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逸一掠出大厅,向定立时足尖一点,跟踪而出。
云飘飘叫道:“师哥!”她一面叫,一面也追了出去。
一时之间,大厅中所有人,全向外奔来,到了大厅之外的空地之上,可是所有的人,却都没有发现,在屋顶之上,伏着一个人,那人伏在屋面上,就像是一只猫儿一様,当各人纷纷穿出之际,那人的身子一滚,滚到了一个更阴暗的角落之中。
向定一追了出来,剑如流星,又已攻到,骆逸的身后,十数名庄丁,已一起涌了出来,骆逸手臂一振,短剑出鞘,“铮”地一声,还了一剑。
向定厉声喝道:“你究竟打甚么主意,快说!”
骆逸愤然道:“我有甚么主意?”
向定剑势如虹,又连攻了两剑,道:“你日间自那古塔处来,分明是飞虎寨的一伙,还不直认?”
骆逸满面怒容,道:“向少侠,你怎可血口喷人?”
向定和骆逸两人,身法尽皆快疾无比,出剑更是疾逾闪电,一面对话间,一面只听得“叮叮”,“铮铮”之声,不绝于耳,双剑已交迸了十余次之多。
那时,王祥、杨汉初、陈与也各自拔刀在手,围了上来,骆逸不想和他们动手,短剑一横,身形滴溜溜一转,剑光划出了一个圆圈,将各人尽皆挡开。
就在他横剑一转,将各人尽皆逼退一步之后,他身形已然疾拔而起,落在院子中一棵大树的横枝之上,他身形向下一沉,将那根横枝,压得沉下了尺许,树上的枯叶,纷纷飘落了下来。
而在树枝向上弹起之际,他也陡地提了一口气。
只见他如同一只怪鸟也似,已然离树飞起,剑影人影闪耀间,他已翻上了大厅的屋檐。
他一翻上了大厅的屋檐,身子又突然反弹了起来。
看他的情形,像是想藉这一下反弹之力,直翻出无敌庄的木栅去的,但是,他的身子刚一翻起,那一直伏在阴暗之处不动的黑影却立时窜了起来。
那黑影的双手之中,各执着一柄晶光闪亮的匕首。
黑影才一窜起,两柄晶光铮亮的匕首,便已向着骆逸的胸前,疾刺而至!骆逸怪叫了一声,身在半空,陡地缩了一缩,一剑已横扫而出!
他那一剑,去势极其劲疾,逼得那黑影,立时双臂一缩,而骆逸却也无法再存身在屋顶之上了!
他的身形一沉,突然向下落来,又落在向定、王祥、杨汉初和陈兴四人的中间,而屋顶上的那人,也自屋顶之上,飞身而下,向定叫道:“他还有同党!”
自屋顶窜下的那人,身形灵活,如鬼似魅,他才一落下,手中的匕首,“飕飕飕”连发三招,近身搏击,招数凶险,将杨汉初等三人,一起逼退。
陈兴大声叫道:“这就是飞虎寨中的哑巴鬼影子!”
骆逸趁哑巴一跃下来,向众人发招之际,足尖一点,已向庄外,飞掠而出,他动作十分快疾,转眼之间,便已掠到了庄门口,向定长剑抖动,向哑巴刺来,但是哑巴却并不还手,只是发出了一下难听之极的呼叫声,也向外掠了出去。
骆逸的身法,已然算得快捷了,可是哑巴的势子,却比他更快,就在庄门口,哑巴“呼”地一声,已在骆逸的身边掠过,赶到了骆逸的前面。
他一出了庄门,身形拔起,便已落在骆逸的那匹马上,一挥手,削断了缰绳。骆逸叫道:“我的马!”
可是哑巴伸手在马背上一拍,那马已疾驰而去。
骆逸一声怪叫,身形起伏,旋风也似,向前追了上去,身子在第三次落下之际,已落在马背之上,他一落在马背之上,哑巴反手一匕首刺了过来。
骆逸在急切间来不及出剑,只是一抖手,以剑柄向哑巴的手腕之上,撞了出去,哑巴一声怪叫,手腕已被剑柄撞中,骆逸那一撞的力道,着实不轻,哑巴五指一松,匕首已然脱手。
只不过他匕首虽然脱手,却并未落在地上,在匕首的柄上,和他的腕际,还有一条链子系着。
那哑巴左手反伸,匕首又向后,疾刺了过来。
骆逸一伸手,捉住了他的手腕,自从他们两人,一起上了马背之后,那匹马,一直在洒开四蹄,前疾驰着,这上下,怕不已驰出了里许。
骆逸一伸手,抓住了那哑巴的手腕,那哑巴用力一挣,骆逸和他两人一齐自马背上翻跌了下来。
大路之上,枯叶和着干草,随着劲疾的秋风在打转,他们两人一滚了下来,那马立时站定。哑巴一滚到地上,挥拳向骆逸的颔下,一拳击到。
骆逸一昂首,避开了哑巴的那一拳,哑巴的身子,贴地向前一窜,窜出了丈许,一跃而起。
骆逸手在地上一按,也翻身跃起,哑巴双臂振动,他手腕和匕首之间的铁链,发出了一阵“玱啷啷”的声响来,两柄匕首,在半空之中,划出了一个半圆,向骆逸的面门,疾攻了过来。
骆逸身形一矮,短剑出鞘,已经避开了匕首的来势,向前疾欺了过来,哑巴怪叫一声,身子突然又凌空翻了起来,他一落地之后,身子倏地向前穿去,转眼之间,便没入黑暗之中了!
骆逸横剑当胸,呆呆地站着,他实在不知道自己遇到的那么多事,加起来究竟是一件甚么事!
而在无敌庄上,骆逸和哑巴两人,一面在马背上搏击,一面疾驰而去之后,向定大叫道:“快备马,我们分道去追,飞虎寨的人已找上门来了!”
殷可风忙道:“贤侄,穷寇莫追。”
向定哪里肯听,道:“不行,不追,倒叫他们小觑了无敌庄,以为无敌庄上,没有能人!”
那时,庄丁们已牵着马,奔了过来,向定、云飘飘、王祥、杨汉初、陈兴五人,飞身上马,一起奔出了无敌庄,一出庄门,向定便道:“贼人不知逃向何处,我们分道去追,一追到,举火为号!”
各人答应着,他们仍是并辔向前驰出,但是一到了前面岔道之上,便立时分了开来,仍然向前急驰。
骆逸在哑巴走了之后,呆立了片刻,来到了马旁,他拍着马颈,道:“看来,我们只好连夜赶路了!”
那马儿伸直了颈,“居吕吕”地长嘶了起来,骆逸捧住了马头,揉着马鬃,道:“咱们到洛阳去,大地方找银子容易,有了银子,用上好的草料喂你!”
骆逸一面说,一面翻身上马背,可是也就在此际,只听得大路两端,又有急骤的马蹄声,传了过来。
骆逸实在不愿意多事,他急忙拉着马,走进了路旁的草丛之中,他甚至不想回头瞧上一眼。
可是,自大路两端奔来的马蹄声,猝然停止,却听得一个人道:“咦,这位不是云姑娘么?”
本来,不论路上发生甚么事,怕都难以引得起骆逸的关心的了,可是,他一听得“云姑娘”三字,心头便陡地一怔,立时转过了身来。
他在草丛之中,路上的人看不到他,但是他却可以看到路上的人,在清冷的月色下,他看到,自无敌庄那个方向驰来的,不是别人,正是云飘飘。
而从另一个方向驰来的一个人,却是面色阴森的中年人,那中年人倒吊眉、三角眼,面色青渗渗地,简直就像是死人一様,腰际围着一根链子鎗。
云飘飘这时,脸上也充满了疑惑,道:“你是谁?”
那人只是阴森森地笑着,并不回答云飘飘的问题,只是道:“云姑娘一个人,自无敌庄来?”
云飘飘面色一沉道:“你究竟是甚么人?”
那人笑得更是可怕,他道:“我姓毛,人家给我的外号,不怎么好听,叫我『瘟神』!”
云飘飘神色一变,手已抚在剑柄之上,道:“飞虎寨的瘟神毛彪!”
毛彪道:“你说得对,云姑娘,我们寨主,就在离此际不远处,请云姑娘去见他一见。”
云飘飘冷笑一声,道:“不必了!”
她一面说,一面拉转马头,便待往回奔去,毛彪一声长笑,身子向前一倾,腰际的链子鎗,已抖得笔也似直,他人也跃下马来,一鎗刺出!
在月色之下,他链子鎗的鎗尖,雪也似亮,怵目笃心!
云飘飘在马上,一听得背后传来了金刃劈空之声,连忙翻身滚下马来,但是她才一自马背上滚下,还未曾站稳,毛彪的第二招,又已攻到。
云飘飘身形一侧,强扭过了身子来,鎗尖就在她的身边,掠了过去,她急退到了一株大树之前。
但是毛彪的出手,实在太快,云飘飘连拔剑的机会都没有,毛彪的链子鎗又已攻到,云飘飘急一侧身,“叭”地一声,鎗尖射进了树身之中。
云飘飘直到此际,才有机会,拔剑出鞘,毛彪一抖手,收回了链子鎗来,叫道:“云姑娘!”
云飘飘横剑当胸,毛彪阴森地道:“云姑娘,我看你不是我的敌手,你还是跟我去走一遭的好!”
云飘飘沉声道:“胡说!”
毛彪又是阴森地一笑,手腕突然一沉,雪亮的链子鎗鎗尖,已然直奔云飘飘的胸前,疾刺而出。
云飘飘这时正横剑当胸,毛彪的那一枪,却是攻向她长剑的剑身,那様的打法,确然诡异莫名,云飘飘陡地一呆间,链子鎗来势若电,“铮”地一声响,已然砸中在剑身之上,云飘飘一翻剑,待将鎗尖压下去。
可是毛彪的出手,更是快疾,他鎗尖才一碰到剑身,手腕略再一沉间,鎗尖早已向着云飘飘的下颔,疾刺而出,云飘飘大吃一惊,连忙仰起头来。
她一仰,发出寒森森光芒,锋利无匹的鎗尖,堪堪贴着她的面门,掠了过去,毛彪的手腕再一抖,本来是由下而上攻出的鎗尖,又变得自上而下,疾刺了下来,变招之快,云飘飘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
而那一下变招,云飘飘身子还后仰着,再想要避开去,实在是力有未逮了,她不禁发出了一下惊呼声来。
就在那一下惊呼声中,黑暗之间,突然一条人影,翩若惊鸿,疾掠而出,“呼”地一声,便已来到了毛彪的身前,他人还在半空,一脚已然踢出,“砰”地一声,正踢在毛彪的肩头之上!
那一脚的力道极大,毛彪的身子,陡然向前,倒翻了出去,只听得他发出了一声怪叫,身子在半空之中,连翻了两翻,落下来时,恰恰落在他自己的马背之上,而那人也已站定,却正是骆逸!
毛彪在马背上,狠狠地瞪着骆逸,骆逸也冷冷地望着他,黑暗之中,两人的眼中全是精光闪闪!
他们互望了片刻,毛彪才又发出了一下怪声,一振缰绳,双腿一夹,策马疾驰而去!
骆逸等毛彪驰远了,才慢慢转过身来。这时,云飘飘也已从惊惶之中,定过神来,道:“骆朋友,多亏了你,不然,我可要受窘了!”
骆逸望着云飘飘,并没有说甚么,云飘飘在那剎间,只觉得骆逸望着自己的目光,十分异様,她好像在他的目光中,捕捉到了一些甚么,但是却又说不出所以然来,而她的心头却已怦怦乱跳了起来。
骆逸在这时,又慢慢地转过身去,云飘飘又想说话,可是就在此际,一阵急骤的马蹄声,突然又响了起来。一听得那阵马蹄声,骆逸的动作,灵敏无比,倏地转过身来,而那马也已驰到。
只见向定骑在马上,长剑出鞘,英姿勃勃,朗声叫道:“飘飘,你退开,让我来对付他!”
听向定那様叫法,分明是他才一赶到,根本不知道发生了甚么事,还只当是云飘飘和骆逸在动手了!
他一面叫着,一面已自马背之上,掠了起来,剑抖处,寒光闪闪,一剑已向骆逸刺到。
骆逸的身子,旋风也似,向后退了出去,向定一剑不中,身形一沉,才一落地,又是一剑疾刺!骆逸一振手臂,剑也已出鞘,双剑立时相交,在黑暗之中,迸出了一串火花来。
火花照亮了向定和骆逸两人的脸,向定神采飞扬,骆逸神情郁郁。两人剑一相交,立时后退。
云飘飘急叫道:“师哥,别鲁莽!我才遇上了飞虎寨的瘟神毛彪,是骆朋友他替我解了围的!”
向定浓眉一扬,道:“有这様的事?真的?”
云飘飘一跺足,道:“师哥,我为甚么要骗你?”向定斜睨着骆逸,仍是一副不信任的神色,云飘飘又道:“师哥,我想请骆朋友到无敌庄去!”
骆逸苦涩地一笑,道:“多谢好意,但是我……走了!”
云飘飘急道:“师哥!你说,请骆朋友到无敌庄去,只要你说了,他就一定肯去的!”
向定却冷冷地道:“我为甚么要说?他们做成了的圈套,目的就是想混进无敌庄去!”
骆逸面色陡地一沉,喝道:“住口!”
向定长剑突然向前伸出,骆逸的剑,也向前伸去。
两人的利剑,剑尖相距,只不过半寸,各自凝视着对方,骆逸脸上的怒容,则在渐渐敛去,终于他一声长笑,身子倒翻了出去,没入了草丛之中。
几乎是他才一没入了草丛中,便听到了得得的蹄声!
向定的神情十分得意,道:“飘飘,你看到了没有?他的阴谋一被我识破,就来不及地溜走了!”
云飘飘望着向定,缓缓地道:“师哥,你为甚么要说些连你自己也不信的话?在无敌庄上,那哑巴差点杀了他,刚才,确然是他救了我!”
向定转过身去,他脸上现出一丝十分愤懑,也略带痛苦的神色来叫道:“那又有甚么了不起?”云飘飘道:“我知道,你不愿他救了我!”
向定没有说甚么,只是向停在路上的马儿走去。
云飘飘也不说甚么,也来到了马旁,在他们两人之间,好像升起了一圑乌云,将他们隔开了!
虽然他们上了马之后,仍然并辔向前,疾驰而去,但是,他们两人的心中都知道,和以前不同了,但是,他们却又谁也不愿将这种不同说出来。
他们越驰越远,终于没入在黑暗中看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