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剑峰自然听得出那人话中的意思,是嘲笑自己身为太湖派盟主,却将根本重地,太湖七十二峰,尽皆失去,心中虽怒,但明知此行冒着绝大的风险,目前还不是作口舌之争的时候,即使口舌上占了便宜,甚至将这几十个人,个个打成重伤,一样无补于事,索性卖个大方,淡然一笑,道:“如此多谢了。”
那人冷笑一声,撮唇一啸,船便雁翎也似,分两行荡了开去,华剑峰和小桃所乘的船,被众人围在当中。华剑峰将手放在剑把上,全神贯注,唯恐这些人再使突袭,他此举并不算过份,目今骤居在太湖中的,全是些穷凶恶极之人,什么事做不出来。
他虽是讲明的前来赴会,一样会不顾江湖道义,加以暗算的。
江小桃依在他的身边,神色甚为惊恐,她从来没有见这这等场面,又明知凶多吉少,心中害怕已极,只不过她性格柔顺,一颗芳心,又全系在华剑峰身上,宁愿同生同死,而且更不愿加重华剑峰心中的焦虑,因此还竭力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来。
但事实上,华剑峰焉有不知之理,船行迅速,微风拂面,吹得她一头秀发,丝丝飞舞,越发显得她俏丽无比,华剑峰心想:古人道:得一知己,死而无憾。就算这次死在太湖,而有小桃这样心爱的伴侣在一起,也正是合上“死而无憾”那句古话了。
两人各怀心思,也无心赏玩太湖风光。小半个时辰过去,船已行至太湖中心,四面山峰倒映,湖水澄澈,华剑峰在太湖长大,湖中地形,自然熟得不能再熟,一看这里水色有异,显得特别地深,特别地黑,便认出这里唤着“沉龙潭”。
这“沉龙潭”,乃是太湖水最深的一处地方,任是水性再好的人,也未能探索到底在何处,而且越向下潜去,水便越冷,下去数十丈之后,寒冷刺骨,而且水旋转之力极强.早年有几个自持水性高强的人,下去之后,便再也没有上来,相传不知多少年以前,有一条龙,在这里打通地窍,窜入海去,因此便唤着“沉龙潭”。
华剑峰心知若船要向文笔峰去的话,绝对不应经过此处,明知又是鬼计,心想问也无用,便对小桃道:“小桃!
小心着点!”
一语甫毕,忽听前面不远处,“哗啦“一声水响,从潭底下冒出一个身材高大,一身紧身鱼皮水靠的人来,一头长发,盘在头顶,一出水,人便若沉若浮,那水淹不过他的肚脐,倒像是湖水不过一二尺深一般。
华剑峰吃了一惊,暗叫道:“这厮好俊的水性!”
那人一浮出,小船立即停住不进,那人向华剑峰、小桃打量了几眼,华剑峰也已认出他正是黄河上下的一霸,人称水见愁的班风仓。
只见班风仓仰天“哈哈”一笑,“呛呛”两声,已撤了一对里外俱是晶闪闪密刺的金刚圈在手中,左手那只,比右手那只大一倍以上,直径足有三尺。
华剑峰手按剑把,只是冷笑。班风仓阴恻恻地道:“华当家果是信人,不过,也不劳师动众,就在我班风仓手下,领教几招子母离魂圈再说。”
华剑峰心知这还不过是第一关,若自己胜了,当然继续向前闯去,若自己败了,谅还不至丧命,但被擒住,当众羞辱一番,可是难免。
看他们第一关派出班风仓这样的高手来,可知志在必得,好胜之心陡起,暗忖偏不叫你们这干贼子如愿!
双手抱拳,凛然道:“久闻班寨主一对子母离魂圈,打遍天下无敌手,能领教几招,自然再好没有!”
话刚说完,小船上突然生了变化,只见人影连晃,剑气森森,惨嗥声夹着人落水声,班风仓心中一怔,暗想这小子好快的身手!
原来华剑峰一面从容不迫地在讲话,一面早已准备,话一说完,身子向后一缩,长剑出鞘,一招“千层飞瀑”,将船上两个摇橹的,和两个前来迎接的一起搠下水去,等到班风仓知道怎生一回事时,华剑峰早已回到船头,两脚不丁不八站定,剑尖向下,神态安闲,道:“班寨主请赐招!”
班风仓见他一出手,便将自己四个得力伙计刺下水去,好半晌不见浮起,眼看非死即伤,心中也不敢轻视,道一声:“好!”“通”地一声,人竟没入水中,冒起一串泡沫,便不知到哪里去了。
华剑峰知道班风仓水性绝顶,不在当年黄河曲龙神之下,他既然拣在这沉龙潭下手,定是想依仗地形,占些便宜,忙吩咐小桃道:“快和我背对背靠着,以妨暗算!”同时长剑缓缓地划着圆圈,将真气贯于全臂,以便一举发难。
怎知班风仓潜入水中之后,好半晌不见出来,华剑峰等得不耐烦,舌绽春雷,猛地喝道:“班寨主,藏头缩尾,岂是好汉行径?”
那一声,是他毕生功力所聚,震得水面上,尽起漪涟。断喝刚毕,无声无息,就在离小船不过三尺之处,班风仓突然冒了起来,左上右下,两只金刚圈带起极为劲疾的风声,便向华剑峰推来。
堪堪推到,突然双圈互击,“铮”然有声,再倏地分开,由外而内,向华剑峰铲过来。
华剑峰见他出水,便已提防,以静制动,待他两圈先后带着“呜呜”之声,铲过来时,方才大叫一声:“好!”长剑扬起,对准大圈,直勾勾地一剑,迎了上去。
班风仓在这一子母离魂圈上,下过二三十年苦功,刚才在众人面前,夸下海口,定要将华剑峰生擒活捉,是以来打这第一关,因此一出水,便是一招“日月争辉”。一见华剑峰持剑来砍大圈,来势凶猛,看来足用了八九成力,心中大喜。
暗忖就算你依着内力深湛,这一剑能将我母圈荡开的话,眼见下盘空虚,子圈向前一推,小子腿上,怕不如峰巢一般,漆上十几个血窟窿?
也喝了一声,右臂向剑迎去,右圈疾铲而前,满拟一击即中,怎知左手用足了力,存心迎华剑峰一剑的,突然迎空。
同时,眼前一花,华剑峰人已闪开,右手那金刚圈,也未推到他身上,反倒眼前剑光乱闪,看来全身已在对方剑招笼罩之下。
这才大吃一惊,仗着人在水中,水性精纯,即忙向下
一沉,沉下水去,方得避过。
原来华剑峰第一剑用力格去,其力猛烈无比,怎么也看不出是虚招来,但却实实在在,只是虚招,尚未格到,便倏地撤剑改招,挽起剑花,同时人也向旁滑开,接着使一招“散珠十滴”,若非班风仓占了在水中的便宜,这一大意,便无幸免了!
班风仓沉入水中之后,越想越气,提一口气,又浮了上来,水只浸至他小腿,华剑峰早已有了准备,饶是班风仓出水的动作,快疾无比,人刚浮起,华剑峰一剑已然刺至,吓得他一个筋斗,翻了开去,右臂向上一扬,小的那只金刚圈脱手飞起,左手向前一挥,只听“铮”地一声响,小圈竟电也似急,向华剑峰飞来。
班风仓一圈出手,人也跟纵而至,来势不比那金刚圈前进的速度缓慢,左臂连挥,金刚圈舞起一轮晶光,横扫华剑峰和小桃两人的下盘,班风仓手臂又长,那只金刚圈又大,一经他抢臂横扫,上面又有极为飙急,旋转而来的另一只金刚圈,华、江两人,身在小船上,毫无退处,情势异常危急。
但华剑峰会者不难,心知班风仓水性再好,来势也不会有脱手飞出的那只金刚圈快,长剑向上一撩,力贯五指,向后微微一仰,已将来劲消了一半。
再使“天一剑法”中的“黏”字诀,将剑贴在金刚圈两枚钢刺之中,不令金刚圈下落。
这一切,原是电光火石,一眨眼间的事,因为华剑峰长剑曾向后一扬,以消金刚圈来劲,以致看来宛若不支,班风仓大喜,自左至右一抢不中,一收劲道,自右至左,又横抡过来。
这一下,他人又近了几尺,小桃哗然惊呼,已避了开去,华剑峰却泰山也似立着不动。
班风仓运圈如飞,一发即至,眼看扫到,华剑峰见机不可失,连剑带圈,用尽平生之力,直压下去。
“锵”地一声,两圈相交,火星直冒,班风仓只觉虎口微麻,知道上当,待再施故技,沉下水去时,已自不及。
原来江小桃在一旁,看出有便宜可拣,操起点穴概,向前直送过去,施的正是杨志痴所授,“奇门六穴”的点穴法,正中班风仓左肩“气户穴”上。
杨志痴那奇门六穴,为任何点穴谱所不载,个个俱是督领人身经脉的要穴,那肩上的“气户穴”,属足阳明经,班风仓只觉左手左足同时一麻,手一松,金刚圈跌在小船之上,钢刺隐入甲板。
同时,人也向下沉去,但在水面试一划动,左手、左足,已成残废了。
华剑峰心知小桃既将他点中,便不死也得重伤,一松手,将那只小金刚圈,也落了下来,接着,长剑连挑两挑,将两只金刚圈疾挑起来,举剑便击。
“刷刷”两声,两只金刚圈向外疾飞出四五丈去,方堕
入水中,随即大喝道:“谁还想来赐教几招!”
那些围在他们周围的人,全是班风仓的手下,一见班风仓亲自出斗,才两个照面,便自落败,连仗以成名的一对子母离魂圈,也被人夺了去,如何还敢出面?发一声喊,一齐划了开去,逃之杳杳。
华剑峰和江小桃,虽是两人联手,但三招之中,便将北五省黑道上的著名人物,水见愁班风仓打成重伤,也是不易,后世武林,一直传为美谈,也可见他们这一年来;功力精进,实非小可!
当下华剑峰见已胜了班风仓,仍是不敢托大,拾起桨来,将船掉转头,向文笔山庄划去,划不多远,见班风仓在老远浮出,被人拖上船去,还在大喝道:“姓华的,有种便到文笔山庄一行!”
华剑峰哈哈笑道:“任凭鼠辈拦路,总不能阻我一行,废话什么?”
班风仓恨得几乎将牙都咬碎,忙对船上人附耳讲了几句,华、江两人,自然听不清他们讲的什么。
小桃见他们逃远,笑道:“剑哥,我当这些人怎么厉害,原来这样脓包!”华剑峰闻言正色道:“小桃,话不是这么说,这姓班的若不是自恃太过,只当三四招中,便能将我们生擒,只须派人来凿船,将船弄破,跌在水中,我们岂是敌手?”
话还未讲完,两人忽觉小船摇晃起来。
华剑峰心中一凛,暗想莫非说到曹操,曹操就到?连忙道:“小桃!你注意水中,若是有人,以先天神掌招呼!手下切莫留情!”
说着,用力划了两划,船似箭也似射出一丈开外,湖水荡漾中,果然有两个人,在水中跟踪而至,小桃听华剑峰一讲,已将内力运定,一见有人,纤腕一翻,向水面上用力一按。
水中那两人,自然听不到他们在船上的讲话声,原是奉水见愁班风仓之命,来将小船凿沉的,一见快将得手,船却突然滑了开去,尚不知自己行径,已被人发觉,一时大意,未沉入水深处,离水面不过三数尺。小桃手掌向下一按,掌风嘶嘶,正是杨志痴刻意传授的武林绝响,“先天神掌”。
那游在前面的一人,只觉突然间从水面上传来了一阵绝大的压力,湖水全向七窍中钻了进来,大惊之余,抬头一看,方知已被人发觉,百忙中还想探器来发,但小桃先天神掌掌力阵催动,玉掌已碰到水面,内力经水传至,那人如何受得住?只觉压力越来越重,忍不住张开口来,骨都都喝了一肚子水,沉下水底去了。
这还是小桃先天神掌之力,未够火候,若是杨志痴亲至,这人早已骨断筋裂了。
另一人见伙伴突然沉下水去,大惊的失色,总算他见
机,小桃又没有杀机,立即游了开去,保了一命。
华剑峰松了一口气,道:“若不是小心,可麻烦了!”
小桃道:“在水中总是麻烦,快上岸去吧!”
华剑峰依言加速划船,他对太湖水道,熟悉已极,抄着小路,绕过两个浅滩,文笔峰已然耸立目前,再划了几划,离岸已不过丈许,拉了小桃的手,提气向岸上走去。一落地,便打量四面情形。
只见滩上静荡荡地,一个人也没有,心中正弄不透追魂索鲁直,南宫梅,和那红莲花石红等三人,捣的什么鬼时,忽见庄门大开,乐声突起,几十个人,吹吹打打,缓步走了出来。当头一个,满头白发,身材短小,一眼便认出是追魂索鲁直。
看这情形,对方虽在半途上迭使鬼计,到了地头,总算以礼相迎,倒也不便发作,嘱咐小桃小心,只是按住了剑柄,冷笑以待。
那追魂索鲁直,本是和那些奏乐的人,一起缓步而来的,到离华剑峰和小桃十余丈处,突然身形一晃,直窜过来。
两人唯恐他来突然,“刷刷”两声,将尖刃扬起,刚摆定了门户,鲁宜已站在面前,不到五尺之处,笑道:“在下以礼相迎,二位何必如此惊惶?”
小桃虽然生性柔顺,但这时候,也实在忍不住,道:“你的礼数也太足了,刚才班风仓劳师动众,也算以礼相迎,是不是?”
追魂索鲁直面色微变,但随即仰头哈哈笑道:“常言道礼多人不怪,姑娘道可是?”
两人见他笑时,声音洪亮惊人不说,满头白发,竟也随着起伏,显见内功已臻绝顶,知道他早已独霸武林,是绿林中有数的高手,实在不可轻视,冷冷地道:“鲁朋友,在下有些不明之事,要请教一番!”
追魂索鲁直听了,笑声陡止,两只眼睛,隐闪凶光,道:“华当家何必性急?见面便是朋友,先至敝庄领三杯水酒再说如何?”
华剑峰本来意思,是就在此和他了断,但他既叫了阵,不去反嫌胆怯,自己本是抱着入虎穴之心而来,为什么不去?冷笑道:“有朝一日,相送鲁朋友离太湖时,也要在此设宴,以领盛情。”
两人讲话,针锋相对,鲁直心中暗骂小子看你狂得几时,手一伸,道:“请!”
华剑峰怎肯先走,道:“鲁朋友先走!”
鲁直哈哈一笑,道:“我们把臂而行,也省得争先恐后!”手一伸,便手抓华剑峰手臂。
华剑峰大吃一惊,暗想给他抓到,还当了得?手臂一翻,迎了上去,“拍”地一声,两掌相交,立即握紧,华剑峰只觉手心发热,急忙运气相抗,勉力支持,鲁直呵呵大笑道:“走吧!”
华剑峰身不由己,给他向前拉去。
江小桃起先并不知他们弄的是什么虚玄,后来见华剑峰面色有异,像是在勉力支持,十分吃力模样,并还频频向自己使眼色,这才省起,难道这白发老儿,做了手脚,剑哥已落了下风。
想起师父杨志痴曾说,“先天神掌”的威力,是一分静,一分力,一分近,一分力,似自己这般火候,若是以先天掌力和人握手较力,已没有多少人能够禁受得住,眼前剑哥既落下风何不上去试一试?
便连跨两步,追了上去,笑了一笑,道:“前辈,我们也来手掺手,一起走!”
追魂索鲁直为人极是自负,早年封刀之后,武功并没有搁下,埋头苦练,更是精纯,这才敢拼着得罪整个武林,将天子城上落的孔道封住。见江小桃和华剑峰同来,虽知不是弱者,不敢来此,但总没将她放在眼中,闻言笑道:“姑娘看得起,在下自然不敢推辞!”
一面说,一面将左手伸了过来。同时,右手掌力,不断加强,华剑峰以内功而论,怎是追魂索鲁直之敌,额上已隐隐出汗,一见小桃不知厉害,心中一急,真气微松,几乎当时便要为敌所趁。
就在这两句话间,小桃已伸出又红又白的手来,鲁直也将手伸出。
小桃乃是有准备而来的,手伸出时,早已将先天神掌的掌力蓄而待发,两掌甫一接触,便将掌力催动。
鲁直只觉得握住的不是又软又弱的纤掌,竟如一块烙铁也似,还只不知厉害,心想小姑娘倒有点门道,想要催动掌力,试她一试,怎知尚未发动,突觉手掌中似有千万根针在刺来一般,虽不十分疼痛,只是麻痒痒地,但他见多识广,已认出是先天神掌掌力,这一惊,真是亡魂皆冒,猛地一缩手。
可惜小桃并无必胜之念,只是稍胜即退,见鲁直面上变色,缩手不迭,也就放开。
鲁直虽然摔脱了小桃的手,但华剑峰却是会家,他正在难以支持之时,忽觉鲁直真气大散,有机可趁,如何肯放过?将内力直逼过去。
鲁直既知小桃使的是先天神掌,哪敢恋战,右手同时一缩,被华剑峰内力一逼,勉强还了一掌,狼狈退出三四步方得站定。
华剑峰冷笑道:“还是鲁朋友先行的好!”
追魂索鲁直心中怒极,狠狠瞪了两人一眼,想要发作,但又有顾忌,他行事谨慎,心地阴险,没有十分把握,万不动手,是以能在黑道上横行不法,罕遇敌手。
在他的心目中,虽不致认为武功天下第一,但所忌惮的,实在没有几个人,偏偏杨志痴便是其中的一个。
最近虽然得到了昆吾金刀,准备和南宫梅合创金银派,本来就要在江湖上掀起轩然大波的,但对杨志痴这等劲敌,不比太湖派,可以随便得罪,想了一想,冷笑道:“原来这位姑娘竟与志痴有点干连,倒可算得是自己人了!”
江小桃啐地一声,道:“谁和你是自己人?快领人退出太湖去,我们就什么都不管!”
鲁直冷笑连声,道:“就算是志痴亲来,怕也没有那么容易吧!”
江小桃因一上来便伤了水见愁班风仓,挫了追魂索鲁直的气焰,心中未免托大起来,这也是她初临大敌,无甚经验之故,答道:“那就叫你知道厉害!”
鲁直道:“姑娘好大的脾气,两位既不肯先行,我先走一走了!”
说着,大踏步向前走去。华、江两人对望一跟,昂然跟在后面。
那些奏乐的人,早已蜂拥进了庄子,华剑峰只见庄子大门、围栅,俱被加固了,也比原来的多了些,进了庄门,返面一排房子,也被拆了去,被填成了老大一块平地,平地临近,是老大一所厅堂,原是华家的家祠,已经被改成了聚武厅。
华剑峰看了,心中不禁热血沸腾,越看越气。暗想华家世代基业,传了下来,在自己手中,却被人容容易易抢了去,若不抢回来,还有什么颜面在世上做人?
心中一气,难免心神暴躁,小桃则是托大,以后事情几乎不可收拾,这是后话不提。
鲁直在前,两人在后,不一会便穿越了空地,只见大门开处,厅中高高矮矮,坐了不少人。
追魂索鲁直“刷”地窜进了大厅,两人防有暗算,在门口停了一停,只听鲁直对厅中众人朗声道:“各位好汉,在下来引见两位朋友……”
讲至此处,便转过身来,见两人站在门口,便冷笑道:“二位如何不进来识些朋友?”
华剑峰心中气极,再不犹豫,一步跨进,小桃跟在后面,鲁直奸笑道:“这才像话!”
指着两人,道:“一位是太湖派掌门人,华剑峰华当家,这位姑娘,身怀先天神掌绝技,非同小可。”
华剑峰只是冷冷地望着他不出声,鲁直话一讲完,厅中那些听说江小桃身怀先天神掌绝技,不由得都交头接耳,议论起来,有人还站起来道:“敢问姑娘与杨老前辈怎生称呼?”
江小桃见发问的那人,一身黑衣,身材矮小,若是只见背影,只当他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孩子,但却一脸精悍之气,看年纪已在五十开外,暗想大概也是一个武林前辈,恭恭敬敬,想要回答时,忽听一声冷笑,眼前红影一闪,一个人立了出来。
定睛一看,正是红莲花,满面卑夷之色,道:“咱们便长人家威风,灭自己志气,什么太湖派掌门人,眼看太湖七十二峰,全是咱们金银派的天下,贱人虽会先天神掌,又怕什么?”
华剑峰一见红莲花公然与追魂索鲁直等人为伍,不由得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叱道:“贱人,你还有脸见我?”
红莲花一向泼辣,谁都不服,“哗”地推开椅子,走前几步,一连串地尖声道:“为什么没有脸见你?你有脸见我,我为什么没有脸见你?”咄咄迫人,想是仗着自己这边人多势众,有恃无恐一般。
华剑峰大怒,“刷”地撤剑在手,剑尖向上一挑,直指石红,道:“贱人你敢过来!”
红莲花两手在腰间一插,冷笑道:“你敢过来?”华剑峰本来也不致于怒到这个地步,何况石红只是女子,但一则石红所作所为,太以过份,简直是个黑道上人,霸了华家的全部基业,二则到这种地步,她还是一味横蛮,孔圣人一生言行忠恕,见季子八修舞于庭,也会叫出“是可忍也,孰不可忍也”的话来,何况华剑峰?
石红见华剑峰公然叫阵,冷笑道:“是好的,你就过来。”两臂向后挥了挥,将身后的人挥开。
华剑峰道:“好!看来太仓镇上一败,尚未使你悔悟,倒要代大明上人,教训教训你这贱人!”一个箭步窜了过去,长剑直指石红,喝道:“快出手!”
一言甫毕,只见石红向旁一侧,在她身后,钻出一个人来,手扬处,七彩耀目,只听“叮”地一声,一柄异样光华的光剑,已压在华剑峰的长剑之上,持剑的人也开口道:“华当家既忍受了失剑夺家之辱,为何反倒不能在口舌上看开些,哈哈!”
言语刻薄之极,但华剑峰一见自己在天子城下得到的七珠银剑,突然出现,哪里还有空去回口,抬头一看,却并不识得那人,喝道:“你是谁?七珠银剑,为何在你手中?”
那人奸笑一下,道:“华当家真是贵人善忘,那日无极岛上,还曾向你领教来着,怎么一转眼便忘了?”
华剑峰听那声音,熟到了极点,脱口道:“你是南——”但只讲了一个字,又将话缩了回去。
华剑峰第一次在雪花口中,听到南宫梅的名字时,以为南宫梅既然与雪花两情相悦,大概也是一个年少英俊的人物。是以在无极岛上,对那个聋哑老者,一点也未加注意,以致当聋哑老者来攻时,出其不意,一照面便受了伤。
后来听杨志痴的口气,那人简直就是南宫梅。
就算那老者是南宫梅的话,眼前持剑的那人,语言和他相似已极,可是面貌上,却毫无相似之处。
那老者老态龙钟,面上全是皱纹,这人却三十上下年纪,满面麻子,一张大口,鼻子凹隐,其丑无比,因此他只叫了一个“南”字,又转口喝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那人呵呵笑道:“华当家说得不错,在下便是南宫梅了,绝无假冒!”
华剑峰心想不论是真是假,反正厅中都是自己的大敌,败一个是一个,叱道:“不管你是谁,纳命来!”
手臂倏地一沉,接着向外一挥,动作快疾已极,将长剑挥出之后,一招“砥柱中流”,舞起十数朵剑花,剑尖宛如灵蛇一般,伸吐不定,向那自称南宫梅的人刺去。
那人见华剑峰手中,虽是一柄极为普通的钢剑,但剑法却如此神奇,也不敢轻视,向侧一让,将七珠银剑抖将起来。
华剑峰急于求胜,招数使得满了,一时收煞不住,虽见七珠银剑格到,想起不妙,想要避开,不与相交,已自不及,只听“铮”地一声,剑尖相碰,长剑已被削去寸许长的一截。
华剑峰心中一凛,身形微矮,向侧抢出两三步去,一腿横扫,将碍事的椅子桌子,全都踢去,一时间乒乓之声大作,他也重又在空地中抢了门户立定。
两人争斗才起,江小桃便急不可耐,一见华剑峰落了下风,急忙赶过,刚好和华剑峰站在一起,点穴橛横伸,准备那人一旦来犯,便和他替了这个扎手的仇敌。
怎知她这里才站定,那身材矮小的黑衣人,也赶了过来,问的还是那句老话,道:“姑娘究竟是杨志痴何人?”
小桃见他两番问时,面色均为恳切,便据实答道:“我只是他老人家的记名弟子。”
黑衣人面色一变,道:“姑娘此话当真?”
小桃见他问得好笑,道:“好没来由,我骗你作甚?”黑衣人道:“如此说来,姑娘若有差遣,在下万死不辞!”说时神色庄严,毫不类取笑。
华、江两人,因此事突然其来,不知说什么才好,忽听追魂索鲁直怒喝道:“黑衣神!你想要倒戈么?算什么朋友?”
华剑峰猛地想起,这人也是一个扎手人物,人称黑衣神,姓苏名博,暗器功夫,罕遇敌手,一套猴拳,得自绿毛真人刘根真传,乃是他无意中在江南得到的拳经,只听他扬起头来,答道:“鲁大哥,这话难说了,杨志痴于我有三次救命之恩,与他门下为难,绝不可能!”
追魂索鲁直阴恻恻地一笑,道:“好一个够义气的人物!那你就别管,兄弟即刻送你出太湖如何?”
黑衣神苏博道:“除非这两人和我在一起去!”
鲁直冷笑数声,道:“黑衣神,你主意打定了!”苏博毫不犹豫,道:“定了!”
鲁直道:“好!你要与这一男一女同路,就请你先走一步!”
黑衣神苏博明白鲁直口气不好,向后一退,“铮铮”两声响处,两手上已多了三尺来长,顶端五指蜷屈,宛若猴爪的一副奇形兵刃,那兵刃就唤着“猴子爪”。
同时,陡地金光闪耀,鲁直手上也已多了一把形式奇古,金光闪闪的金刀。
一时间大厅中气氛紧张,有人叫道:“自家兄弟,切莫火并!”鲁直将刀抡起一团金光,道:“有谁怕杨志痴,要为杨志痴出头的,这黑鬼便是榜样!”“叭”地一声,推翻了面前一张桌子,直跳了过来,自上而下,刀来风声,向黑衣神苏博劈到。
原来鲁直心知今日之局,若将两人放走,将杨志痴引了来,更是不得了,大厅上这些人中,受过杨志痴好处的不少,如果一个个俱要放起两人来,还当了得?因此便准备伤了黑衣神苏博,好叫众人有个戒心。
黑衣神苏博在黑道上,与追魂索鲁直齐名,见他一刀砍来,刀身左右摇摆不定,看似无力,实则极是劲疾,知道他使的是“震岳刀法”,再加使的乃是前古至宝昆吾金刀,那敢硬架?身子一缩,便向后弹出数尺,跟着一转,转至鲁直背后,猴子爪左上右下,直向鲁直抓去。
鲁直向前跨出半步,反手便是一刀,苏博足一蹬,人像是弹了起来一般,跃高五六尺,猴子爪疾如骤雨般,点了下去,点的全是鲁直上三盘人身要穴。
鲁直神定气闲,仗着兵刃上占了莫大的便宜,向上一撩一转,苏博无一招沾得上身,只得又落至地上,围住了鲁直,星丸跳掷,忽上忽下,倏左倏右,招数绵绵不绝,快疾已极。
鲁直面带奸笑,白发起伏,和黑衣神苏博如此急骤的打法,恰巧相反。
只见他进一步,退半步,又进半步,退一步,来来去去,老是不出两尺方圆。黑衣神跳到哪里,他便转到哪里,使的分明是以静制动的上乘刀法,明眼人一望而知,眼前虽然是苏博攻势凌厉,但却是鲁直占了上风。
黑衣神苏博进招极快,晃眼之间,已攻了七八十招,鲁直一晃金刀,也越使越快,刀影闪闪,使到后来,直如无数晃金刀,绕着他在混身翻滚一般,直看得人透不过气来,这黑道上两大高手火拼,在江湖上实属罕有之事,谁都不敢出声阻拦。
苏博见久攻无功,心中不免急躁,身形倏地一停,在地上打了一个滚,竟然给他将猴子爪在如此覆密的刀影之中,伸了进去,点向鲁直小腿上的“委中穴”。
鲁直一声长笑,身形突然凌空拔起。苏博一招点空,似知不妙,急忙撤招后退。
但鲁直起得快,落得也快,刚避过了苏博一招,立即如流星飞泻,金刀绞起无数刀花,向苏博直扑过去。
苏博只觉眼前金光乱闪,大吃一惊,总算仗着轻功精纯,百忙中猴子爪在地上猛地一击,人便借刀斜纵出去。鲁直若不将苏博打败,事情便无法收拾,怎肯放过?一个起伏,便已赶到。
苏博以进为退,一跃而起,猴子爪径击鲁直天灵盖,鲁直一时不察,果然横刀来削,但苏博这一招乃是虚招,一点即退,身子一躬,人竟向后弹了开去,立在一张八仙桌上,大叫道:“各位朋友让开!”
众人知道他要发暗器,黑衣神苏博的暗器功夫,已臻出神入化境地,唯恐误伤,纷纷闪避,只有石红、南宫梅和华剑峰、小桃四人,仍是怒目而视,不曾避开去。
苏博一声断喝,余音尚在,厅中便异声大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