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英魂道:“你是说,如果和我们一齐走,也不碍事的么?”
胡人龙又想了一想,道:“我看不碍事,而且天覆谷的武功,深不可测,他和我们在一起,我们也要方便许多。”
沈英魂听得胡人龙这样称赞章天时的本领,心中未免不服,道:“难道他的武功,还在你之上么?”
胡人龙听出了沈英魂话中的意思,笑道:“我们没有比过,但是据我所知,天覆谷中,有两门武功,是早已失传了的,一是霹雳掌,另一种,则是柔丝指。”
这两种功夫,一刚一柔,而且还有刚柔互济之妙。
沈英魂武功见闻,并不很广,胡人龙所说的什么“霹雳掌”、“柔丝指”这两门功夫名称,她全部未曾听到过的。
是以,听到之后,她也并未曾放在心上,只是随口“嗯”地一声,算是答应。
两人一起并肩,向前掠出,不一会,便到了一个看来不十分陡的峭壁之上,沿着山藤岩石,向下落去。
不到一个时辰,两人便已到了山脚下,沈英魂抬着头向上看去,只见峭壁巍峨,她不禁想起自己以为胡人龙已遭不幸之际,心中的难过伤心之处,心中不禁长长叹了一口气。
胡人龙看出沈英魂的面色忧郁,他也叹了一口气。
两人的心中,都知道对方在想着什么。
但是他们却谁也不说。
沈英魂虽然答应了胡人龙,在胡人龙未曾向自己自动解释这件事之际,她不再提起。
然而,她口中虽然可以不说,心中却是没有法子不想。
她和胡人龙手拉着手,一直向那座高峰疾驰而出,看来和以前,似乎完全一样,但沈英魂总感到,她和胡人龙之间,有着一层隔膜。
她觉得至少自己已经将心中的秘密,毫无保留向他说了出来。
而胡人龙却还向自己保留了一点,而且是最重要的一点。
沈英魂心中所感到快慰的是,她终于又和胡人龙在一起了!
而且,从胡人龙对自己的态度看来,他的确是真心真意对自己的。
只希望他对那件事,会有令自己满意的解释。
然而,沈英魂心中又不禁想,如果“明月为证,玉佩为媒,生生死死,永结同心”这十六个字,是自胡人龙口中说出来的话,那么,他将怎样解释呢?
沈英魂心中,胡思乱想,心神缭乱,胡人龙也是一声不出。
两人的身法,十分快疾,不用多久,已到了那个高峰脚下。
那山峰的脚下,乃是十分茂密的森林。
他们两人,尚未奔入密林,便听得密林之下,一声呼叫,道:“蒋大哥……”
随着一声的呼叫,一只人影,向前飘来!
那人现身的身法,极其奇特,的确如同是身在水面之上,向前飘来一样。
沈英魂已不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轻功身法了,她在第一次见到这等身法之际,心中便已有自叹不如之感了。
这时,她自然一看这种身法,便已认出,那人正是章天时了。
只听得胡人龙一笑,道:“天时,是你么?”
章天时身形倏然凝立,当真是动如脱免,凝若处子。
而且,他一站定之后,看他的面容,笑容满面,稚气未脱,但是他身形如山,渊停岳峙,俨然高手风范。
沈英魂想起刚才胡人龙对章天时赞语,心中仍是有些不服,向章天时多望几眼,胡人龙笑道:“天时,英魂和我说,在天覆谷外的大宅中,有一个顽皮鬼和她捣乱,那是谁?”章天时笑道:“蒋大哥,你有了新朋友,就不要我这老朋友了,是不是?”
胡入龙道:“你欺负英魂,我自然不依。”
章天时“哈哈”大笑,道:“我早就想到过啦,若是我没有一点表示,你是不肯放过我的,其实,临走时,婆婆也已说过,很对沈姑娘不起——”
胡人龙听到此处,心中已经大喜,忙道:“真的么?那太好了!”
沈英魂还不知道胡人龙为什么那样高兴,道:“什么太好了?”
胡人龙道:“章婆婆既然说对你不起,自然必有好处给你,难道还不好么?”
沈英魂道:“好处,有什么好处?”
章天时伸手入怀,取出了一只狭长形的红绸包袱来,道:“这件东西,是婆婆命我送给沈姑娘的。”
沈英魂还想再推辞时,胡人龙忙道:“英魂,快接过来,快接过来!”
沈英魂不禁好笑道:“胡大哥,看你急成那样,怎么那样小家子气?”
胡人龙道:“若是别的奇珍异宝呢,只怕堆在我的眼前,我也未必看得上眼,但是天覆谷中的东西,又是章婆婆特别送的,那一定是非同小可了。你若是不接,岂非大损失了!”
沈英魂听了,心中也不禁一动。
因为胡人龙既然这样推崇,只怕其中必有道理,自己还要长途跋涉,不要错过了机会。
因之,她一笑道:“那我就多谢了。”
章天时一伸手,将那包物递了过去。
沈英魂接了过来,她一接上手,便不禁一呆。
本来,她认为那红绸包裹里,形状狭长,说不定是一件兵刃。可是,她一接到手中,便知道不是了。
因为,那物事其轻无比,竟像是红绸之内,并没有东西一样。
沈英魂面上不禁现出狐疑之色。
胡人龙忙道:“快解开看看,是什么东西,也好让我们开开眼界。”
章天时道:“是啊,婆婆交给了我,也不准我看,连我也不知是什么东西。”
沈英魂心中,好奇心大起,连忙将红绸解开,胡人龙和章天时两人,一齐凑过头来,三人定睛一看时,都不禁为之一呆。
只见那幅红绸之内,不是别的,竟是一张狭长形的干树叶!
那根树叶,长约三寸,叶肉早已烂去,只余脉络,看来苍碧可爱,但这样的一片干树叶,却无论如何,也称不上“宝物”!
三人呆了一呆,沈英魂首先抬起头来,道:“胡大哥,这——”
她话没有讲完,胡人龙已作了一个手势,令她不要再讲下去,却掉过头去看章天时,道:“天时!——章婆婆没有弄错么?”
章天时的神色,十分尴尬,道:“我婆婆……给我之后,我未曾动过。”
胡人龙道:“你接上手来之际,也是轻若无物的么?”
章天时道:“是啊,当时我便觉得奇怪,问道:‘那是什么东西啊,风吹得起。’我婆婆却叫我不要多问,说我不明白的。”
胡人龙道:“英魂,我们暂时虽然看不出这……宝……树叶的好处……”
他本来想说“这宝物”的,但后来卒改口为“树叶”。
顿了一顿,续道:“但章婆婆乃是世外高人,她既然命天时将这片树叶给你,自然有道理在内,你仍需妥为收藏!”
沈英魂心中暗暗好笑,心忖天覆谷中人,多半是装模作样,故作神秘,弄上一片干树叶,便假充宝物,来弄玄虚。
她为了不令章天时和胡人龙两人难堪,是以心中所想的,并没有说出来,只是收起了树叶,笑了一下,不再出声。
章天时觉得十分不好意思,又道:“婆婆还说,在外面如果遇上了沈姑娘,若是沈姑娘和人打架,要多帮着她一点。”
胡人龙本来,以章婆婆送沈英魂的宝物,一定是非同小可的武林奇珍,所以心中,也好生代沈英魂高兴。
及至章天时所取出的,竟只是一片树叶之际,他也是十分沮丧。
这时,他听得章天时如此说法,心中又高兴起来,道:“章婆婆既是如此吩咐,那我们得力更多了!”
章天时一笑,道:“蒋大哥也未免太客气了,我这些门道算什么。”胡人龙道:“章兄弟何必太谦,英魂又不是外人。我们三人一齐上路,就算有强敌阻拦,应付起来,也从容得多了!”
沈英魂听得胡人龙立即邀请章天时同行,心中不禁大不以为然。
因为她对于天覆谷的人物,并没有什么好感,而且所知不深。
章天时更已令得她在天覆谷外的那所大宅之中,吃足了苦头。
虽然章天时一见面,便曾向她道歉,沈英魂心中,总还有点不高兴。
而且,当章天时一本正经,说有宝物相赠,而结果取出来的,却只是一片树叶之际,沈英魂对章天时,更起怀疑。
她是曾经和章婆婆见过面的。
章婆婆乃是世外高人,这是毫无疑问之事,而一个武林前辈,焉会拿一张树叶,当作重礼来送人?
沈英魂怀疑,那可能是章天时在半途之中,拆开了包裹,看到了章婆婆给自己的宝物,私自取了,却拾一片树叶充数,反正自己不能去追查的,那么,他弄的玄虚,也就不怕被人拆穿了。
当然,沈英魂并不是希罕什么宝物的。
但是她既然这样想法,对章天时的看法,自然不免有点异样,所以,当胡人龙一面邀章天时同行,一面向沈英魂望来,以目光征询她是否同意之际,沈英魂转过了头去,假作未曾看见。
胡人龙一见这等情形,不禁十分尴尬。
也就在此际,只听得章天时一笑,道:“蒋大哥,我婆婆虽然这样吩咐我,但是我只怕做不到这一点了!”
胡人龙忙道:“章兄弟——”
章天时不等胡人龙讲完,便摇了摇手,道:“蒋大哥,你且听我说。一则,我知道沈姑娘的行踪,十分秘密,我怎能跟在一起;二则,你们两人——”
他讲到此处,突然一笑,沈英魂双颊,立时飞红,章天时也不再向下说去。
胡人龙想了一想,心忖沈英魂若是不愿意和章天时在一起的话,那么章天时硬要和自己同行,只怕反而会惹麻烦。
胡人龙虽知道章天时的武功极高,若能与了同行,是一个极好的帮手。
但是在那样的情形之下,却也不得不割爱了!
当下,他点了点头,道:“章兄弟,那你就自己多多保重了。”
章天时显然也已经看出了沈英魂对自己有怀疑之意,临走之前,还向沈英魂道:“沈姑娘,那片树叶,如今我们虽然看不出它的妙用来,但是我婆婆必不致于送你无用之物,尚祈妥为保存,我回天覆谷,第一件事,便是向婆婆问那树叶的用处,以后相遇,定当奉告。”
沈英魂只是淡然一笑,道:“多谢了。”
章天时“哈哈”一笑,身形如行云流水,向外便飘了开去。
胡人龙望着他的背影,叹了一口气,道:“可惜,如果他在,我们确是可以减少麻烦。”
沈英魂道:“你尽可以去叫回来的啊!”
胡人龙一笑,道:“你不喜欢他,我又何必去叫他回来?”
沈英魂叹了一口气,道:“胡大哥,你不明白我的心意,我的意思是,我们要去的目的地,这个秘密,只有我们两人知道的,不能容别人来分享的!”
胡人龙听出沈英魂这几句话中,含着对自己的无上情意。
由此可知,上次分手,虽然沈英魂伤心,而且她心中的芥蒂,至今未除,但是她爱自己之心,却是始终没有改变。
胡人龙心中十分快慰,道:“你说得是。”
两人正在说着,也已准备向西行去。
忽然之间,只见章天时身形如飞,又掠了回来。
他到了两人的面前,一笑道:“有一件事情,我几乎忘了。”
胡人龙忙道:“什么事?”
章天时道:“天覆谷近年来,很少有人在外行走,武林中的情形也隔膜了,这次我出来,婆婆要我找一个人,我却找不到了。”
胡人龙奇道:“章婆婆要找什么人?”
章天时道:“怪就怪在婆婆没有对我明说,只是告诉我,要顺便我一个腰际系有一面金牌,那面金牌乃是天外神金所铸,在夜晚也会放光的人!”
胡人龙道:“这就难了,这人是老是幼,是男是女,她老人家也未曾说过么?”
章天时一摊手,道:“没有,蒋大哥,你可知道什么人是有这样一面金牌的?”
胡人龙想了一想,道:“我不知道。”
章天时又道:“沈姑娘,一路西来,见多识广,可知道么?”
沈英魂道:“我连听也还是第一次听到。”
章天时道:“那说不得了,只好我多找一些时了。”
他话讲完向两人一挥手,身形飘飘,又向外掠了开去。
当他掠出了十来丈,身形看来已十分渺小之际,胡人龙突然一扬手,张口欲言,似乎想叫他,但在胡人龙一扬手间,章天时身形一闪,早已不见!
沈英魂道:“你想他回来么?”
胡人龙摇头道:“叫他回来也没有用,我这上下才想起,蒋青玉也对我说起过这样一块夜晚也能发光的金牌,只不过蒋青玉那时,支吾其词,也好像其中有着什么巨大的隐秘一样。”
沈英魂道:“只怕蒋青玉和天覆谷之间,有着什么纠缠,不关我们事了。”
胡人龙听了沈英魂的话,突然仰天长长叹了一声。
沈英魂自然知道一提起了蒋青玉,便使他想起了他自己的身世,至今未明,所以长叹的。
沈英魂也不多说话,唯恐增加他的感慨,两人都默然无语,向前面走出了七八里,胡人龙才愁颜一展,道:“英魂,我们只要有决心,何愁不能达到目的地,我在未到目的地之前,感怀身世,实无必要!”
沈英魂笑了起来,道:“这正是我要劝你的话,却给你自己说了。”
胡人龙“哈哈”大笑,道:“我知道自己的身世,还有如许曲折之后,便一直这样自己在劝慰着自己!”
沈英魂望了胡人龙半晌,心中暗忖,真乃一人不知另一人之事,若是不知胡人龙底细的人,只当胡人龙机智过人,英俊出众,谁又知道他的心中,有这样的伤心怀抱?
当下,她叹了一口气,道:“我们不必多想其他,还是想一想如何能顺利到达目的地的好。”
胡人龙道:“不错,我已经想到过了。我们再一路西去,敌人自然还有,但是最可虑的,却还是白冠红父女,和柴达木老魔!”
沈英魂道:“各正派中人,难道就肯这样便放过我了么?”
胡人龙听了,双眉紧蹙,道:“这件事,我心中也十分奇怪,何以自从天池一会之后,各正派中高手,便不再露面了呢?”
沈英魂苦笑了一下,道:“所谓名门正派,其实还不是一样!”
胡人龙知道沈英魂在这一年来,受尽了被人追逐逼迫之苦,是以也难怪她会说出这样偏激的话来的。
胡人龙也感到,各正派对待沈英魂,也实在是太过份了些。
但胡人龙却知道这是必然的事情,因为武林争相传说,沈英魂一旦达到目的,武林目前的情势,便会根本改变,那实是不能不令得各派吃惊的!
胡人龙想了一会,道:“照我的猜测,在天池一会之后,各派可能感到自相残杀,并无好处,所以聚会于某地,已想出了新方法来对付我们!”
沈英魂苦笑道:“那我们向前去,可有的是热闹可看了!”
胡人龙侧头想了一想,道:“有一个办法,倒可以免去不少麻烦,不知你是不是肯行。”
沈英魂道:“什么办法?”
胡人龙道:“我们索性就在这里附近,找一个幽静的所在,住上三年五载,那你久不在江湖上露面,事情自然也会渐渐地淡了下去,到那时,再向西行,只怕就没有事了!”
沈英魂听得胡人龙这样说法,双颊之上,不禁陡地红了起来!
她知道胡人龙所说的,未始不是办法,但是在这三五年中,自己和胡人龙,势必日夕相共,这……她想到这里,更是面红耳热,想不下去。
胡人龙苦笑道:“你不以为然么?”
沈英魂道:“武林中传起消息来,何等之快,只怕我们好不容易等到三年五载,才一动身,不到几个月,又是人人皆知了。”
胡人龙道:“这的确是大有可能之事,然而我们如今的目标却是太大了。”
沈英魂心中,一直十分佩服胡人龙的。
当她几次落入白冠红,或是柴达木老魔手中的时候,只要胡人龙向她讲一声“请放心”,她便可以得到无上的安慰,当真放心异常。
但是这时候,沈英魂却觉得找一个地方,匿存起来,那并不是好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