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常的面色,陡地一沉,道:“大哥,这小子貌似忠厚,实则奸猾无比,不给他一点苦头吃吃,他如何肯说老实话?”
玉面判官杜常,嫉恶如仇,出手极狠,袁中笙是素知的,再加上杜常的“分筋错骨”功夫,可以令得人身受极大的苦痛而不死亡,这乃是武林之中,人人皆知的事情。
是以袁中笙一听得杜常这样说法,不由得牙关打震!
紫面虬髯林标道:“且慢,我还有话要问他。”
杜常似大不以为然,转过头去,道:“何朋友,你和我一起进去看看。”那陌生人答应一声,杜常便和他一齐向茅屋中走去。
这时候,乌云四合,本来已是黄昏时分,加上乌云层层,天色更是阴暗,而且,又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林标和袁中笙,心中都没有避雨的念头,他们仍站在原地,林标来回踱了几步,道:“中笙,事情十分严重,你知道不?”
袁中笙道:“我不知道,林大侠,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林标望了袁中笙半响,道:“我相信你,信你不是做坏事的人,但是别人是不是信你,我却难说了。”
袁中笙道:“我的确是盗了冯大侠的寒霜剑,并未曾要抵赖过。”
林标道:“你除了盗走了寒霜剑之外,便未曾做其他的事情?”
袁中笙脸红了一红,道:“费七先生以为我是冯大侠的儿子,我……我也未曾辩驳。”林标立即道:“和费七老贼,又有何干?”
袁中笙道:“说来话长,如今一对寒霜剑,已落在费七先生的手中了,我们……”林标不等他讲完,便打断了他的话头,道:“你且莫说你的遭遇,我问你,这里所发生的事,你全然不知?”
袁中笙急得汗水直淋,道:“林大侠,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林标叹了一口气,道:“说起来,我也不知道——”
他才讲到此处,杜常和那姓何的,已经一齐走了过来,姓何的手中,抱着那个死人,袁中笙这才注意到那死者的衣服,和那姓何的十分相似。”
只见姓何的面上神色,悲愤到了极点,一到林标而前,便哽声道:“林大侠,我兄弟果然死了!”
林标走南闯北,什么样的场面都见过,然而一见那人死得那样难看,也不禁为之一凛。
那死人袁中笙已经见过一次,整个头像是砸烂了西瓜一样,碎得不忍卒睹。林标看了一眼,便转过头去。只见玉面判官杜常双眉飞剔,道:“大哥,这小子该如何处置?”
林标却十分镇静,道:“据我看,这事情未必和中笙有关。”
袁中笙的心中,这时候实是纳闷到了极点!
因为直到如今为止,他仍是不知道在自己离开之后,在这里曾经发生了什么事,也忍不住道:“杜大侠,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如果我有份的话,我是绝对不会不承认的。”
杜常瞪了袁中笙一眼,目光凌厉之极。
但是袁中笙本来害怕,乃是以为在自己盗走了寒霜剑之后,所以闯下了大祸,然而此际,他却已经看出事情还是那么简单,似乎还有和自己无关的一件极其严重的事情在内。
他心中既是坦然,杜常的目光再凌厉一些,他也是绝无所惧!
杜常瞪了他一眼之后,道:“那你拣你知道的事,说上一说。”
袁中笙吸了一口气,道:“我和师妹,盗了寒霜剑,想要做上几件轰轰烈烈的大事,在太仓附近,追飞魂手朱烈,追到了太湖边上,连人带剑,都为费七先生擒去,人被放了出来——”
林标“啊”地一声,道:“是啊,丽儿呢?”
川东双侠乃是这里的常客,袁中笙和文丽湖人,他们本就极是熟悉,而文丽聪明伶俐,更得两人喜爱,连玉面判官杜常,出了名的冷心冷面的人,有时也会给文丽逗得“哈哈”大笑,是以林标一问起文丽,杜常也不禁耸然动容!
袁中笙哭丧着脸,道:“师妹不见了!”
川东双侠互望了一眼,道:“不见了?那是什么意思?”文丽突然失踪一事,袁中笙本就无法解决,一直存在心中;是一个大疑团。
这时,见川东双侠问,他便将当时的情形,详细讲了一遍。
杜常一面听,一面便冷笑不已,等到袁中笙讲完,连林标的面上,也露出了不信的神色来!
袁中笙所说的,每一个字都是事实。
但因为事情的本身太离奇了,所以也的确难以使人相信!因为,在两丈开外,还听得声音,一掠了过去,却不见人影,这实是难以想像之事!
袁中笙却只知道将事实照实讲了出来,并不知道他讲的是真话,却难以令人相信。他讲完之后,望着川东双侠,道:“师妹就那么不见了!”
杜常冷笑了两声,道:“大哥,如今你该知道了,此人貌似老实,但实际上却狡猾已极,什么样的谎话者都敢说!”
袁中笙这才一怔,道:“杜大侠此言何意,我何尝说什么谎———”他下面的话还未曾说出口,杜常突然反手一掌,向他面上掴来。
那时候,从杜常和袁中笙两人所站的方位看来,杜常是万万掴不中袁中笙的面颊的。
但是,杜常那一掌捆出之后,手臂突然一弯,那一弯,来得十分奇特,看来竟像他的一条手臂,忽然反拗断折一样!
就在他手臂一弯之际,“叭”地一声,袁中笙的面上,已中了一掌,袁中笙根本连退避的机会都没有,便已被掴中。
掴中之后,他不由自主,向后退出了两步,一摸面上,又红又肿,似乎连大牙也在活动。
袁中笙是老实人,但是老实也有硬脾气的,只是轻易不容易显露而已。
这时候,袁中笙被玉面判官杜常一掌击中,他心中不禁大怒,因为他确是未曾说谎,杜常却一口咬定他说谎,那实是令得他难以禁受之事!他勉力站定了身形,大声道:“我未曾说谎,你为什么打我?”
玉面判官杜常面色陡地一沉,身形微微一摔,衣袂籁籁有声,带起一股劲风,已经贴地滑到了袁中笙的面前,袁中笙明知自己万万不是他的敌手,根本不想躲避,只是昂首而立。
杜常五指一伸,便待向袁中笙胸前抓出。
但是、就在此际,林标沉声道:“且慢!”
杜常出手如风,但收势也快得出奇,林标才一出声,他便立即收势,但饶是如此,刚才杜常的手,离袁中笙的胸口,已只不过尺许,袁中笙已觉得心头有一股大力涌到,隐隐作痛!
林标道:“我们且将这里发生的事,对他说一遍,看他如何说法。”
杜常冷冷地道:“也好——”
他顿了一顿,道:“总而言之,要查明这几个人的下落,就要在他的身上找着落!”
林标苦笑了一下,并不言语,转过头来,望定了袁中笙,道:“你和丽儿走了以后,这里发生的事情,你想不想知道!”
袁中笙叫道:“自然想!”
林标道:“好,那我就说给你听,你们盗走了寒霜剑,你们的师傅,大是不好意思,连连陪罪,说是你们回来之后,定加重责——”
袁中笙咦了一口气,道:“我也早料到了!”
林标道:“倒是冯大侠夫妇,若无其事,说少年人见猎心喜,也是有的,劝你师傅,不必介意……”
袁中笙听到此处,不由得大奇,道:“如此说来,他们没有动手?”
林标道:“自然没有动手。我们两人,也觉得不好意思,所以便离开这里,去追寻你们,我们一直追到太湖边上,看不到你们,才折回来的。”
袁中笙点头道:“我知道,回来之后,又发生了什么事呢?”
林标道:“我们还未到,就碰到了何兄——”他指了指那陌生人,续道:“何氏弟兄,是女侠何芳的堂弟,在鲁豫道上,也颇有名声,何见告诉我们,在我们走后,他们便来到了这里,但是在前天晚上,却出了非常的变故——”
袁中笙越听越是焦急,忙道:“究竟是什么变故?”
林标尚未出声,那姓何的已然厉声叫道:“臭小子,你还在装什么蒜?当夜的事情,你不记得了么?你没有看见我,我可记得你!”
袁中笙本就不善词令,这时,那姓何的又这样冤枉他,他空自着急,竟不知怎样为自己辨解才好,只是张大了口,涨红了脸。
林标道:“何兄不妨将前夜发生之事,再讲一次。”
那姓何的人,满面悲愤,道:“我们闻得冯大侠夫妇在这里,而黄山隐侠马放野的为人,又是我们所敬佩的,是以我们赶来相会,前天夜里,我们刚赶到,便见到一个人,带着七八个人,向这里扑来,当时我们心中,便十分奇怪。”
杜常道:“那带路的人,可是这小畜牲么?”
那姓何的道:“哼,他想不认,但是我却认得他,天再黑,我也认得他,更何况还有马大侠的话——”
袁中笙气得说不出话来,前天晚上他正在赶路,何曾带什么人来到这里?可是那姓何的却又说得活龙活现,像煞有介事!
那姓何的续道:“我们心中感到奇怪,莫非是有什么人,要簧夜寻仇么?因此,我们便偷偷地跟在后面,不一会,只见那七八个人便到了竹篱之中,我伏在竹篱之外,我兄弟也跟了进去。只听得十分寂静的夜中,在屋内,忽然传来了几声怒吼,马大侠大叫道:“畜生枉我养了那么多年!”
杜常一声长笑,道:“知人知面不知心,马兄又焉知他养的是一个畜牲!”
袁中笙听到此处,也不禁呆了,道:“你……可曾听错么?”
那姓何的指天道;“若是我听错,或者是胡言乱语,叫我呼号叫嚷七日,受尽痛苦而死!想他是心中恨极,所以才罚了这样的毒誓,袁中笙听得打了一个寒颤,一句话也讲不出来!
这时候,他心中对于杜常和那姓何的人,怀疑自己做下了不可告人之事那一点,心中倒十分原谅他们了。因为马放野的话,若不是对由他抚养成人的徒弟说的,又是对谁而言?
那姓何的罚了毒誓之后,喘了几口气,道:“我在篱外,大感奇怪,心想马大侠这话是什么意思?接着,我又听得冯大侠夫妇的怒叱之声。但是不知什么缘故,他们只怒叱了半声……”
他讲到此处,略停了一停,续道:“我心想,马大侠、冯大侠夫妇三人,武功何等之高,就算有人偷袭,也不会有事的,所以我仍然伏在篱旁,但就在这时,我只听得我兄弟,传来了一下惨叫之声——”
他向那头觑碎裂不堪的尸体,望上了一眼,眼中不禁潜然泪下!
隔了好一会,他才继续道:“我一听得那惨叫之声,便觉得不妙 ,身形一长,便待站了起来。然而,我才一站起,尚未曾扑入篱中,只见刚才掠进去的那几条黑影,便已飞掠而出,那几个人出来的势子,比进去时快得多,我疾迎了上去,喝道:什么人!可是三个字才出口,一股异样的香味,便钻入了鼻孔——”
杜常忽然问道:“那香味是怎样的?”
那人道:“像是桂花盛开时的香味一样,十分甜腻,十分浓烈。”
川东双侠互望了一眼,并不说话。
从他们两人的面色上,可以看出他们也未曾想出那是什么异香。
那姓何的道:“我一闻到了那股异香,便觉得天旋地转,接着,便眼前一黑,像是被一只布袋套住,而身子已被人提了起来,向前飞驰,在我被布袋套住之前的那一瞬间,见到其余几个人,自竹篱之中掠了出来,其中有三个人,似乎背上各负着一只黑色的大布袋。我也不知被背出了多远,只听得有一个十分难听的声音道:“这个不是的——”
杜常又问道:“那人是什么口音?”
那姓何的道:“像是江南的口音,因为我头昏脑涨,所以也认不真切。另一人道:将他抛下来,留一个信也好。讲完之后,便将我抖出了布袋来,我身子发软。在田沟中直躺了一天,才有力走动,我连忙向这里来,半路上便与两位相遇了!”
袁中笙听完之后,不禁大是骇然道:“那么,我师傅呢?”
玉面判官杜常冷然道:“那要问你了,你带来的是什么人,又将他们三人,弄到何去了?”
袁中笙苦笑道:“杜大侠,你想想看,如果是我带人来弄走师傅和冯大侠夫妇的话,我还到这里来作什么?”
袁中笙本是不善辞令之人,也正由于他不善辞令,所以讲出来的话,也特别有份量,那一句话,便令得杜常怔了一怔,难以回答。
林标道:“我看这里面还有蹊跷。”
杜常道:“我们相信何兄的叙述,那么,马大侠的那句话,就只能对两人而发,一是袁中笙,一是文丽,不是袁中笙,难道是文丽么?”
袁中笙失声道:“那更不可能!”
袁中笙脱口讲出了那句话来,玉面判官杜常的身子,陡地动了一下。本来,他已经认定了那事情,一定是袁中笙勾结了人所为的。然而,他一听袁中笙不假思索地讲出了那一句话。他的信心,不禁动摇了起来!
因为,带那些来历不明的人来到这里的人,根据马放野的句话,不是文丽,便是袁中笙。袁中笙如果要为自己洗脱的话那一定要将这件事,推在文丽的身上。
但是,他却一听得有可能是文丽时,便大声地以为非是!
杜常呆了半晌,道:“马大侠可另有传人么?”
袁中笙道:“没有,只有我们师兄妹两人,而且,师傅常说武学之道,全凭自己机缘悟性,强求是难的,所以他对于我们师兄妹两人,也不是十分肯指点,以致我们的武功,十分……十分低劣。”
杜常冷冷地道:“你是在说今师的不是么?”
袁中笙惶恐道:“恩师对我,恩同再造,我怎敢说他的不是?我只是说师妹贪玩,我则生性愚劣,是以没有所成。”
杜常来回踱了几步,那姓何的人道:“杜大侠,你不以分筋错骨手,逼问这小子么?”
杜常沉吟了片刻,道:“如今我也相信,其中只怕另有蹊跷——”
杜常话未讲完,那姓何的已一声长笑,道:“人在人情在,如今冯大侠夫妇,人不在自然也没有人情了,哈哈!哈哈!”
他一面笑,一面提着那死人,向前疾掠而去。杜常“哼”地一声,道:“算他走得快!”林标道:“何老大侠死了兄弟,心自然悲愤难忍的了。”
两人正在说着,突然又听得一阵马蹄声,传了过来。三人忙抬头看去,只见来的是一匹高头大马,马上则是一个华服汉子。
玉面判官杜常,身形一闪,便迎了上去。
那汉子一拉马缰绳,骤然停了下来。
杜常冷冷地道:“朋友找谁?”
那中年汉子在马上拱了拱手,道:“太湖西洞庭,费七先生,有一封信,交给马大侠。”
杜常心中一凛,道:“费七老贼有什么事?”
那中年汉子一声冷笑,道:“对仆不罚主,费七先生派我前来送信,阁下为何口出不逊?至于信中所言何事,又与阁下何干?”
这时,在一旁的袁中笙,早已看出,那骑马而来的中年汉子,正是费家庄中的高手潘克。袁中笙并且还怀疑,那潘克可能是他的假名字,因为另一高手史二娘,竟是海内生生岛玉骷髅史媚!
潘克两句话,将杜常的话,顶了回去,杜常乃是脾气暴烈之人,怎按捺得住?一声长啸,身形已斜斜拔起。
他拔在半空,五指如钩,手臂一伸,已向潘克的肩头抓出。
当杜常那一抓刚一发出之际,看来势子像是十分简单。然而,他手臂震动不已,刹时之间,只见满天掌影,一齐向潘克罩了下来,那一抓所及的范围,竟在丈许方圆左右!
杜常猝施攻击,照当时的情形看来,潘克实是万难避得过去的。
不但旁观的人认为如此,连玉面判官杜常,也自认为这一抓,一定可以将对方抓中,林标还待出声令杜常下手不要太重,伤了信使,会被武林中人笑话。可是,就在林标将开口未开口之际,只听得潘克一声长笑,笑声未毕,人突然不见!
玉面判官杜常的那一抓,正挟着排山倒海之力,连人带抓,向下压来,倏忽之间,马背之上,只剩了一个空鞍,人已不见,而以杜常的眼光武功而论,竟未曾看出,潘克是避向何处的!
杜常心中这一惊,实是非同小可,他在那瞬间,立即收势,但是终于因为刚才发招之际,去势太猛,虽然立即收势,手仍向下抓去,只听得“豁”地一声晌,这一抓,正好抓在马鞍之上!
马鞍乃是以极硬的皮革制成的,但是杜常五指过处,也已被硬生生地抓裂,可知杜常的指上功夫,实是非同小可!
杜常一抓中了马鞍,只听得马腹之下,一声长笑,潘克已从马腹下向外,打横掠出了两丈许。原来刚才,当玉面判官杜常一抓,疾压而下之际,他身形一侧,从马鞍之上,滚到了马腹之下,利用马身,为他挡开了杜常凌厉的攻势!
杜常一抓不中,凌空一个筋斗,向后翻出,也早已在丈许开外站定。
只听得潘克阴恻恻地一笑,道:“好指力!好招式!这位使的,既然是陇西杜家不传之秘‘飞鹰七手’功夫,那么定然是川东双侠之中的玉面判官杜常了!”
杜常的心中,此际也十分吃惊。
因为费七先生,虽有黑道第一异人之称,武功极其深玄,但这时却不是他亲自前来,而只不过是派了一个人前来送信而已。
杜常的心中,根本没有将那送信的人放在心上!但如今,那送信的却不但避开了他毕生绝学,“飞鹰七手”中的一招“临空博兔”,而且,还立即认出了他的来历来!
由此可知,那送信的一定不是等闲人物,而是江湖上极有来历的人!然而,杜常却又试不出对方的来历来。需知双方对敌,自己的来历底细,对方尽皆知道,而对方是何等样人,自己却一无所知,这在无形之中,便已是吃亏了。
杜常沉声道:“你是何人?”
潘克躬身道:“在下姓潘名克,是费七先生手下,江湖上藉藉无名之辈,怎当得川东双侠,名头响亮,江湖上无人不知,就是刚才,抓裂马鞍这一手功夫,已是惊世骇俗,不同凡响了!”
玉面判官杜常,听得潘克捧自己,起先心中十分受用,可是听到后来,却又越听越不像话,因为潘克分明是在损他,说他抓不中人,而抓中了马鞍!
他面色一沉。正待发话,紫面虬髯林标,早已大踏步地走了过来,来到离潘克七八尺远近处站定,一拱手,道:“潘兄请了!”
在他一拱手之间,他腕间的两只玉镯相碰,发出“叮叮叮”的三声响。那表示就在这一个动作之间,他手腕已极其轻微,几乎不为人所觉地震动了三下。
那三下震动,每一下,都有一股十分强劲的力道,向前涌出,三股力道,一股比一股强。潘克也是一拱手,道:“不敢,这位是林大侠么?”
就在潘克开口之际,林标只觉得自己所发的内劲,都被对方所发的一股十分虚幻难以捉摸的力道,化了开去,消弥无踪。
紫面虬髯本来就看出,来人词锋凌厉,身手不凡,是一个好手,所以他才一上来,便以内劲,先试一试对方功力的。
当然,他未曾全力以赴,而只是用了三四成功力。
然而,对方竟能在谈笑之间,丝毫不露痕迹,便将他的力道,完全化去,而且,对方所发的内力,十分难以捉摸,紫面虬髯林标虽是见多识广,但一时之间,却也难以认出他的家数来!
是以,林标心中。也不禁一凛,更肯定了来人不是庸手!
他“哈哈”一笑,道:“我们两人,浪得虚名,名头为江湖朋友熟知,只不过占了行不改名,坐不改姓的便宜,是以久而久之,知道的人就多了,不知潘兄,以为然否?”
林标是肯定,具有潘克这样身手的人,绝不会是武林中默默无闻之辈,但是“潘克”两字,却又从来也未曾听人提起过,是以他才讥讽潘克改了原来的姓名。
潘克听了,干笑几声,道:“在下要送信给马大侠,两位若是有意指教,请等回途如何?”
玉面判官杜常道:“信在哪里,交给我好了!”
潘克冷笑一声,道:“杜大侠,你这不是有心留我么?”杜常冷冷地道:“马大侠不在,吩咐有什么人来,便由我接了,有信自然也交给我。”
潘克道:“凭你一面之词,何足为信?”
杜常厉声道:“快将费七老贼的信留下,你滚回太湖去!”
潘克却访若未闻,拉住了缰绳,看他的情形,是根本未将杜常的话,放在心上,准备继续骑马向前驰去。
杜常向前跨出一步,厉声道:“你待作甚?”
潘克并不面对杜常,对于杜常的这句话,仍像是没有听到一样,可是,潘克漫不经心的样子,在刹那之间,便起了变化。
他仍然不转过头来,但是左腕一翻,右臂挥出,只听得“霍”地一声,极其凌厉刺耳的嘶空之声过处,一条三尺来长,黑黝黝的软鞭,已经向杜常面门,劈面挥了过来!
那一鞭,不但出手奇绝,因为出手之前,鞭是藏在袖内的,事先根本一点迹像也没有,而且势子之猛,力道之大,也是罕见。
杜常一句话刚讲完,陡地觉出眼前劲风扑来,一鞭已然击到!
玉面判官杜常这一惊,实是非同小可。
因为,若是他被潘克这一鞭击中的话,即使不受伤,而川东双侠之一,名震武林的人物,居然被费七先生手下一个无名信使,击中一鞭,一世英名,却也要付之东流了!
这一鞭,来势如此之奇,若是换了武功稍差的人,非要被没头没脑鞭中不可!但杜常究竟是一等一的高手,他心中大惊之际,心念电转,已知若是退避开去的话,也必然会贻笑江湖的!
因之,就在鞭风扑面之际,他上身猛地向后一仰!
他向后仰去,鞭挟劲风,仍向下砸了下来,但杜常却因为这一仰,而有了应付敌人的空隙,固然那只是电光石火的一瞬间,但对一个动作如电的高手来说,却已经够了!
杜常在上身向后仰去的同时,右臂扬起,觑得真切,中指疾弹而出,“拍”地一声响正弹在那条黑鞭的鞭梢之上!
由于黑鞭下落的势子十分沉猛,是以杜常虽是一指弹中,但手指却也被震得发麻。
然而,土面判官杜常家传的“飞鹰七手”乃是一等一的的指上功夫,他指力何等之强,那一弹,也令得软鞭向上,疾扬了起来。杜常一声长笑,身形一直,一招“倒翻擒鸡”,五指簧张,向潘克的右腕抓到!
潘克“哼”地一声,身子后退一步,一抖手,那条软鞭,“刷”地一声,竟被他抖笔也似直,像是一枝点穴撅一样,连震三震,点向杜常食、中、无名三指指尖上的“商阳”、“中衡”、“关穴”三个穴道。
杜常五指箕张,正向他手腕抓出,潘克倏而改招,点向他指尖的穴道,这一招,当真有神出鬼没之妙,连得在一旁观看的紫面虬髯林标,也不禁脱口叫道:“好!”
杜常手臂一缩,等那条软鞭,向前伸了两寸,这才猛地一翻手腕,不等活克再改招,原式不变,但也不是抓向潘克的右腕,而是抓向软鞭,五指一紧间,已将软鞭紧紧抓住!
林标见杜常这一招,应变更妙,又大叫道:“更好!”而杜常和潘克两人,各自执了软鞭的一端,各自手臂微缩,想将对方,拉了过来。
但在一时之间,却是谁也拉谁不动,两人僵持起来。
也就在此际,又听得一阵极其清脆的马铃声,自远至近,迅速地传了过来,转眼间,一匹胭脂马,锦披银鞍,备极精致,上面骑着一个身披一件银光闪闪的鱼皮雨披的女子向前驰来。
那件雨披,连头套住,是以只看得来的是一个女子,她的面容,却看不清楚。
那匹马,迅速来到了近前,那女子一拉缰绳,停了下来,同时,只见她抬起头来。她抬头,众人便已看清了她的面容。
只见她明眸皓齿,媚丽绝伦,乃是一个十分美丽动人,十七八岁的少女!
袁中笙一见,忍不住向她多望了几眼,他心中绝没有什么邪念,只不过见到那少女明艳照人,是以才多看了几眼而已。
那少女露齿一笑,梨涡深现,道:“潘大叔,爷爷叫你不要和人动手,怎么你又忘哩?”
潘克只是“哼”地一声,并不回答。
那倒并不是潘克不想回答,而是这时,他正尽全力和杜常在夺那条软鞭,无力回答。
那少女“哈哈”娇笑,道:“别争了!别争了!”
她一面说,一面在马上侧身,竟自向那条被拉得笔直也似的软鞭抓去!袁中笙猛地吃了一惊!因为他知道这条软鞭,如今,正是潘克和杜常两人争夺的目的物,其上内力迸散,若是那少女向上抓出,说不定会被鞭上激荡的内力,弹上半空去!
袁中笙失声叫道:“不可——”
但是他听叫出了两个字,便张大了口,再也合不拢来,敢情在那瞬间,那少女已经将软鞭,抓了过来,而杜常和潘克两人,则各自向后,退出了一步!
袁中笙心中实是奇绝,望住了那少女。双眼一眨也不眨。
那少女转过头来,“呸”地一声,道:“你这样望我则甚?”她皓腕挥处,“刷”地一声,那条软鞭,竟向袁中笙击来!
袁中笙在发呆,哪及躲避?眼看要被她一鞭击中,那少女又是一笑,陡地一缩手,只是鞭梢在他面上,轻轻拂过而已!
那一拂之力,轻柔之极,像是五月薰风之下,几条柳丝在人面上拂过一样,那少女又是“格格”一声轻笑,道:“潘大叔,快看呆鸟!”
袁中笙一听得那少女将自己比作“呆鸟”,面上更是通红!
他本来就是一个老实人,而注视那少女,以致目不转睛,一则为那少女的明艳所慑,也是人之常情,二则,更为那少女出手之妙,武功之高所震惊,是以才有失仪态地望起人来。
这时,他自觉失态,又被那少女取笑了一句,当真有无地自容之态,连双手都不知往何处放去的,张大了口,却又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潘克虽在怒火头上,见了袁中笙这等情形,也不禁“哈哈”一笑!
而川东双侠,见了袁中笙这等情形,互望了一眼。
他们两人虽然谁也未曾说话,但是彼此心中却都知道对方在想些什么。他们想的是:一个见到了貌美少女便手足无措的年轻人,是不是会做出杀师谋友的行为来呢?
当然,这是不很可能的事。
但是,马大侠和冯大侠夫妇却下落不明,马放野在事情发生之时,又曾骂过那样的一句话,那么,带人来到此间的,不是袁中笙,又是什么人呢?
川东双侠林标和杜常两人,性格虽有不同,但却全是十分正直的人。他们的三个好友,突然失踪,他们当然要追查。
然而,要他们随便去冤枉一个正直无辜的少年,他们却也是不肯的。
是以,在互望了一眼之后,他们都沉思了起来。
只听得潘克道:“我不是要和人打架,但是这两位,竟不准我再向前去,你爷爷命我来送信,我信送不到,如何交代?”
玉面判官杜常沉声道:“将信交给我就行了!”
潘克面色一沉,道:“你又不是——”
但是,他一句话未曾讲完,那少女已笑道:“潘大叔,你别发火,让我来。”
潘克的武功,刚才杜常已经试过,绝不在他之下,自然也是武林之中,成名已久的人物。可是他对那少女的话,却是十分听从,那少女一说,他立即住口不言,向后退开了几步。
那少女一面轻笑,一面身形一耸,便自马背之上,轻飘飘地跃了下来。
自马背上跃下来,那是最简单的一个动作。
然而,那少女跃来,身形翩翩,了无声息,竟像她整个人,是一个大得不得了的彩蝶一样,美妙之极!
袁中笙虽然竭力避免再次失态,但是却仍然看多了几眼,心中又是钦佩,又是惭愧!
他钦佩的,自然是那少女的武功之高,惭愧的,则是那少女的年轻,比他还轻,但是武功造诣,却已分明在他之上了!
那少女跃下马背之后,似有意无意地冲着袁中笙,笑了一笑。
袁中笙脸上的红云,则褪了下去,给那少女一望,又不禁面红耳热起来。
那少女面上,一直带着十分甜意,看来使人觉得她十分友善的笑容,向前走了几步,来到了玉面判官杜常的面前,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道:“不知前辈,如何称呼?”
杜常刚才被那少女一伸手,抓走了长鞭,心中犹有怒意。
他自然知道那少女一伸手便将鞭抓走,用的乃是巧劲,利用自己和潘克两人,都在内力激荡之际,所迸发的力道,才能够一举成功的。
固然她这样做,在她的年纪而论,已是极不容易之事,但却也绝不证明她的武功,在自己和潘克两人之上!
而且,杜常更听出,那少女孟称费七先生为“爷爷”,乃是费七先生的孙女,心中又已对她,增加了几分厌恶之感。
然而,那少女笑脸迎人,礼貌又周到,杜常虽然满腔怒火,却也发不出来,只是冷冷地道:“我姓杜,名常。”
那少女立即“啊”地一声,道:“原来是杜大侠,失敬!失敬!杜大侠名起川东,天下皆闻,晚辈得见,三生有幸!”
她莺声历历,娓娓道来,每一句话,都是中听之极,玉面判官杜常,出了名的不苟言笑,所以才得到“判官”这个外号的,但是,那少女说到后来,他却也禁不住莞尔而笑!
那少女讲完,杜常已笑颜逐开,道:“好说,好说,你是费七老——”他本来称费七老贼,但这时候,他只讲到一个“老”宇,下面的一个“贼”宇,却难以出口!因为那少女对他如此客气,如此有礼,他怎能当着孙女,来骂人家的祖父?”
是以,他顿了一顿,才续道:“——先生的孙女么?”那少女笑道:“是,我爷爷只有我一个孙女,我叫绛珠。”
杜常“嗯”地一声,道:“几年前,在巫山附近,中伏丧生,仇敌至今未明的费豪,那是你的父亲了!”
费绛珠的眼圈一红,道:“正是家父,杜大侠常走四川,家父遇难之处,也在四川,不知杜大侠可曾听到什么音讯?”
杜常道:“你祖父神通如此广大,难道儿子的事,他竟不出全力么?”
费绛珠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不再讲下去,回头道:“潘大叔,杜大侠乃是武林之中,赫赫有名的人物,他既然说书信可交给他,那我们也不必多拘小节,爷爷正等着你回去,我们就将交马大侠的信,请杜大侠转交可好?”
潘克沉声道:“也好。”
杜常因为潘克和费绛珠,都是从费七先生那里来的人,而冯大侠夫妇的一对“寒霜剑”,又落在费七先生的手中,费绛珠固然笑脸可亲,但自己和他们,总是处在敌对的地位的。
而且,马放野和冯大侠冯圣夫妇,都是武林中一流高手,敢以向他们下手的,自然也是邪派之中,数一数二的人物。
而在事情未曾弄清楚之前,费七先生,也正是嫌疑人之一!
所以,杜常并不向他们多说什么,只是道:“你们将信给我,我自然会转交给马大侠的。”潘克闷哼一声,道:“好,那你就接住了!”
只见他伸手入怀,忽然听得“铮”地一声响,他伸手再扬出来时,手中已多了尺见方,精光铮亮的两块钢板。
潘克身形微侧,只听得他身子之内,发出了爆豆也似,一阵密如联珠的“格格”之声,那分明是他在疾运真气,接着,便听得他一声大喝,道:“接住了!”五指一松,那两块钢板,挟着“轰轰”风声,向杜常疾飞了出去!
当潘克一取出那两块钢板之际,杜常和林标两人,都看出钢板之上,镌有字迹,敢情费七先生是以钢板来作书的。
而当潘克全身真气运转,发出“格格”之声的时候,杜常也已知道,潘克对自己,仍是不服气,还想藉此,试试自己的功力。
是以玉面判官杜常,也早已真气凝敛,运力至臂,一见那两块连在一起的钢板,向自己疾飞了过来,身形微矮,稳如泰山,右手一翻,使了一式“苍鹰搏兔”,五指如钩,向前疾抓而出。
他五指一抓到那两块钢板,便觉得一股大力,直冲掌心。
杜常内力疾吐,将这一股大力化去,他身子连动也没有动,潘克的面色一变.“哼”地一声,费绛珠也道:“潘大叔,我们还有事,也该走了。”
潘克立即道:“不错,该走了!”
他一个“了”宇才出口,便和费绛珠两人,身形闪动,-起倒射而出,落在马背之上,紧接着,一抖缰绳,便已蹄声骤起,向前驰出。
他们两人的动作,全都快到了极点,转眼之间,两匹骏马,都已驰远了。
林标立即道:“且看费七书信,说些什么!”
杜常立即低头看去,只见那两块钢板,上面一块镌着“书呈黄山马大侠放野大启”十二个字,下面则镌着“费缄”两字。
而揭开那块钢板,镌的乃是一封短函,道:“放野仁兄大鉴。久仰盛名,素未谋面,憾甚憾甚。近日费某得名剑一对,名曰寒霜,颇堪观玩,仁兄若有雅兴,不妨一临敝庄,当倒履以迎,阁下若有高朋,倘愿同来,更无任欢迎,匆匆不赘,请恕唐突。”
下面的署名,则是“费七”两字。
那镌在钢板上的字,十分圆滑。一点也看不出有什么刻琢的痕迹来,看来竟像是一挥而就的一样。
林标沉声道:“这是以寒霜剑的剑尖刻成的!”
杜常道:“不错,费七老贼明知冯大侠夫妇在这里,他却派人送信给马尼,冯大侠夫妇看了。知道自己的寒霜剑,已落在费七的手中,自然不免要到费家庄去走了一遭了!
林标点头道:“不错,费七先生静极思动,乃是武林中人尽知之事。而他又要公开活动。若是不先设法对付早年逐走他黑道盟主之位的冯大侠夫妇,也未免没有面目对人了。”
林常双眉紧蹙。道:“那么,在费家庄中,他一定设下圈套了!”
林标来回踱了几步,道;“这是毫无疑问之事——”
他讲到此处,突然顿了一顿,道;“这样说来。冯大侠失踪一事,似乎和费七先生又没有关系了?”
杜常叹了一口气,不知怎样回答才好。
他们两人,虽然久历江湖。但是这样茫无头绪的棘手事件,他们却还是第一次碰到!
照理说,这件事第一有嫌疑的袁中笙,第二便是费七先生。但是两人却似乎都已洗脱了嫌疑,这实是令得川东双侠,一筹莫展!
他们两人,背手低首,徘徊不已。
袁中笙在一旁呆呆地站着,他心中虽然有话要说,但是对着两个武林前辈,他却又不敢胡言乱语。
过了许久,他实在忍不住了,才道:“两位大侠.费七先生的信,靠不住得很。”
紫面虬髯林标抬起头来,道:“此言何意?”
袁中笙道:“费七先生这人,出尔反尔,他做的事,讲的话,都叫人捉摸不透。”
杜常忙道:“那你可是说,他故意差人送了这样的一封信来,以示事情和他无关,但实际上,他却正以极其卑劣的方法,对付着冯大侠夫妇等三人?”
袁中笙心中,正是这样想法,杜常一口气讲了出口,他不禁连连点头不已。
杜常和林标两人,又交换了一下眼色。
他们心中俱暗道:别看这小子楞头楞脑的,有时候,倒也有点脑筋!因为费七先生本就是黑道上无所不为的人。他要害人,又要假撇清,那是绝不出奇之事。
两人想了片刻,杜常才道:“你说得不错,我们有必要到费家庄上,去一探究竟。”
林标道:“我们大可以观赏寒霜剑的名义,到费家庄去的,我想这几天,费七一定尽量宣扬他已得到了寒霜剑一事,而费家庄上,一定也有一番热闹了!”
袁中笙忙道:“我也去。”
杜常却道:“不行,你不必去,你在这里守候,一则留意是否有可疑的人前来,二则如果他们回来了,你也可以通个音讯。”
袁中笙的心中,虽然十分不愿,但是杜常既然如此吩咐,他却也不敢违拗。答应了一声。川东双侠,又吩咐了他几句,才一齐向前掠去。
他们两人,掠出了半里许,回过头来,已看不到袁中笙了,杜常才道:“大哥,你说袁中笙当真靠得住么?”
林标道:“我们和他相识,也非一日,倒是可以信得过他的。”
林常道:“那么,难道是何老大在说谎?马兄并未曾说过那句话?”
林标沉思半晌,道:“我看不至于,需知马兄有两个徒弟——”杜常失声道:“大哥,你是说文丽这小妞儿么?”
林标叹了一口气道:“如今,我也紊乱得很,理不出一个头绪来,但这件事发生之际,马兄既曾说‘枉我抚养你成人’之言,那么,不是袁中笙,就一定是文丽,而文丽突然失踪一事,又疑点颇多,反正我们是到费家庄去,仍可以到太湖边上,去查勘一番的。”
杜常苦笑道:“这件事,武林中还没有人知道,若是知道了冯大侠夫妇,和黄山隐侠,全都在午夜被人以布袋装走,邪派中人。还不拍手鼓舞么?连我们做朋友的,也觉得面上无光!”
林标叹了一口气,不再言语,两人身形如飞,越驰越远了。
如今暂且搁下川东双侠,到费家庄上查勘究竟一事不表,却说袁中笙,眼望着川东双侠驰去,又呆立了半晌,才转过身,向前慢慢地走去。闹了大半夜,这时,已是天色微明时分了。
袁中笙来到了那几间茅屋面前,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他宁愿师父此际,在茅屋中等着他,狠狠地责骂他,只要不逐出门墙,什么样的处罚,他都甘心领受。
然而,四周围的一切,是那样地沉静,令得他的心头,也沉重无比。
他推开了竹篱,又呆了半晌,才俯身将碎了的花盆,搬在一堆。仍可以栽得活的花卉,又小心地栽了起来,踏坏了的平地,又将之铺平,又和了一大堆泥,将后墙上的破洞,补了起来。
等他做完这一切之后,早已日头高照了,竟是一个难得的好天,但却十分酷热,袁中笙满头是汗,一身污泥,他正准备到附近的溪涧处去洗一个澡,忽然听得有马蹄声在屋前停了下来。
袁中笙猛地一怔,连忙转过屋角去,只见一匹骏马,停在门前,一个人,正从马背上翻身而下,娇声道:“有人么?”
袁中笙一见那人,心头禁不住怦怦乱跳!
那人身上,已不是披着昨晚所披的银光闪闪的银色鱼皮雨披,而换上了淡青色的衣衫,益发变得她貌美如花,清丽脱俗,不是别人,正是昨晚一来,便令得袁中笙发呆的费绛珠!
袁中笙如果早知道来的人是费绛珠时,他可能会躲在屋后不出来。
但这时候,他既已转出了屋角,再度躲起来,可已经来不及了。
只见费绛珠一抬头,向袁中笙拱了拱手,道,“这位老乡,过路人讨杯水喝。”袁中笙心中一奇,暗忖她何以叫自己“这位老乡”?
但是,他低头向自己看了一看,便自恍然,原来他身上满是污泥,想必头脸之上,也是一样,自己昨夜和她见面,又不是在这里,此际费绛珠一定以为自己是黄山脚下的庄稼人家了!
袁中笙不知为了什么原因,十分怕和费绛珠再见面。
这时,他见费绛珠认不出自己来,正中下怀,含糊应道:“井中有水,你自己打吧!”
他一面说,一面又转过身去,但是又怕立即离开,启人之疑。所以,他又将那些破烂了的花盆,一齐搬了开来,慢慢地再堆一遍,假装在做事。
他一面做,一面偷眼去看费绛珠。
只见费绛珠一面在井边打水,一而不断地向路上张望,像是正在等着什么人一样,没有多久,她又道:“这里地方,幽静得很啊!”
袁中笙放粗了喉咙,道;“还过得去。”
费绛珠已喝完了水,却并不不离去,反而向袁中笙走了过来。
袁中笙的心中,不禁暗暗叫苦 ,连忙将头低了下米,费绛珠来到了他的身边,忽然“咦”地一声.道:“这些花盆,全是珍品啊,为什么打烂了?”
袁中笙忙道:“是昨晚来了一群野狗.我逐狗之际,不小心打烂了,只怕主人回来,还有好一顿骂啦!”
他本来就不善于说谎,这时,为了不暴露自己的身份,勉强编了一个谎话出来,心头突突乱跳,面上一阵冷一阵热。
尚亏他面上满是泥污,否则,青红不定,早已给人家看出心亏来了。费绛珠又问道:“你主人是何等样人?”
这一问,袁中笙答来,却并不费事。因为马放野在此隐居,每日都要去前面不远的村子处为村童开塾教书的。所以他便道:“我主人是在前面村子私塾中的教书先生。”
费绛珠四面一看,道:“一个三家村的老夫子,住处竟如此幽雅,足见心胸,难得,难得。”她一面说着,一面又向外走了开去。
袁中笙心中,这才松了一口气,只盼她走得远些。但是,她却只走出了几步,又停了下来,跳起足来,向前望去。
这时候,连袁中笙也已听到,隐隐有喧哗的人声,从远处传了过来。
那人声来得十分迅疾,费绛珠的面色,也微微一变,道:“这里可有地方,供我暂时藏身么?”袁中笙知道为了避免自己惹上麻烦,最好的法子,便是拒绝费绛珠的要求。
但是他却不知道怎地,怎样也说不出一个“不”字来,只是站着发呆。
费绛珠急道:“啊呀,你哑了么?”
袁中笙忙道:“厨房前面的大草堆,足可以藏身。”
费绛珠一听,一俯身,便从地上,拾起一片碎瓷来,中指一弹,“拍”地弹出,那片瓷向停在篱外的骏马,激射而出,那马一被弹中,负痛长嘶,向外面奔逸了出去,而就在此际,费绛珠早已身形闪动,向屋角转去!
袁中笙也知道,费绛珠乃是黑道上有第一奇人之称的费七先生的孙女,而且她本身的武功造诣,也极其高超,而她急于躲避,可知追上前来的人,一定更是非同小可的人物。
袁中笙听得人声迅速传近,便立即抓了一把锄头在手,假作锄地。
他锄了两下,已听得身后,有一个破锣也似的声音喝道:“喂,你过来,我问你!”
那声音实是难听之极,令人听了一句之后,再也不想听第二句!
袁中笙转过身去,以手遮住了阳光,向前看去,只见在篱外,已多了四个人。
四个人之中,有两个正俯身在地上察看马蹄印,袁中笙看不清他们的脸面,另外两个,出声的乃是一个奇丑无比的胖妇人,令人一见,便忍不住恶心。而在胖妇人身边的,则是一个瘦长子。
袁中笙本就少在江湖上走动,根本不知道这些人的来历,他沉住了气,向前走去,道:“什么事?”
那胖妇人一双猪眼,异光闪闪,道:“你可曾看到一个青衣小姑娘,向这里来了?”
袁中笙心知她一定有此一问的,因之忙道:“看到的。”
那胖妇人尚未出声,她旁边的瘦长子已冷冷地道:“你答得倒快,你知道我们会有此一问么?”
他的声音,和胖妇人完全不同,十分尖锐,但听了令人不舒服。
袁中笙心中吃了一惊,道:“那小姑娘,向我要过水喝。”
这一句,乃是实话,袁中笙讲来,甚是自然,那胖妇人又遭:“她向何处去了?”袁中笙伸手向那匹马奔出的方向一指,道:“向那面去了。”
胖妇人和瘦长子,意犹不信问,只听得另外两人道:“马蹄印向东去了!”
那两人一开口,袁中笙又是一惊!
他一听便认出,那两人正是在太湖边上,凉亭之中,向他询问“姓袁的小王八”去了何处之人。袁中笙知道这时候,自己如果再和那俩人相见,那两人一定会认出自己来的。
所以他立即一个转身,又去锄地。
而那两人一说,胖妇人和瘦长子,对于袁中笙的话,自然也深信不疑,四人一齐向前,蜂涌而出,一面走,一面还在骂之不已,骂的全是秽言,也无法尽录。
袁中笙望着他们四人去远了,心中才松了一口气。
但在此同时,他心中却又生出了一层隐忧。
因为他知道那四人,身法如此之快,追出不久,一定可以追上那匹马的,而他们发现马上无人,难道肯善罢干休了么?
袁中笙倚着锄头发呆,只听得屋角处传来了“嘘”地一声。
袁中笙抬头看去,只见费绛珠探出半边面来,低声道:“他们走了么?”她一面说,一面做着鬼脸,可见她稚气未泯。
袁中笙道:“走了,但只怕又会转头来找你的。”
费绛珠走了出来,道:“那时,我已走远了。”
袁中笙不敢和她四目交投,“那样就最好了。”他一面说,一面转身过去,锄头挥之不已,然而,他心中却生出了一股茫然之感,一面虽在不断地挥锄头,一面却在出神。
好一会,他才醒起,许久未曾听得费绛珠的声音,想必已然离去了。他停了下来,除了上衣,抹抹面了,抛开了锄头,待要向前走去,可是他才一个转身,便不禁陡地一呆!
原来他才一转身,便看到费绛珠并未曾离去,她正坐在井栏上,以手托腮,定神望着他!
袁中笙知道自己面上的泥污,已被抹去,这时忽然和费绛珠正面相对,事先又一点准备也没有,他心中不禁窘到了极点,当真恨不得有个地洞,可以钻下去才好,涨红了脸,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费绛珠笑嘻嘻地道:“你不必发窘,我早已看出是你了!”
袁中笙苦笑一下,道:“你……早已发现了?”
费绛珠“噗嗤”一声娇笑,道:“自然,像你那样的人,就算面上污泥再多些,也掩不住你的傻态!”
袁中笙呆了片刻,才道:“你快走吧,他们一定会掉转头来追你的?”费绛珠道:“不怕,我至多再躲在草丛之中。”
袁中笙不知道费绛珠是什么意思,心头十分焦急,他顺口问道:“追踪你的是什么人,你可知道么?”
费绛珠道:“不知道。”
袁中笙愕然道:“不知道,那他们为什么要追你?”
费绛珠道:“他们一样不知道我是什么人,只不过昨晚,他们自己不小心,给我偷了他们一样东西,因此他们便尾随不舍了。”
费绛珠在讲到偷人家的东西之际,神色自若,根本未曾将这件事当作是不应该的事情。
袁中笙想了一想,道:“这四人看来武功甚高,你还是将东西还给了他们,再道出你的来历,将大事化小,小事化无算了。”
费绛珠笑道:“瞧你,竟老气横秋地教训起人来了。喂,你究竟叫什么名宇,你不是三家村老夫子的小僮了,可是?”
袁中笙红了脸,道:“家师人称黄山隐侠——”
袁中笙话未讲完,费绛珠已“啊”地一声,道:“好么,竟撞到这里来了,你是马大侠的徒弟了?马大侠到太湖去了么?他是一个人去的,还是和冯大侠夫妇一齐去的?”
费绛珠一口气不停,向袁中笙问了一连串问题,将袁中笙问得瞠目结舌,一句话也答不上来,只是眼睁睁地望着费绛珠。
费绛珠俏脸之上,红晕微现,泯嘴一笑,说道:“你又这样看人了,留神我这次鞭下不再留情!”
袁中笙一听,面红过耳,道:“我……我……”
他才讲了两个“我”字,只听得远处,又有人声传来,有人道:“那小王八十分可疑,咱们回去,再好好地审一审他!”
费绛珠一听,伸了伸舌头“啊呀”一声,道:“他们又来了!”
袁中笙急道:“你……你快躲起来。”
费绛珠道:“你呢?他们是来找你的哩,你没有听得有人骂你小王八么?”袁中笙道:“我……我……”
费绛珠突然伸手,拉住了他的手,道:“快,我们一齐躲起来!”
当费绛珠的手,拉住袁中笙的手之际,袁中笙宛若遭了雷殛一样,几乎整个人都震动了起来!
他想用力挣脱费绛珠,但是别着费绛珠皓腕如雪,十指纤纤,气力却是十分大,握住了袁中笙的手,令得袁中笙难以挣扎,身不由主地向后面奔去,转眼之间。便已奔到了草堆之中,费绛珠“格格”笑着,拉着袁中笙,向草堆中一跳。
两人一齐跌在草堆上,费绛珠反手一掌,掌风将于草催起一大堆来,将他们两人一齐盖住。
袁中笙倒在费绛珠的身边,半边身子,和费绛珠的娇躯相挨,他只觉得那半边身子,如同挨着一盆炭火一样,滚烫热辣。
而他一颗心,跳得几乎从口腔之中,跳了出来!
他想要挣扎着站起来,然而此际,那四个人的声音,已显然在前屋响了起来,一个人粗声道:“咦,那小王八呢?”
另一个破锣也似的声音则道:“是了,那小王八和那小贼女,一定是一党!”
费绛珠轻轻一笑.道:“你听到了么,他们说我和你是一党!”
袁中笙低声哀道:“你……别拉住我的手……”
费绛珠“呸”地一声,道:“那么大个儿。还害臊么?”
袁中笙给她讲得啼笑皆非,他还想说什么时,那四个人的声音,已渐渐传近,分明已到了草地之旁,他不敢再出声。
他既然知道费绛珠是费七光生的孙女,那么,连费七先生孙女都不敢得罪那四人,他更是不敢贸然和那四个人相见了。
只听得那四人一面骂,一而找,过了片刻,只听得“嗤”、“嗤”两声响,像是有什么人在施放暗器,接着,脚步声便远了开去。
而等到马蹄声传来之际,袁中笙首先感到不妙,他只觉得有阵阵浓烟,钻鼻而至,失声叫道:“不好!”一挺身,将盖在身上的干草踢开。
费绛珠也在此际,一个翻身,坐了起来,两人坐在草堆上,向四外看去,不禁呆了。
也不知道那四个人,是用什么法子放的火,此际,他们的四周围,已是浓烟密布,一片火海,在热力烘逼之下,整座草堆,也发现了“吱吱”之声!
袁中笙这一惊,实是非同小可,他呆呆地坐在草堆上,竟不知该怎样应付好!
费绛珠立即一跃而起,叫道:“傻瓜,快走,再迟一步,咱们都要成烤猪了!”
她一面说着,一面一骨碌滚下草堆来,袁中笙被她一言提醒,也立即跃了下来。
两人才一跃下,草堆之下,已有火舌窜出。
而其时,火舌乱飞,火势猛烈之极,费绛珠四面一看,急道:“哪里是出路?”袁中笙道:“跟我来!”他平时为人木讷,看来似乎是傻头傻脑,但是他的性格,却十分刚毅。
他刚才,忽一见起火,心中十分惊慌,那是怕师父回来,见到住所被毁,会受到责骂之故,并非临危而乱。
当时,他身形一矮,便向西首掠去,火舌迎面扑来,他双臂一振,将上衣翻了起来,道:“跟我一齐照样滚出去!”他以上衣蒙住了头脸,向外便滚,一连滚了七八下,觉出身外,已不再有烈火围绕,才一跃而起,连连拍打,将身上的余火拍熄。
他定睛看时,只见自己,已滚出了火海。
但是却未见费绛珠也跟着出来,袁中笙一呆,叫道:“费姑娘!费姑娘!”
叫了两声,听不到回答,而火势更加猛烈了。袁中笙心中大是着急。
虽然他和费绛珠相识不久,而且费绛珠还是费七先生的孙女,但是他一听不到费绛珠的声音,想起费绛珠有可能葬身火窟,心中也大是不忍,足尖一点,又待冒着烈火,向前跃去。
他这里足尖点动,身子才拔起一尺,未及窜出,突然听得身后,“格格”一声娇笑,肩头一紧,已被一只纤手,按得落下地来。
袁中笙回头一看,只见按住自己,不让自己向前跃去的,正是费绛珠!
费绛珠的身上衣服,虽有不少焦痕,但是人却好端端地,一点也没有受伤。袁中笙松了一口气,埋怨道;“刚才我叫你,你怎么不出声?”
费绛珠一嘟嘴,道:“人家就站在你的背后,你自己看不见,喧哗鬼叫,我自然不睬你。”她讲到此处,顿了一顿,又道:“我问你,你刚才又想跃进火场去,是想干什么?”
袁中笙道:“我当你没有出来,想去救你。”
费绛珠呆了半晌,叹了一口气,道:“我爷爷说,江湖上人心险恶,所以一直不许我出来在江湖上走动,的确,江湖上是坏人多——”她望了袁中笙一眼,嫣然一笑,道:“但也有好人,你就是了!”
袁中笙听得费绛珠称誉自己,心中十分高兴,反而讲不出话来。
他和文丽在一齐的时候,老是受文丽的气,而且文丽十分娇纵,动不动就申斥他一番,令得他缩手缩脚,十分拘束,从来也未曾像如今和费绛珠在一起那样,感到十分亲切。他心中对费绛珠,已不期而然地生出了好感来。
费绛珠回头,又向火场望去,叹了一口气,道:“可惜,好好的一个住处,被人烧掉了!”
袁中笙哭丧着脸,道:“师父回来的话,不知怎样责骂我啦!”
费绛珠呆了片刻,突然叫道:“袁英雄——”
就是这一声称呼,令得袁中笙的耳根都红了,他连连摇手,道:“我不是什么英雄,连武功也未登堂人室,你不要这样称呼我。”
费绛珠一笑,道:“那么,我叫你一声袁大哥,可好么?”
袁中笙虽然觉得这一来,和费绛珠似乎太亲热了些。坦是,吐自费绛珠樱唇之中的“袁大哥”三字,听起来却令人有说不出来的舒服之感,袁中笙也就不其而然地点了点头。
费绛珠道:“袁大哥,这里被人放火烧了,原因是由我而起的,若不是我偷了人家的东西,引得人家追了上来,怎会有这样的事?”
袁中笙忙道:“我没有怪你。我没有怪你。”
他心中大有受宠若惊之感,因为他本来就很少和女子在一起,而他和文丽在一块的时候,闯了什么祸,就算明明是文丽的不是,文丽也从来不肯承认的,那令得袁中笙以为天下的女子,都是这样刁蛮而不讲理的,所以,费绛珠引咎自责,袁中笙实是大感意外!
费绛珠笑道:“我知道,你是好人,不会怪我的,但是我却不快乐,这样好不好——”
她讲到这里,压低了声音,又做了一个鬼脸,道:“事情是因为我偷了那四人的东西而起,如今、我将我偷来的东西送给你,作为赔偿。”
袁中笙听了,不禁啼笑皆非!
他忙道:“我不要,你偷了东西.还是快还给人家的好。”
费绛珠道:“怕什么,他们也是偷来的。”
袁中笙不禁奇道:“什么东西,偷来偷去的?”
费绛珠“嘻嘻”一笑,伸手入怀,取出一只用紫缎包扎的小包出来,道:“就是这个。”
袁中笙道:“那是什么?”
费绛珠递了给他,道:“你解开来看看,就知道了。”
袁中笙明知那是偷来的,本来不想接,但一则费绛珠盛意拳拳,二则,他好奇心也十分重,一伸手,接了过来,只觉得沉甸甸地,十分压手。
他在解开之前,又问了一句,道:“那是什么?”
费绛珠笑而不答,袁中笙解了开来,紫缎之中。乃是一只玉盘,一见那玉质润滑,袁中笙便知道盒中的东西,十分名贵。
盒上有几个字镌着,费绛珠见袁中笙立即要去开盒,便道:“你先看看盒上的字再说。”
袁中笙闻言,向盒上望去,只见刻的乃是八个古篆,袁中笙认出那八字,乃是“玄铁神手,武当至宝”八字。袁中笙一看那八字,心中猛地吃了一惊,手一震,那只玉盒,“拍”地一声,跌到了地上。
费绛珠道:“咦,你怎么啦?”
袁中笙连面色都变了,指着那盒子道:“这……这里面便是武林传说,武当派镇山之宝,玄铁神手?”
费绛珠却丝毫也不在意,道:“是啊,你干么那么害怕?”
袁中笙双手乱摇,好一会才讲出话来,道;“费姑娘,莫……莫开玩笑了,武当派乃是方今武林七大派之一,他们失了镇山之宝,如何肯干休,我……又如何敢要这东西?”
费绛珠道:“噢,你怕惹祸上身,是不是?”
袁中笙苦笑道:“费姑娘,你莫将事情看得太儿戏了,若是被武当派知道——”
费绛珠打断了他的话头,道:“武当派早已知道了,但他们只当是刚才那四人偷的,就算他们查到,玄铁神手又已被我偷来,也无论如何,查不到你身上的,你何必害怕?”
袁中笙只是摇头,道;“我不要,我不要!”
费绛珠道:“真没见过你这样的傻瓜,这只铁手,是武林奇珍,人家抢还抢不到手,你难道竟不要么?莫要假客气,事后又来后悔!”
袁中笙道:“我是真的不要。”
费绛珠足尖一挑,将那只玉盒,挑了起来,道:“好,那你也不要对人说起这东西在我的手中。”
袁中笙道:“费姑娘,你还是将这东西弃去的好,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带着这东西,迟早会替你惹上祸事来的!”
费绛珠撇了撇嘴,道:“我才不啦,你瞧,那只铁手,和真手一模一样!”
她一面说,一面打开了盒盖。
袁中笙久闻武当派镇山之宝,玄铁神手之名,这时,一见费绛珠将王盒打开,也不自由主,凑过去看视,一看之下,他不禁吓了一跳。
只见那玉盒,乃是以一块整玉雕出来的,雕空的地方,恰好放得下一只手。
那只手,和常人的手无异,色作黄褐,瘦骨嶙峋,皮纹青筋,—一俱全,当真如同一只真人的手,被齐腕切断,放在玉中一样。
袁中笙看了几眼,觉得除了越看越像是真手之外,也没有什么出奇之处。
他忍不住问道:“武当玄铁神手,天下皆知,但是这样的一只铁手,又有什么用处?”
费绛珠说道:“你问我?我怎么知道?连武当派之内,也只有掌门一人知道,除非你去问他!”
袁中笙道:“费姑娘,你连那铁手有什么用处都不知道,要来何用?”
费绛珠将铁手收了起来,道:“我回去给爷爷看,爷爷一定大加夸奖,爷爷和武当派,过去多少有点过节,这一次,可以扬眉吐气了!”
袁中笙知道费绛珠是不肯听自己的话了,心中暗暗为她担忧。
正在此际,突然远处,传来了一阵马蹄声,只见两匹骏马,掠了过来,在近前站住。
袁中笙抬头看去,只见马上乃是两个腰悬长剑,一身青衣的中年人,那两个中年人,体态轩昂,神采飞逸,一望便知,是身怀绝艺之人。
两人停了下来,向还在冒着浓烟的火场,望了一望,又向袁中笙和费绛珠两人一望,道:“黄山隐侠马放野大侠,可是在此隐居的么?”
袁中笙听得那两人讲得甚是客气,便也躬身答道:“家师……家师有事外出。”
两个中年人一指火场,费绛珠忙道:“我们不小心,失了火!”
那两个中年人一笑,道:“久闻马大侠有两个传人,两位想必是了?”袁中笙还未出声,费绛珠已经道:“是的,就是我们师兄妹两人。”
那两人一笑,道:“大侠门下,果然非凡,马大侠如果回来,相烦转告,武当天字辈弟子二人,路过此处,颇以未见马大侠为憾。”
袁中笙和费绛珠两人,一听得“武当派”三字,不禁吓了老大一跳,袁中笙想起武当镇山之宝,就在费绛珠的怀中,而费绛珠刚才,又冒认是自己的师妹,早已慌了手脚,出了一身冷汗!
幸而那两人话一说完,便一提缰绳,向前驰去,费绛珠首先松了一口气,道:“你说是不是不必怕?武当派人物,云天青峰,四个辈份,这天宇辈的人物,也已是武林中的高手了,但是我们面对面,他们却不知道他们本派的镇山之宝,玄铁神手在我身上!”
费绛珠讲来洋洋得意,袁中笙本来想阻止她的,但是见两人已经驰远,因此也不加阻拦。怎知费绛珠的话才说完,忽然听得身后,响起了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道:“好啊!”
那声音来得十分近,表中笙和费绛珠两人,都吓了一大跳,连忙转过身去。
只见在前面七八尺处,站着一个老妇人,一身黄衣,腰际悬着一柄长得出奇的长剑。那老妇人身形并不高,那柄长剑的的剑鞘,拖在地上,照理来说,应该在行动之际,免不了有声音发出才是。
但是,那老妇人来到了他们的身后,他们却是一无所知!
费绛珠想起刚才自己得意忘形的那番话,可能为那老妇人听去,心中发虚,问道:“什么好哇?”
那老妇人道:“刚才你讲的那一番话,后面的几句,可是真的?”
费绛珠见问,神色也不禁微微一变,她连忙道:“那……那是说着玩的。”
老妇人沉声道:“武当失了重宝,掌门以下,云字辈四人,天字辈十七人,已一齐出山,小娃儿胡言乱语,小心丢了小命!”
费绛珠连声道:“是!是!”
老妇人身形幌动,只听得长剑拖地,发出“当当”地声,迅速向前远去,费绛珠心中一动,失声道:“我知道了,这是武当四英之一的范玉云!”
袁中笙一听那老妇人竟是武当派辈份最高的云字辈人物,心中更是害怕,失声道:“不好!”
费绛珠道:“怕什么?她不是照样不知道玄铁神手在我手中么?”
这时,玄女剑范玉云已经走了老远,费绛珠的话声不大,绝无被她听到之理。可是,费绛珠话刚出口,只见范玉云突然转过身来。
她走开之际,势子便已十分快疾,但回来的时候,身法更快!
只见她一幌,再幌,那柄长剑,在她身边之际,向外荡了开来, 像是她身子的一边,生着一个长翅一样,转眼之间,便到了眼前。
费绛珠见范玉云突然去而复转,心中不禁叫苦不迭。只见范玉云目中,精光四射,面色铁青,沉声道:“你两次说玄铁神手在你手中,那是何意?”
费绛珠知道武当派云字辈硕果仅存的四人,不要说掌门人苍云老人,便是其余三人,也是武林中一等一的高手,没有一个好惹。眼前这个范玉云,便是成了名的女剑客中数一数二的人物,嫉恶如仇,下手十分狠辣!
她连忙陪笑道:“我只是讲着玩的。”
范玉云上上下下地打量着费绛珠,她凌厉的眼光,忽然停在费绛珠衣带上所佩的一个翠玉佩上,她面色突然一变,道:“你是什么人?”
费绛珠心中,突然乱跳,她手心中,已全是冷汗,向袁中笙一指,道:“我是他的师妹。”范玉云“哼”地一声,道:“他又是什么人?”
袁中笙硬着头皮,道:“家师人称黄山隐侠。”
范玉云向费绛珠腰际的那只玉佩一指,道:“你们是马大侠弟子,如何她腰际竟挂着费七老贼昔年常用的玉块?”
费绛珠一听此言,面上神色大变,立即向后退去。
但是,她刚退出一步,只听得范玉云一声长笑,如影附形,追了上去,手臂长处,便向费绛珠腰际的玉块抓来。
费绛珠反手一掌,向范玉云的手背拍下。
范玉云“哈哈”一笑,道:“原形毕露了,这是老贼的‘翻云掌’!”武当派当年,和费七先生结下了冤隙,本来是为了费七先生所创的那一套“翻云掌”而起的。
费七先生的那一套“翻云掌法”共有七招,每一招,都是反手拍出的,招式异常诡异,武林公说是外门掌法中一绝。
本来,“翻云掌”的名称,乃是从“翻云覆雨”四字而来。费七先生有一套鞭法,正是叫作“覆雨鞭法”。费绛珠初见袁中笙,向袁中笙面上拂出的那一鞭,便是“覆雨鞭法” 中的一招“和风细雨”。
但其时,武当派十八个云字辈的弟子,却正当盛年,他们名之中,都带有一个云字,因此便以为费七先生创“翻云掌法”,乃是有意和他们过不去,所以便起了龃龉,争斗了几次,互有胜负。
后来,当时的武当掌门,却制止了门下弟子这等意气行事的行动。所以这件事就不了了之了。
这时候,范玉云一认出了费绛珠所使的,正是翻云掌法,心中怒火顿炽,本来是一抓抓出的,立即改为中指一弹。
她中指“拍”地弹出,正是弹向费绛珠腰际系着那块玉佩的丝绦的。她指甲的边缘,在丝绦上擦过,竟将丝绦擦断。
那块玉佩,向下落来,范玉云一翻手,以掌心将那玉佩,费绛珠的那一掌,才刚击到,范玉云手掌向上一迎,只听得“叭”地一声响,”费绛珠“啊”地一声,整个身子,竟被范玉云的那一掌之力,震得凌空一个筋斗,翻了起来,向后跌出了丈许。
范玉云的身子,又向前掠出.费绛珠若是向下落来,非被她抓住不可!
但是费绛珠究竟家学渊源,武功也已极高,眼看范玉云已在下面等着,手腕翻处,原来缠在手臂上,一条细小如指的长鞭,已疾挥而出,一招“风斜雨随”,向范玉云劈面扫到!
她这一招,是身在半空而发,招式来得更其奇诡,势子也是十分猛烈。
范玉云心中一怔,想到对方年纪轻轻,武功造诣竟已如此,在这样的情形之下,居然还有力量反击,而且出手不弱。
范玉云自然不会怕她,身形向后一退,手伸处,五指伸屈不已,便向费绛珠的鞭梢抓来。她自持身份,对付费绛珠,当然不肯轻易擎出身边所佩的玄女剑来。费绛珠身在半空,眼看范玉云这一抓,她实是难以避得过去,但是,她身子猛地一翻,左手扬处,“嗤嗤嗤”三声响,三枚金光闪闪的蝎尾钉,已经向范玉云打来。
范玉云一见费绛珠放出了暗器,心中也不禁一凛。
她右手抓向鞭梢,势难再用左手去接暗器,而她又知道,费七先生的暗器之中,莫不喂有剧毒,若是中了之后,却是天大的麻烦。
因之,她虽然万分不顾,也不得不退了开去。
她一退开,那三枚歇尾钉,自然打空,而费绛珠也趁范玉云退开之际,向下落来,双足才一沾地,立即向后退出,范玉云连发数招,并没有占什么便宜,已认为是奇耻大辱,面色铁青,一声断喝,道:“往哪里走?” 双臂一振,如同一头怪鸟一样,向前扑去。
眼看她和费绛珠之间的距离,越来越是接近,费绛珠不断呼叫,袁中笙心中焦急,待要扑了过去之际,只见斜刺里,突然一条人影,掠了出来,拦在费绛珠和范玉云之间!
那时,范玉云离费绛珠,只不过七八尺距离,而那人才一掠出,便几乎和范玉云正面相对,急切之间,袁中笙也看不清那是什么人,只见精光一闪,那人手中的兵刃,已向范玉云攻到!
范玉云正向前疾扑而出,万万料不到有人会突然在眼前出现。
她本是向前疾扑之势,对方兵刀一亮,等于是她自己,向对方的兵刃上撞了上去一样!
范玉云在武林之中,成名多年,武功也高,但是面对着这样的情形,她心中也不禁吃惊,连忙真气收回,将向前扑出的势子,硬生生地收住!
她能够在那样急骤的情形下,立即将前扑的势子止住,那已说明她内功造诣极深。
∪欢乓徽径ǎ苑绞种械囊槐Ч怙A恋牡サ叮惨严蛩厍芭觯∪耍丫⒓缍ⅰ7队裨葡蚰侵心旮九戳艘谎郏闹斜悴唤涣荩?
她乃是走南闯北,历尽江湖之人,自然一个照面之下,便认出对方,虽然改了装束,但却是武林中出了名的女魔头,海南生生岛,玉骷髅史媚!
范玉云一声冷笑,道:“原来是你!”
史媚淡然一笑,道:“别来多年,何以阁下,竟对一个未成年的小女娃动起手来了?”
范玉云是何等好强之人,她刚才抓费绛珠不中,心中已自大怒,再被史媚一上来,连环三刀迫退,更是引为奇耻。
此际,再被史媚一逼问。几乎答不上来,呆了一呆,才厉声道:“武当重宝,玄铁神手,在这小女娃的身上,我焉能不追?”
玉骷髅史媚一听,面上神色不禁为之一变。
但是,她随即哈哈一笑,道:“武当派高手如云,随便哪一个天字辈的弟子,对付她这样的一个小女娃,已绰有余力,而玄铁神手,藏于武当绝顶玄武洞中,如今竟会落在她的手中,这种话有谁相信?”
虽然费绛珠曾两次提及,武当重宝,玄铁神手在她身上,而且两次范玉云也都是听见的。只不过范玉云也根本不信那是事实,因为那是不可想像之事。
刚才,她只不过是为了应付史媚的追击,所以才以此为理由的。
史媚这样一说,范玉云更是无词可答,只得道:“那是她自己说的。”
费绛珠急道:“我是说着玩的!”
史媚一声长笑,道:“阁下挟武当派之威势,这样对付孩子,未免说不过去,我看孩子的阿爷,费七先生,定会周告天下的!”
费绛珠生得娇小玲拢,看来十分稚气,其实,她也已有十八岁了。
只不过史媚为了令得范玉云更觉得理亏,所以才口口声声,称她为“孩子”。范玉云铁青了脸,冷冷地道:“别人怕费七,武当派难道也怕费七么?”
史媚道:“武当派自然什么人也不怕,要不然,何以镇山重宝竟会失去呢?”
武当派失了镇山重宝,合派上下,莫不气愤填膺,誓必追还。这时,史媚这样说法,更令得范玉云怒上加怒,忍无可忍,手腕一沉,玄女剑“嗤”地一声,便向前刺出!
范玉云的玄女剑,比诸寻常三尺六寸的青铜剑,还要长上八寸,而剑身特窄,两面锋刃上,全是青闪闪的百练精钢,极其锋锐。她一抖手一剑刺出,剑气嗤然,极其劲疾!
史媚左手一推,将费绛珠推出两步,右手单刀,舞起一团精一光,范玉云玄女剑到处,只听得“铮铮铮”三下金铁交鸣之声,敢情她这一剑之中,含有三个变化,是以刀剑才相交三次!她们两人,刀剑相交之际,各自内力进发,一招甫过,两人便各自后退了两步。她们心中都已知道,双方功力相当,如果打下去,谁也得不了好处。
而范玉云则更是不敢恋战,因为史媚那方面,还有费绛珠和袁中笙两人,若是两人也出手的话,她非败不可!
而武当派如今,虽然高手一齐下山,但是因为那玄铁神手,失踪之际,毫无线索可寻,是以武当派的高手一下山,便四面八方,分了开来,分别去追寻盗宝之人的下落,范玉云知道自己这一方面,不可能有帮手来到,眼前的情形,对她实是不利。
是以她一退出之后,便没有再交手之意,四面一看,冷笑一声,道:“我还有事在身,不与你们多计较,后会有期了!”
范玉云讲的,原是趁机收势的场面话,若是史媚也不出声.那么她立即离去,也就不算失威。史媚也知道范玉云不好惹,一听得她如此说法,只是微笑不语,但是费绛珠娇声道:“且慢!”
范玉云面色一沉,道:“有何话说?”
费绛珠望着史媚,笑了一笑、道:“史姑娘,她的那柄长剑费绛珠话未曾讲完,史媚和范玉云两人,都已经知道了她的用意!
两人的面色,都不禁为之一变!
范玉云手腕一抖,抖得她手中的玄女剑,发出了“嗡”地一声响,道:“这柄玄女宝剑,自然不错,你若想要,只管来拿!”
而玉骷髅史媚,则在同时喝道:“绛珠,不可多事!”
费绛珠嘟起了嘴,道:“史姑娘,你说过,我要什么,你都可以给我办得到的,何以一柄宝剑,便责备我起来了?”
史媚的面色,十分尴尬,转过头去,望定了范玉云。
本来,只要费绛珠不出声的话,史媚也不会再出声,范玉云一走,纠纷也就完了,而如今,史媚一向范玉云望去,便有夺剑之意。
在那样的情形下,范玉云自然也不能再离去了!
史媚望了范玉云半响,才缓缓地道:“阁下的玄女剑,在武林之中,极享盛名,难怪小姑娘一见,便自眼红,我看你还是将剑借给小姑娘,玩上几天的好。太湖西洞庭上,珍宝山积,她也未必会占住你这柄宝剑,不肯放手的!”
史媚的那一番话,自表面上听来,似乎讲得十分客气,但事实上,却分明是瞧范玉云不起!
范玉云心中怒极,面色煞白,怒极而笑,“哈哈”一声,道:“我早已说过,剑在此处,你要的话,只管来拿就是了。”
史媚一声朗笑,道:“谨遵台命!”
她一面说,一面回头向费绛珠瞪了一眼,似在怪她节外生枝,但是却又扭不过她。而费绛珠则做了一个怪脸,虽未出声,也一望可知她是要史媚勉力而为。
史媚单刀横胸,向前跨出了一步,身形侧转,一步一步,绕着范玉云,转了一转。
她绕着范玉云转大圈,范玉云身形不动,横剑向外,也转着圈子,双目始终不离开史媚。
在一旁的袁中笙,见两人总不免要动手,心中暗忖,自己若是和费绛珠在一起,也终久不是了局,不如趁此机会,离此他去!
可是他心中却又有点舍不得,一面在考虑,一面不自由主,抬头向费绛珠望多了几眼,费绛珠突然一笑,身形疾展,向他掠了过来。
袁中笙心知费绛珠一掠了过来,自己便再难脱身,但这时候,就算想走也走不脱了。他只得暗叹了一口气,身子仍站着不动。
果然,费绛珠一来到他的身边,便道:“喂,你可是想走么?”
袁中笙红着脸,道:“我……我……”
费绛珠叹了一口气,道:“你想走,那你就走吧!”
她面上一直是带着十分天真可亲的笑容的,但讲了这一句话之后,她却叹了一口气,面现忧戚之色,道:“你走吧,我……很谢谢你,如果不是你,我一定被那四个人追上了。”
袁中笙忙道:“那不算什么。”
费绛珠道:“还有,我……”她压低了声音,向自己的怀中,指了一指,道:“我的秘密,你不可以讲给任何人听!”
袁中笙知道她是指她自己,身怀武当重宝,玄铁神手一事而言,忙道:“你放心,我不会说的。”
费绛珠回头看了一眼,只见史媚和范玉云两人,身法由慢而快,已经斗在一起,刀光剑影,看来短时间之内,极难分得出胜负来。
她低下头,道:“那我更多谢你了,再会吧!”
她自小在费七先生的爱护之下长大,一呼百诺,所求必应,父母死时,她的年纪又十分小,是以她一生之中,根本不知道什么叫作悲哀,什么叫作不快乐。
然而这时候,她心中却起了一阵莫名其妙的哀愁之感。
虽然,这种哀愁,十分淡薄,令得她自己,也说不出所以然来。但这总是她一生之中,第一次有这样的感觉,那种奇妙的感觉,使得她的眼角,不自由主地润湿了起来。
袁中笙“噢”地一声,道:“我走了!”
他口中说着“我走了,”但是双脚却像是钉在地上一样,连挪也不挪动一下,费绛珠抬起头来,看到袁中笙眼怔怔地望着自己,一副傻样,不禁又“扑嗤”一声,笑了起来,道:“你怎么不走?”
袁中笙又红了脸,道:“我……我……”
他仍是讲不上道理来,实际上,他心中感到,就此和费绛珠分手,心中十分舍不得。然而,他根本没有办法,也不敢将自己的心意表达出来。
他讲了几个“我”字,身子一转,转了过去,向前便走,费绛珠呆了一呆,又叫道:“喂,你回来。”袁中笙立即站住。
费绛珠向前赶了几步,道:“你到哪里去?”.袁中笙茫然道:“我也不知道。”
费绛珠道:“你师傅只怕已到我们哪里去了,你……住所被烧,何不和我们一起回去,就可以和你师傅见面了!”
袁中笙道:“我不是去找师傅,我要先和川东双侠见一见面。”
费绛珠道:“那更好了,川东双侠,也上太湖去了。”
袁中笙心中,实是十分愿意和费绛珠一齐上路,然而他又知道,自己若是和费绛珠在一起,若是被师傅知道了,一定会严责的。
所以,他硬着心肠,低下头去,道:“我看还是不了。”
费绛珠轻轻地叹了一口气,道:“那只好由你了!”她一面说,一面慢慢地转过身去,袁中笙缕望着她的背影,心中也觉茫然。
费绛珠才一转过身去,一声娇叱,手中长鞭扬起,向正在退避史媚一刀的范玉云背后撩去,范玉云和史媚对敌,刚好势均力敌,两人谁也胜不了谁。
一加人费绛珠,范玉云顾得了前,顾不了后,不到三招,肩头上已被费绛珠抽中了一鞭,那一鞭,令得她左臂,痛得几乎抬不起来,行动更是滞缓,史媚一声长笑,道:“还是将剑留下吧!”
范玉云如何肯听,只是连连怒吼,奋力应战。
袁中笙在一旁,又看了片刻,暗自叹了一口气,向外走了开去。
费绛珠一面向范玉云进招,一面却在留意身后袁中笙的行一动,她一听得脚步声远了开去,便立即抽身后退,望着袁中笙的背影。
直到袁中笙的身子,穿出了竹林,望不见了,她才又转过身来,出招更是狠疾,不到五招,范玉云又已中了她两鞭之多!
史媚知道,自己这一方面,以二敌一,已可稳操胜算,她一摆单刀,喝到:“住手!”费绛珠立即收招,两人一前一后,将范玉云围在当中。
范玉云喘了口气,史媚和费绛珠两人,虽然未曾多说什么,但范玉云自然明白,两人住手不打,是只要她留下剑来,人便可离去之意。
范玉云自然不甘心就此留剑求生,因为这乃是奇耻大辱之事。
然而,她又知道,若是不肯留剑,那么,只怕就要栽在这里了!
她面上忽青忽白,想了半响,猛地一摔手背,五指一松,将那柄玄女剑,用力插在地上。她那一插,用力之极,那么长的玄女剑,竟然直没至柄!
史媚道:“识时务者为俊杰,阁下大可不必自馁!”
范玉云面色铁青,道:“此剑不论在天涯,抑在海角,武当派总将追回!”
费绛珠一伸手,长鞭挥出,鞭梢在剑柄上一卷,手臂一振,已将剑提了起来,接在手中道:“我也不会到天涯海角去,只是在太湖西洞庭,你要剑,随时前来,我随时奉还!”
范玉云一言不发,一个转身,向前疾掠而出!
史媚望着范玉云的背影,直到不见,才道:“绛珠,何以你今日变了?”
费绛珠道:“什么变了?”
史媚向她手中的玄女剑一指,道:“你曾跟我在外面走动过几次,从来也不喜欢生事,何以这次,硬要我夺了这柄玄女剑?”
费绛珠望着手中青森森的玄女剑,对于史媚的问题,连她自己,也感到莫明其妙!
她本来的确不是好生事的人,再加又知道范玉云乃是武当派云字辈的高手,若是惹上了她,后患无穷,但是她还是那样做了,在当时来说,的确莫名所以,如今仔细想来,自己这样做,无非是为了要袁中笙注意自己,表示自己的本事之大,胆识之高而已。
然而,自己为什么又竭力要使袁中笙对自己印象深刻些呢?
费绛珠少女情怀,紊乱已极,好半晌答不上来,叹了一口气,道:“史姑娘,我反正已将武当派得罪了,又何怕多夺一柄玄女剑?”
史媚奇道:“咦,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费绛珠向史媚走近了几步,俯耳低声道:“史姑娘,我一点也不骗你,武当重宝,玄铁神手,正在我的怀中。”
史媚一听,面色陡然之间,为之大变,道:“绛珠,别开玩笑了!”
费绛珠道:“不是开玩笑。”
史媚四面一望,见左近无人,面上神色,才渐渐地缓和了下来,只见她一对灵活之极的眼珠,滴溜溜地转了一转,道:“是你上武当山偷来的?”
费绛珠道:“不是,我是在四个人的手中偷来的,那四个人追赶我,是刚才……黄山隐侠马放野的弟子袁中笙帮了我一个忙,我才得以安然脱身的。”
史媚对于袁中笙,显然一点兴趣也没有.只是紧钉着问道:“那四个是什么人?”
费绛珠道:“我也不认识。”
史媚道:“你且将他们的模样,形容给我听听。”
费绛珠见史媚的面色,十分严肃,像是事情极之严重一样,她心中也不免有点发慌,忙道:“两个是死眉死眼的汉子,一见就叫人讨厌——”
史媚紧皱着双眉,显示她想不出那两个是什么样的身份人来。
费绛珠续道:“还有两个,看样子是两夫妻,女的胖得像猪一样,啊呀,难看极了,男的呢,却又瘦得像一枝竹,讲话的声音,不男不女——”
费绛珠才讲到这里,史媚已失声问道:“那其丑如鬼的胖妇人,双耳之上,可是戴着一对十分巨大的金圈耳环么?”
费绛珠笑了一下,道:“是啊,我说她丑人多作——”
费绛珠下面一个“怪”字,还未曾讲出来,史媚面色大变,一拉她,她低声道:“绛珠,这次你真的惹下大祸了,快走!”
史媚在费家庄上,颇得费七先生的尊敬。
本来,生生岛岛主,玉骷髅史媚,在武林中地位已极其高超,俨然一派宗主,她若是广收弟子,结纳各派高手,未始不可以和费七先生分庭抗礼。但她却甘心在费家庄中,这其中另有曲折,此处不赘,容后补叙。
而费七先生也曾向费绛珠详细说过费家庄中,两大高手,史媚和潘克的来历,费绛珠都以长一辈的称呼去叫他们两个人的。
这时,费绛珠见史媚面色灰败,匆匆忙忙,拉了自己就走,心中也不禁是大骇然。因为史媚绝不是怕事之人,她忽然如此,其中定有原因!
她跟着史媚,一口气奔出了四五里,来到一个极其静僻的山坳之中,才道:“史姑娘,那四个人早走远了,不必怕他们。”
史媚这才停了下来,苦笑了一下,道:“我也是吓糊涂了。”
费绛珠大是好奇,问道:“史姑娘,这四个是什么人,怎么你也怕他们?”
史媚低声道:“怕他们?我怎会怕他们,他们四个人一起上,不消十招,我也可以叫他们个个躺了下来。”
费绛珠笑道:“那你逃什么?”
史媚道:“我是怕他们的师父!”
玉骷髅史媚嘴唇掀动,欲言又止,道:“你爷爷或者知道这个人,讲出来你也不知,多问无益,你是跟我出来的,既然生了那么大事,我第一要务,便是将你送回庄上去!”
费绛珠和史媚在一起久了,知道她的脾气,既不肯说,多问也是无用。
玉骷髅史媚身形展动,一路发掌不已,在方圆十来丈内,团团转了一转,确定了附近没有人,才道:“绛珠,你说那玄铁神手,在你手中?”
费绛珠正色道:“是,一点也不说谎。”
史媚道:“可以……可以给我看看么?”
她在讲那句话的时候,想是心中紧张到了极点,竟令得语音也微微发颤!
费绛珠却是未曾发觉史媚的神态有异,她以一片至诚待人,再加和史媚,一向又是十分亲热的,就算史媚不要求她拿出来,她也会拿给史媚看的。
因此,她立即道:“好!”
伸手入怀,便将那只玉盒,取了出来。
史媚一伸手,接了过来。
她才看到盒上的那八个字,胸口起伏,便连气也粗了起来。
费绛珠仍未在意,道:“史姑娘,你说有点事,要我独自去玩两天,我们分手之后,先遇到潘大叔,后来,我自己去游黄山,就在莲花峰下面,见到那四个人鬼鬼祟祟在说什么‘要是再不来,那玩意放在身边,可不是玩的’之类的话。那胖妇人又频频伸手,向怀中摸着,我便知道他们身边,带着很重要的物件了。”
费绛珠起劲的讲着,然而,捧着玉盒的史媚,心不在焉,根本没有听进去。
费绛珠惊讶的道:“史姑娘,你怎么啦?”
这一句普普通通的问话,竟令得玉骷髅史媚这样的高手,吓了一跳。只听得她立即道:“没有什么,没有什么,你说下去吧”
史媚一面说,一面使打开了玉盒。
费绛珠道:“我便跟在他们后面,他们四人,又分了开来,像是在找些什么,我在那胖妇后面,大叫几声,在地上打滚,那胖妇过来看我,被我一脚飞起,踢中了她的带脉穴——”
费绛珠讲到这里,不期而然地停了下来。
因为这时候,她已经看出史媚的神态有异了。
史媚已经将那只玉盒,打了开来,双目之中,异光四射,注定了盒中的玄铁神手。
在费绛珠的眼中,那只铁手,除了铸造得和一只真的手,几乎一样之外,也别无出奇之处,然而,看史媚的神态,却像是恨不得一口将那只铁手吞下肚去一样,连她面颊上的肉,都在微微抖动着!
费绛珠和史媚在一起许久,从来也未曾看到过史媚露出那样的怪异神情。
她吓了一大跳,又道:“史姑娘,你怎么了?”
史媚才猛地抬起头来,“拍”地一声,玉盒关上。但是,她眼中那种奇异的神采,却并未曾敛去,而是移向费绛珠的身上。
费绛珠给她望得害怕了起来,向后退出了一步,但史媚立即逼前了一步,费绛珠道:“史姑娘——”,她只讲出了三个字,便听得史媚厉声道“别叫我!”
费绛珠吓了一跳,她是何等聪明之人,自然已知不妙,但是她却还未曾料到史媚究竟想作什么,勉强笑出了一下道:“史姑娘,我们回去吧!”
史媚的右手,紧紧地抓住了玉盒,向费绛珠一步一步,通了近来,声音听来,令人毛发直竖,道:“绛珠,你可怪不得我,当你盗到这玉盒之际,你便应该想到,你已是死路一条了!”
费绛珠一听得史媚讲出了这样的话来,心头的吃惊,实是难以形容!
她这才知道,原来史媚在见到了玄铁神手之后,心中起意,已想将之据为已有!她俏脸发白,道:“……你若是欢喜,只管拿去……好了!”
她一面说,一面向后退出。
然而,她每退出一步,史媚便逼前一步。
费绛珠将话讲完,已退到峭壁之上,退无可退,史媚在她身前六尺处站定,道:“你以为我会留着你,好让你告诉他人,玄铁神手是在我之手么?”
史媚在讲那几句话的时候,眼中凶光闪闪,杀机毕露,和费绛珠所熟知的“史姑娘”大不相同。费绛珠实是万万料不到人心如此难测,前后不到一盏茶时,为了玄铁神手,史媚居然一变而要置自己于死地了!
她尖声叫道:“我不要死,我对什么人也不会说。”
史媚沉声道:“我不信!”
她一个“信”字才出口,五指一伸,“嗖”地向费绛珠的胸口抓来,费绛珠也早已看出她要动手,一见她五指如钩,疾抓而至,手中的玄女剑向上一挑,剑尖反去刺她的脉门。
史媚向后退出一步,将玉盒揣入怀中。
费绛珠知道自己不是史媚的敌手,因之史媚向后一退,她立即便打横逸出,想就此逃走。
她逃出丈许,眼前人影一闪,史媚已拦在她的前面,费绛珠心中又惊又急,玄女剑又向前疾刺而出。她惯用的兵刃,乃是长鞭,剑法上本就十分生疏,再加玄女剑又比普通的长剑,长上许多,使用起来,更是显得极其不称手。
费绛珠的那一剑,去势便不免笨拙。
史媚身子一缩,右手中指,疾弹而出。
只听得“铮”地一声响,那一指,正弹在剑脊之上,费绛珠只觉得一股大力,直冲掌心“劳宫穴”,五指发麻,不由自主一松,“刷”地一声,玄女剑脱手向半空中飞了出去!
玄女剑被史媚一指之力弹出,斜斜向上飞去,去势极急,“叭”地一声,刺入附近一株大树的树干之上,离地约有两丈来高下。
费绛珠剑一脱手,立即后退,手挥处,长鞭已经出手,一连三鞭,招式极其凌厉。
然而,史媚衣袖扬起,一股柔韧已极的大力,直逼了过来。
那股大力,使得费绛珠所发的每一招,未曾使老,便被迫撒招。费绛珠心中大惊不已,因为史媚的真实武功,显然比平日自己所知,要高出许多!那衣袖一扬,便令她透不过气来!
费绛珠心知在那样的情形下,若是再和史媚动手下去,自己万无幸理!
她就着史媚逼过来的那股力道,一提真气,身子向上,疾拔而起,一个倒栽筋,向后翻了出去。这一翻,也翻出了一丈五六左右,一落地之后,立即着地打滚,向外滚去。
那地方,恰是一个山坡,费绛珠向下一滚,去势极快,她耳际只听得史媚呼喝连声,同时,“嗤嗤”之声,不绝于耳。
那山坡上的野草极深,然而费绛珠也可以看到,晶光闪闪,十来柄三寸长的小匕首,电射而至!绛珠知道那是史媚的独门暗器,上面喂有剧毒,若被射中一柄,万难求生!
她一直向下滚着,只见史媚人影飞跃,向前赶了过来,费绛珠急得眼泪迸流,暗忖自己就这样糊里糊涂死了,岂不是冤枉?
她正在想着,又是“嗖嗖嗖”三声过处,她陡地觉得大腿之上一麻。
费绛珠在百忙之中,向自己的腿上看去,不看由可,一看之下,不禁遍体生凉!
只见在左腿之上,插着一柄这样的小匕首,人肉足有两寸来深!费绛珠眼前一阵发黑,几乎就此吓昏了过去。
也就在此际,她突然觉得身子向下一沉,原来已滚到了山坡的尽头。
而山坡的尽头处,则是两丈来高的峭壁,峭壁之下,是一个水色湛然的深潭!
费绛珠在那样的情形下,根本没有考虑的余地,她右足一蹬,将身子蹬得离开了峭壁向那水潭之中,疾跃了下去。
也就在她身在半空,向水潭坠去之际,只见山坡之上,人影一闪,史媚又已赶到。
费绛珠在那样的紧急关头,之所以向水潭跃了下去,乃是因为她知道史媚的水性,十分普通,而她自己则水性绝佳之故。
她一见史媚赶到,真气下沉,希望快点落下水去。
然而史媚的出手也极快,一赶到峭壁之上,手扬处,三柄小匕首,又电射而出,费绛珠在半空之中,强一扭身,左腿上再中了一柄匕首,直没至柄,其余两柄,射在潭面上,激起老高的水柱来!
费绛珠再被匕首射中之后,立即跌人了水中。她呼出了一口气,水泡上升,她身子却向潭底下沉去。她只觉得潭水冷得惊人,如同浸在冰水之中一样。
她咬牙切齿地忍着,好一会,仍未到潭底,她向旁游了几下,攀住了一块岩石,停了下来。
那两柄小匕首,全都射中在她的左腿之上,她的左腿早已麻木了。
直到她攀住了潭边的岩石,才伸手点了点大腿上的几个要穴,不令毒气上升。
她抬头向上看去,只见潭水一片深碧,水面上的情形如何,自然看不清楚。
她知道史媚必然不肯立即离去的。
她一定会在潭边等着,眼前自己的尸身浮了上来,方肯干休,那么,自己应该怎么办呢?
若不是在潭底下,闭住了气,在那样的情形,费绛珠一定会急得大哭起来的。她紧紧地咬着牙,潭水又如此之冷,使得她感到犹如血都结成了冰。
如今,她唯一的希望,便是能在潭底多久便多久,希望史媚能够因为不耐烦而离去。然而,如果在潭底就毒发的话,那么……
她想到这里,掉过头去,向水潭下面看了看。
她落下水来,少说也沉下了十来丈深,但向下看去,那水潭仍是深不及底。她想及若是自己毒发身死,那么,这个水潭,便是自己的埋骨之所了!
费绛珠甚至不敢在水底换气,因为一换气,必有水泡上升,便会使史媚觉得她仍然活着。
她迸住气,等着,等着,直到她再也忍不住了,这才松了手,拖着一条麻木的腿,向上去。希望史媚已经走开。
在向上浮去之际,她只是奇怪一点,何以那么多时候,小匕首上的奇毒,居然未曾发作,除了一腿发麻之外,别无异状。
不用多久,她已渐渐接近了潭面。
她仰起了头,在口部一出水面之际,便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这才再向下沉了半尺,透过薄薄的一层水,向上面看去。
只见水泡荡漾中,水潭的四周围,似乎已没有人在了。费绛珠大着胆子,将头探出水面来,仔细一看,果然已没有人了。
费绛珠看了看天色,估计自己在水潭底下,约过了大半个时辰,史媚居然肯以离去,那实是自己不幸中的大幸了。
她喘了几口气,游到了潭边,爬上了水潭,一出水潭,山风吹来,她非但不觉得冷,反觉暖洋洋地,那是因为潭水实在太冷之故。
她咬着牙,拔出了那两柄小匕首来。
小匕首一拔出,血便流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