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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回 无名柬帖

淳于惑道:“那倒还不至于,掌门人的住所,哪能给他知道?只不过我们三十二人,却是人人皆收到了柬帖,全是以三寸来长的上佳钢刀,钉在桌上的!在给我的那封柬帖之中,还附有一封,是给掌门的,我们三十二人,正在会商如何向掌门人交代此事,掌门人的火鸽传书,已然来到,嘱我去办此事!”

周深急问道:“那无名氏普天下传柬,究竟是为了甚么?”淳于惑伸手在怀中一摸,摸出了一张上佳锦织的柬帖来,道:“少掌门这个你只要一看柬帖,就可以完全明白了!”

周深忙一伸手,将柬帖接了过来,袁燕飞听了这等情形也是深以为奇,暗忖父亲突然心血来潮,差自己姐妹两人,远到老龙湾来,莫非也是为了接到那“无名氏”的柬帖?因为从淳于惑所讲的时间来看,却正好与之相吻合。

因此也凑过头去看,只见那锦帖之上,写着一手极是娟秀的小楷,道:“武学之广,浩如烟海,吾人所习,不过沧海一粟,但世传昔年曾有普天下高手,齐集崆峒之巅。日夜揣摩,为天下各门派武功,成一总枢之说,惜了无下文,今在下得昔年二十余位高手,于崆峒绝顶研参各派武功精奥,所得之绝高武学秘笈,虽不敢言得天下武学之全部,但较之一人一派所学,无疑是独木之于丛林,不敢自秘,愿公诸同好,若阁下能至黄河附近,老龙湾一叙,当有可奉告者。”下面的署名,是“无名氏”三字。

周深和袁燕飞两人,一口气看完,袁燕飞本来就极少在江湖上行走,这次离开太仓,尚属初次,乃父金银夺魄袁濮,平时也很少和她谈起江湖上的传说,因此大是愕然,不知说什么才好,周深却打了一个哈哈,将那柬帖,顺手一掷,道:“惑叔,这也未免太笑话了,难道爹一世聪明,竟会上了人家这个当么?”

淳于惑道:“少掌门,这上当两字,从何说起?”周深又是一笑,站了起来,道:“惑叔,你也在江湖上闯荡有年了,武林各派之中,不发生争殴的,已然算是好事情,谁肯将本派所长,公诸他人?昔年各门各派,二十余个高手,齐集崆峒绝顶,轩辕黄帝时异人广成子静思之所,开诚布公,要为天下武学立一新境之事,武林中已传说了多少年了?可是有谁能够指出确实的年代来?有谁能指出那所谓各门各派的二十余位高手,究竟是哪一门哪一派,又都是些什么人?照我看,压根儿就没有那么件事,全是好事者的胡说!”

淳于惑并不打断周深的话头,只是静静地听他说着,待周深说完,才道:“少掌门,你讲得不用,可是那无名氏的柬帖,一在江湖上出现,事情可就本来人们所料的,大不相同了!”

周深道:“笑话,就凭那几句话,就可以肯定这个传说是真的了么?”

淳于惑道:“少掌门,我自从身负重责之后,曾蒙令尊在太湖上接见一面。”周深“噢”地一声,道:“我也好久未曾见他老人家了,他身体可好?”淳于惑苦笑一下,道:“少掌门,你又来说笑了,我虽蒙他接见,但是我都未能见到他,他先三日便火鸽传书,令我一人摇了小船,在太湖上等他,我等到破晓,才见一个渔翁,满身蓑衣,还戴着老大一顶斗笠,划船而至,原来就是令尊!”

周深一笑,道:“爹就是喜欢来这一手,你见到爹之后,他怎么说?”

淳于惑道:“敢情无名氏的柬帖,第一张送到了武当半边老尼的手中时,他已然知道了那柬帖的内容。当时,他也不信真的有那么一回事,但是他化了一个多月的时间,特意到少林寺去翻查少林寺的典籍——”讲到此处,周深不耐烦道:“惑叔,你越讲越远了,和少林派又有什么关系?”

淳于惑道:“少掌门,我看你聪明才智,不在令尊之下,只是不免气浮躁了些,你想,若当年真是有那么一件事,想那少林寺,自魏孝文帝以还,天竺沙门跋跎建寺,即传上乘佛门心法,只要那事情是在两千年之内所发生的,岂能没有少林寺的人物在内?”

周深人本不蠢,只是因为那传说太虚无飘渺,是以才坚持不信,当下听得淳于惑如此说法,也不禁为之心动,神色一紧张,道:“惑叔,爹到少林寺的结果如何?”淳于惑道:“他在少林藏经房中,匿藏七日七夜,躲过了全寺高手的耳目,终于给他发现了一个秘密,那就是在大唐贞观年间,少林方丈以下,三个首徒,一共四人,远赴崆峒,结果都并没有回来,不知所终!”周深猛地一击桌子,道:“奇怪,如此看来,当年二十余高手,齐集崆峒绝顶,研讨天下武学一事,竟然是真的了?”淳于惑道:“当然不假!”

周深道:“爹又怎说?”淳于惑道;“他又在典籍中发现,当那位方丈和三位首徒,远赴崆峒之前,曾有七个人联袂来访,而只有两个人说明来处,一个来自云南点苍山,一个来自四川青城!掌门又远赴川、滇,已然弄清那两人,一个是青城天心剑派的远祖,一个是点苍派的创派祖师!”

周深耸然动容,道:“妙啊,天心剑派的剑法,何等厉害?而点苍的蝴蝶戟法,也是天下独步,两派内功,更是各有所长,那八百余年之前的这次武林大聚会,若真是有心得传下来的话,只是这三个人的武学所长,已是并世无敌!”

淳于惑道:“传说中那次集会有二十余人,就算没有,十九个人总是有的,若不是一等一的高手,当然也不会在内,因此若是当真有什么秘笈传下来的话,得之者不消说,是一定可以无敌于天下的了!”

周深呆了半晌,道:“惑叔,这我倒又想不通了,那无名氏若是真得到了那本武林秘笈,为什么还要广邀武林人物,在老龙湾相会呢?”

淳于惑道:“当时,我也曾以这个问题,问过掌门,掌门也未能确知,不过可以知道的一点,是少林派,天心剑派和点苍派的后人,一直未曾放弃过寻找当年武林崆峒聚会的结果,当然,如果当时参加的,不止那三派的话,暗中在寻找的,同能还有其他门派,不过他们秘而不宣,咱们不知道而已。掌门猜想,那无名氏之所以要将普天下武林高手,召到老龙湾去,总不外是两个原因。”

这时,袁燕飞也越听越是出神,忙问道:“是哪两个原因呢?”

淳于惑道:“第一,是那无名氏已然将当年各高手所互参互修的武功秘奥学透,要藉此机会,扬威立名。第二,是那无名氏可能还看不懂上代武林人物所留的绝技,因此发出柬帖,明知当年参与其事的各派后代,一定要到,到时便可以许他们一点好处,而将各门各派的武功,再作一个新的了解。”

周深道:“惑叔,八百余年前那次武林人物聚会,难道赴会之人,均音讯全无了么?”

淳于惑点了点头,道:“不错,这正是武林中的千古大谜。照理说,赴会各人,既然是抱着融会各门各派武林之长的宏愿而去,一有了结果,理应下山,发扬光大,屏除各门派之间的歧见,一统天下武林才是。结果却每一个人,都没有了音讯!”

周深冷笑道:“我看事情也很简单,多半是事到后来,聚会的众人之中,有一个人生了,想将研参的结果,据为己有,因此便下手害了众人,大概到最后时,仍不免被人发觉因此两败俱伤,所以便一个也没有下得崆峒山来!”

淳于惑一拍大腿,道:“少掌门说得不错,令尊也是这样想法!”

周深道:“惑叔,爹明知天下各大门派,连少林派、天心剑派点苍派在内,都要到老龙湾去,还要我们去夺那武林秘笈,不是太难些了么?”

淳于惑叹了一口气,道:“难是难了一些,但只要将那秘笈,夺到手中,五逆门从此便是天下武林至尊,哪里还有少林、武当、天心、峨嵋的份儿!令尊曾说,他也要亲自前去的。”

讲到“亲自前去”四字时,声音压得特别的低,也正在此时,突然听得阴阳判邹洪一声大喝:“谁?”随即见他手中晶光一闪,崩簧骤响,“呛”地一声,一溜晶光,破门而出。

淳于惑和周深两人,立即“刷”地站了起来,齐声道:“怎么,有人偷听么?”

阴阳判邹洪“嗯”地一声,一探手,将门拉了开来,只见门外三尺,站着一个方面大耳,气度轩昂高贵已极的年轻人,手中拈着一枚晶光闪耀,三角形的小钢镖,面上似有不愉之色,但是却并不开口。

邓洪一见他手上的那枚小钢镖,便自吃了一惊,原来那小钢镖,正是他的独门暗器,乃是西域巧匠所造,以机簧发出,力大无比,一丈之内,可以陷入坚石之中,因为他外号“阴阳判”,所以也将那暗器取了一个独特的名字,叫作“判官令”。

刚才他一听到似有人行至门外,伫立不动之声,立即按动机簧,将‘判官令’射出,那判官虽然是透门而过,但动力丝毫不弱,而门外那年轻人,竟会是轻轻巧巧,拈在手中,那一手接暗器的功夫,已然显得他功力不凡!

周深一看那年轻人,正是刚才在大堂之上,死死地盯住了袁燕飞看的那个,此时门一打开,他神光炯炯的双眼,又落在袁燕飞的身上,不由得心中有气,冷冷地道:“尊驾是谁?”

那人像是恍若未闻一样,仍是瞪住了袁燕飞来看,只看得袁燕飞局促不安,周深心中勃然大怒,面色一沉,正待发作,一旁淳于惑老奸巨猾,已然看出了那年轻人不是易惹的人物,忙向周深使了一个眼色,笑嘻嘻地道:“阁下尊姓大名,是哪一派门下的?若有兴致,请进屋来一叙如何?”

那年轻人这才一笑,笑得极是天真,毫无含蓄,一个字一个字地道:“我姓杨,没有名字,也不是什么派的门下。”一面说,一面竟然走了进来,将接在手中的那枚“判官令”向枱上一放,竟尔老实不客气地拣了一张椅子,坐了下来。

那张椅子,恰好又是上位,淳于惑和周深对望一眼,心中着实摸不透那人是什么来路,只得向邹洪一使眼色,邹洪重又将门关上。袁燕飞偶一回头,又和那人四目交投。这一次,袁燕飞心中,不由得猛地一怔,因为有一个感觉,蓦地袭上她的心头,这一双眼睛,细看之下,好不熟悉。

但袁燕飞细细思索,又绝对想不起来,自己曾在什么地方,见过这样一个人。因为这年轻人气度如此华贵,令人一见,便永生难忘因此绝不可能忘记的,因此只得心中暗自存疑。

周深在一旁看了不耐烦,冷笑一声,道:“杨朋友,你和袁姑娘,是认识的么?”

那姓杨的一呆,道:“噢,却是不认识!”周深“哼”地一声冷笑,道:“杨朋友,你既然不认得袁姑娘,为何目不转睛地望着她,如此无礼?”

姓杨的一抬头,道:“无礼?什么无礼啊?”看他问来如此率直,像是真不知道什么叫作“无礼”一般,周深忍无可忍,“哈哈”笑了一声,向淳于惑望了一眼,淳于惑已然知道他的心意,是想趁那姓杨的人孤势单之际,将他了结,这种事,虽是为武林人所不齿,但是对五逆门中的人物来说,却是根本算不了什么,神偷郭杰首先笑嘻嘻地捱近身去,道:“杨朋友,你年轻有为,想来定是名派门下了?”

神偷郭杰妙手空空,只要一离人尺许,便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将他人身上的物件,据为己有,此时他因见那姓杨的身边并无兵刃,想来一定是藏在长衣之内,因此准备施展绝技,先将他的兵刃,偷了过来再说。

那姓杨的见他走近,却是全然不防,郭杰使展本领,却并未发现他身上有什么兵刃,不由得一呆,周深已然发话道:“朋友你既然不肯道出是哪一派门下,也是无妨,我们四人,却是五逆门中人物。”

那“五逆门””三字,在武林中人人谈虎色变,一个学武之士,若是知道自己身陷四个五逆门人物之中,鲜有不为之失色的,但是那姓杨的听了,却只是淡然一笑,道:“原来如此,失敬,失敬。”

周深心中不免打了一个突,手在怀中一探,已然在食中两指之间,夹上了两枚金针,手一伸,道:“有缘千里来相会,咱们既然熟识了,不妨拉拉手!”姓杨的仍是坐在椅上,也伸出手来。

就在两人将要握手之际,邹洪和淳于惑两人,身形一闪,已然闪到了姓杨的背后,邹洪手中,举着一只晶光闪闪的钢铸圆筒,正是他独门暗器“判官令”,淳于惑迸指如戟,未待周深和他一握手之间,便一起出手,连声都不让他出。

袁燕飞在一旁见了这等形势,心中不由得大惊,忙道:“少掌门,你们要干什么?”

周深一听袁燕飞的呼唤,心中一怔,他本来是一个阴险毒辣已极的人,但是在袁燕飞的面前,却一直装扮着正人君子,明知只要自己一出手,这来历不明,姓杨的人,立即就可以除去,但自己在袁燕飞心目中的印象,也要破坏无遗。

因此,已然将要和姓杨的相握的右手,突然缩了回来,回头一笑,道:“没有什么,我们只不过想试一试这位朋友的功夫而已,——黄河大堤之上,月色极好,景致雄浑,咱们一起在堤上走走如何?”袁燕飞一笑,心中本已想说“夜已深了,不如早些安息”,但不知怎地,一开口,却道:“好哇,这是难得碰到的机会。”一面说,一面站了起来,周深忙打开了门,两人并肩走了出去。

临到门口,才回过头来,向阴阳判邹洪,使了一个眼色。当然,袁燕飞未曾看到他做了这个鬼,阴阳判邹洪会意,身形一幌,“砰”地将门关上,一提手中“判官令”,阴恻恻地一笑,道:“姓杨的,明年今朝,便是你的忌日了!”

那姓杨的一见袁燕飞走出,便想跟了出去,但是却已被邹洪拦住,长眉略轩,道:“你说什么?我可听不懂!”此时,他和邹洪相隔,不过三四尺远近,而邹洪的判官令射筒的口子,正对着他胸前的要害,神偷郭杰大笑道:“你听不懂么?不一会你就会知道了!”

他这里一个“了”字才出口,邹洪怪笑一声,中指一伸,已然向机钮处按去,郭杰和淳于惑两人,优哉游者,只等那姓杨幽尸横就地,怎知只听得“嗡嗡嗡”三声响处,邹洪怪叫一声,“腾”地向后退出一步,坐倒在地,三枚判官令,带起极为劲疾的破空之声,“叭叭叭”三声,全都射在大梁之上!

变生仓猝,淳于惑首先大吃一惊,忙问道:“邹兄,你怎么啦?”

只见邹洪面色惨白,显然已在刹那之间,受了极重的内伤,再看那姓杨的时,却若无其事,迈步向外走去,淳于惑如何肯放过?身形展动,滴溜溜地一转,已然转到了他的面前,一声冷笑,道:“杨朋友果然身怀绝技,在下还要领教!”

一面说,一面右手已然无声无息,向姓杨的胸口印到。同时,身后的小铁猴郭杰,也已从身畔取出一件形如猴爪的兵刃来。

那兵刃尖端五爪,色作殷红,一经取出,便有一股淡淡的腥风,伴随而发,不问可知,乃是一件蕴有奇毒的兵刃,几乎和淳于惑同时出手,直向姓杨的背心抓去。两人发动,小铁猴郭杰满拟自己这只“血喉抓”,见血封喉,对方非硬接淳于惑的一掌不可,就算一掌能将淳于惑击成重伤,也一定避不开自己的一抓,因此出手既狠且疾,绝不留余地。

怎知事情大出意料之外,血喉抓才一出手,突然身前起了一阵清风,眼前一花,那人已然不见,同时一股大力,当胸压到,正是淳于惑那运足了十成功力的一掌,已然向自己劈胸击来!

郭杰自知功力不济,这一惊实是非同小可,急忙叫道:“淳于大哥!”

但一个“哥”字才出手,那股大力,已将他全身压住,胸口一闷,一掌已然印个正着,郭杰大叫一声,心神已昏,“刷”地扬起了“血喉抓”,只听得淳于惑也是一声怪叫,身上大力,陡地消失,人已站立不稳,幌了一幌,坐倒在地。

看淳于惑时,右臂衣袖,已然被撕脱一半,臂上鲜血涔涔,正怪叫道:“小铁猴,快取解药来!”小铁猴郭杰根本不知道在那电光火石般的一瞬间,曾发生了些什么变化,一咬牙,道:“淳于大哥,你一掌打得我好不厉害啊!”

淳于惑怒道:“臭猢狲,咱们全着了人家的道儿,快取解药来!”

一言提醒了郭杰,抬头一看,姓杨的正向他们一笑,已然从容地走出了房去,这才知道,是自己和淳于惑一起出手向他进攻的一瞬间,被他从万万不可能的形势之下,脱身逸出,而自己所中的那一掌,也是淳于惑一时收不住势子所致,连忙探手入怀,将解药取出,道:“半敷半服,快!”

淳于惑接过了解药,还怕那姓杨的趁势下手,身形一幌,便闪到了屋角,但那姓杨的却只是在门口停了一停,只是一笑,便离了开去。

三人这才松了一口气,淳于惑忙将解药依言施为,坐了下来,呆了半晌,道:“邹兄,你刚才判官令是对准了他胸口而发的,如何竟会失去了准头?”阴阳判邹洪倒地之后,不断运气,面色已渐渐好转,道:“我刚才一按机簧,便有一股大力,迎面袭到,像是传说中的内家罡气,判官令射筒向上一翘,我也受不住那股大力,立即受伤倒地!”

小铁猴郭杰骇然道:“淳于大哥,那么武功如此惊人,却不知他是哪一派门下?”

淳于惑摇了摇头,道:“我也看不出来,但看他身手,只怕方今各正派中的长老,也不过如此而已,咱们吃了亏就算了,既然打不过人家,寻究人家的来历,又有什么用处?”

三人之中,以淳于惑伤得最轻,用了解药之后,片刻之间,毒已去尽,但是他心事却最是沉毒,因为他奉了掌门之命,要在老龙湾无名氏的集会上,搅事生非,如今还未曾到老龙湾,便已受此挫折,眼看老龙湾之行,只好辱命,而五逆门掌门对于未能达成命令的人,处置之残酷,又为他所深知!

是以他心事沉重。三人半晌不说话,过了约摸大半个时辰,才听得周深的声音,道:“袁姑娘,明日一早,便要渡过黄河,早些睡吧!”知道两人已然回来,接着,开门处,周深已然走了进来,一进门,便笑嘻嘻地道:“惑叔,那小子已了帐了么?”

一句话才讲完,便发现情形不对,淳于惑一声长叹,道:“少掌门,咱们栽了!”接着,便将事情经过,详细讲了一遍。

周深心中也是大为吃惊,更猜不透那姓杨的是什么来历,呆了半晌,只得道:“惑叔,事已至此,只好留邹、郭两兄,在此养伤,明天一早,咱们三人,先过河到老龙湾去,我想一定还可以遇到咱们门中人的。”淳于惑明知除此之外,别无他法可想,叹了一口气,猛地心中一动,道:“少掌门,那姓杨的武功如此之高,年纪又如此轻法,会不会是令尊所扮的?”

周深心中猛地一动,他一生之中,并没有见过自己父亲多少次数。虽然他从小便是由他父亲传授武功,但是传授的时候,却是隔帘相对。及到稍大了些,才由他父亲安排,令得惊天笔石破,以为周深是一个父母俱为仇人所害的孤儿,将他收归门下。

周深在和他父亲相见的那几次中,每一次,他父亲总是不一个样,有一次,甚至成为一个藏僧,更有一次,竟是一个年轻女子。可知他化装术之精,并世无双,如今要扮成一个年轻人,当然也不是什么难事,更何况他曾对淳于惑讲过,他要亲自到老龙湾去的!

一想到此处,周深心中,不由得打了一个突,按理说,既是父子之亲,也不用害怕什么,但周深久在五逆门中,知道五逆门的信条,便越邪越好,连子弑生父,都不算什么,更不要说是父亲杀儿子了,因此呆了半晌,连声都颤抖了,道:“惑叔,我看不致是他老人家吧!”

淳于惑道:“这可难说,再遇到他时,咱们不妨对他恭敬些。还有,他喜欢盯着袁姑娘看,少掌门,焉知是他不喜你和袁姑娘在一起?”

周深叹了一口气,道:“惑叔,你有所不知,袁姑娘怀中,有一串明珠,那串明珠,两头大,当中小!”淳于惑几乎成个人跳了起来,道:“你曾亲眼见到这串明珠了?”

周深道:“虽然未曾亲眼见到,但是袁姑娘必定不会对我说谎的——为了那串明珠,在华山中,我还和峨嵋俗门的大弟子,云中雁沈嗣,成了冤家啦!”淳于惑又吃了一惊,道:“少掌门,峨嵋派可是咱们门规中不惹则已,要惹就得斩草除根,不留痕迹的派别啊!”原来五逆门对武林中人多势众,有出类拔萃武功的派别,可以不惹便不惹,真要是惹上了,非将对方人杀得干干净净,一个不留,以便让对方虽然心疑是五逆门中人下的手,但是却没有证据可寻!

周深想起华山中的情形,沈嗣中针之后,俯伏不动,山中猛兽又多,这上下多半已经尸曝荒山,阴恻恻一笑,道:“当然,这我还有不知道的么?惑叔,爹对你有没有详细说过那串明珠的来历和用途?”

淳于惑道:“没有。只是年前他突然用火鸽传书,要普天下五逆门人,注意这样的一串是纷扰了半年,空自劫了不知多少镖车,也陪上了许多弟兄的性命,仍是未有结果!”

周深道:“那我也是知道的。”淳于惑道:“这就是了,掌门做事,从来都不讲理由,谁知道他是为了什么事情?”

周深想了一想,道:“我看其中一定有道理的。袁姑娘一讲出她有那么一串明珠,峨嵋沈嗣也立即大为注意,可知那串明珠,实则上和武林中的秘密,有一定的关系,也说不定的。”

淳于惑一笑,道:“少掌门,你心急什么?看袁姑娘的样子,对你已然深自倾心,她的东西,还不就是你的?”周深一笑,道:“那也不见得,她还有一个妹妹,刚才她和我说,在旗杆上出现,那自称是无名氏派来的蒙面女子,就是她的妹妹!”

淳于惑“哈哈”一笑,道:“少掌门,这更好了,一箭双雕,娥皇女英之事,古已有之,正好配你这个风流人物!”周深笑道:“惑叔别取笑了,早点睡吧!”当下四人各自安息,一宿无话,第二天一清早,客店之中,便已然人声鼎沸,将四人一齐吵醒,阴阳判邹洪和神偷郭杰两人,因为伤重,须要觅地养伤,不能偕行,周深去叫醒了袁燕飞,和淳于惑三人,匆匆用过早餐,便赶到过河的渡口去。

只见渡口上,已然挤满了人,十余艘摆渡船,正穿梭也似,来来往往,将灵剑渡上的武林人物,送到对岸去,正熙攘着,忽见三只羊皮筏子,自上流激射而下,每一只羊皮筏子之上,站着八个手持明幌幌分水刺的壮汉,威风凛凛,正是水神葛网门下徒众,来到了渡口,倒转分水刺,以刺作浆,划行如飞,直向对岸而去,看那情景,竟像是有意卖弄。

岸上有的人喝采,有的人表示不屑,正好一艘船靠了岸,周深一拉袁燕飞,道:“袁姑娘,咱们纵上船去吧!”刚要足尖一点,提气纵出,已有两个人抢到了前面。那两个人身法极快,眼看跃众而过,将要落到了船上,身法美妙,但突然之间,身子向旁一侧,像是被一股大力,涌了起来,扎手扎脚,身不由主,竟向河中,跌了出去,“通通”两声,掉到了河中。

同时,一个老者,左右各有一个中年人陪同,已然从容上了渡船。

众人早已认出,那跌入水中的两人,乃是陕甘道上,出名的独脚强盗,兄弟两人,号称陕西双枭,轻功甚好,也吃了这个大亏,当然是已上了渡船的三指神姬横所出的手,也无人再敢与他争船,三个人放开了船缆,迳向对岸去了。

纷攘了两个多时辰,周深等三人,才过了河,淳于惑一路注意那自称姓杨的年轻人,却不曾再看到他,过河之后,一路上全是三山五岳的武林人氏,有的是接到无名氏的柬帖的,有的只是风闻前来凑热闹,有的又是为了知道有此机会,想在会上发现多年不见的深仇大敌,各怀异图,路上绝不就搁。

这一次武林人物的大集会,真可以说是怪到了极点。依武林惯例而论,这一类的武林集会,大都是由武林中极负名望的人物,有时还要几个人联名,方能成事。但这一次,发帖相邀的人,却只是具名为“无名氏”,连他是个什么人,都不知道!

三人一路不停,又行了近个把时辰,老远已可望见黑压压的一大堆人。那一大堆人过去半里许,才是一个小市镇,想来定是老龙湾无疑。

再行近些,三人心中不禁一怔,原来那地方是老大一块平地,约有五六十亩大小,正在黄河大堤之旁,平地中心,已然搭起了一座白木的擂台,那台约有五丈见方,八尺高大。

在大台的四周围,全是一副一副的桌椅,为数不下四五十副之多,可知那个“无名氏”,早在发出柬帖之时,便已有了准备,否则那大木台和如许桌椅,岂是仓猝能办到的事?

那数十副桌椅,全是零星散置的,但却有七副桌椅,排得甚是整齐,每一张桌子,相隔三两尺左右,而且在每一张桌子之旁,都竖着一块石碑,石碑上均刻有老大的字,从左首望去,乃是“少林”、“天心”、“点苍”、“峨嵋”、“金沙”、“西华”、和“蛟湖”等字样。

那“少林”、“天心”、“点苍”、“峨嵋”四派,江湖上人人皆知,但是“西华”、“金沙”、“蛟湖”等字样,却是陌生得很,向未听人提起过。此时,在少林派的桌旁,一位白髯迎风拂动的老僧,正闭目而坐,手掏佛珠,对于周围的熙闹情景,像是一点也不知道一样。在老僧两旁,也坐着两个僧人,一个其黑如铁,瘦小干枯,双眼如炬,另一个则年纪甚轻,穿着一件鹅黄袈裟。淳于惑一眼便认出那瘦僧人,乃是江湖上号称“铁僧”的少林高手释空明,另外一老一少,却是从来未曾见过。

在“天心剑派”的坐位上,则坐着三个古装高冠,腰悬长剑,气度非凡的中年人,不问可知,正是当今使剑的大名家,天心贺氏三剑:贺伯逸、贺仲明和贺季舆。这三人剑术之佳,天下无双,但兄弟三人,全是读书人出生,对武林中事一向不喜过问,只在福建武彝,天心峰上隐居,这次居然全都来到了此处,可知事情实是不十分简单。

在点苍派的座位上,却有四个人之多,两个面目如画,甚是娇艳的年轻女子,各自穿着一身大红英雄袄,显得异常抢眼,正对着众人,在指指点点,笑语如珠,不时传出银铃也似的笑声来,另外一个,衣服破碎的穷汉子,像是怕冷似地,双手笼在袖内,正伏在桌上打瞌睡,看不清脸面。另外就是一个已逾花甲,顶门光秃,满面红光,精神矍铄的老者,正是方今点苍掌门,昔年曾掌劈滇边七魔,威震武林,名满天下,享誉已三数十年的一芝上人。

在“西华”两字旁的坐位上,一个貌相极是古怪的老尼姑,正襟危坐,那老尼姑的脑袋乍看起来,只有一半,翻着两只三角眼,神情冷漠无比,几乎有一半人,全认得她是武当派的半边老尼,却不知她何以会坐在刻有“西华”两字的石碑旁边。这半边老尼,性情出名的孤僻怪异,不近人情,因此也没有人走近去问她,为什么坐在那上面。

在“金沙”两字的石碑之旁的座位上,并没有人,但是却蹲着两只高可四尺,铁翎钢啄,神骏无比的老鹰,那两只老鹰,翎毛全是灰白,略一抖动,在阳光下看来,宛若闪起一阵银浪,当真是好看已极,有认得的,全都知道那是以“天雷功”独步关外,长白山的天鹰长老所蓄的两只神鹰,只是不知道何以天鹰长老本身,并不归座,只留两只神鹰在此。

在峨嵋座位上,尚空无一人,但在“蛟湖”两字的座位上,却坐着七个人,有三个,正是三指神姬横,和他的两个徒弟,岑生一和岑全,另外一是鸡皮鹤发的老太婆,不是别人正是潼关附近的武林异人金姥姥,一个竟然是水神葛网,还有一个矮小得出奇的老人,看来只像十三四岁的小孩,坐在凳上,只及人家肩头,有认得的更感到奇怪,因为那是在长江上下,独来独往的苍虚上人,再就是一个披发头陀,生得一脸横肉,面前放着晶光闪闪的一只精钢钵盂,一望而知,不是善类,注意这一桌的人最多,因为无人知道,何以这七个毫无关连的人,竟会坐在一起!要知老龙湾的正邪武林人叙会结果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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