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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回 名士自风流,稚凤多情空留笑柄;群豪藏机心,白龙片语顿息争端

武昌、汉口、汉阳,三地对峙,中隔长江,自古即为鄂之重镇。

这日汉口江岸的码头上,一早便来了一群穿着极干净的宝蓝缎面长袍的生意人,望去都像似商号的店东,一个个衣履华贵,气派非凡。

有些好事的就不免探听这些人是谁,为什么衣服都相同,一早就聚集在码头上。

打听之下,才知道这些人都是新开张的大珠宝号山梅号的掌柜、店伙,他们聚集在码头上是为了迎接他们的老板。

人们都是非常势利的,看见这些衣冠楚楚的人物,不过仅是店伙而已,而且又听说汉口的山梅珠宝号不过是十几家分号之一而已,长江沿岸,另外还设有多处,于是都更想一睹这百万大贾的真面目。

过了一个时辰左右,江面驶来一艘双桅大船,不但油漆全新,而且装置得富丽堂皇,船头的灯笼上写着斗大的“山梅”两字。

大家就知道这是山梅珠宝号的店东到了,那些店伙们更是极恭敬地站在码头上等着。

船上的船夫,都像是极老的水面好手,平稳而迅速地将船靠了岸,搭上跳板,船舱的门帘一掀,走出两个人来。

其中一个是个年约五十的瘦削汉子,店伙们都认得是当初斥资开号的人,另一个却是个二十上下的英俊年轻人,穿着甚是华丽,面容苍白,气势不凡,神情也倨傲得很。

大家都知道此人就是山梅号的店东了,他们原先想此人必是个中年的大腹贾,此刻一见,却是个年轻人,都在岸边议论起来。

此两人不说而知,便是初入江湖的辛捷和乔装老仆的侯二两人了。

他二人上了岸,辛捷极有分寸地应付了来迎接他的人们,便坐上了一辆早已准备好了的马车,向城里驶去。

当天下午,刚到汉口的山梅珠宝号店东辛捷,便具名柬邀武汉三镇的镖局镖头,和当地武林中略有名气的人物,第二天晚上在武汉三镇最大的饭馆“岳阳楼”晚膳,而且请大家务必要到。

一个身家巨万的珠宝号店东,可说是和武林绝对的风马牛不相及,然而他在到埠的第一天,不请与他生意有关的商号老板,却请些武林中人,这件事使得大家都奇怪得很。

接到请柬的人士,全都不认识具名的人物,探询之下,才知道是个如此的生意人,不免觉得非常奇怪,到别的武林人物处去一问,竟然也是一样,而已几乎武林、镖局中有头有面的人物,全请到了。

镖局中人平时和珠宝号店本有联络,但不过都是讨论保镖的事,像这种事虽属初见,在情理上还可以想得出来。

然而那些平日与保镖无关,甚至有的已经半退休了的武林中人,根本无法猜出这请柬是什么意思,彼此相熟,不免大家猜测,但也猜不出什么结果来,讨论之下,都认为该去一看究竟。

第二天晚上,岳阳楼门口车水马龙,到的全是响当当的人物,连一些身份较高,平日架子也大的角色,像武威镖局的总镖头金弓神弹范治成,信阳镖局的总镖头银枪孟伯起等人,也都到了。

岳阳楼上早已摆好几张桌面,可是大家都到得差不多了,仍未看到主人的影子,只有几个山梅号的伙计在招呼着。

于是这些武林豪士,不免一个个火冒三丈,正待发作之际,那些店伙们已经在高声呼道:“辛老板来了,辛老板来了。”

登登登楼梯响处,众人只觉眼前一亮,群豪也俱未想到这“辛老板”竟是个这样的俊品人物,惊奇之下,火气都减了不少。

辛捷一上楼来,就满面春风地抱拳说道:“各位久候了,实是抱歉之至,小弟俗务太多,还请各位恕罪。”

接着他就挨个地向那些武林人物请教姓名,握手寒暄。

筵席随即开上,辛捷拱手肃客入座,酒过三巡,辛捷朗声说道:“小弟虽是个浑身铜臭的小商人,却自幼即喜结交武林豪士,这次小弟开设这些行号,也是想在各处多交些朋友的意思,此次不辞冒昧,将各位大驾请来,实因小弟久闻鄂中豪士如云,武当门下的弟子,更是个个身怀绝技,久想一睹风采之故。”

他目光横扫,极留心地观看座上人物的表情,当他看到其中有些不是武当门下的豪士,脸上已有不悦之色,心中暗喜,笑着接道:“小弟虽是不会武技,但却懂得一点,日后如果有缘,但望能见识各位的绝技,尤其武当的剑法,更是久仰了。”

他两次提到武当,却故意地未提中原其他四大宗派,座上诸豪,已在不满了。

哪知他一举酒杯,又说道:“今日我这第一杯酒,却要敬敬武当门下的九宫剑李大侠,来来来,李大侠,我们干这一杯。”

那九宫剑李治华,虽是武当门下弟子,但在武汉三镇,并算不上头流人物,此刻他见辛捷首先便向他敬酒,不免高兴得很。

他举起酒杯,站了起来说道:“承辛老板看得起我们武当派,我李治华实在感激,我李治华虽然不足道哉,但我们武当派,倒的确是武林之首,小弟也就厚颜干了辛老板的酒了。”

他话刚说完,哪知“当”一声,手中酒杯竟被击得粉碎。

那李治华正自志得意满之际,手上酒杯,忽当地一声,被击得粉碎,杯中之酒,洒得他青蓝的武士衣上满处皆是。

座上俱为武林中人,眼力多快,早看出那是坐在信阳镖局的总镖头银枪孟伯起身侧,面色淡黄的人,在李治华兴高采烈地夸耀着武当派时,手微一扬,手中的牙筷,便将那杯击碎。

那牙筷去势颇急,力道又猛,击中酒杯后,仍直飞出去,“夺”地一声,竟深深嵌入墙里。

李治华酒杯被击,面色立变,四面一顾,见诸人都在惊愕地望着那面色淡黄的汉子。

他心中奇怪,知道酒杯必是被此人击碎,但自己却和此人素不相识,而且自己在武汉多年,看来此人绝非武汉地面的豪客,怎地却出手击碎自己的酒杯?须知此事甚失面子,武林中若有此事发生,除了动手解决之外,别无他法。

李治华面如凝霜,怒道:“相好的,你这是干什么,要对付我姓李的,只管划出道儿就是,说什么我姓李的全接住你的。”

辛捷见有人出手击碎李治华的酒杯,心中暗喜,忖道:“果然不出我所料,而且来得这么快,连我都有些意外呢。”

但是他面上却作出一副惶恐的样子,双手连摆道:“有什么话好说,有什么话好说,千万别动怒,这样小弟太难为情了。”

那面色淡黄的汉子,双手朝辛捷一拱,站了起来,连眼角都没有向李治华瞟一下,似乎对李治华完全不屑一顾。

李治华的怒火不由更盛,他虽非武林里的一等角色,但有人当着如许豪士,公然的侮辱了他,而且是这样地轻蔑的侮辱。

他恶毒的望着那人,那人却似全然没有将他放在眼里,从容地向辛捷说道:“在下于一飞,偶游武汉,闻人言及辛老板的盛举,心里向往得很,遂做了个不速之客,还望辛老板恕罪。”

辛捷听他一报名字,心中更喜,忖道:“这于一飞大约就是侯二叔所说的崆峒三绝剑中的地绝剑了,此事若由他开场,那就更好了。”

他心里在转着念头,嘴里却说道:“小弟今日之举,为的就是结交天下好汉,于大侠肯赏光,小弟实是求之不得。”他眼角横扫了李治华一眼,见李治华神色更是难看,而且还微露出些不安,知道这于一飞的名头,已然惊震了他,若然他缩头一怕事,这事又闹不起来了,心中一转,便又有了计较。

于是他接着说:“只是这位李大侠,是武当高徒。于大侠莫非和李大侠结有什么梁子,依小弟之见,还是算了吧。”

他话中又微微带出武当派,地绝剑仰首哈哈一阵大笑,狂傲地说:“于某人虽然不才,但若说这姓李的和于某人结下梁子,哼,他还不配,我于某人不过看他口发狂言,才出手教训教训他。”

座上诸人,一看便知此事今日又是个不了之局,那地绝剑于一飞乃武林第一剑,剑神厉鹗的第二个弟子,与天绝剑诸葛明,人绝剑苏映雪,并称为“崆峒三绝剑”,近年早已名动武林。

那李治华在武林中虽是平平之辈,但亦是武当弟子,武当派向以天下第一宗派自称,门下弟子也都是些倨桀的角色,怎会在人前甘受此辱。

但事不干己,大家都冷眼看着此事的进展,无人发言劝解。

李治华站在那里,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他自忖武功,实非地绝剑于一飞的对手,但他究竟在武汉地面上也算得上一号人物,无论如何,也得要想出法子来挽回自己的面子。

他想来想去,心中有了个主意,于是他做出极端愤怒的样子,猛地一拍桌子,叱道:“姓于的,你少卖狂,别人畏惧你‘崆峒三绝剑’,我李治华倒要见识见识你到底有什么出人头地的功夫。”

他四顾群豪,看见诸人面上,都露出些惊诧之容,皆因这李治华平日都是嘴上的把式,真遇上事总是缩头一躲,想不到今日遇到了向称扎手的于一飞,却一点也不含糊。

哪知李治华心中却另有计较,他也怕于一飞的武功,以他的个性,怎会吃此眼前亏?但是他却想将自己和于一飞之争,变为“武当”和“崆峒”之争,这样一来,无论何事,都有武当派来替他出头,而他本身,却一点也不会受损。

他心里打着如意算盘,却不知因此一来,武林中平生出偌大风波,弄得“武当”、“崆峒”声威赫赫的两派,从此一蹶不振。

他心中所打的算盘,正是辛捷所冀求的,但辛捷却做出一副息事宁人的样子,走出座来,劝解着说:“这是何苦呢?李大侠……”

李治华一摆手,拦住辛捷的话头,说道:“辛老板不要多说了,我李治华岂是不懂事的小孩子,会在此欢聚上生事,姓于的,你若是有种的,三日之后,子正时刻,你我在黄鹤楼下一决生死。”

于一飞眼一瞪,目光宛如利剪,瞪在李治华的脸上。

李治华心中一凛,他知道于一飞若然此时就动手,自己必然讨不了好去,于是他脚下揩油,做出气愤之状,蹭、蹭、蹭下楼去了。

于一飞脸带不屑之容,冷笑道:“想不到堂堂武当门弟子,却是些无耻的小人。”

辛捷见李治华一走,心里暗暗好笑,但却做出摇头惋惜的样子,附合着于一飞说道:“唉!我也想不到,我原以为……”

他故意一顿,然后改变话头说道:“于大侠英姿潇洒,不敢请问是那大宗派的门下?”

于一飞人最吃捧,听到辛捷捧他,高兴地说道:“辛老板太客气了,小弟不才,恩师却是当今天下无人不敬仰的人物,辛老板既然好武,可曾听说过‘天下第一剑’的名头?”

辛捷一拍前额,做出恍然大悟的样子,说道:“小弟真是糊涂,听了于大侠的名字,早该想到是当今天下武林第一高人的剑神厉大侠的门下,名动武林的‘崆峒三绝剑’了。”

他举起酒杯,仰首干了,笑道:“不知之罪,小弟该罚一杯。”

他举起壶来,又斟了一杯酒,环顾四座说道:“诸位切莫因些许小事,败了清兴,今日不醉无归,各位一定要尽欢而散才是。”

说着他拍了两下巴掌,一个酒店中的伙计应声而来,巴结地问道:“老爷有什么事吩咐?”

辛捷笑道:“今日座中俱是英雄,有英雄不可无美人相伴,你去把城里有名的粉头全给我叫来,不论是谁,只要来的,一律给一百两银子。”

店伙一听,心里又惊又喜,惊的是这位老爷出手真大方,一出手就是一百两银子,须知按当时的物价,一座顶上好的燕翅席,才只一两二分银子,一百两银子足够中等人家好几个月的嚼谷了。

喜的是,这一趟又大有油水可赚,忙更巴结地应声去了。

座上诸豪,不但惊异着他的豪阔,而且辛捷此举,更是投了大家的脾胃,大家轰然一阵欢呼,都对辛捷有了好感。

于一飞也自笑道:“辛老板真是一位挥金如土的公子,和那些满身铜臭的商人大不相同,小弟不嫌冒昧,倒想和阁下交个朋友。”

辛捷把着于一飞的臂笑道:“这真是小弟生平最大的快事了。”

他四顾群豪,又说道:“小弟碌碌一介凡夫,能交到这许多英雄豪杰,就是贴上身家性命,也是高兴的,来,大家干一杯。”

他又举起酒杯,仰首一饮而尽,群豪也俱都干了一杯。

辛捷风流倜傥,复又慷慨多金,这群武林豪客,俱都存了交结之心。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都在羡慕着辛捷,也在谈论着方才的事故。

突地楼下的堂倌,扯直喉咙叫道:“翠喜班的倌人,玉凤、玉兰和小翠、玉喜四位到了。”接着楼梯上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

群豪精神一振,眼光都朝向楼梯口,果然袅袅伫伫走来四位丽人,俱都满头珠玉,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一上楼就对群豪嫣然一笑。

这些武林豪客,大半是风月场中的熟客,见了此四女上来,纷纷一阵嘻笑,有相熟的便走上去接着让座,辛捷也招呼着。

过了一会,堂倌又喊道:“风林班的倌人,稚凤、美林、白莉三位到了。”

接着堂倌又喊了几遍,总之城中稍有名气的妓院里妓女,大半都来了。

这也是钱能通神,她们本以此为生,听到有如此豪客,谁不想巴结?

这些女子一上楼来,楼上自然又是一番景象,有的还不过仅仅斟酒猜拳,打情骂俏,有的本是相好,竟就拉来坐到膝上,公然调笑了。

辛捷装做出一副老练的样子,但他虽然生性不羁,却到底是第一次遇见这种场合,心里也微微有些作慌,强自镇定着。

群豪一看辛捷仍然在独自坐着,金弓神弹便笑着说:“我们只顾自己玩乐,却把主人冷落了,真是该罚,真是该罚。”

辛捷笑道:“诸位自管尽欢,小弟初到此城,还生疏得很呢。”

这些粉头一听之下,才知道此人就是挥金如土的阔少,再加上辛捷英姿挺秀,姐儿爱钞,也爱俏,媚目都飞到辛捷身上。

风林班的稚凤,是武汉镇数一数二的红倌人,她站了起来,俏生生地走到辛捷身旁,挨在辛捷身上,娇笑道:“嗳,你家贵姓呀,怎么从来没有到我们那儿去坐坐?”

说着,她的一只纤纤玉手,就搭到辛捷肩上,辛捷只觉得一阵甜腻的香气,直冲入鼻孔,心里也砰然加速了跳动。

稚凤的春葱般的手指,有意无意地撩着辛捷的耳朵,见辛捷不说话,粉脸偎到他耳旁,俏说道:“你说话呀。”

辛捷对些庸俗脂粉,心中虽觉得有些厌烦,但他天性本就倜傥不羁,再加上他十年来都受着七妙神君梅山民的薰陶,觉得除了是真正有关道德、仁义的事以外,其余却可随意行之。

何况他知道,他既以章台走马的王孙公子身份出现,日后这种场合还多的是。

于是他笑着握起稚凤的手,说道:“以后我可要去走走了。”

稚凤咯咯一阵娇笑,索性也坐到辛捷身上,说道:“我知道你是骗我的。”

银枪孟伯起站了起来,笑指着二人说道:“你们看,稚凤这小妮子,有了知情识趣的辛公子,就把我们这些老粗丢开了。”

群豪又是一阵大笑,金弓神弹说道:“这也该罚,罚这小妮子唱一段给我们听听。”

群豪又哄然应好。

稚凤撒娇着不依道:“范爷最坏了,人家不会唱,唱什么呀?”

辛捷也笑着怂恿,稚凤仰头向辛捷俏说道:“我只唱给你听。”

说着她站了起来,仍然依在辛捷身旁,纤手一拢鬓角,歌道:“并刀如水,吴盐胜雪,纤手破新橙,锦幄初温,兽香不断,相对坐调笙。”

她轻轻用手指骚着辛捷的背,辛捷一抬头,正见她低头嫣然望着自己,歌道:“低声问:‘向谁行宿?城上已三更,马滑霜浓,不如休去直是少人行’。”

她将这首南宋一大词家周邦彦的“少年游”唱得娓娓动听,而且娇声婉转,眼波暗语,会意人当知其中又别有所寄。

群豪又哄然叫着好,银枪孟伯起却是个文武双全的人物,花丛中也可称得上是老手,此刻笑着叫道:“你们看,辛公子才来一天,已经有佳人留宿了,看样子今夜辛公子是注定要留在温柔乡了。”

稚凤又是一阵娇笑,不胜娇羞地一头钻进辛捷怀里,辛捷心中又猛地一跳。

春上酒楼,时间在欢乐中飞快地流过去,酒在添着,菜也在添着。

但是终于到了该散的时候了。

那些身份较低,名头较弱的,便先走了,越走越多,那些班子里的粉头,也大多在帐房处领了银子走了。

到后来酒楼上只剩下金弓神弹范治成、银枪孟伯起,和地绝剑于一飞、辛捷,以及凤林班的稚凤、美林,翠喜班的玉凤、小翠几个人。

稚凤一直腻在辛捷身上,金弓神弹笑说:“我们也该走了,让辛兄静静地到稚凤那里去聊聊,免得稚凤这小妮子怪我们不知趣。”

说着就站了起来,拉着银枪孟伯起要走,翠喜、玉凤也在打趣着。

辛捷这才真的慌了,忙道:“于大侠千万不能走,今夜一起到小弟住处去,你我一见如故,小弟要和兄台作个长夜之饮。”

稚凤咬着嘴拧了辛捷一把,于一飞见了,忍不住笑道:“小弟倒是想去,只怕人家稚凤姑娘不答应,哈,哈。”

辛捷自怀中掏出几颗晶莹的珍珠,那都是些价值不菲的珍物,他递给了美林、翠喜、玉凤每人一粒,她们都高兴地谢了接过。

他又将剩下的几粒,一股儿塞在稚凤手上,说道:“今天你先走吧,过两天我再到你那里去,你放心,我一定会去的。”

稚凤那曾见过这样的豪客,温柔地凑到辛捷耳旁,说道:“我一定等你。”于是她婀娜地站了起来,招呼着美林、玉凤一起走了,走到梯口,她还回头向辛捷嫣然一顾,辛捷暗笑道:“梅叔叔本说他的‘七艺’我只学得了其六,可是他想不到如今我却学全了。”

他又望了金弓神弹、银枪孟伯起和于一飞一眼,忖道:“今晚我的收获,倒的确不少,梅叔叔若是知道了,也必然高兴得很。”

银枪孟伯起道:“今天能交得辛兄这样的朋友,我实在高兴得很,日后辛兄如长住此地,小弟必定要常去拜访的。”

金弓神弹也忙说道:“那是当然,就是辛兄不请,小弟也要厚着脸皮去的。”

辛捷笑道:“今日未竟之欢,过两天小弟一定要再请两位尽之。”

于是他客气地将他们两人送到楼下,回顾于一飞道:“于兄如方便,就请到小弟处去。”

于一飞道:“小弟本是经过此间,到武当山去为家师索回一物,今晚便要走的,哪知却结交到辛兄这样的朋友。”

他双眉一皱,脸上露出肃杀之气,又说道:“何况小弟三日后还有些未了之事,说不得只好打扰辛兄三五天了。”

辛捷忙道:“于兄如肯留下,小弟实在高兴得很,这三天我定要好好地陪于兄尽尽欢。”他歇口气,又说道:“只是三日之后,于兄可要千万小心,那姓李的必是邀集帮手去了。唉,小弟实是无能,手无缚鸡之力,不能助于兄一臂。”

于一飞狂笑一声,拍着辛捷的肩道:“辛兄只管放心,小弟实还未将那些人放在心上。”语气之间,有着太多的自信。

辛捷道:“我仿佛听说‘武当’、‘崆峒’本为联手,于兄此举,是否……”

于一飞鼻孔里哼了一声,说道:“小弟若非为了‘武当派’十余年前和家师的一点交情,今夜怎会让那姓李的从容走去。”

他又道:“辛兄有所不知,那‘武当’扛着‘武林第一宗派’的招牌,狂妄自大的不得了,其实武当门徒,却都是些酒囊饭袋,家师本告诫我等,在今年秋天泰山绝顶的剑会以前,不要和武当门人结怨,但今日这样一来,小弟却要先杀杀他们的骄气,即使家师怪罪,也说不得了。”

辛捷问道:“那泰山绝顶的剑会,可就是以五大宗派为首,柬邀武林中人到泰山绝顶一较武功,争那天下第一剑的名头?若是这样,倒也不争也罢,试想当今天下,还有能胜过令师的人吗?”

于一飞得意地笑道:“那个自然,泰山之会,十年一期,十年前家师以掌中之剑,技压群雄,取得‘天下第一剑’的名号,连峨嵋的苦庵上人和以内家剑法自鸣的武当掌教赤阳道长等人,都甘拜下风,只是这泰山之会却立下一条规约,那就是上一次与会比试之人,下一次就不得参加。”

他双眉一轩,意气飞扬,说道:“是以这次泰山之会,就是我等一辈的天下了。”

辛捷暗哼一声,口中却奉承着说:“崆峒三绝剑,名满武林,看来‘天下第一剑’的名号,又非你们崆峒莫属了。”

于一飞哈哈一笑,像是对辛捷的话默认了,辛捷胸中又暗哼了一下,目中流出异样的光彩。

但是于一飞并没有注意到这些,他随着辛捷上了车子,兴高采烈地走了,像是他已手持着剑,站在泰山顶上,被武林称为“天下第一剑”的样子。

车中两人,心中各有心事,是以只有车声辚辚,两人都未说话。

忽然车顶上,扑地一声大震,似乎有个很重的东西,落在车顶上。

辛捷、于一飞两人皆自一惊。

又听得那车顶上有一个娇嫩的少女口音,喘着气说道:“快走,快走,不许停下来。”

接着马车便加快了速度向前奔去,似乎是因为马车夫受了这个少女的威胁,而不得不策马狂奔,显然那少女手中必有利刃。

车中两人,俱是武林中一等一角色,辛捷伪装不懂武技,此刻只不过皱了皱眉,心中暗自奇怪着这事,他想:“这难道是拦路打劫的吗?但从这女子落到车顶上的身法听来,轻功不过平平,而且喘气之声颇急,又像是在被人追赶着。”

于一飞却一拉辛捷衣角,低声说道:“辛兄,这女子好生不开眼,居然在我等所乘的车上,弄起手脚来,今夜反正无事,小弟就拿此女开个玩笑,以搏辛兄一乐,也借此惩戒惩戒她。”

他话说完,一支车厢后的窗子,微一用力,身躯便像一条游鱼,自座中滑出窗外,身手的敏捷,的确无愧在武林中享有盛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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