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正在出神哩,不防已被近身一只船上的人看见,那人装束也是一样奇特,一见两人,呆了一呆,也不出声,挺起雪亮的一枝长矛,分心便刺,破空之声,甚为劲急。
卓茂见势不好,一侧身避过了矛头,一把抓隹矛杆,向怀中一带,那人直扑了过来,黑娃再一伸手,便将那人软穴封住,动弹不得。
那只船离其他的船颇远,而且其他人也不见手中持有兵器,是以看来倒像是警戒的人。
两人悄没声地上了船,蹲下身子,相互对望一眼,俱都好奇心大起,想要看个明白,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幸而他们动手又快又没声,因此那么许多人,竟没有人知道的。
不一会,又听得那奇异的号角声响了起来,同时,鼓声咚咚。
在这环境中,越发显得惊心动魄,当中那只船中的高矮两人,各自“刷”地一声,抽出了长长的一幅黄布幡来,在灯光与烟雾中来回展动。
那布幡看来乃是真丝所织,柔软无比,但两人只挥动了三四次,便已“霍霍”风生,越来越硬。
卓茂与黑娃两人,对望一眼,暗想这两人内功竟然如此深湛,只是不知道他们在搅的什么鬼,再看下去,那两幅黄幡已然越挥越慢,那貌相端庄无比的女子,也缓缓地站了起来。
两人一左一右,轻轻地将黄幡披在她的肩上,所有船上的人,立即大叫起来,叫的乃是“康巴恩”三字。
真是众口一声,响彻云霄,叫了几十遍,方才停止。
黑娃听了,略有所悟,想了一想,便已想起,惊道:“茂哥,不好!”
卓茂悄声反问道:“什么事?”
黑娃道:“我曾听得师父说,西藏各族中,有一族唤作‘康巴恩’族,骁勇善战,不知道这些人是不是的?看样子他们像是要去出征打仗,那女子乃是首领呢,我们混在中间,怎生是好?”
卓茂低声道:“如今没有办法,只好随机应变了。”
说话之间,号角声又起,当中那只船,已在泥浆上缓缓动了起来。
前面的船只,立即雁翎般地分了开来,容它通过,然后都在船中取出小桨,慢慢地划着,跟在后面。
卓茂、黑娃两人见船已移动,心中都松了一口气。
黑娃所料不差,这些人正是康巴恩族人,那一族人极重纪律,卓茂想停船不发,也是不行,前面一只船擦了过去,不见后面有船跟来,便大声呼喝。
卓茂虽然听不懂他叫的什么,总也知道他是催自己前进,俯身一看,船中果然有一只小桨,拿在手中,沉甸甸的。为了怕立即暴露身份,被他们群起而攻,万无幸理,因此只得依样葫芦,向前划去。
过不多久,已然划出了草滩,两人刚耽心怕要被人家发现,一阵号角声过去;灯笼又全都熄灭。
天色漆黑,伸手不见五指,卓茂只觉桨所碰到的,越来越稀,暗中庆幸,而碰到了这干人,要不然,自己不识途径,乱闯了来,不淹死在这个泥沼中才怪。
一见此时天黑,有机可趁,便将桨打横一拨,船头立即横了过去,手上加紧,连拨三拨,船已离开队伍六七尺开外,眼看只要静悄悄地停住不动,等大队船只过去,便可趁机溜走,但急切间却弄错了方向。
原来船是分两行前进的,两行之间,相隔不到一丈,船上都点着灯笼时,是在一人多高的草丛中行驶,卓茂也未注意到。
一出草丛,灯笼便全部漆黑,卓茂更未曾注意左边另有一排船在,竟将船头向左拨去,心中刚在欢喜,忽听“叭”地一声,船头已撞到了另一只船身上。
到这时候,他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心中一呆,但黑娃内功,胜过卓茂,听了“叭”的一声之后,便见亮光一闪,接着便有兵刃劈空之声,直向卓茂袭到,不禁“哇”地一声叫了出来。
刚叫得一半,便猛地想起,如今是在什么地方,什么时候,怎可以出声叫唤,连忙收住。
那一面卓茂也已发觉船一相撞之后,便有人持兵刃来袭,忙侧身一闪,躲了过去,迸指如戟,听风辨影,向那人戳去,只听那人“哼”地一声,便“叭”地一声,跌入了泥浆中。
船只行驶,虽然不免有些声音,但却极低微,而且声音一律。
片刻之间,船相撞声,黑娃尖叫声,人体跌落泥沼声一来,便觉异常刺耳,焉有不知之理。
忽听远远一个女子声音,传了过来。
两人认出是那女子声口,虽听不懂在讲的什么,总知道凶多吉少,忙趁着还未被人发觉,运足内力,向外连划。
划出有两三丈开外,便见一只大灯笼,竟然自远而近,在泥浆上飞了过来。
行得近了,才看出是那个女子,提了灯笼,在如此稀烂的泥沼之上,竟行走如飞,这份轻功,便已令人咋舌。
两人心中不禁暗暗吃惊,卓茂忙作了一个手势,黑娃会意,便伏了下来,不敢动弹。
卓茂自己则装成在划船桨模样,可是那女子目光如电,再听旁人一说,便已向他们望了过来。
卓茂正好也偷眼望了过去,四目相接,心头猛地一震,只觉那女子目光中,威严无比,心中已感到瞒不过去,便索性将桨一放,站起身来。
那女子略略一停,便撮唇尖啸,立时在卓茂和黑娃的船旁,围了七八艘船过来,黑娃见势不好,暗想这些人无理可喻,不如找那个女子说话,常言道:“阎王好见,小鬼难挡”,那女子分明是他们的首领。
因此高叫道:“前辈容禀!”
靠近身来的那些人,本来均已长矛出手,雪亮的矛头,对准了两人,共有十馀枝之多,将两人团团围起。
两人武功再好,若在平地上,还可以施展“观音升天”上乘轻功,凌空拔起,跃出长矛的包围。
但此时若离开了立足的小船,脚底下便是烂泥,泥沼杀人,比刀剑尤甚,再加还有一个高手在侧,因此除了说明原委,并无恶意之外,实在没有第二个办法。
那女子听得黑娃一叫,心中一动,又是一阵长啸,那些锋利无比的长矛,俱离两人不过数寸远近,停住了不动。
那女子也己飞身上船,一看两人,“哦”地一声,道:“原来是你们!为何在我船队中捣乱,可知康巴恩族的规矩么?”
黑娃忙道:“前辈息怒,我们乃是走迷了路,无意中撞上来的。”
那女子向两人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会,突然道:“你们误闯船队,实已犯了康巴恩族的大忌,照理应绑在树上,受万箭横体的极刑,但若能帮我两件忙,则不但可以免受此刑,还可大有好处,不知你们答不答应?”
黑娃心地最好,帮人之忙,就算没有条件,她也是肯的。否则当时飞天豹子铁人,伤重在青城山,她何以肯助他疗伤?嘴皮一动,就想答应。
但却被卓茂以肘相碰,抢着道:“不知前辈要晚辈作什么事?家师善恶分明,若是难以从命之事,却是不能答应。”
黑娃这才悚然而惊,暗想帮人家忙是好事,但是帮人做恶,却又是坏事,倒真是不能不小心!
那女子冷笑一声,道:“我也知道你们中原武林人士,讲的是什么行侠仗义,老实和你们说了吧!第一件事,是要你们帮忙去抢一件东西;第二件事,还是去抢一件东西——不过你们可以放心,那两件东西,全是无主之物,谁本领大,便由谁得,绝说不上什么合不合理的!”
卓茂心想,江湖上这种争夺,本来倒也司空见惯,但不知她要在何人手中,夺取什么东西?
便进一步问道:“不知前辈要在何人手中抢夺,又不知是什么东西?”
女子顿了一顿,道:“什么东西可不能对你说,现在就要前去的,乃是出了沼泽不远处的达屋尔族,你们敢不敢?”
卓茂一想,达屋尔族大概也是此间的凶恶之人,不然他们何必如此大张旗鼓?
便道:“好!第二次呢?向什么人下手?”
女子道:“向五台山元化寺,灵一上人处下手!”
卓茂黑娃两人一惊,心想这灵一上人,乃中原武林人物中,数一数二的高手,江湖人称“两子三人一婆”,灵一上人便是“三人”中的一个。
这女子要去找他抢东西,胆子未免太大了些,久闻这灵一上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想来女子所要夺取的东西,也是用不正当的方法得来,因此又答道:“好!”
女子道:“君子一言!”
卓茂忙道:“快马一鞭!”
女子讲了一句什么话,那十几个围住卓茂、黑娃的人,立即退了开去。
卓茂见如今已讲明了自己来历,却被自己伤了一人,未免心中有些歉意,便对那女子说了。
谁知她竟一点儿也不放在心上,道:“康巴恩族人,个个视死如归,死了便登西天乐土,比活着还快活,两位不必介意。”
两人知道这定是他们族中的奇异宗教信仰,也正因为有了这种宗教信仰。所以他们才不怕死,而以骁勇善战出了名。
当下由一个族人将船划到头上去,女子指着那一高一矮的两人道:“这两人是我兄弟,高的叫才健,矮的叫才哈,我叫才玛琼,以后叫名字就是了,也不用什么前辈不前辈的。”
那三人原是西藏各族中本领最高的人物,西藏各族,闻风而惊,但因他们极少插足中原,是以在成都成郊,才健、才哈两人和龙湫散人等动手比试的时候,百炼真人也一时间想不起他们的来历。黑娃与卓茂两人,自然更加想不起来,否则还要更吃惊哩!
语休絮烦,五人同船之后,所有灯笼,又是全部熄灭,船又行了两个多时辰,已然全是硬地,才哈和才健两人,装出了一阵阵的青蛙声,只见那些康巴恩族人,一队队地手挺长矛,俯伏前进,爬了过去。
等到人全弃舟上了岸,才玛琼方才对卓茂和黑娃道:“本来以我们三人本领,对付达屋尔族酋长父子,已绰绰有馀,但是那酋长知道自己得了异宝之后,会有人来抢夺,因此重金聘了两个天竺武师保护着。那两个天竺武师,听说是达摩尊者渡江以前,师父弟子的后人,大力鹰爪功厉害无匹,因此才请两位帮忙。那东西乃是两柄小剑,是连屋尔族酋长,在一个汉族小姑娘手中抢来的,因此我们去抢它来,可说是天经地义,两位不必担心师长责怪的。”
黑娃不听这番话尤可,听了之后,心中不禁大异,忙反问道:“那两柄小剑,可是叫着‘生死双剑’?”
才玛琼面色微变,道:“你怎么知道?”
黑娃为人老实,有什么讲什么,说道:“怎么不知道?那两柄剑被飞天豹子铁人,藏在唐古拉山之阳,迷魂谷中,我们正准备去取哩,怎么又会在一个汉族小姑娘的手中?”
才玛琼道:“那我便不知道了,只知那小姑娘叫作白娃,你们可别生夺剑之念!”
黑娃听到达屋尔酋长,乃是从白娃手中将剑夺走,更是莫名其妙,但她更关切的乃是白娃的安全,忙问道:“白娃呢?”
才玛琼道:“白娃为酋长父子所擒,本来是绝无幸理的,但酋长之子,看中了她美貌,强迫她下嫁,现在不知如何,等一会攻破了他们大营,便可知道了!”
卓茂听说师妹白娃也在此处,也早已呆了,五人一起弃船上岸,见岸上也是漆黑黑地。
才哈、才健咕噜了一阵,才玛琼道:“那两个天竺武师机智异常,我们趁黑偷袭,反易中计,不如到天明再说!”
四人同声称善,卓茂、黑娃两人,趁机向旁人要了两杆长矛,折断了矛杆,那长予尖头,长足有一尺半,配上一尺来长的柄,作为兵刃使,再好也没有。
数百人屏气静息,等了不久,天色已然微明,向前望去,只见前面半里路之遥处,山脚底下,密密麻麻,约有七八十座毯帐篷,整齐地排列着。
但是帐篷虽多,却是鸦雀无声,同时,也不见有炊烟升起,像是没有人的一样。
才玛琼眉头一皱,道:“果然不出我所料,他们是使了空城计的。若昨晚我们糊里糊涂冲杀了进去,岂不是中了他们的计,如今还是不能动,要到他们等不及了,我们再冲进去。”
黑娃和卓茂两人,听说白娃在达屋尔族人的手中,恨不得立时冲进去,将她救了出来,但又不能就此坏人家的大事,只得也耐着性子等着。
这一等,直等到红日高照,已是中午时分,那前面营帐之中,仍是一点动静也没有,才哈首先忍不住,道:“不对啊,他们怕是没有人在吧!”
才玛琼心头也觉得奇怪,道:“我们先派人去刺探一下!”
黑娃立即道:“我去!”
卓茂道:“我也去!”
才玛琼沉吟一下,道:“好!”
顺手在身旁取出两件衣服来,衣服上全沾满了各种杂草野花,像是用胶水黏上去的,往两人身上一披,两人对望一下,不由得好笑。
原来一经那衣服披上,伏在地上,就像是一个小土堆,就算离得极近,也不易看出是人,心中不禁暗暗佩服康巴恩族人心思的灵巧。
才玛琼又嘱咐道:“不论营帐中有没有人,全都快去快回,切不可和人交手,你们不是人家对手!”
两人答应一声,便缓缓向前爬去。爬了一会,一点异状也没有。
卓茂道:“黑娃,我们何不施展轻身功夫?”
黑娃道:“不好,若是有人埋伏在营帐之中,岂不是坏了大事?”
卓茂想了一想,觉得黑娃之言有理,便仍然爬行前进,好在相隔不过半里许远近,小半个时辰,便已爬到。
侧耳一听,静荡荡地一点声音也没有,两人便想要站起身来,走了进去,但就在这时,忽然听到了一声呻吟之声,从当中一座营帐中穿出。
那声音虽然低微已极,但是两人却已听得清清楚楚。
黑娃道:“是白娃!”
卓茂也点了点头,两人都极为友爱,心中既知白娃有难,便不顾自身安危,“刷”地一声,站了起来,卓茂百忙中还怕里面若有埋伏,黑娃先冲进去会吃亏,便抢在她的面前,舞起长矛,竟是师父教的“百炼剑法”中的妙着,便冲了进去。
黑娃立即跟进,但营帐之中,一个人也无,那呻吟之声,又从中间帐篷中传来,这次两人听得实是真切,不是白娃是谁,便一齐奔向前去,口中还叫道:“白娃,白娃!”“师妹,你在哪里?”
三四个起伏过去,已来到那帐篷前面。此时,两人心中俱都以为达屋尔族知道康巴恩族要前来抢夺生死双剑,因此虽有天竺师保护,也早已逃走。
白娃既为他们所俘,急切间留了下来,也未可知,因此心中全然不曾戒备。
来到帐篷之前,卓茂手中茅尖一挑,便将帐门拨开,刚想探头望去之时,忽听黑娃一声惊呼,忙不迭回头看时,也已陡觉背后风生!
学武之士,最讲究耳目灵敏,卓茂在百炼真人丹霞子教诲之下,习武有年,一听那背后的嘶空之声,便知有人以暗器暗算,想要躲避,已是不能,只得听风辩位,横矛去格。
只听“铮”地一声,那暗器打在茅头上,震得他虎口发麻,可知发暗器之人,功力极深。
他虽以茅头砸飞了一枚暗器,唯恐第二枚暗器再生,便想立即回过身去,但右足方才划了半个圆圈,抬头一看,便已呆了。
原来刚才还是空无一人的营帐中,此时不知从哪里跑出来的,已是一个挨一个,怕不有数百人,将自己和黑娃围住。
个个张开了弓,箭镞在阳光之下,闪闪发光,只要那些人手一松,数百支箭,便可向自己射来,刚才黑娃一声惊呼,想来也是为那些人突然出现而发。
到这时候,卓茂倒反而不将在帐幕内暗算自己的那个人放在心上了。因为本身份明已落入人家埋伏之中,数百支箭若一起射出,自己虽有长矛在手,也是难以抵挡,何不索性装大方些?
便大踏步走过,和黑娃并肩站立,并还低声安慰黑娃道:“黑娃,别心慌,若他们要害我们,早已下令放箭了,还会等着么?”
黑娃见大家同在危急之中,他却时时想到别人,心中不禁大为感动,答道:“茂哥,我一点也不怕。”
两人在数百人包围之中,因为心头所挂念的不是自己,而是对方,竟然毫无所态,谈笑自若!
只见那些人装束和康巴恩族人大同小异,都板起了脸,一点表情也没有,两人谈话之间,已有四个人从那帐幕中走了出来。
为首一人,看年纪已有五十左右,身上披的是火也似的火狐皮,极为名贵。
他后面跟着一个年轻人,身材魁梧,再后面是两个天竺人,头上缠着厚厚的包头布。(按:天竺即今印度。)
四人一出来,那些弓箭手立即高声欢呼,为首那个老者挥了挥手,向卓茂和黑娃道:“你们是不是才玛琼派来的奸细?”
卓茂知道此时答话,非极端小心不可,否则错了一句半句,讲翻了脸,自己可是极不容易讨好。
便小心翼翼答道:“我们与才玛琼倒并无纠葛,来此是寻师妹的。”
老年人尚未回答,那年轻的一个喜道:“白女侠是你师妹?那太好了,你入帐去劝劝白女侠,叫她嫁给我,一生受用不尽!”
卓茂闻言,求之不得,道:“好!”
他拉着黑娃的手,便钻进了帐幕,只见白娃被缚在一根铁柱子上,口中还被塞了东西,正在那里垂头丧气,见了两人,不由得满面羞惭,大不好意思。
两人心怀广阔,虽然明知白娃过去对自己俱撒了不少诳言,而且还害得自己几乎丧生在兽王谷,和腾格里湖的小岛中,但此时心中却已了无芥蒂。
卓茂首先走上去道:“师妹,究竟是怎么一会事?”一面问,一面将塞在白娃口中的东西取出。
白娃透了一口气,道:“说来话长,师哥,快带我离开此处!”
卓茂、黑娃两人一看,将白娃绑住的,乃是油浸的牛筋,便横过长矛,刚想要去割断时,忽听身后有人言道:“别乱动,有什么话,让她绑在柱子上说!”
两人心中一惊,暗想什么人,轻功那么好,连走入了帐幕,自己还不知道,抬头一看,正是那两个天竺人,高鼻深目,眼中晶光闪闪,并肩而立,冷冷地望住了自己。
卓茂心想,救人要紧,好在才玛琼大军在不远处埋伏,自己要是被扣了起来,才玛琼必然会带人接应,只要可以支持得一时,便无问题。主意打定,便对黑娃使了一个眼色。
黑娃会意,竟不理会那两个天竺人的阻拦,出手如风,一矛向牛筋削去,同时也已将内力运上,只听“崩崩”两声过去,牛筋已被削断了两股。
白娃本身功力,也自不弱,牛筋一松,便运气连挣,一下子便被挣脱。那两个天竺人自恃武功高强,料想不到这三个年轻人竟敢如此大胆,公然违背自己的言语,变生仓猝,阻止不及。
见白娃脱身而出,不由得怒吼一声,扬起手掌,向外一翻,“呼”地一掌,向三人一齐袭到。
那座帐篷,不过方圆丈许地方,两人一掌拍出,掌风凌厉无比,卓茂和黑娃听才玛琼讲起过,他们所练的,乃是达摩尊者真传,大力鹰爪掌法,哪敢怠慢,忙一拉白娃,一齐伏在地上。
同时黑娃和卓茂,一个自左,一个自右,也已出手,矛光如雪,“飕飕”两招,贴地来削天竺人的小腿。
那两人武功也真地了得,向上一跃,便自避过,卓茂和黑娃,在一招削出之时,便已打定了逃走的主意。两个天竺人本是堵在门口的,这时一跃而起,便露了空隙。三人本是身形极矮,贴地以避两人掌风的,此时正好乘隙逃走,一齐伸出手来,在地上一按,人便箭也似地平射而出,尚未站立,为防弓箭手发难,又舞起长矛,护住了身体,但外面除了那一老一少之外,却并无他人。
卓茂和黑娃心中方才庆幸,拉了白娃就想走,怎知白娃用力一挣,挣脱了两人,径奔酋长的儿子跑去。卓茂黑娃两人大惊,急叫道:“白娃!”
一语未毕,只听身后“蓬”地一声巨响,那座帐幕,已然坍了下来,接着,又是几下裂帛之声。
帐幕破处,两个天竺人怒容满面,飞扑而出,一言不发,五指如钩,便向卓茂和黑娃抓到。
卓茂和黑娃不得已,举矛相迎,只觉他们力大无穷,自己虽有兵刃在手,也讨不了好处,正在用心对敌,又听到一声怒吼,偷眼一看,原来是白娃已扑到酋长儿子面前,酋长父子虽然会些武功,但主要是力大而已,招数上却万万及不到白娃“生死剑谱”上所学到的精妙。
当日能以将白娃俘到,原是偶然的机会,这下子白娃志在必得,一出手便是怪招,一腿将酋长逼开,同时迸指如戟,已戳向酋长之子的胸口。
突然,酋长之子发出一声怒吼,两个天竺人虽也将这些情形看在眼中,但却为黑娃卓茂死命绊住,无能为力。
酋长的儿子栽倒之后,白娃立即俯身在他身上搜索,一眨眼工夫,已然将一只扁方形的包袱取在手中,低声欢呼一下,身形倒拔而起,竟不理会黑娃与卓茂两人,已然去势如风,直向帐幕后面逃去。
这一切,说时迟,那时快,原是一刹那间的事,那些埋伏的弓箭手,也已一齐走出,一见酋长躺在地上,不由得个个愕然,“蛇无头不行”,竟不知如何是好,俱都呆了一呆。
就在这一呆之间,喊杀之声大起,但见平原之上,冲出无数人来,个个手挺长矛,矛头在日光的照耀下,晶晶生辉,直如起了一阵银色的大浪。
而三条人影,跑在最前面,晃眼便来到了帐幕之中,正是才玛琼率领的康巴恩人。
那些弓箭手仓皇应敌,哪里是他们的对手?如潮水般向后退去,才玛琼也已赶到,身形如燕,“刷”地一声,越过卓茂和黑娃两人,竟在天竺人之前,直立起来。
同时掌出如雪花翻飞,片刻之间,也看不清她一共发了多少掌,只听天竺人齐声怒吼,已经败退,才玛琼哈哈笑道:“原来名不副实,我当是什么厉害人物。”
也不追赶,左右一看,大局已定,便长啸收兵,达屋尔人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逃之不已。
才玛琼将才哈、才健两人找到,便问道:“酋长呢?”
两人瞠目不知所对,才玛琼一踩脚,道:“莫非他们父子两人,竟敢逃走么?”
原来西藏各族首领酋长,遇有战事发生,必须身先士卒,英勇过人,方能以服众,若是自己只顾逃命的话,战事一过,不论胜败,都要为众人所杀。
所以刚才双方交接,杀声喧天,乱到了极点的时候,才玛琼一点也不耽心达屋尔酋长会逃走,这时寻找不见,才着急起来。
才哈道:“怕不至于逃走吧!”
正在说着,已有人高呼:“酋长在这里了!”
才玛琼赶过去一看,酋长及其儿子,早已为人践踏而死。
才玛琼武功之高,不在“两子三人一婆”之下,一见酋长尸体,便已看出他们两人,在死前曾被人点了穴道。
心中已知不好,忙命才哈才健搜身,却是空无所得,这一怒非同小可,抬头一看,卓茂和黑娃两人,正向营帐之后逸去,心中疑云大起,只当是他们两人占了先着,怪叫一声,带了才哈才健两人,飞也似赶了过去。
卓茂和黑娃两人,原是准备前去追赶白娃的,怎知白娃心知不易远走,只是隐匿在一座营帐的后面。
她自己做人狡猾自私无比,也就以为天下人都是如此。
卓茂和黑娃两人,对她如何好法,但她却仍当两人此来,乃是为了夺取生死双剑,所以才乘两人和天竺武师剧斗之时,乘空取了双剑,藏在怀中,并将身子藏匿起来,准备待大军过后,再觅途逃走。
她看过“生死剑谱”,知道要取剑,非得将剑连玉盒,放在“弱水”中浸,才能将寒玉破去,将剑取出。
当下且不表白娃藏在帐幕之后,无人发现,只说卓茂和黑娃身形才动,便听身后才玛琼一声怪叫,两人未作亏心之事,当然不怕,立即停步。
才玛琼、才哈、才健也已赶到,分三面将两人围起。
卓茂见三人面有怒色,心下愕然,道:“三位何事?”
才哈、才健两人齐声喝道:“别假惺惺了,剑在何处?”
卓茂、黑娃两人,不由得莫名其妙。刚才他们虽于人忙中窥到白娃打倒了达屋尔族酋长父子,但天竺武师招数越来越紧,以后白娃如何行动,却是不知道的,因此给才哈、才健一问,便摸不着头脑。
反问道:“剑?生死双剑么?我们怎么知道?”
这时候,白娃的藏身之处,正离两人不远,五人的对话,她全都听得清清楚楚。
照理说,她应该感到着急才是,甚至应该挺身而出。但她是一个只知有己,不知有人的人,非但不为卓茂、黑娃被才玛琼冤枉而着急,反倒心中暗暗高兴。
暗想有他们两人做了替死鬼,那一女两男,定然不会再注意到自己了,便将身子向旁挪了挪。
果然,才玛琼和才哈、才健三人,已一心认定乃是卓茂和黑娃混水摸鱼,将“生死双剑”取去,因此竟未注意有人在一旁偷偷挪动。
白娃见走了几步,无人注意,心中大喜,展开师传轻功,一溜烟地走远去了。
这里,才玛琼见两人一口咬定不知道,心头怒火,越来越炽,冷笑道:“好哇!我们姐弟三个,费尽心机,拚着违背达赖喇嘛不准各族争斗的圣令,和达屋尔人为难,倒叫你们拣了现成,天下可有这样便宜的事情?趁早将剑交出,尚有可愿,否则——”
冷笑一声,只见白光一闪,她手中已多了一柄两面三刃的解耳尖刀。
卓茂黑娃两人,见他们蛮不讲理,也不禁冷笑道:“你们这算是什么道理?若不是我们两人前来探听讯息,岂有胜得如此容易?再说我们两人差点儿为达屋尔弓箭手所伤,难道就是为了你们如此对待我们?”
他们一番话,本来是为了要指责才玛琼等无理取闹的,怎知听在才玛琼等三人的耳中,反倒惹起了一场大大的误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