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英魂听了之后,不禁呆了一呆,可是她仔细想一想这玩味,胡人龙那句话中,实是包含着极其深刻的含意在!
要知道,“傻丫头”三个字,固然可以作为恶意的称呼,但是却可以作为十分亲昵的称呼!
胡人龙如今那样说法,那分明是说,在他的心中,沈英魂是一个十分亲昵的人,亲昵到了可以不拘小节,随时称之为“傻丫头”的人!
沈英魂心绪翻腾,一时之间,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
她呆了好一会,讲不出话来。
胡人龙又道:“至于我说你一定会听我话,我三言两语,便能使人相信,那是我自以为凡是对你讲话,莫不是呕心呖血的真言,绝对没有一丝害你之心在内的,你怎么不听?”
沈英魂一面听着胡人龙极其诚恳的语音,一面想起胡人龙数度相救之情,她曾和胡人龙握过手,胡人龙的手心,十分粗糙,有着许多疤痕,那也是为了硬锯开钢甲车,手掌受伤之故。
她心头思绪翻腾,更是激烈。
她甚至想扑入胡人龙的怀中,告诉他,自己的确愿意听他的话的,而当自己落入柴达木老魔之手的时候,第一个想起的就是他,对于他能够救自己,具有极大的信心。
但是沈英魂却并没有那么做。
她想一想,道:“你对我说的全是真心话?那却也未必。”
胡人龙像是知道她指什么而言一样,听了之后,默然无语,沈英魂不见他回答,续道:“譬如说,你究竟是什么人呢?这样的一件大事,我都弄不明白,你叫我怎样信你?”
胡人龙又呆了半晌。
沈英魂见他一声不出,心中不禁大奇,转过身,向他望去。
此际,离开出口,已渐渐近了,光线虽仍十分黑暗,但是总依稀可以辨别出眼前的物事来了。
只见胡人龙面色凝重,双眉紧蹙。
沈英魂心中,不免又感到了一股歉意,因为她知道自己的话,又触及了胡人龙有点不愿意告人的秘密。
但是,她却不能不问。
她一定要弄清楚胡人龙的身份,一定要揭开这个谜团!
沈英魂自己也难以解释究竟是为了什么,因为她和胡人龙,可以说一点关系也没有。
那理由便是,她和胡人龙之间,实际上,已有无数斩不断理还乱的情丝,牵在一起了!
好一会,胡人龙才叹了一口气,道:“沈姑娘,我还是那句老话,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一点秘密的。”
沈英魂道:“我自然知道,因为自己的心中,也有着秘密。”
沈英魂如此说法,那便是代表了她愿意暂时不提起这个问题来,以免得胡人龙再以难堪。
但是胡人龙却道;“我已经想过了,如果对一个自己十分信任的人,也保有秘密的话,那是不应该的——”
他讲到此处,顿了一顿,忽然一声,,道:“所以,我心中的秘密,总会对你说的,不过如今还不是时候罢了。”
沈英魂一听得胡人龙如此说法,心跳得更加剧烈起来了!
沈英魂毫不怀疑,胡人龙心头,的确有着一个不可告人的秘密。
但是,她却绝未想到,胡人龙居然愿意将他自己心中的秘密,讲给自己听!
沈英魂口中并没有说什么,但是她心中却决定,如果胡人龙将他心中的秘密,源源本本地讲给她听的话,那么,她也将自己心中的事,告诉胡人龙。
她在这样决定的时候,心中自然经过了深深的考虑,但是她却仍然决定这样,她觉得如果自已的父母泉下有知,也是不会怪她的,因为她是人,人是绝不能连一个知心人也没有的,她感到父亲临死前的吩咐,太偏激了,她不是不想听父母的遗言,可是事实上,那却是绝对行不通的事。
他们两人,都静了好一会,才听得胡人龙又道:“沈姑娘,我们话说回头,康兄弟的事如何?”
沈英魂道:“你一定要救他,我自然会照你的吩咐行事的。”
胡人龙道:“好,出了洞口之后,白发迷婆,一定会带着康青萍离去的,我们先由得他去,因为无论她到何处,我总有法子跟踪到的。”
沈英魂奇道:“你凭什么?”
胡人龙道:“我的‘小墨龙’一日千里,用来跟踪人,再好也没有了。而‘小墨龙’又最通灵,所过之处,必定留下痕迹,好让我尾随寻到,是以这一层,大可以不必耽心。”
沈英魂点了点头,她这才明白,无论自己到了什么地方,胡人龙都能够找得到的原因,原来是有这一层原因在内。
胡人龙又道:“第二步,就得用着你了,你和我一齐追踪到白发迷婆之处,先由你出面,务求将白发迷婆激怒来——并引诱她追你。”
沈英魂吃了一惊,道:“她追我?她的轻功,比我好得多,我如何逃得脱。”
胡人龙微微一笑,道:“只怕到这时候,你的轻功,已经比她好了!”
胡人龙的话,实是玄之又玄,因为,按照他的计划,当他们再和白发迷婆相遇之际,距离如今,至多只不过两三天的事。
而白发迷婆,数十年功力所聚,轻功造诣,何等之高,又岂是沈英魂在两三天内所能追得上白发迷婆的?
沈英魂面上,充满了疑惑的神色,望定了胡人龙,道:“你说什么?”
胡人龙面带微笑,正要回答,忽然眼前一亮,原来离出口处,已更近了。
同时,一抬头间,只见出口处人影一幌,白发迷婆和康青萍两人,已经疾掠而出,只听得康青萍道:“张大哥,你一定得替我想法子!”
胡人龙朗声道:“你放心!”
前两次,当沈英魂听到胡人龙如此说话,心中发生不快之际,她自己都曾告诫自己,大可不必那样小气。
但这时,她听得胡人龙第三次对康青萍那样说法,心中不禁又是一阵不自在!
等到胡人龙那三个字出口之际,白发迷婆和康青萍两人,早已踪影不见。
胡人龙连忙加快脚步,向前飕飕地掠了开去。
沈英魂真气运提,想跟了上去,但是她用尽气力,却也难以及得上胡人龙,转眼之间,胡人龙便已出了洞,她却还有二三十丈。
只听得胡人龙一出洞,便发出了一下短啸之声,而接着,则是一阵蹄声。
等到沈英魂赶到洞口之际,只见那头“小墨龙”,早已扬鬃踢蹄,向前疾驰而出。
胡人龙回过头来,道:“沈姑娘,刚才我说你轻功能赶上白发迷婆,你不相信是不是?”
沈英魂道:“我不是说我的轻功不能赶上白发迷婆,假以时日,自然可以的。”
胡人龙一伸手,竖起了三根手指,道:“需要那么多的时间。”
沈英魂一侧首,道:“三年?”
胡人龙摇了摇头,道:“不,太多了。”
沈英魂“嘻”地一哂,道:“那难道是三个月么?”
胡人龙仍是摇头道:“还太多。”
沈英魂大声道;“三十天?”
胡人龙笑道“你再猜少些。”
沈英魂没好气道:“难道是三天?”
胡人龙双手一折,道:“再猜不到也不必做人了!”
沈英魂“呸”地-声,道:“你才发什么颠,那么开心?”
她话出口,才觉得自己的话,显得和胡人龙太以热络了,不禁一阵不好意思。
但胡人龙却是一本正经,道:“不错,正是三天,一点不假。”
沈英魂见他说得那么正经,也不禁起疑,道:“你可看出,白发迷婆的轻功,绝不在你之下么?”
胡人龙道:“是,在我之上。”
沈英魂道:“是啊,如果你有办法在三天之内,叫我的轻功,在白发迷婆之上,那么,你自己也早已设法赶上她了!”
胡人龙道:“说得是,但是要赶上白发迷婆,却还得靠你自己。”
沈英魂道:“好了!好了!究竟你葫芦中卖的什么药,也该讲出来了。”
胡人龙“哈哈”大笑,道:“原来你身怀异宝,还不知道。”
沈英魂究意是十分聪明的姑娘,给胡人龙一提,她立即省起,道:“你说是‘九天异录’?”
胡人龙道:“正是,那‘九天异录’之中,记载着九种旁门武功。而这九门武功的特点,便是练起来特别快,所以当年,柴达木老魔得到那本‘九天异录’,不出三年,便自声名大噪!”
沈英魂道:“那也是三年,不是三天。”
胡人龙道:“当然不是每一门武功,都是三天可成,但是其中所载的一门轻功,称作‘天行功’,若有人在旁相助,却是三天可得五成火候,便足以使白发迷婆追不上你了!”
沈英魂听了,将信将疑,连忙伸手入怀,将那得自柴达木老魔之的一厚本“九天异录”,取了出来,打开封面,第一页上,便是那九种旁门武功的名称,第六页上,赫然是“天行功”三字!
沈英魂呆了一呆,道:“九天异录是柴达木老魔的,你怎么知道得那样详细?”
胡人龙道:“那以后再说,你先翻开来看看天行功的引子中说的是什么。”
沈英魂连忙翻到了记载天行功的地方,向为首的几行字看去。
只见上面载道:“地行之术,不如飞鸟,鸟飞者,天行也,天行功之义在鸟,人无双翼何以天行,然人有原气,元气提为真力,真力浮而身轻,身轻如鸟而尤胜于尔,则天行功之名符实焉。”
沈英魂看到此处,仍是莫名其妙。
她望了胡人龙一眼。
胡人龙道:“你再向下看去。”
沈英魂心中又是一奇,暗忖,听胡人龙的口气,像是那引子上载些什么,他完全知道一样!
沈英魂并没有再问,只是向下看去:“此功若无人相助,三日可略见效,若得人相助,则三日之间,可得五成火候。”
沈英魂看到此处,忍不住又抬起头来,向胡人龙望去。
她口中虽然没有说话,但是她面上的神色,却等于在问胡人龙,你怎么什么都知道的?
胡人龙也不开口,只是微微一笑。
胡人龙也没有讲话,但是沈英魂却也知道了他的意思,那等于是在说,你看下去再说。
沈英魂继续向下看去:“人助之法,需内功已有根基之人,手掌紧贴练功者之‘灵台穴’,三日之内,绝不稍松,同时,以本身真气,运于练功者体内,此法行之三日,练功者便可得天行功之五成火候,然助人者,则不免元气大耗矣。”
沈英魂一口气看完,再向下看去,所记载的,便是练那天行功,真气该当如何运转之法,沈英魂掩上了“九天异录”,不再看下去,但是她却仍然低着头,并不抬起来。
同时,她心中怦怦乱跳,不知该向胡人龙说什么才好。
她已经明白,要自己能在三天之内,学会“天行功”的话,胡人龙要损耗元气,才能成功,胡人龙显然是愿意如此做的人,自己是应该衷心地感激他呢?还是疑心他别有用意?
再说,胡人龙三日之内,手掌不离自己的“灵台穴”。
那灵台穴虽然在背后,但自己若是裸背相向,这又成……什么话?
沈英魂一想到此处,更是俏脸飞霞!
她怔怔地站着,只听胡人龙叫道:“沈姑娘,看完了么?”
沈英魂道:“看完了——我问你,你可是早知道要怎样帮助我的么?”
胡人龙面上,也是一红,道:“是。”
沈英魂乃是何等冰雪聪明之人,她一看胡人龙的神气,便知道胡人龙在回答她的话的时候,只想及要伸手投在她背脊上“灵台穴”一事,而绝未想到,自己会因此损耗功力!
沈英魂想了一想,道:“不,你还是想第二个办法,来救康青萍吧?”
胡人龙立即道:“为什么?沈姑娘,你是怕……”
他勉强一笑,道:“我辈学武之士,其实大可不必拘泥于男女之别,譬如你受了伤,我也因之而不理么?孔圣人说男女授受不亲,那么,我也无法在铁甲车中,将你救出来了!”
沈英魂心头狂跳,实际上,她拒绝胡人龙,倒也不是为了个原因。
因为,如果真是要她帮忙,练成“天行功”的话,那么,在这三天之中,正好可以看看胡人龙是卑鄙小人,还是正人君子。
她之所以拒绝,乃是感到自己,不应该无缘无故,受胡人龙那么大的好处!
胡人龙见沈英魂不出声,叹了一口气,道:“本来,这个办法,未免有唐突佳人之嫌,但是我若有一丝邪念,定叫烈火焚身而死!”
沈英魂尖叫了一声,想阻止胡人龙罚毒誓,但是却已经慢了一步,胡人龙的话已经说出了口。
沈英魂不禁叹了一口气,道:“你这是何苦来?我不是为了这个意思!”
胡人龙道:“那你是为了什么?”
沈英魂道:“助人者亦必元气大耗,你什么都知道,难道这一句话,便不知道了么?”
胡人龙一呆,然而“哈哈”大笑起来,道:“那你只管放心,我就算损耗一点真力,不消十天八天,便又可复原了。”
沈英魂道:“那又何必?”胡人龙道:“但是一可以藉此救出康青萍,二则,你得了天行功的五成火候,再练上三个月,便可以将天行功全部练成,那就对你大有裨益了。”
沈英魂呆了半晌,才道:“你为什么对我那么好?数次救我不够,还要拚着损耗真力,助我练功?”
胡人龙沉思片刻,道:“你要我说出贴切的原因来,我也十分难说,我第一次听到你的名字,知道武林不论正邪各派,都在以十分卑劣的手段对付你,我便想到为你不平,那时,你是什么模样,我还不知道哩!”
沈英魂赧然道:“以后呢?”
胡人龙道:“恰巧我也有事向西去,终于,在柳生朴拦住你生事之际,我见到了你……我该怎么说才好呢?我是感到,忽然之间,我不是一个人,我和你,可以成为……成为很好的朋友,我应该帮助你,使你不受到任何的困扰……”
胡人龙讲到此处,沈英魂早已听得痴呆了。
因为,沈英魂自己,也曾经有过那样的感觉的,只不过,当她那样想之际,她同时便会想起父母的遗言来,因而不敢想深一层而已!
她怔怔地望定了胡人龙,胡人龙一笑,道:“我不知如何说下去才好。”
沈英魂不由自主地回答道:“已经够了,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胡人龙满面喜容,道:“当真?”
沈英魂默然不语,但是却点了点头。
胡人龙道:“那么,这天行功——”
沈英魂不等他讲,便道:“我练。”
胡人龙笑道:“好,事不宜迟,如今便该开始了。”
沈英魂道:“这三日之中,我们难道一动不动么?”
胡人龙道:“看来必需如此方行。”
沈英魂心中,又急速地想了一想,三日之中,胡人龙的手掌,不离开自己的背脊,这样事当然会带来极度的不方便的。
但是,一门绝顶的轻功,正是自己所需要的武功。
如果自己早就有了那么好的轻功的话,那么,即使不要七星子护送自己也可以到目的地了。
她想了片刻,才点头道:“好。”
胡人龙道:“我们向前,循着白发迷婆的去路,找一个隐蔽的所在去练功,反正康青萍曾骗白发迷婆,她即使服了那颗驻颜丹,也要八九天才能见效,我们在十天之内赶到,康青萍仍不致于有危险的!”
沈英魂道:“好。”
他们两人,身形展动,一齐向前,疾掠了开去。
一路之上,胡人龙或根据一只蹄印,或根据一丛被齐中折断了青草,以定去路,奔出了七八里,胡人龙便停了下来,找到了一个十分隐蔽的山洞,两人一齐走了进去。
那山洞十分狭窄,两人走了进去,刚好能够盘腿而坐而已。
沈英魂坐了下来,打开了“九天异录”,就着山洞中昏暗的光线,可以看清上面的文字,她面上一阵发热,道:“可以开始了。”
胡人龙“嗯”地一声,伸指在沈英魂的背部一划,沈英魂背部的衣服,立时被划开了七八寸的一道口子,连内衣在内。
胡人龙道:“沈姑娘,你不可分神。”
沈英魂想起胡人龙的手掌,将要贴到了自己的背心上,她的一颗心,早几乎从口腔之中,跳了出来,她勉强道:“不会的,你放心吧。”
胡人龙自己,也是禁不住心头乱跳!
而当他将手伸进去,贴住了沈英魂背部之际,他不由自主呼吸急促起来,同时,他也可以感到,沈英魂的心是跳得如此之剧烈,气息也是这样的急促!
他连忙镇定心神,道:“沈姑娘,心有旁骛,便练不成功夫了!”
沈英魂连忙应道:“是!”
他们两个人,都竭力要使自己的心神,镇定下来。
然而,他们都是从来未曾和异性接触过的青年男女,再加上他们之间,又相互有着爱意。
尽管他们竭力克制自己,然而,他们却都觉得心猿意马,一个根本未曾将本身真力,度入对方的体内,一个则连“九天异录”上的字,也未曾看得清楚!胡人龙心中,暗叫不妙,他待要缩回手来,等心神镇定之后,才开始练功。
但也就在此际,一阵人声,转移了他们的注意力,使他们得以定下心神来。
那一阵人声,起自离他们藏身的山洞不远处,他们两人,向外看去,因为野草乱石的掩遮,所以看不到那些在讲话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