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到那小纸片的地址,那是一座庙,一座印度教的小庙宇,我略想了一想,道:
“这件事实在很怪异,我想去看看他。”
白素微笑着:“去吧,何必望着我?我什么时候阻止过你的行动了?”
我在她的脸颊上吻了一下,转身出了门,当我驾着车,来到了那座小庙宇之前的一条巷子口,那条巷子窄得车子根本无法驶进去。
我才停好车,就有一大群印度孩子叫嚷着,涌了上来。印度实在是一个奇异的国家,这个国家中的人,要就是富有得难以想像,要就是赤贫,似乎没有中间阶层的,那一大群在寒风中还赤脚的印度孩子用好奇的眼光望着我,我不理会他们。向前走去。
当我穿过了那条巷子之际,我看到两个印度老人坐在桥下,我走到他们的身前:“我是来见德拉的,德拉约我在这里见面。”
那两个印度老人,本来只是懒洋洋地坐着,一副天塌下来也不理会的神气,可是一等到我说出了德拉的名字,他们立时站了起来:“德拉在庙中。”
他们自动在前带着路,我跟着他们,走进了庙中,只见庙中有不少人在膜拜,光线黑暗得惊人,那些旧得发黑的神像,在那样的黑暗中,看来更有一股异样的神秘之感,我从一扇很狭窄的门中,走了进去,穿过了一条走廊,来到了一间小房间中。
德拉在那房间中,他坐在地上,一看到了我,立时跳了起来:“你来了,你居然肯来,我太高兴了!”
我笑着:“为什么你以为我会不来?你讲的故事,很具吸引力!”
德拉将那两个印度老人赶了出去,郑而重之地关上了门,他的神情很紧张:“你对我的提议,考虑过没有?你是不是愿意和我一起去?”
我回答得很痛快:“我愿意和你一起去,但是,我必须将事实的真相,至少告诉我的妻子,不然,我可以替你保守秘密,但我也不会到那么遥远的地方去。”
德拉来回地踱着,我道:“或许你对我的妻子不了解,或许你还不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一个人,我可以简单地和你说一说。”
德拉频频点着头,显然他也急于知道他的合伙人是怎样的一个人。
我虽然只是“简单地说一说”,但是也化了不少时间,我将我生平遇到几件怪异莫名的事,对德拉讲了一遍,其中大多数事件,白素都是参与其间的。
德拉是一个很好的听众,当我在叙述那些事的时候,他一声不出,只是用心地听。
等到我讲完,他才道:“行了,我相信这是我的运气,碰到了像你那样的人,如果你妻子有兴趣的话,我想可以邀她一起去。”
我笑了起来,这是我意料之中的事,我知道德拉在听到了我的话之后,一定会有那样反应,我道:“那倒不必了,我们只要让她知道我们是去做什么就够,我看,你得先去见她。”
德拉立时答应:“好的,我先去见她,我要将仙境和黛的事告诉她,还有,我要将黛画的那幅画送给你的妻子。”
我道:“那不必了,这幅画你是用高价买来的,算是我向你买的好了。”
却不料我的话,却令得德拉突然之间,愤怒了起来,他嚷叫道:“黛的画是无价宝,我要将它送人,你再多出钱,我也不卖!”
我自然不会和德拉在这样的事情上吵下去的,是以我只是耸了耸肩,没有再说什么,德拉在那小房间的一角中,挟起了那幅画来,我们一起离开了那座庙宇。
等到我和德拉一起来到我家中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我们度过了一个很愉快的晚上,德拉向白素讲述了黛的事情,而白素不断赞叹着那幅奇妙的画。
德拉直到午夜时分才离去,我们已约了了明天再见面,立时去办旅行的手续。
等德拉走了之后,我才问白素:“你认为他所说的一切可靠么?”
白素想了一想:“我认为他不是一个富有想像力的人,很难平空想出这样的事来。
”
我又问:“那么,你是认为在那荒僻的山中,真有着那样一个仙境?”
白素笑道:“那并不算是什么奇怪的事情,我们人类对于自己所居住了几十万年的地球,所知实在是太少了,是不是?”
我无话可答,白素的话很有道理,人类不但对于其他天体的知识贫乏得可怜,对于自己所居住的地球,也一样所知极少,随便举一个例子,长江和黄河是世界著名的河流,但我们只知道长江和黄河的源头,是在可可稀立山。实际上我们知道多少?如果说这就是“知”了,可以说一无所知!
我点着头:“好的,那我一定要和德拉到达那地方,我会拣其中最美丽的一块宝石,带回来给你!”
白素蹙着眉,呆了片刻:“你最好不要想着那些宝石,就当它是一次神奇的旅行就是!”
我“哈哈”大笑:“不是为了宝石,谁愿意那么远到喜马拉雅山去。”
白素没有和我再争执下去,她只是道:“宝石不过是色彩艳丽的石块而已,你去证明真有那样的一个地方,才是重要的。”
我明白白素的意思。
白素的意思是,如果我纯粹是为了财富而到那么远的地方去,那是不值得的。
所以我点头道:“我明白了,我不会那么傻的。”
白素笑了起来,当晚,我继续看着有关喜马拉雅山的书籍。接下来的三天,我和德拉,都忙着办理一切手续,我的手续比较容易,但是德拉却比较麻烦,因为他显然不是受印度政府欢迎的人物。
第四天中午,我和德拉一起上了飞机。
旅途中的一切,没有什么值得记述,还是跳过去的好,这一跳,得跳过二十二天。
我们在到了原来属于遮庞土王统治的地区之后,一切就进行得很顺利了。
虽然土王早已死了,土王的势力已经不存在,但是德拉还是很有办法,他弄到了十头大象,和应用的东西。那一天黄昏,我们到了遮庞土王原来的宫殿之前。
宫殿已经不存在了,只剩下一片废墟,但即使只是一片废墟,也可以看出昔年这座宫殿的豪华,一根一根高耸的石柱,在晚霞的照映之下,泛出一片灰红色的光芒,有一股极度的苍凉之感。
德拉站在废墟之前,神情十分难过。
可以想像得到,他的心情一定不会好过的,他亲身经历过土王宫殿中的繁华,但是现在,土王的宫殿,却只剩下残垣断壁,那实在不是一件令人高兴的事。
德拉站了很久,当晚,我们并没有离开宫殿的废墟,而只是在废墟之中,找到了一个差堪栖身之处,燃起了篝火,过了一夜。
第二天,我们带着象群出发,向北走。
一路上,德拉只是不住地在说着,当年他和他的新婚妻子,曾在什么地方停过,在什么地方歇过脚,他的情绪,显得很不稳定。
例如他经过一株大树,那株大树是他们两人以前经过时在树下乘过荫,他就会欷歔一番,甚至抱住了树干号陶大哭。
开始的时候,我总还劝一劝他,可是到了后来,我也懒得去劝他了,因为我感到他的情绪,在发泄之后会变得更好一些。一连走了几天,离白雪皑皑的高山,渐渐近了,村落也越来越稀少。
那一眼望过去,绵亘无际的高山,就是喜马拉雅山。喜马拉雅山只是一个统称,山中有上千个峰,上万个谷,绝大多数是从来也没有人到过的,也根本没有正式的名称。
德拉指着一个个高耸的山峰,告诉看我当地人对这些山峰的称呼,当地土语是一种音节极多,而且相重复的语言,我实在无法记得那么多。
到了第八天晚上,我们搭起营帐来过夜的时候,离高山已经极近了,估计只有一天的旅程。
那天晚上,我们在营帐前升起了火,德拉坐在火堆前,他显得很沉默。
我望了他好久,他仍然没有开口,这不免使我觉得十分奇怪,我道:“你今天为什么不讲话?”
我问了几次,他都没有回答我,我想,那大约是就快到山中了,他一定是在想念着黛的缘故。可是过了半晌,他忽然抬起了头来。
我发现他的脸很红,或许那是由于灯光照映的缘故,他期期艾艾对我道:“有一件事,我一直瞒着你,未曾告诉你。”
我不禁呆了一呆:“什么事?”
德拉道:“当年,我……我们……”
我看到德拉那种吞吞吐吐的样子,心中立时生出了一种被欺骗的感觉,我大声喝道:“究竟你有什么事瞒着我,快说!”
德拉给我大声一喝,更现出十分吃惊的神色来,他摇着手:“你别发怒!”
我实在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你究竟说不说?你有什么事瞒着我!”
德拉叹了“声,像是在刹那间,下了最大的决心:“当年,我和黛去得十分远,我们是在深山之中,离这里还有很远。”
我道:“自然是在深山之中,你总不能希望在平地上,会有遍地宝石的地方!”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当年我们曾在无意之中,越过了国界,到归途时才发觉。”德拉终于将他要讲的话,讲了出来。
在那一刹间,我呆了一呆,一时之间,还不明白他那么说,是什么意思。
可是我究竟不是一个蠢人,就在刹那间,我明白他的意思了!
我身子一挺,直跳了起来,厉声骂道:“你这个流氓,你是说,你讲的那个仙境,并不是在印度的境内,而是在
”
我讲到这里,只觉得怒气攻心,难以再讲得下去。
德拉对于“流氓”这个称呼,显然觉得很悲哀,是以他的神情,十分难看,他苦笑着,道:“是的,不在印度,在西藏那边!”
那双眼瞪得老大,俯视着他,他一动也不动地坐着,望着那堆篝火。
我望了他有三分钟之久,然后,我什么也不说,就转身走进了营帐之中。
我实在没有什么可说的了,自然,我想大骂他一顿,给他一拳,但是那又有什么用?我浪费了那么多时间,旅程上也毫无愉快可言,跟着那印度流氓,来到了喜马拉雅山麓。
但是到了这里,这家伙才说出,他说的那个仙境,原来是在西藏。世界上再蠢的人,也该知道现在的局势下,偷越西藏和印度的边境,会有什么后果!
是以我在走进营帐去的时候,我已经有了决定:明天天一亮就回去!
我躺在垫子上,在那样的情形下,我自然没有法子睡得着,我大约躺了半小时,德拉走了进来,他一声不出,坐在他的垫子上。
然后,又过了好久,他才道:“你准备回去了,不再到仙境去了,是不是?”
我大声道:“当然是!”
德拉叹了一声:“我很抱歉,我不能否认,我利用了你,我不会忘记自己过错,我一定要报答你,当我回来之后,我会将我得到的东西,任你挑选,作为我的报答。”
我冷笑着:“你一过边界,就会丢了性命,你以为可以逃得过双方的巡逻队么?”
德拉道:“在印度方面,那地方几乎没有什么巡逻队,而在西藏方面,在那地点的附近,现在有一队几年前武装反抗失败退下来的西藏康巴族人,我会说他们的语言,事实上,如果我不告诉你的话,你也决不可能知道我们在行进途中,已越过了国界。”
我狠狠地道:“我甚至知道康巴人的鼓语,但是那不中用,我不再向前去,你要去的话,是你的事,我也不是第一次被人骗了,你大可不必放在心上!”
德拉听了我的话之后,显得很难过。
他转过脸去,对住了营帐的一角,我也根本不去睬他,自顾自闭目养神。
我在不知不觉中睡着了,然后,在不知睡了多久之后,我就被一种极为奇怪的声音所惊醒,那种声音,在朦朦胧胧中听来,好像是有几十几万头老虎一起在吼叫,实在骇人之极!
而当我被那种声音吵醒,一弯身坐了起来之后,我便立时听出:那是风声!
我们的营帐在左右摇晃,吊在营帐中间的一盏马灯,晃动得更厉害,荡起来的时候,碰在营帐正中的木柱上,发出“拍拍”的声响。
我向营帐的一边看去,德拉并不在,正在我疑惑间,德拉已钻进营帐来,望着我,苦笑了一下:“天气变坏了!”
我心中仍然在生气,是以我冷冷地道:“那和我没有关系,我又不到山中去,天气变坏了,回去总是可以的。”
德拉低头坐了下来。
风势好像越来越劲,营帐也摇晃得更加厉害,德拉坐了一会,移到了柱旁,伸手扶住了营帐中间的那根柱子,风声紧得像是有许多钝刀在刮着营帐的帆布,我们带来的象群,更发出听来十分凄厉的尖叫声,彷彿是世界末日到了。
德拉静默了半晌,才自言自语道:“不论天气多么坏,我还是要去。”
我立时道:“你前去,本来还有百分三十的生还机会,现在,你若是再向前去的话,生还的机会是零!”
德拉的声音十分乾涩:“死就死了吧!”
我望着他:“中国有一句话,叫作“人为财死”,我看你就是这种人了!”
德拉摇着头:“在印度,我们也有相同的话,但是我倒不单是为了财,我一直在怀疑黛的死因,所以我无论如何,还要到仙境去一次!”
我望着他:“你认为天气在短期内会变好?”
德拉道:“不会,坏天气既然已开始了,就决不是一个月之内能变好的,我想,我这次大约是不会生还的了,好在我没有什么亲人!”
我又望了他半晌,心中觉得十分奇怪,因为天下居然有那样不怕死的人!
在那样坏的天气之中,进入亘古积雪的高山,会有什么样的结果,那实在人尽皆知,而且,他还要越过边境!他那种不怕死,自然不是什么勇气,而只不过是一种麻木而已。
而这种麻木,当然是由于他妻子的死亡,替他造成的。是以我认为已不值得再和他多说什么了。
我又躺了下来,德拉在喃喃地道:“我刚才出去,察看了一下我们带来的象
”
象的凄厉的叫声,仍然在持续着,我忙道:“那些象怎么样了?”
“它们很不安定,可能会奔散。”德拉回答着。
我不禁皱了皱眉,象群如果奔散的话,那么我的回程,也会发生困难了。我的心中立时怀疑,是不是德拉这家伙,为了不想我回去,而在象群的身上做了手脚?
德拉既然曾骗过我一次,就难保他不会再骗我!
我正想责问他时,突然之间,一下刺耳之极的象叫声,突然传了过来,德拉也在刹那间,陡地跳了起来,我忙道:“怎么了?”
在马灯的灯光照耀之下,德拉的面色,变得极其难看,他张大了口,像是想叫什么,可是还未曾叫出声来,我便已经觉得一阵震动,像是忽然之间,发生了剧烈的地震一样!
接着,营帐突然倒塌了,一头大象,像是变魔术一样,冲了进来,巨大的象脚,恰好向我,踏下!
我绝不是一个应变迟钝的人,但是一切来得实在太突然,突然得使我完全无法应付,我身子一滚,避开了那大象的前脚,但象的后脚还是向我踏了下来。
我不由自主,怪叫起来,也就在那一刹间,德拉突然滚了过来,在我的身上,重重撞了一下,撞得十分大力,我一连打了几个滚,营帐跌了下来,盖在我的身上,使我什么也看不到。
在那几秒的时间内,真正是到了世界末日,我只感到不知有多少象,就在我身边,奔了过去。
我竭力挣扎着,在帆布中挣出了头来,风大得使我睁不开眼来。我背对着风,才能勉强看到眼前的情形,我看到象群已经奔远了,我绝想不到,笨重的大象,在飞奔之际,势子竟如此之快!
我定了定神,回想起刚才的情形,不禁出了一身冷汗,我立时开始寻找德拉,因为若不是在千钧一发之际,德拉推了我一下的话,我一定已被首先冲过来的那头大象踏中!
被一头一吨以上重的大象踏中一脚,会有什么后果,那是我一想起来,就出冷汗的事!
我四面看看,看不到德拉,接着,我看到一幅帆布,德拉就在帆布之下。
他伏着,挣扎着想站起来,我忙俯身下去:“怎么,你被象踏中了么?”
德拉抬起头来,喘着气:“开玩笑?若是我被象踏中,那我已成肉酱了!”
我松了一口气,将他扶了起来,他发出了大声的呻吟来,捧着左腕,我向他的左腕一看,就知道他的腕骨已经折断了!
我不禁皱了皱眉:“你的手
”
德拉道:“骨头折断了,刚才我滚过来的时候,用的力道太猛,手腕撞在地上,折断了。”
我呆了半晌,不禁苦笑了起来。
事情在突然之间,发展到了这一地步,那实在是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我们没有了象群,也一定丧失了很多装备,天气又那么恶劣,但是德拉既然是因为救我,而断了腕骨,我难道能舍他而去?
看来,我自然只好陪他进深山去了。
德拉的断腕一定十分痛,我在我们储放装备的地方去看了看,还好,惊惶的大象,只摧毁了小部分装备,药箱还在,风大得几乎无法迎风前进,只好弯着身,吃力地向前一步步地走着。
我来到了德拉的身边,用手摸了摸他的断腕,还好,他折断的地方,好像并没有碎骨,我替他扎了起来,大声道:“我们先设法回去,等你养好了伤再说。”
德拉也大声道:“我不碍事,可以继续前进,你不必理我了。”
我用更大的声音道:“你以为我会舍你而去么?我们一起到仙境去!”
德拉望着我,摇着头,我用力拍着他的肩头:“我已经决定了,当然,那是极度的冒险,但只当我被象踏死了,那又怎样?”
德拉突然弯着身子,向前走了出来,来到了一块大石之旁,背风坐着,我也到了他的身边,背着风,讲话也容易得多了。
德拉坐了下来之后,喘着气:“你要弄清楚一点,我并不是为了要你和我一起前去,才将你踢开去的,你完全可以不去。”
我的心中多少有点愤怒,我也大声道:“你也得弄清楚一点,并不是我硬要求你带我去,而是你求我去的。”
德拉没有再说什么,这一晚,我们就靠着大石坐着,直到天亮。
天亮之后,风势小得多了,但是当太阳升起之后,我站起来,向山上看去时,看到山中,升起了白茫茫的一片,看来像是雾,但却又不是雾,我不知那是什么现象。德拉也站了起来,他道:“风吹向山中,你看到没有,那是被旋风卷起来的积雪,积雪扬到半空,又落下去,积雪中全是细小的冰粒,那比下大雪更麻烦,到了山中,可能根本看不到眼前的物事!”我听得出德拉的弦外之音,他是在故意强调困难,好叫我不要去。
然而,我岂是吓得倒的人。
我冷冷地道:“别先说到了山中的情形,我看我们是不是能赶到山脚下,还大有疑问哩!”
德拉也苦笑了起来,趁着风雪小了,我们去整理残剩下来的东西。
由于我们没有了大象替我们负载,所以我们剩下的东西虽然不多,但还得抛弃一大部分,德拉真是一个壮汉,他虽然伤了手腕,但是动作一样有力,他负了五十公斤的装备。
我自然负得更多,那全是必需品,不能再少的了。
我们负着重,艰难地向前走着,那一天,行进的速度十分慢,一直到了黄昏时分,我想不会走得超过二十哩,但是我们离山更近了。
入夜之后,寒风砭骨,我们搜集枯枝,燃起了两个大火堆,喝着滚热的汤来御寒,整个晚上,为了维持火堆的不熄,我和德拉每人只睡半夜。
第二天,我们继续向前走,已经根本没有路,全是高低不平的石冈子,石冈子越来越高,我们已经进入山区,第二天的晚上,我们宿在一个山洞中。
到了第三天的中午,我们置身在山中,四面望去,除了高耸雄峻的山峰之外,几乎没有别的任何东西,我们不像是在地球上,而像是完全到了另外一个星球上!
处身在那样的境地中,人类拚命向太空,向别的星球去探索,实在不足以表示人类的进步,而且,恰恰相反,是暴露了人类好高骛远的弱点。地球是人类生存了几十万年的星球,但是至今为止,人类对于地球知道了多少?
对于自己世世代代居住的星球,不求甚解,反倒竭力想去了解别的天体,这不是很滑稽的事么?
我们在山中走着,渐渐地攀上一个高坡,当我们来到了这个高坡的顶上之际,我们回头看去,甚至看不到一个脚印。
因为风吹动着积雪,冰粒像是浮沙一样地滚动着,我们才一提起脚来,便将我们的脚印,盖了过去。而我们两人站在高坡上,仰望积雪的高峰,只觉得我们两个人,渺小得如同芝麻一样。
积雪被风卷了起来,虽然我们都穿着厚厚的御寒衣,但是细小的冰粒,仍然从一切隙缝中钻进来,每一个细小的冰粒进入衣服内,就像有人在身上刺了一针,使人不由自主要发抖。我坐在高坡的雪地上,德拉则站着,持着望远镜四面察看,他看了一会才道:“不错,当年我和黛是翻过了这高坡向西北去的,我们在那里,找到了一个温泉,就在温泉旁扎营的。”一听到有温泉,我不禁为之精神一振,忙道:“那我们快赶路吧。
”
我们几乎连滚带爬,滚下那高坡,那样的确省力不少,也使我们在天黑之前,来到了那温泉之旁。当我离温泉还有一百码左右的时候,我就已经呆住了,我实在想不到,在那样的崇山峻岭之中,竟有那样的一个好地方,那简直就是仙境了!
温泉水从一个山缝中涌出来,形成一条尺来宽的小溪,蜿蜒向前流着。
在温泉的源头,全是光秃秃的。鲜黄色的岩石,看来很丑恶,但是那条小溪淌出了不多远之后,石缝中长满了野草、灌木,我向前奔去,奔到了温泉的附近,就在石上躺了下来,岩石触手也有一种温暖的感觉,像是鹅绒被。
本来,我们计划在到了温泉之后,先吃一个饱,睡一大觉。
可是,德拉的情形却和我一样,当我们在温暖的岩石上躺了下来之后,谁也不想起来。我们实在也太疲倦了,是以不一会就睡着,睡得十分之甜。
这一觉,我们一直睡到第二天中午才醒过来,这才饥肠雷鸣,弄了一餐饱食,德拉又开始讲述他当年和他的妻子,如何以这里为营地,过着神仙一般的日子,等我们吃饱了之后,又吸了两袋辛辣的印度土制烟丝,德拉才站了起来:“我们迷路的那一晚上,是从这里走过去的,我们明天一早走,下午就可以到达了。”
我呆了一呆,才道:“那样说来,这里离边境,已经不很远了?”
德拉点着头,道:“是的,很近,你看,你看,不是很平静么?什么事也没有,如果我不对你说,你也一定不会想到这一点的,是不是?”
我道:“可是我却不高兴有人骗我。”
德拉的神情显得很尴尬,他低下头去,不敢望着我。他的那种神情,不禁使我想起,这家伙,可能还有别的事在瞒着我。
但是我的那种念头,却只不过在脑际略闪了一闪而已,并没有继续想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