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敏就着火光,向下看时,只见刚才那老年苗人火把所照及众人惊呼之处,乃是树上一排七个手指头大的小洞,在那七个小洞附近,树皮尽皆翻卷,木质也现出死灰之色。
方敏心想,难道他们是为捕着什么毒物而来?若真是如此,自己隐身在树上,倒是可以助他们一臂之力。是以他悄没声地摘了几枝小杉枝在手,捏在手中。只见那老苗人退开了之后,面现悲痛之色,向众人叽哇叫了几句,像是在讲些什么,突然一伸手,“嗤”的一声,撕下了左臂上所披的兽皮,麓出肌肉盘虬的一条手臂来,向那一排,每个相距寸许光景的树洞,比了一比,眼中滴下泪来,将手臂向那树洞,靠了过去。
那老苗人的每一个动作,方敏都看得清清楚楚,一见他以手臂向树洞靠去,心中猛然想起,那老年苗人,是要以自己的手臂去引树洞中的物事。看他表情如此凄苦,那树洞中的物事,一定是奇毒无比的东西,要不然他怎么会这样伤心?
方敏天生侠义心肠,一想及此,再也忍不住不出声,“霍”的一下在树枝之上站了起来,朗声道:“你们之间,可有通汉语的?”
那老年苗人,眼看要将手臂凑了上去,突然之间,听到树上有人的声音,急忙一跃后退,手一挥,已然有七八枝长矛,带起锐晡之声,一齐向方敏射到。方敏心中暗笑他们不知好歹,手中早有几枝松枝在手,中指连弹,一齐发了出去。
那松枝只不过三寸长短,和长矛来比,不啻是小巫见大巫。但是苗人抛出长矛,全是凭一股蛮力,怎能和方敏内家真力相比,每一枝树枝,皆射在矛尖之上,只听得“铮铮”之声不绝,七八枝长矛,连树枝也未挨着,便自在半空中转了方向一直向外飞了出去,横七竖八,跌落在草地之中。
七八十个苗人一起呆了一呆,又有八九人举起长矛,却被那老年苗人一个手势止住,后退数步,仰头向方敏看了半晌,道:“客官从何而来,我们已是拼死行事,心中难过已极,客官为什么还要寻我们的开心?”方敏听他出口便是极为流利的汉语,心中一喜,足尖一点飞身而下,轻轻落在地上,道:“老丈莫误会,我是迷路人,夜来在树上息宿,为你们吵醒,看你刚才情形,;像是要以本身皮肉,去捕捉什么毒物一样,因此才现身相见,若是有什么可以相助之处,当可效力一二。”
那老年苗人面露不信之色,向方敏上上下下打量了几眼,道:“客官你还是不要过问的好,我们要在此捕捉‘七星寒’,不是我亲自下手诱捉,万万捉不到的,我们族中五位长老,已然因捕捉七星寒而死了四个,若是我今天再捉不到,我们全族,便没有一个可以活命的了!”方敏听得他谈吐甚是文雅,看来不但会说汉语,还曾读过汉书来,便说道:“那七星寒是什么东西,为什么非捉它不可?”
那老年苗人,面部突现惊恐之色,道:“客官请不要再问下去了!”一面说,一面侧耳细听,像是怕什么人突然来到一样。接着又道:“客官请快点走吧!”他越是叫方敏快些走,方敏便越是要问个究竟。心中暗忖那老年苗人不断劝自己走开,可见他心肠极好,莫非是自己在雪峰山附近客店中歇宿时,听人讲起的药王苗的苗人么?
听说那药王苗的苗人,个个都擅配制各种土药,还能识别一些珍贵药材的出处,药王苗只不过三五百人,却由五个年高德劭的长老统率,刚才那老年苗人说起“五个长老中已经死了四个”,可知不差了,忙道:“老丈,你们可是传说中的药王苗族?”
那老苗人叹了一口气,道:“客官,你怎么还是那么啰嗦?我们今晚巳到了限期的最后一日,若是捉不到七星寒,我们全族全被杀死还不打紧,药王苗人死尽之后,雪峰山方圆数百里中数万苗人,若是为毒虫毒兽所伤,谁去医治他们?我一人死何足惜,只求捉得那七星寒,便于愿巳足了!”
方敏听得他谈吐竟大有侠客风范,不由得肃然起敬。同时听出,是有一个人在强迫他们捕捉那种毒物,那其余四个长老,多半是因此而亡,不禁怒道:“岂有此理!老丈,是谁强迫你们,要捉那七星寒的,快讲给我听,由我去见他!”
那老年苗人摇了摇手,道:“客官莫去送死,那是天上神仙下凡的!那样大的石头”“一”说到此处,用手比了一比,约有尺许方圆,续道:“他用手一按,便成了碎块,凡人哪有这样大的本事,也是我们劫数将临,无法逃过的!”
方敏一听,已知哪人哪里是什么神仙下凡,一定是武林中的高手,但如能以手按之力,将那么大小的石头按碎,其人的内力一定不在自己之下,倒是要弄个仔细方好,便道:“老丈,世上那有什么神仙,若能以手按碎石头便是神仙,那我也是神仙了!”说着,走开几步去,拾起一块尺许见方的大石来,真气运转,力达掌心,用力一压,只听得“格格”连声,那块大石片刻之间已经碎成了七八块。
那七八十个苗人,呆了一呆,突然一齐叫道:“好神仙来了!好神仙来了!”一齐向方敏拜了下去。方敏啼笑皆非,忙道:“老丈,那强迫你们来捉七星寒的人,是什么样的,你快说说!”
那老年苗人先向众人一挥手,众苗人仍是跪在地上,不站起来,道:“笔官,你当真不是神仙?”方敏笑道:“我不是已经说过了么?怎么你还不相信〈你快说说,是怎么一个情形。”
那老年苗人道:“小可是药王苗的五个长老之一,唤作国落。半个月前,来了一个一只耳朵、身材瘦削髙大的人,一到便将我们五人一齐找到,伸寺碎石,手在池塘边一按,便有大股水柱,飞了起来,当时就打死了十条壮汉他一定要我将天蛇盛的制法,讲给他听。”
方敏忙问道:“那天蛇盛是什么东西?”国落压低了声音,道:“客官,那天蛇盛乃是天下蛊毒之中,最厉害的一种,连苗疆的苗人也不会做,只有我们药王苗有世代相传的秘方,但是却从来也不许制作,因为那毒实在太厉害,制成之后,只要被沾上一点,毒性便钻入皮肤,随血脉而行,由一个对时七天,非死不可。药王苗祖代相传,谁要是做了天蛇盛,便要受天打雷劈!”方敏听了,暗暗点头,心忖别看苗人居住在深山大泽之中,与世无涉,但他们倒也确倶仁义之心,若是他们也像武林人物一样,日日夜夜,只想争夺霸权,成为天下第一的人物,则只要大量制了天蛇蛊,还怕不能在苗疆之中称王称霸,横行无忌么?忙问道:“那你们怎样回答这个人呢?”
国落道:“我们便照实告诉他,若是要什么灵药,哪怕是数十年不见一次的七色灵芝,我们也必然费尽心机把它找了来,但如果要配制天蛇蛊,却刀难从命。怎知他面色一变,才一伸手,我们长老中便已有三人,成了石像也似,不能动弹!”
方敏心想,那实在不出奇,只不过是点穴法而已,但一下子出手点倒三人,此人武功也巳属武林中一流高手,只是想不起有哪一个高手是一只耳朵的。国落续道:“他又说,若是不将配制天蛇蛊的方子告诉他,他便将我们男女老幼四百三十余人,皆变成石头人。我们只得将天蛇蛊的配制方法,讲结了他听,怎知他又要我们为他配齐。客官,那天蛇蛊要用七七四十九种罕见的毒蛇涎液,浸在一起七七四十九天,才能成功!”
方敏骇然道:“如此说来,若是制成了之后,竟比蓝蛛还毒了?”
国落只懂得雪峰山内的各种药材毒物,那蓝蛛只有滇南高黎贡山的一个绝壑之中才有,国落当然不知道,瞠目不知所对,顿了一顿,才道:“当然要毒得多,我们花了半个多月工夫,已然为他捉了四十八种毒蛇,只有那最后一种,唤作七星寒的,却实在难捉。他只当我们故意延宕,从四天前起,每一天,捉不到七星寒,便下手杀死我们一个长老,一连四天,四个长老尽皆死在他的手下,今日我若是捉不到,也难逃一死,而且全族老少,尽皆要死在他的手下!”
方敏义愤填膺,怒道:“老丈你放心,这样的歹毒人物,只要被我遇上了,我就不能放过他,你快带我去,将他除去,你们也可保平安了!”国落狱:豫了半晌,向那树根处一指,道:“客官,如今我已然发现了七星寒的藏身所在,只要以臂凑上去,等它咬住了我的手臂,我虽不免被它咬死,但是却可以将它捉住,客官,你若是……”
方敏道:“老丈,你可是怕我打不过他?”国落点了点头,道:“不错,那天蛇蛊只缺一味七星寒,就唤作地蛇蛊,一样毒得厉害,我曾偷眼见他将毒汁灌在一只有五个骷髅头的物事之中,客官,你要是”他才讲到此处,方敏心中便猛地吃了一惊,道:“老丈,你说说那有五个骷髅头的物事,是什么形状?”
国落道:“像是一串大珠,可以弯曲,共有五头钢铸的骷髅!”
方敏道:“老丈,这个人我认识的,他叫做白骨神君,是一个极恶的恶人!”国落也已看出了方敏神色惊疑,道:“客官,你若是不一定打得过他的话一一”方敏道:“我以前曾和他动过手,确是打不过他,但如今,大约可以和他打一个平手。老丈,天杉坪离此处有多远?”国落道:“约摸三二十里。”方敏道:“听说天杉坪一到夜晚,山峰之下便毒瘴迷漫,你们号称药王苗,何能通过?”国落道:“可以的。”方敏喜道:“那你快挑腿快的苗人,上天杉坪去,找一个姓叶的汉人姑娘,就说方敏和白骨神君,已然动上了手,叫她快来相助,有她一来,那白骨神君便万万不是敌手了!”
国落答应一声,连忙回头,叽哇乱叫讲了一通苗语,立即有三个人挺身而出,拔起了地上的火把,转身便走。方敏道:“老丈,白骨神君住在何处,你带我去,一到那处,你们便不要再向前去了!”
国落心中,七上八下,不知道方敏是不是能对付得了白骨神君。实在来说,不要说他心中担心,连方敏的心中,也是了无把握,尤其白骨神君的白骨锁心锤中,又添了一件那么厉害的毒药,但这种事情,既然叫自己遇上了,绝无退缩之理,而且,只要叶映红在天杉坪上的话,两人合力,一定可以将白骨神君就此除去,总比他配成天蛇盛,出山害人好得多!
当下一行苗人,尽皆熄了火把,悄悄地散了开去,只余国落一人,带着方敏,轻轻地向前走去。转过了一个山角,便来到一个山坳之中,月光下,只见散散落落有不少石头房子起在平地之上,但只有一间最为高大的,尚有灯火。
国落隔老远向那间有灯火的石屋一指,道:“他就住在那屋子里,整天不是杀人,就是对着一张纸发愣!”方敏道:“行了,你就等在这里,让我先去看个究竟再说!”真气一提,身形展动,身如一缕轻烟,三个起伏,巳然赶出了十来丈远。
这几下,他是有心卖弄,好叫国落心中安定。国落见了他行走如飞,果然目瞪口呆,心中大叫一定是神仙下凡!
却说方敏悄悄地来到那石屋之旁,知道白骨神君能身居宇内四邪之一,绝非等闲人物,自己只要稍有一点声响,便能为他发觉,因此一到近前,便屏除了气息,,只听得石屋之中,白骨神君“格”的一声冷笑,自言自语道:“温老魔,饶是你大难不死,待我天蛇蛊配成之后,看你如何逃得过去,哈哈!”
方敏心中一怔,暗道天幸叫我走来撞见,原来他逼着药王苗人配那天蛇蛊,原是为了对付温婆婆而用的,若是不知底细,岂非要遭他的暗算?便蹑手蹑脚,又掩近了些,从窗缝中凑近去看时,只见白骨神君面带奸笑,大模大样地坐在一张竹椅之上,在他面前的一张桌子上,摊着一张白纸,纸上画着不少莫名其妙的条纹。
方敏一见那纸,便是一怔,暗忖像那样的图样,自己身边,正有七张之多,怎么他也会有一张?想要看个清楚,便又凑近了一步,怎知脚下一不小心,踩到了一块鹅卵石,“拍”的一声,石子掉了下去,立为白骨神君发觉,只见他手起一掌,击熄了灯火,屋中立时漆黑,同时窗口“砰”的一声被打了开来,“嗤嗤嗤”十余声,十几枝麒麟钉巳然激射而出,才一射出,便四下里散了开来,势子之急,无出其右。方敏赶紧掩身,紧紧地靠住了墙壁,右手已然抓住了七孔刀的刀柄。只见十余枚麒麟钉射出三丈开外,才纷纷落在草丛之中,接着人影一现,白骨神君已然疾跃了出来。
一跃出之后,便是“呼呼呼呼”四掌,掌风排荡,砂石乱飞!并还立即转过身来,方敏想要躲避,已然不及,白骨神君身形一凝,大喝道:“你是谁?”
方敏本来还想等那三个苗人到天杉坪将叶映红请下之后,再和他动手,较有把握,但如今既已被他发现,想要不动手,也是不行,打横跨出一步,七孔刀斜斜挥出,虽是一下虚招,却也卷起了一阵厉晡之音,白骨神君一听便认出是七孔刀的啸声,心中猛吃一惊,暗忖自己正准备神不知鬼不觉地配制天蛇蛊,去对付温老魔,怎么她的弟子,便在此处出现了?身形不由自主,向后一退,方敏已然看出他心中内怯,暗忖他一定不至于怕自己,怕的乃是温婆婆,心中一动,暗忖叶映红未到之前,倒可以吓他一吓,扬声叫道:“婆婆,你且暂勿动手,看看我这一年来武功进步,是否能打得他过再说!”白骨神君本来就心虚,一时之间,竟而被他瞒过,“呛啷啷”一声,已然将他仗以成名的兵刃白骨锁心锤,取在手中,定了定神,冷道:“温老魔,我正要找你们师徒两人,一齐上,我又何惧?”
原来,白骨神君只当魔母温魂已然被他在洞庭君山打死,心中着实高兴了些日子,直到七大高手联名邀请天下武林人物,在武当山上聚会,最要紧的客人之一,便是魔母温魂,白骨神君这才大吃一惊,知道在君山之时,竟然被温魂瞒过。一面顿足不已,一面却怕温魂赶来寻仇,自己万万不是敌手,连陕西轩辕坟中也不敢居住,带了白骨锁心锤,到处乱窜,想起正邪各派的高手之中,只有红掌祖师昔年和自己交情不错,后来又出手夺了自己的七只铁箱,是负了自己的情的,寻他去商量一下,两人联手,或者还可以对付。因此才又到雪峰山来,怎知来到了雪峰山旁,听得两个贩药的客商谈起雪峰:山药王苗的一些事,问出药王苗秘方天蛇蛊,一沾皮肤,便能让对方限时而
亡,心中大喜,便不再去寻红掌祖师,径自来到药王苗的住处,那些苗人,几曾见过这等身怀绝技的异人,在他凶威之下,丝毫不敢反抗。
他眼着天蛇盛即可配制而成,只当自己在雪峰山中,无人能知,做梦也料不到方敏为了来寻找叶映红,会和他凑巧遇上!
此时,他口中虽然还在发硬,心中却着实发虚。方敏等他发完了狂,冷笑一声,道:“你是我师父手下败卒,我一个人应付你足已,连她老人家都不必出手,若是两人一起上,岂不真是抬举了你?久闻你的白骨锁心锤有夺天地造化之妙,如今又多了天蛇蛊,怎么还不快些施展出来,容我见识见识?”白骨神君见方敏一开口,便已将他来此的秘密,全部揭穿,心中不由得更是吃惊。他为人多疑多猜,暗忖一连数天,药王苗人均未捉到七星寒,莫非已然被温魂捷足先得,她倒已然配成了天蛇蛊,所以才有恃无恐,只令弟子出战么?
这样一想,更是丝毫也不敢大意,白骨锁心锤略抖了一抖,“刷”的划了一个圆圈,月色之下,幻出了晶光闪闪的数十个骷髅之影,将他全身全都围住了一'般。
方敏见他小心从事,和以前几次碰到他时的那种狂傲不可一世之态,大不相同,心中不禁暗自好笑,暗忖你要拖时间,真是再好也没有。
这时候,两人相互呼喝之声,何等响亮,早已将数百个连日来在愁云惨雾中过日子的药王苗人惊醒,纷纷走出来看视。国落也已赶到,以苗语向众人讲明了情形,众苗人一齐呐喊,给方敏助威,更有三四十人,点起了火把,照得如同白昼一样。白骨神君心中大怒,暗骂不知死活的东西,只要我不死,需放着你们有好日子过!
四面一看,并未看到温魂,知道温魂为人阴沉无比,一定是想在一旁乘机暗算,更是不敢大意,心想眼前唯一办法,便是将这小子制住,则温魂就算出现,自己也可有了要挟。
主意打定,身形展动,向前连跨三步,冷笑一声,道:“谅你这等武艺低微之人,怎能识透我精博奥大、天下无双的锁心锤法,但你如一定要在锁心锤下领死,你爷爷却也不会吝啬!”
一个“啬”字才出口,白骨锁心锤,便像是一点力道也没有似的,扬了起来,那正是他十二招白骨锁心锤法中极是厉害、内蕴无穷变化的一招“人生几何”。方敏见他来势如此之怪,而且又知道他锁心锤的五个骷髅之中,均藏有极是厉害的暗器,而且所谓“师徒同在”,又只不过是空城计,在叶映红未曾赶到之际,也确是不敢大意,一步退开,七孔刀微摆,身形疾转,已然还了一招“七星连环”。
白骨神君见七孔刀厉啸声中,方敏并不抢攻,只是取了个守势,心中一动,跨步进身,手腕一抖,白骨锁心锤荡起呼呼风声,附近高举的火把,有三四个首当其冲,竟然被那股劲风荡熄,向方敏当头压下,已然由虚无飘渺、轻若无力的一招“人生几何”,而改招为势如奔雷、力可千钧的“一将功成”!
那一招,由上而下疾压之势,力道之大已然是白骨神君毕生功力所聚,确是非同小可,方敏只觉得一股大力,自顶压下,算来自己堪堪可以抗拒,连忙一压身形,身子一侧,先是“顺手牵羊”,七孔刀“嘘”的一拖,人已顺势退后五尺,将那一招“一将功成”的来势,消去了三分。立即手腕一沉,七孔刀疾翘了起来,改招为“空穴来风”,直向白骨神君锁心锤格去!方敏在一刹那间,连使两招,将一套本已玄妙绝伦的七孔刀法,更是使得精奥无比,他本是想借手上的玄铁七孔刀,将对方的白骨锁心锤折断。但是他却不知道,那白骨锁心锤中所藏的暗器,若是对方以兵器去格,当真是一触即发,白骨神君一见他七孔刀一翻,已然格到,心中大喜,真气运转,用力向下一沉,两件兵刃倶都其势若电,只听得“铮”的一声,电光火石之间,已然相碰在一起。七孔刀的刀刃,正好削向第二个钢骷髅,刀锋过处,已然将一只半钢骷髅,削出老远,但同时也触动了藏在第二只钢骷髅中的暗器一“凤凰钉”。
只听得漫空皆是暗器飞舞之声,数十百枚凤凰钉当头罩下,方敏暗叫不妙,急忙手腕连翻,片刻之间,连使三招“七星连环”,刀影如山,将他全身,尽皆罩住,同时真气下沉,脚下一滑,“嗖”的向旁滑了开去。
但一任他身法快捷,见机得早,左肩之上,仍不免中了两枚凤凰钉!
方敏知道白骨神君的暗器之上,皆染有奇毒,肩头一痛,心中不禁一慌,但立即想起叶映红曾说,自己因服食千年雪参而百毒不侵的话来,连蓝蛛之毒尚且不怕,何况其他,精神一振,举手在肩头上一拍,将两枚凤凰钉,震了出来,哈哈大笑道:“鬼魅伎俩,能奈我何?”跨步进身,由“七星连环”倏地变为“一窍不通”,连人带七孔刀,一齐向白骨神君扑去。
白骨神君在两件兵刃相交之际,立即觉得手上一轻,白骨锁心锤竟然被对方的七孔刀削去了一小半,心中已然大惊。尚幸凤凰钉及时飞出,才给了他一个喘息的机会。本来,方敏中了凤凰钉一事,连白骨神君在匆忙之中也未曾看出。
但方敏出手拍出了暗器,白骨神君却是看到了,一见方敏又挺刀来袭,心想这小子既已中了毒药暗器,定然没有多久可以支持,怕只怕温魂突然偸袭!
心神略定,白骨锁心锤向下一沉,叱道:“小子,你师父再不出场,看你还能接得我几招!”一招“白骨累累”使了出来,满空皆是龄髅之影,巳然将方敏那招“一窍不通”化去。
方敏见他白骨锁心锤虽然被自己削了一小半去,但使将起来,威力并未减少,刚才已经中了两枚凤凰钉,尚幸不是要害,否则纵使不怕暗器上的剧毒,被打中了要害,一样是麻烦,因此也不敢贪功太甚,后退一步,避开了他的一招。
两人全是以快打快,一个展开七孔刀法,一个展开了锁心锤法,再加上此时方敏的功力,确是已到了和白骨神君不相上下的地步,只见火光摇曳之中,两条人影,一个卷起千重刀影,一个身边带起千百个骷髅的影子,时分时合,根本分不清谁是谁来,晃眼之间,便打了六十回合。
那些药王苗人,个个都看得呆了,人数虽多,但是却没有一个出声的。
方敏见时间巳过去了不少,叶映红还未来到,心中一凛,暗忖叶映红莫非不在天杉坪上,正在如此想法,忽然见三个药王苗苗人,带着七八十个身材高大,全身皮肤漆黑晶亮,手中各自挺着亮晃晃尖矛的异相苗人,赶了过来,尚未赶到,便叽叽哇哇,大声乱叫。
一直静着观战的药王苗人中,突然起了一阵骚动。方敏见那三个苗人已然回来,但是却未曾见叶映红回来,心中大是焦急,“刷刷刷”向白骨神君连砍三刀,将白骨神君逼开一步,自己也趁机向后疾跃而出,大声问道:“国落老丈,可是叶姑娘不在天杉坪上?”只见国落面色沉重,却并不回答。方敏心中更是焦急。
而白骨神君只是退开了一步,一见方敏向后退去,白骨锁心锤突然打横挥出,同时一按柄上的机括,第三只钢骷髅中所藏的暗器,和当年苗疆恶人七指神魔石石所使的回风镖,有异曲同工之妙的龟壳钹,已然带起一阵“呜呜”的怪声,看似缓慢,实则飘急已极地向方敏的头上没头没脑地罩了下来。
方敏一见白骨神君连人带暗器一齐攻到,心中便已暗叫不妙,他自知和白骨神君武功只是相若,而以临敌经验而论,却还相去甚远,当下因为关切叶映红,一个疏神,便被白骨神君全力以赴地攻了过来,急忙身形一展,向侧抢出七八步去。
但是那龟壳钹奇薄无比,他人一急骤展动,带动气流,龟壳钹已然跟踪带起“呜呜呜”的怪声,如一群恶蜂也似跟了过来。
方敏急挽七孔刀,护住了全身,百忙中只见那三个苗人率领前来的七八十个苗人,一窝蜂也似向白骨神君涌到,又怕他们枉送了性命,大叫道:“你们别上去送死!”
可是他这里话才出口,白骨神君手掌起处,“砰砰”两声,已有两个苗人飞出去了老远,一连压倒了十几个苗人。尚幸来的这伙,正是天杉坪上的铁皮苗人。那铁皮苗人从小起,便以身在杉树上挨擦,一到十五六,皮肤便其硬如铁,滑溜无比,因此白骨神君两掌力道虽大,一打了上去,便不免被溜滑的皮肤卸去了一半的力道,那两个铁皮苗人只是受伤,并未立即死去。
方敏的心中却大是不忍,七孔刀连挥,将一蓬龟壳钹全都凌空削落,大叫道:“白骨神君,你也是武林中成了名的人物,难道真要以杀戮无知苗人为乐么?”两臂一振,将围在白骨神君附近的几个苗人,一起推跌,七孔刀飞舞,冲了进去。白骨神君哈哈大笑,手探处,已然撮了几枝长矛在手,抖手,矛尖如山,便向方敏挑了过来。
方敏七孔刀向外一撩,“铮铮”两声,已将两柄长矛,齐杆削断,特意出手慢了一慢,让一柄长矛,剌向近前,左手疾探,已然抓住了矛杆。他这样做,原是不让白骨神君去害苗人,可是白骨神君一觉出长矛被方敏抓住,并还有一股大力夺来,却并不和方敏争夺,反倒用力向前一送,这一下,两人临敌经验,便已然显出了高下,方敏用力向后一夺,再加上白骨神君向前一送之力,人便踉跄退出了三步,而铁皮苗人,又已然一拥而上,将他和白骨神君隔了开来。
方敏心中不由得大急,正待开口喝阻时,忽然听得国落大声叫道:“方客官,天杉坪上的叶姑娘,已然身死了!”
方敏本来在一退出之后正准备挺刀再进,一听得国落说叶映红已然死去,那简直是不可相信之事,宛若半天响起了一个焦雷,身形一转,向国落问道:“老丈你说什么?”国落道:“那三人回来说,铁皮苗的酋长道,叶姑娘回到天杉坪后,便没有讲过一句话,三天之前,已然死了,临死之前,还留下了墓碑。”
方敏这一下,一个字一个字都听得清清楚楚,再也不容得他有怀疑的余地,立时心神大震,失声道:“好姑娘,你怎么就这样死了?”
刹那之间,心痛如绞,六神无主,五内如焚,连眼都直了,“呛啷”一声,五指一松,七孔刀竟然跌到了地上!国落吃了一惊,忙道:“客官,你这是怎么啦?”
方敏根本连什么声音都听不到了,只觉得耳际嗡嗡地作响,像是有千百人一齐在喃喃地道:“叶姑娘死了!叶姑娘死了!”
他忘了自己身在何处,忘了白骨神君正在侧边,只是眼前发黑,心头闷痛,天旋地转,几乎要昏过去,直到听到数百十人齐声大喝,才将他从迷惘中惊醒过来,兀自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听得国落高声道:“哈,那坏蛋已给我们合力杀死了!”
方敏这才省起,自己刚才还和白骨神君在鏖战,是因为听到了叶映红的死讯,才突然之间失魂落魄的,一听说白骨神君已被苗人合力杀死,更是不信,一个转头看时,只见白骨神君已然仰面躺在地上,一枝长矛,由他肩前面刺入,将他钉在地上,面色错也似黄,分明已然气绝!
方敏怔了一怔,他真的不相信天下会有这样的事,可是他揉了揉眼睛,再仔细一看,确是不错,白骨神君躺在地上。他仗以成名的暗器,白骨锁心锤,也远远地抛在另一边,离他的身子,约有丈许远近。
方敏此时心中倒宁愿白骨神君已死一事,不是事实,因为白骨神君巳死既是事实的话,便可以证明自己神智清醒,那么,当然也不曾错听国落的话,换句话说,叶映红也确是死了!
方敏呆呆地站了半晌,总有点不信一个天下驰名的武林高手,会死在一群只凭蛮力的苗人之手,抬头一看,只见所有苗人,无论是铁皮苗还是药王苗,全都高举火把,高声呼叫唱歌跳舞,那神情是高兴到了极点,方敏的心中,却是乱到了不能再乱,一个转身,只见国落正定睛瞧着自己,忙叫道:“老丈!”
国落会意似的点了点头,道:“客官,那位已经死了的叶姑娘,是你的心上人,是也不是?”
方敏只是傻傻地点了点头,道:“老丈,你讲得不错。好姑娘,你怎么不等我表明我的心情啊?”一步窜了过去,道:“老丈,相烦你带我到天杉坪去走一遭!”
国落向正在歌舞中的铁皮苗人一指,道:“那头上扎着一块红布的,便是铁皮苗酋长吉红,你叫他带路去天杉坪吧!”说着,便高声叫了几下,那头扎红巾的铁皮苗人,便应声走过,国落对他讲了一大串苗语,方敏一句也听不懂,吉红却不断点着头,突然嘬唇长啸,只见七八十个铁皮苗人,一齐停止了歌舞,排成一行,吉红向方敏招了招手,便带着那队人,走了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