间的权力,又有了兴趣呢?”

玛仙的声音很低,语气也有点怯意……怕原振侠会对她的话,大声直斥。玛仙的意见是:“那……近乎莫须有,不能假设任何人日后会有坏行为,不然,每一个人都是罪人了!”

原振侠用力一挥手:“从如今的局势来看,把卡尔斯推上一个宗教性那么强的大集团的头号人物宝座,也就不是人类的幸事!”

玛仙吁了一口气:“这倒是真的!”

看她的神情,仍然十分犹豫,原振侠一伸手,把她拉了起来,拥入自己的怀中,一面吻着她,一面问:“如果认为我们判断错误,做错了,你准备怎么样?”

玛仙的回答来得极快:“任何人知道做错了事之后,所应做的事,都是一样的,那就是纠正错误!”

原振侠叫了起来:“李固中了血魇法,就算错了,也无法纠正!”

玛仙仰着头,让她的长发垂下来,她的神情很平静:“可以纠正的,我可以……我有能力破解。”

原振侠大吃一惊,可是随即他就笑了起来:“如果你想吓我,那么你已经达到目的了。”

玛仙低声道:“我不是吓你!这些日子来,我一个人躲起来,想的就是这一个问题:我是不是应该采取行动,纠正自己的错误!”

原振侠听了,剎那之间,不但张大了口说不出话来,而且遍体冷汗直淋,足有一分钟之久!连他的视线,也因为冒出了太多的汗,而变得模糊。玛仙看到了这等情形,连忙爱怜地替他抹汗。

原振侠终于松了一口气,心想古托的话,先入为主,所以使自己感到害怕。实际上,可能根本不存在什么施术者和被害者,一正一反的问题,不然,玛仙岂会宁愿让她自己变成白痴,而来纠正错误!

一想到这一点,他不禁释然:“我太紧张了,古托告诉我的情形,原来不是真的!”

玛仙却立时纠正:“不,是真的!”

原振侠指着玛仙:“如果你破解了李固所中的血魇法,你就会成为白痴?”

玛仙咬着唇,点了点头:“情形和现在的李固一样,是一个……植物人!”

原振侠骇极反笑,摇着头:“我不信,你是女巫之王,一定会有例外!”

玛仙也摇头:“在巫术世界中,没有例外!”

原振侠仍然打了一个哈哈:“你当然不会那样做,你要是成了白痴,那是整个巫术世界的损失,也辜负了当日把你制造出来的神仙的一番心意。”

(玛仙的神秘来历,在以往的原振侠故事之中,有过详细的介绍。)

玛仙苦笑:“我不必感谢什么神仙,我是他们制造出来的次等货,是被他们扔在垃圾堆中的。巫术世界少了我,也仍然是巫术世界!”

原振侠不禁有点动气,他感到自己在这方面和玛仙争论不休,简直一点意思也没有。所以他不想再说下去,只是用力一挥手:“听起来,好象你很想把自己变成白痴去赎罪?哼!要对付白化星人李固,是我的主意,你大可把我变成白痴,去让李固恢复原状!”

玛仙怔了一怔,她很少看到原振侠那样强烈地表示不满。这时,原振侠简直是生气了,她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才好!

原振侠再挥了一下手,提高了声音:“我的决定没有错,就算李固和黄绢之间的爱情,真像日月星辰那样永恒,也必须用如今这样的方法对付李固。地球属于五十亿人所有,不是属于几个人!”

玛仙双手摇着,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这种焦急的样子,十分惹人怜爱。原振侠吁了一口气,放软了声音:“你别胡思乱想了!”

玛仙低下头去,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我……实在很同情黄绢……也相信爱情令得她和李固完全改变,他们不会做任何事,损害任何人!”

原振侠叹了一声:“好,如果你有法子令李固恢复原状,只要你自身不受任何损害,我不反对,好不好?”

玛仙听了之后,微笑了一下。原振侠觉出她的笑容,大是凄然,心中不禁又着急了起来,又钉着问了一句:“真的除了你之外,没有人可以破解你施的血魇法?”

玛仙的神情又变得活泼起来,伸手指向原振侠的鼻尖:“除了我之外,没有别人可以做得到。破解的方法,十分秘密,必须取得我的血!”

她讲到这里,略顿了一顿,原振侠感到有点凛然,她才继续道:“根本没有人,可以未经我的同意而取得我的血,所以……”

原振侠不等她讲完,就俯身去吻她,用唇封住了她的口,不让她说下去。

在一个长长的热吻之后,原振侠在玛仙的耳际道:“别把破解的方法,随便告诉人!”

他还有一句话,未曾说出来,因为他不知道,玛仙是不是有什么特别的、利用巫术的防范方法。不然,照原振侠想来,不经过本人同意,要取得这个人的鲜血,绝不是什么难事,黄绢绝对有能力,可以做到这一点!

玛仙吁了一口气:“当然只是对你说,你倒十分关心我的安危!”

原振侠又生气了:“这是什么话!”

玛仙依偎向原振侠,靠在他的怀中,半晌不说话……在接下来的时间中,他们都很少说话,可是一刻也不分开。在相偎相依之中,语言已变成多余,他们从对方的呼吸中,从对方的心跳中,都可以共同享受到共处的欢乐。

一直到天色完全黑了下来,原振侠才道:“你可以在我身边留多久?”

玛仙没有回答。

原振侠叹了一声……没有回答,就表示她不能留多久!正当他想紧拥玛仙一下的时候,玛仙已经退了开去。他们的双手仍然互握着,在黑暗的光线之中,玛仙的双眼,看来格外明亮。

原振侠忽然想到,和自己有亲密关系的女性,先是海棠毅然地接受了外星人的改造,放弃了地球人的形体,而转化成了外星人。接着,是黄绢爱上了白化星人李固,自己和她之间的那段情,在黄绢的记忆之中,只怕已成为太久远的烟尘了。

只有玛仙,绝不可能有改变,他必定是她一生之中唯一的男人!而他,会不会在玛仙之外,另外又有新的发展呢?

原振侠想到了这一点,心头不禁惘然……玛仙在这一刻,像是知道原振侠在想什么一样,自然而然蹙起了秀眉。

原振侠有点不好意思,低声道:“曾经沧海难为水!”

玛仙调皮地笑了一下:“在地球上,沧海是最大的水,在整个宇宙而言,地球上的沧海,只怕十分渺小,不值一提!”

玛仙的话,像是十分有深意,可是原振侠一时之间,也很难明白她的真正含意。所以他只好含含糊糊地笑了一下,没有深究下去。

玛仙松开了手,后退了一步,现出十分依依不舍的神情来。原振侠免不了发牢骚:“我不知道在你的心目中,是我重要,还是巫术重要?”

玛仙“咯咯”笑了起来:“那得看我在你的心中,有什么样的地位而定!”

原振侠一时之间,竟然答不上来!他也知道,在他和玛仙之间,讨论这个问题,不会有任何结果,还是不要再讨论下去的好!

所以,他只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而就在他的叹息声中,玛仙来到了门前,打开了门,飘然而去,像是她窈窕动人的身子,溶进了黑暗之中一样。

在原振侠的感觉上,玛仙就像是倏然出现,随时隐没的仙子一样,觉得她有一股捉摸不到的神秘。有时是实实在在的存在,但更多的时候,却只是一个虚无飘渺的影子。

原振侠在玛仙离开之后,茫然地坐在椅子上,望着玛仙离去时顺手关上的门。如果这时,玛仙忽然透门而来,他也不会觉得奇怪。

他这样怔怔地望着,天色越来越黑,他也不想去开灯。忽然之间,他看到,门上像是真的有人影闪动了一下!

原振侠陡然一呆,连忙揉了揉眼,再定睛去看……一点也不是眼花,在门上,就在他眼前,离他至多只有五公尺处,好象是贴在门上,又好象是离开门有一段距离,确然有一个如真如幻的人影,飘浮在半空。

整个人影,像是由烟雾组成一样,给人以十分流动的感觉。可是又不散开来,一直凝成了一个人的形状!

由于眼前的情景是那么奇特,那个人影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也看不真切,只是肯定那是一个人影!

原振侠看了一会,这种怪异之极的现象,并没有给他什么特别的刺激……那是由于玛仙才离去的缘故。他认定了那又是玛仙不知在玩什么花样,所以并没有大惊小怪,看了一会,他不禁失笑:“你又在干什么?”

他一开口,那人影有了一点变化……忽然扩大了一些,再回复到原来的大小。

这时,原振侠心中起疑:“玛仙,是你吗?”

当他问出了这句话之后,眼前一花,人影已然不见,像是刚才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

原振侠不禁大惊,一跃而起,一下子就来到了门前。自然在他和门之间,什么也没有,他又在门上抚摸了一下,门上也没有什么人影。

既然什么也没有,那么他刚才看到的,又是什么现象呢?原振侠可以肯定,自己没有眼花,他站在门前,朗声道:“不论是什么妖魔鬼怪,不妨再现身相见!”

他连说了两遍,又打开门,看了一看,门外空荡荡地。他叹了一声:玛仙怎样来的,他不知道,怎么走,也不知道。

原振侠刚才,将玛仙想成是一个虚无飘渺的影子,真的他眼前,就出现了这样的一个影子!

他转过身来,背靠着门,心想那影子要是再出现的话,一定要扑向前去,看看是不是能捕捉得到它!

扰攘了片刻,没有什么发现,原振侠只好归咎于自己眼花。他着亮了灯,顺手也开了电视,转过身去,并没有特别去注意电视的画面……很多人都会有这样的行动。

可是就在他背对着电视机的时候,忽然听到电视中,传出了一个十分动听的女声:“原振侠医生。”

原振侠陡然呆了一呆!他绝不怀疑自己的听觉,可是除了若干时日之前,他曾接受过一次电视访问之外,他绝想不出,何以从电视中,会有人叫他名字的理由!

他自然也没有多去揣想,而是立刻向电视望去,只见电视画面,是灰蒙蒙的一片,而在浅灰色中,却又有颜色较深的灰色。那颜色较深的部分,若虚若实,看来,像是一条人影!

在那一剎间,原振侠知道,有什么怪异之极的事发生了!

那条看来虚实不分的人影,和刚才玛仙走了之后,他恍惚间看到的那条人影,十分相似。原振侠以为自己眼花,可是如今,人影又出现在电视的萤光幕上,那又是一种什么现象呢?

虽然,和电视萤光幕上出现的人影说话,是十分怪异的行为,因为那极可能,是电视正在播映的什么神秘电影的片段。可是原振侠还是忍不住问:“你,你在叫我?你是什么……”

一般来说,都会问“你是什么人”的,可是原振侠只问到“你是什么”为止。剎那之间,他思绪迅速而又紊乱,把眼前这种怪异的现象,作了种种的假设。

他得出了一个结论:“你通过电视,和我相见?”

那人影看来像是正有所动作,动的方式十分奇特,像是在抖动。而在动的时候,又有相当程度的扩大和缩小,虽然有着说不出来的诡异,可是并不特别可怖。

接着,他又听到了那个动听的女声:“单是要你看到我,可以刺激你的视觉神经,但是,要使你听到声音,只好借助电视的发声装备。”

原振侠的好奇心大盛,他趋前一步,站到了电视机之前,盯着萤光幕,人影似乎也在打量他。

那人影只是深灰色的人影,全然不辨五官。

原振侠首先肯定,不管那人影是什么,它不像是有恶意。

只要对方没有恶意,那就不管它是什么,都可以通过交谈来互相了解,不必紧张。所以,原振侠自然而然松弛了下来,作了一个手势。

他有许多问题要问,可是这时先问的是:“为什么不刺激我的听觉神经?”

那女声“哦”了一声:“我试过了,可是你的听觉神经,似乎没有反应!”

原振侠先是怔了一怔,但立即大略明白了一下个中情形。他明白,那人影发出的音波频率,一定不在人所能接收的范围之内……人所能听到的声音,范围不是很广,超越了这个范围的低频音波和高频音波,对人的听觉神经,不起作用,自然也就听不到声音。所以,这人影就要借助电视机的发声装置,来发出人类能听得到的声音。

至于这人影是如何利用电视机,竟然可以在萤光幕上出现,又是怎样可以利用发声装置的,原振侠一时之间,也想不出所以然来。

原振侠忽然想起的一件事,令他又发出了一连串的问题:“你是什么时候进入我屋子的?你能看见我?”

那女声迟疑了一下:“看见物体影像的方式,我和你不同……嗯,解释起来,也不是很复杂。你看到东西,是由于光线的刺激,我看到东西,是一种放射波探测的响应,结果倒是一样的。”

原振侠明白这一点,人类也有利用探测波的响应,来感到物体的存在的。雷达探测设备,就根据这个原理而形成。

原振侠吸了一口气:“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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