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白鸦儿才一来到横街中心,便听得横街两面,雪地上响起了一阵沙沙的声响,她心中一怔,立时站定了身子,等到她站定时,横街的两端,“飕飕”地窜过几条黑影来。
向前窜来的,却不是人,而是几头极其高大的大狗,那五六头大狗,窜到白鸦儿身边四五尺处,停了下来,狗眼闪着绿幽幽的光芒,望定了白鸦儿,可是却并不出声吠叫。
白鸦儿心头伴怦乱跳,那几头大狗,油光水滑,绝不是街头的野狗,而且来势如此之凶,几乎是白鸦儿一听到雪地上有了异声,便已窜到了眼前,这显然是有人蓄养的,那么,它们的主人,又在何处?
白鸦儿一时之间,决不定是再向前去好,还是停下来看看动静,她心中在惊疑不定间,已听得横街两端,都传来了一阵轻微而迅速的“得得”声。
紧接着,便看到街转角处,两个人以竹枝点地,向前迅速地走了过来。那两人都是一身灰衣,来势极快,扬着脸,拿着杖,身子像是鬼魂一样,向前飘了过来。他们两人,转眼之间,便来到了白鸦儿的近前。
白鸦儿看他们扬着头走路的神情,心中便已怪疑莫名,等到两人来到了近前,她看到这两人,俱都眼眶深陷,竟全是瞎子。
他们一面向前走来,一面鼻孔噏着,不断地在嗔着,模样实是怪异之极。等到他们来到了白鸦儿的身前,停了下来,在白鸦儿左边的那个道:“请恕我们两人,看不见东西,可是有人在街心么?”
白鸦儿不知道那两个瞎子是什么来路,她又负着齐大公子的尸体,她一手紧握着那柄尖刀,以防有变,却不知怎样回答才好。
只听得在她右边的那瞎子,用力嗅了几嗅,道:“大哥,是一个死人!”左边的那个,也嗅了几嗅,道:“不错,有一个死人,但也有一个活人!”他们四目深陷,眼眶之中,分明连眼珠也没有,可是他们说来,却是丝毫不爽,那情景更是诡异到了极点,白鸦儿心知自己不出声是不行的了。白鸦儿沉声道:“不错,我那一个同伴死了,我正负着他的尸体。”
她一出声,那两个瞎子便侧起头,用心听着,白鸦儿话才讲完,左边那个便道:“你是谁,你死了的同伴,却又是谁?”
白鸦儿心想,这两个汉子看来如此怪异,不知是什么路数,自己反正是无名小卒,照直说也不要紧,齐大公子却是名动天下的大人物,不能说他已死了。是以她说:“我叫白鸦儿,我那伙伴,唤着田七,他病重不治,死在街头的。”
那两个瞎子,又一起用力嗔了起来,他们连嗅了几下,摇头道:“不对,你肩上的死人,是身受刀创而死的,你如何骗我们?”
白鸦儿吓了老大一跳,一时之间,真怀疑那两个瞎子是真看不到,还是假看不到,因为,就算他们不是瞎子,白鸦儿负着齐大公子,齐大公子胸前被匕首刺中之处,也是看不见的,何以他们竟知道了?
白鸦儿呆了一呆,才道:“不错,他是曾受过伤,两位围住了我,却想如何?”
那两个瞎子手中的竹杖,突然一起扫了起来,杖尖对准了白鸦儿,白鸦儿左右一看,只见两人的杖尖,微微颤动,划了一个又一个圈儿来,别说他们还有五六头那么大的狗儿为助,就算没有,想逃出这两根竹杖去,只怕也不是易事。
白鸦儿手中尖刃,也微微向前伸出,那两个瞎子已齐声道:“刚才我们,听得巷中,有一声厉叫,叫的是齐大公子,可是你发出来的?”
白鸦儿心中,不禁苦笑,心想原来这两个怪异绝伦的瞎子,还是被自己的一下叫声引来的。
她心中暗忖:若然那两个瞎子,也是秦府中的髙手,那么一说出叫唤齐大公子的是自己,立时就有祸惹上身了。
她迅速地想了一想,道:“是的,我看到一个人,疾掠而过,像是齐大公子,是以叫了一声!”
那两个瞎子仍然扬着头,白鸦儿也不知道自己那样说,他们是不是相信。也就在此际,只听得蹲伏在地上的那几头狗,突然响起了一阵咕噜噜的声音来,那两个瞎子立时道:“有人来了。”
四周围静到了极点,白鸦儿根本未曾听到任何动静,但是她知道,狗和瞎子的感觉,一定十分灵敏,他们说有人来,那总是不会错的。
她刚在那样想,已然听得一阵马蹄声,迅速传了过来,转眼之间,只见两匹马,马上骑着两个金甲长矛的武士,已经奔了过来。那两匹马,旋风似的卷到,马上那两人大声喝道:“什么人夜聚街头,该死!”
随着一声叱喝,“呼呼”两声响,马儿的疾奔之势不停,两根长矛,已然疾刺而上,一根刺向一个瞎子,另一根长矛,直奔白鸦儿心口。
白鸦儿的身子,急忙向后一退,反手一刀,削了出去,尖刀虽短,但是长矛已将刺到了她的胸前,是以一刀削出,“刷”地一声响,长矛锋利的矛尖,已被削下了一大半来。
断矛的矛尖,尚未落地,便听得那两个瞎子一起叫道:“好快刀!”
这时,另一柄长矛,已刺到离那瞎子的胸前,只不过半尺处了,那瞎子却还是倾侧着头在叫好快刀,白鸦儿虽然不知道那两个瞎子是什么来路,但是她还是急叫了一声,道:“小心!”
只见那瞎子的身子向后一仰,手臂一缩,他手中的竹杖,本就是扬了起来的,顺势在矛杆上一格,转了一转,只听得那武士发出了一下惊呼声,身子一震,他手中的那根长矛,已然毕直飞向半空之中。
而那瞎子的出手也真快,才一将那武士的长矛震飞向半空,身形直欺向前,竹杖连刺两刺,只听得那武士,又是一下惨叫,双手掩住了双目,自他的指缝之中,鲜血迸流了出来。
这当真是电光石火,一刹那之间的事。
攻向白鸦儿的那武士,在长矛被削之后,断矛已向白鸦儿当头砸了下来。
就在他长矛砸下之际,另一武士已吃了亏,那武士大吃一惊,手一软,那一矛未曾砸中白鸦儿,他左手在马上一拍,马儿的去势,向前窜去就想逃走。
但是在白鸦儿身侧的另一个瞎子,杖发如风,却也在那时,疾攻而出。
在白鸦儿看来,只看到那瞎子的那杖,迅疾无比地向前点了两点,而那武士的眼中,已是鲜血长流!
转眼工夫,那两个声势汹汹而来的武士,已都被刺瞎了双目,但他们却也极其知机,马儿四蹄撒开,转眼之间,便冲过了横街,蹄声渐远了!
白鸦儿吸了一口凉气,道:“两位,适才那两人,全是火眼金晶手下的高手!”
那两个瞎子扬着头,道:“多半是,不然,怎有那么威风,在午夜时分,策马驰骋,见了人就要杀!”
白鸦儿似不知道那两个瞎子的来历,但这时,她至少知道,那两个瞎子,绝不是秦府高手的一路,是以她已放心了不少。
她忙道:“那么,你们伤了这两个人,还不快走?”
那两个瞎子道:“我们应该走么?”
白鸦儿苦笑了一下,道:“两位身手非凡,或者可以不走,但是我还有要事,却失陪了!”
那两个瞎子仍然扬着头,并没有退开去的意思,白鸦儿说着,身形一晃,便向前掠去,可是她这里身形才一动,一个瞎子的竹杖,“噌”地一声,点了出来,喝道:“别走!”
那一杖的来势极猛,白鸦儿只得立时退了回来。白鸦儿的心中,大是骇然,道:“你……你们做什么?”
那两个瞎子道:“想相烦姑娘一件事。”
白鸦儿道:“什么事?”
两个瞎子道:“有烦姑娘引带我们到望仙桥一行!”
白鸦儿怔了怔,苦笑道:“我明白两位的意思了,望仙桥高手云集,不知有多少武林豪客,折损在那里,两位去了,也难讨好,若然大家都为了……为了大理狱中的那人时,我带两位去一处地方,与几位武林高手相会如何?”那两个瞎子扬着头,用心听着,然后,他们一起摇着头,道:“我们一路前来,都听得武林中人说起临安城中的事,我们却不是为此而来,我们只想打听另一个人的下落。”
白鸦儿“噢”地一声,她听得两人那样说法,多少有些失望,她道:“本来,带两位到望仙桥一行,也不算什么,但是我负着一个死人一”一个瞎子不等白鸦儿讲完,便叱道:“人已死了,还理他做什么?”
白鸦儿道:“他是一”
另一个瞎子又叱道:“只要是死人,哪怕是天皇老子,也是一样!”
那瞎子不再说,而且身形向前,疾欺了过来,竹杖“噌”地向前刺出,那一杖来势更快,白鸦儿实是万万逃不过去!
幸而这一杖,并不是刺向白鸦儿负在肩头上的齐大公子的。眨眼之间,白鸦儿已觉得肩头上一松,齐大公子的尸体,已被竹杖刺进了身子,那瞎子一抖,齐大公子的尸体,已向外直飞了出去,“啪”地一声,撞在街旁的一块界石之上。
那瞎子说得不错,人死了,天皇老子也是一样,齐大公子生前,武功何等之高,可是这时,他头撞在界石之上,整个头颅,都撞得变了形!
白鸦儿一看到这样情形,连忙转过头去,不忍再看,她心中苦笑着,暗忖:齐大公子临死之际,不想人家认出他来,自己不忍下手,这一来倒好,谁知道这死人,便是齐大公子?
那两个瞎子又道:“小姑娘,请带路!”
白鸦儿叹了一声,齐大公子领袖群伦,是一个武功如此高强的人,但是结果却死在街头,面目全非,根本没有人认得出他是什么人来?
白鸦]I本来是想将齐大公子的尸体,带到群雄那里去的,但这时,她却连齐大公子的死讯,也不敢对任何人提起了。
齐大公子来到临安,本就是突如其来的,临安城中的人,个个谈论齐大公子,将他当成了一个传奇人物,如今他突然不见,除了白鸦儿一个人之外,根本没有人知道他是死是生,那实在是最好的办法了。
白鸦儿呆立了片刻,才说道:“好,你们跟我来。”
她转过身,向前走了出去。
白鸦儿才一转身向前走去,那几条狗,立时跟在她的后面,白鸦儿回头看了看,只见在黑暗之中,狗的眼睛,闪耀着一种幽幽的光芒,令人看了有不寒而栗之感。
那两个瞎子,则跟在狗群之后,他们手中的竹杖,点在地上,发出一下又一下的“得”、“得”声来,听了更令人有一股说不出来的不舒服之感。
白鸦儿低头向前疾行,转过了好几条街,街道上很寂静,间或可以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阵的马蹄声,那显然全是武士策马,在街上巡逻的蹄声。
但是他们却未曾再遇到巡逻的人,在走出了七八条街之后,白鸦儿停了IX
几乎是她才停了下来,就听得身后,传来了那两个瞎子的声音,道:“到了么?”
那两个瞎子,感觉的敏锐,实在令人吃惊,白鸦儿在向前走着的时候,连她自己也根本听不到任何声息,她更不明白那两个瞎子是如何知道她停下来的。
白鸦”I怔了一怔,摇了摇头,道:“还没有到,但是已不远了。”
一个瞎子道:“为什么不走了!”
白鸦儿道:“再向前去,一定有高手瞀卫。”
那两个瞎子怒道:“有我们在,怕什么?”
白鸦儿听得他们两人的口气,如此之大,也只有苦笑,那两个瞎子又催道:“快!快!”
白鸦心想,自己才一停下来,他们就立即知道,要欺他们眼盲,中途逃走,那是绝做不到的了,不如跟他们到秦府去看一看,就算只是大闹一场,也是好的。
她没有再说什么,便又向前走去,转过了一个街角,前面乃是一条又长又直的巷子。
白鸦儿才到巷口,便看到巷子的那一头,一字排开,站着三个人。
巷子有数十步长,天色又黑,白鸦儿根本看不清那头站着的三个是什么人,但是可想而知,那一定是秦府中的高手了。
她想告诉身后的两个瞎子,前面有人,但是她还未曾开口,已听她身后的那条狗在咆哮。
接着,那两个瞎子便沉声道:“可是前面有陌生人了?一共有几个?”
白鸦儿道:“三个。”
那两个瞎子道:“好像两旁有髙墙,可是在一个巷子中么?”
白鸦儿心头更是骇然,道:“是的,他们在巷子的那端,他们一定已看到我们了。”
那两个瞎子道:“你且退后一些,让孩子们带路。”
白鸦儿呆了一呆,但她立即想到,所谓“孩子们”,自然是指那些狗只而言。她身子向旁靠了靠,那几条狗,已然耸起了毛,向前走去。一面走着,一面不住发出低沉的吠声来。
白鸦儿跟在那些狗的后面,她和那两个瞎子,几乎是并肩向前走去的。
那七八条狗,向前走出的势子,并不快,在巷口的那三个人,显然已看出事情不怎么妥当了。只见他们的手臂在挥动着,已然掣了明晃晃的兵刃在手。
那七八条狗,在离三个人,还有丈许远近时,那两个瞎子,打了一声急哨,七八条狗儿陡地一起吠叫起来,犬吠声突如其来,倒将白鸦儿吓了老大一跳。
随着狂吠声,那七八条狗儿,陡地向前,直窜了出去,巷口的那三个人,身形突然向后一退。他们退得很快,可是狗儿向前扑出的势子,更是快得出奇,电光火石之间,只见精光闪耀,鲜血迸溅。扑在最前面的三条狗,已经齐头颅正中,被劈了开来。
可是后面的几条狗儿,仍然疾扑而上,那三人身形再度后退。只听得三人之中有一人大声骂道:“他奶奶的,这不是左瞎子养的獒犬么?”
他一面叫,手中的鬼头刀反挥而出,“刷”地一声,鬼头刀又将一头獒犬的头颅,劈成了两半。可是斜刺里,另一头獒犬又已扑到,利爪到处,“噌”地一声响,将那人身上的皮衣扯破,不但扯破,而且连皮带肉,扯下了一大条来,那人的肩头上,鲜血泉涌!
白鸦儿绝想不到那些狗儿,竟是如此凶猛。她在发怔间,身边一阵劲风,两个瞎子已经向前掠了出去。一面在喝道:“既知是我们的獒犬,如何还下毒手?”
那受了伤的,是一个彪形大汉,他左肩虽已受了伤,但是右臂的鬼头刀,挥成了一个圈,护住了全身,破口骂道:“放你妈的狗屁。畜牲扑了过来,我们不还手,还有命么?”
另外两个人,一见两个瞎子掠到,也只是挥刀护住了身子。地上,躺着五头死犬,还有四头,正在吠叫不已。那两个瞎子一声大喝,犬吠声停了下来。只听得那伤了的大汉的喘息声。
那两个瞎子齐声喝道:“你们是谁?是洞庭三霸?”
那三人,除了受伤的那一个身形高大之外,另外两个都十分瘦削,他们手中各握着鬼头刀,腰际一条皮带,带上插着七八柄长可尺许的飞刀。
那受伤的这时,正用力撕下衣服,按住了伤口。另外两人道:“正是我们,左大瞎子,左二瞎子,你们不问是非,胡乱纵犬,却算什么?”
白鸦儿此际,才知道那两个瞎子姓左,一个叫左大,一个左二。
从他们的对话中听来,他们显然是旧相识。白鸦儿暗暗叫苦。因为和秦府高手认识的人,决计不会是什么正派中人!
只听得左大和左二又齐声道:“我们要到望仙桥去,你们阻了去路做什么?”
受了伤的大汉,这时已裹好了伤口,又骂道:“他奶奶的,你要到前面去,早报个名,不就完事了么?”
左大冷笑道“三位在这里做什么?”
那两人道:“我们在此防守,以防有奸人混过去。”
左大和左二两人,齐声尖呼道:“我们正是奸人,你们还不动手?”
他们两人,口中叫着对方动手。可是他们,却已先出了手!
他们一句话还未曾说完,竹杖已扬起,身子向前扑去,他们身法之快,实是如鬼如魅。只见竹杖荡起“呼”地一股劲风,紧接着,便是“扑扑”两柄竹杖的杖尖,已各刺进了一人的咽喉之中!
左大和左二一杖中的,立时手臂一缩,他们虽是瞎子,可是出杖之准,却是无以复加。他们手臂才一缩回来,那两人的喉间,鲜血冒出。两人睁大着眼,看来似乎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但当他们明白过来时,“砰砰”两声,两人的尸体,也已倒在地上了!那两人一死,只剩下那受了伤的大汉还站着,他的面色,看来比雪还白。他叫道:“左瞎子,你们……你们……这是……”
可是,他的左侧,却已被另一条獒犬,搭了上来。
那大汉左臂一缩,“砰”地撞在犬胸上。那头獒犬,虽然被他撞得向外直跌了出去,但是利爪又带下了他的两片臂肉来。
那头獒犬被撞出去之后,在地上滚了一滚,便已不动。
那大汉忍着痛,身子一转,一刀又砍下了一个狗头来。然而在他扬刀之际,最后一头獒犬迎面撞了过来,犬牙白森森地闪着光芒,已一口咬住了他的咽喉。那大汉回刀刺进了犬背之中,可是那狗仍然咬着咽喉不放。人和狗一起滚跌在地,滚了几滚,便不动了,人和狗,已一起惨死。
白鸦儿已经算是在临安城中,看到过了不少残酷惨烈之极的厮杀,但是,像那样的情形,却还是第一次,只看得她张大了口,一句说话也讲不出来。
只见左大和左二两人的脸色,十分阴沉,同时,又听得一阵叱喝之声,迅速传了过来,白鸦儿忙抬头看去,只见五六个人,正飞掠而来。
左大和左二两人,就在此际,杖尖在地上一点,身形又掠出了巷口。
他们两人,一掠出了巷口,那奔向前来的三个人,立时停了下来。白鸦儿在巷中,看得十分清楚,那六人中为首的一个,是一个四方脸的老者。那老者双手空空,气度雍容。白鸦儿认得出,他是黑道上极其有名的魔头,佛面魔心,铁掌断六亲甄海杰。
白鸦儿本来也想奔出巷口去的,但是她一眼认出了佛面魔心甄海杰,身形一隐,贴着墙脚而立,不再向外去。
只见左大和左二,也立时停了下来,双方相距,约有丈许。
佛面魔心向巷口一看,“哼”地一声,道:“左瞎子,你们在搞什么鬼?”左大和左二的感觉再灵敏,但他们毕竟是瞎子。他们只知道有人向前奔来。他们甚至可以辨出奔向前来的是六个人,停在丈许开外。但是奔向前来的是六个什么人,他们是不知道的。
然而,佛面魔心一开口,他们却立时认出了什么人来。刹那之间,只见他们两人,都震了一震。但他们的面色,仍是一样阴沉,也立即道:“原来你这老不死,也在临安!”
佛面魔心道:“你们这两个瞎子,向来不安分,现在来做什么?”
左大道:“我们要到望仙桥秦府去。”
佛面魔心冷冷一笑,冷哼道:“现在就像到了一样!”
左大和左二两人,阴恻恻地笑了起来,道:“原来你这老不死,也做了看门狗。”
佛面魔心甄海杰的面色一沉,冷笑着道:“你们究竟有什么事,快说!”左大冷冷地道:“打听一个人的下落。”
佛面魔心喝问道:“什么人?”
左二立时接上去,道:“找我们的少主人,雷飞!”
左二这一句话一出口,躲在巷子中的白鸦儿,不禁陡地一震,她一直不知道那两个瞎子的来路。但是她却早也看出,那两个瞎子的行事,邪得可以,绝不是什么正派中的人物。
但是,那两个瞎子,却又分明是和秦府中的人做对的,见到了秦府中的高手,下手决不留情,是以白鸦儿才会带他们到望仙桥来的!
可是,白鸦儿却再也料不到。原来这两个瞎子,竟是和雷飞一路的,而且,他们还称雷飞作“少主人”。由此可知,他们两人,是雷飞的父亲,天下第一恶鬼的手下了!雷飞和秦桧,不知有什么深仇大恨。他几次人秦府,全是想对付秦桧。左大和左二两人,显然也知道这一点,是以他们到了临安,要找雷飞的下落,绝不去找别人,而径至望仙桥秦府去寻找!
而如今雷飞在什么地方,可以说只有她一个人才知道,左大和左二,就算向佛面魔心动武,也是问不出雷飞的所在来的!
白鸦儿一知道了左大和左二,原来是和雷飞有关的,她心中也顿时觉得他们两人,不那么可怕了。她立时从藏身处走了出来,来到了巷口,叫道:“左朋友!”
白鸦儿叫了那一声,是想告诉左大和左二,雷飞究竟是在什么地方的。可是她一面叫,一面抬头看去,却发现在前面的双方,像是根本没有她存在一^样!
左大和左二两人,像是根本未曾听到白鸦儿的叫唤一样。只是背靠背站着,横杖当胸,也未见他们的手上有什么动作,可是他们手中的青竹杖,却在发着抖,发出一阵“嗡嗡”的声响来。
秦府中的那五六个高手,围住了左大和左二,有的已掣了兵刃在手,有的将手按在剑柄上,都是全神贯注,神态紧张。
佛面魔心甄海杰一听得“雷飞”两字,便“嘿嘿”冷笑起来,道:“原来你们找的是他!”
左大冷冷地道:“正是,他在那里?”
白鸦儿听到了这里,又叫了一声,道:“左朋友!”
可是左大和左二两人,仍是恍若未闻。白鸦儿暗暗顿足,她也不敢再向前走去,只得站在巷口发急。
只听得佛面魔心道:“雷飞想行刺秦大人,在府中失手被擒,囚在大理狱之中!”
左二尖声道:“那可令人难置信。大理狱囚得住别人,可囚不住他!”佛面魔心哈哈大笑,道:“对,你们说得不错,雷飞神通广大,竟给他从铜墙铁壁的大理狱之中,逃了出来,他逃出了大理狱之后,又曾到过秦府一次,以后就没有人见过他了!”
左大和左二齐声冷笑,道:“你们就这样,推得一干二净了么?”
佛面魔心的面色略略一沉,道:“闻得人说左瞎子自大自狂,果然不错。在你们面前,我何必要推?”
左大一声厉叱,道:“好!”
随着那一个“好”字,只见他身形陡地一矮,手中的青竹杖“噌”地挟着一股劲风,向前疾刺而出。刺的正是对方的咽喉。
他那一杖的去势,快到了极点。只见杖光一闪荡起了一股青虹,杖已递到了佛面魔心的面前了。
但是佛面魔心的武功何等高强,自然不会左大一出手,便将他刺中。就在青竹杖向前陡地刺来之际,也未曾看到他身形如何动,人已陡地向后,滑了出去。那一杖虽疾,却也刺他不中。可是,就在佛面魔心,向后疾滑开去的一刹那间,竹杖之上,发出了“啪”地一声轻响。自杖尖中,突然射出了一蓬细如牛毛,银光闪闪的细针来。
那蓬细针,一射出,便散了开来,力道十分劲强,显然是由暗藏在竹杖之内,强力的机簧弹出来的。
这种细针,可以说是最最阴毒的暗器,一射中了人,立时钻入了人体之内,就算立刻割肉剖肤,也取不出来。在人体之内,顺血脉流行,说不定什么时候,刺穿了心脉,人便突然死去。
也由于这种暗器,极其歹毒,是以即使是黑道上人,邪派高手,只要稍有名望的,也不舍得用。但是左大和左二两人却是瞎子,心思更特别阴毒。他们的竹杖之中,就藏有那样的暗器!
那大篷细针,一射了出来,佛面魔心的吃惊,实是难以形容。他发出了一声怪叫,身形立时向上,疾拔而起。他那一拔身而起,足足拔起了丈许高下,身在半空之中,又陆地向上一翻,又翻高了六七尺!
佛面魔心见机得快,一拔一翻,总算将那蓬细针,避了过去。
可是,细针散了开来,范围却是十分之广,在佛面魔心身旁的两个人,却遭了殃,几乎是佛面魔心的身形,才一拔起,便听到了那两人的惨叫之声。接着,只见他们的身子,陡地向后退去,在他们面门之上,银光闪闪,已插满了细针。
他们两人的手,在脸上乱抹着,可是越抹,细针刺得越是深,转眼之间,他们的脸上,便沁出了一颗一颗,细小的血珠来,看来实是恐怖之极!
他们两人大叫着,各自抡起兵刃,便向前扑了过来。
然而,他们才扑出了一步,便“砰砰”两声,倒在地上。原来左大和左二,在那种细针之上,喂着剧毒的毒药。
直到两人倒地,佛面魔心才自半空之中,翻了下来,他还怕左大再有些什么歹毒的暗器射了出来,是以身在半空,双袖一起拂了出去,大袖飘飘,荡起两股极其劲疾的劲风,扫得地上的积雪,乱飞乱舞!
佛面魔心的身形一落地,便发出了一声怒吼,夹杂在他的怒吼声中的,便是左大阴恻恻的冷笑声,左大道:“怎么样,还要再动手么?”
佛面魔心的双眼之中,精光暴射,望定了左大,厉声道:“好,看你们两人,还有什么法道,不叫你这两个瞎子死在这里,我不姓甄!”
左大“桀桀”怪笑着道:“那也好,可是你千万别姓左,左家门中,可没有你这种不肖子孙!”
佛面魔心身形耸动,陡地向前,连跨了三步,在他跨向前去之际,手臂一挥,还有三四人,也一起向前,逼了过来。
左二和左大两人的感觉,也当真灵敏之极,各人才一向前来,他们立时便已惊觉,左大的竹杖,又荡起一股劲风,向佛面魔心疾刺而出!
佛面魔心的手腕,突然一翻,电光石火之间,“呼”地一声响,只见一条又细又黑的软鞭,灵蛇似的,直窜了出来,向竹杖缠去。
可是左大的那一杖,去势虽疾,竟然是虚招!
等到佛面魔心一鞭挥出,左大人突然向上,疾翻了起来,翻过了左二的头顶,身在半空,一杖已然刺下,那一杖,乃是刺向左二身旁的一人的头顶的。
那人正在和左二面对面地站着,手中的长剑,微微摆动,看来是在等左二动手,他才以静制动,再行发招的。他做梦也想不到突然之间,左大会自天而降!
等到他发觉时,竹杖已疾刺了下来,他那里还来得及躲避?
电光石火之间,只听得“扑”一声响,左大的竹杖,杖尖恰好在他头顶上“百会穴”中,疾刺了进去,没入了半尺!
左大翻过左二的头顶,一杖刺出,认穴居然丝毫不差,这自然是他在背对着那人时,已然听着那人的气息,肯定那人所在的位置之故,再加上他的动作快绝,出手如电,简直使人怀疑他是不是真的瞎子!
然而,左大却是真正的瞎子!
他一刺中了那人,立时飞起一脚,踢在那人的背心,那人早已死了,连声也未出,便被左大踢得向前,直扑了出去。
他倒在地上,头顶正中,脑浆汨汨地流了出来,左大发出了一下怪啸声,身子快得如同旋风一样,又向右疾攻而出!
当左大的身子突然翻起之际,佛面魔心的那一鞭,自然攻了个空。但是佛面魔心应变快绝,立时平腕一沉,软鞭的鞭梢,陡地昂了起来,向左二的脖子上缠去。
左二和左大背靠背而立的,左大一走,他变得背对着佛面魔心的了。
佛面魔心的鞭一到,左二的身子,突然一矮。
随着那一矮,他已陡地转过身来,身形不再直起,竹杖离地三尺,疾刺而出,刺的是佛面魔心的小腹。
佛面魔心一声冷笑,手腕一扬,手中的软鞭,在半空之中,“啪”地一声响,已向左二的背脊之上,直抽了下来!那一鞭来势快绝,眼看非抽中不可。
但是当软鞭呼啸而下之际,左二的身子突然一个翻滚,已避了开去。
电光石火之间,只听得“啪”地一声响,佛面魔心的那一鞭,拍在地上,在青石板上,抽出了一道鞭痕来,石屑四飞。
但是,当那一鞭砸在地上之际,左二在身形一个翻滚间,竹杖仍然向前疾刺而出,刺的却是佛面魔心的小腿,佛面魔心急一提腿间,“噌”地一声响,竹杖的杖尖,仍将他裤脚刺穿了一个洞。
佛面魔心虽然久经强敌,但是在那样的情形下,心中也不禁大是骇然!
因为左大和左二两人,虽然是瞎子,可是他们的反应之快,行动之迅速,却是更逾常人,如鬼似魅,令人心头生寒!
佛面魔心一面急向后跳去,一面又发出了一下急啸声来。在静寂的黑夜中,他那一下急晡声,听来实是,耳之极,也不知可以传出多远去。
当他发出急啸声之后,左二匕然一个翻滚,跃了起来,左大的身子,也凌空翻起,他们两人,重又背靠背站定。而远处,只听得一阵脚步声起,火把乱晃,显然不知有多少人奔了过来。
白鸦儿在小巷中,看到左大,左二和佛面魔心,以及秦府中的各高手动手,兔起鹬落,变化万千,每一招,每一式,都是如此狠毒迅疾,简直看得她整个人都僵住了。直到此际,她才陡地一惊,因为左大和左二,现在虽然未落下风,但是一等到对方大队人马赶到,他们两人,却是非吃亏不可!
白鸦儿一想到这一点,忙叫道:“左朋友,快走,我知道雷大哥在何处!”白鸦儿那样一叫,左大和左二那是一呆,但是他们的身形,仍是呆立不动,眼看火把和人声,已然在迅速地接近巷口。而佛面魔心也并不发招,显然他是准备有了援手之后,再大举进攻。
白鸦儿见左大和左二仍然不动,她急得顿足,道:“我知道雷飞在何处,你们再要不走,可就走不脱了!”
白鸦儿心中发急,一面叫,一面向巷口冲了出去。
但是,她才一来到了巷口,突然有一个人,一个转身,向她扑了过来,她急忙双掌,向前疾挥而出。
但是,她推出双掌,还未曾碰到对方的身子,只见在那人的背后,又是人影一闪,紧接着,便是“扑”地一声响,和那人发出的一下惨叫声。
这一切,都实在来得太快,太突然了,以致白鸦儿在这一刹那间,根本未曾看清是怎么一回事?
紧接着,已见两条人影,飞到了她的身前,她双臂突然一紧,已被那两人抓住。
白鸦儿大惊欲呼叫间,已看清抓住她的两人,不是别人,正是左大和左二!
而且,这时候,她也根本无法叫出声来,因为左大和左二两人,一抓住了她,身形已然拔起,带着白鸦儿,一起向上,窜了起来。
他们两人向上拔起的势子之快,无以复加,白鸦儿只觉得寒风扑面而至,虽然张大了口,但是气息全被逼住,一点声也发不出来。
她身在半空之中,百忙中回头向下望去,这才看到,刚才那向她迎面扑来的那人,已经跌在地上,背后鲜血狂涌,已然死于非命。
那分明是那人在向她扑来之际,不知是左大还是左二,突然反身攻来,一竹杖刺进了他的后心的结果。
白鸦儿只在半空之中瞥了一瞥,人已被带着,翻过了屋顶,落在一条小巷之中。
这时,他们还可以听到佛面魔心的呼喝叱骂之声,但是,连佛面魔心在内,却没有人敢追上来,左大和左二一落地,拉着白鸦儿,迅速掠出了小巷,向前直奔而出的势子,十分之快,好几次,眼看前面是高墙拦住了去路,他们的去势,又如此之快,一定要重重地撞了上去了,可是,总在离墙三五尺之前,便突然转了过去,由此可知,他们两人的感觉,实是敏锐之极!
转眼之间,已奔出了老远,什么声音也听不到了,左大和左二,才一起停了下来。
他们才一停下,便立时疾声问道:“你知道雷飞在什么地方?”
白鸦”I先喘了一口气,才道:“是的。”
两人齐声道:“他在何处?”
白鸦儿说道:“他受了重伤,正在留香院中养伤。”
左大和左二两人呆了一呆,左大道:“受了重伤不碍事,我们有天下第一伤药在身上,可是,那留香院,却又是什么所在?”
白鸦儿伸出手来,掩住了自己的脸颊,她的脸已被凛冽的北风,吹得麻木了,讲起话来,也觉得僵硬,是以她想将脸颊掩得暖和一些。
可是,她的双手,却也冻得像冰一样,她苦笑着,道:“那留香院,好像是一个妓院。”
左大和左二两人,发出十分奇诡的“咭咭”笑声来,道:“快带我们去。”
白鸦儿听得他们说,他们的身边有天下第一伤药,也巴不得他们能快些见到雷飞,是以立即答应着。她先四面看了一下,认明自己是在什么地方,然后,立时向前,掠了出去。
她已经掠得够快了,但是左大和左二两人,却还是不断地在催着她道:“快些,快些!”
等到终于来到了留香院门前时,白鸦儿倒不再觉得冷了,她的额上,甚至渗出了汗珠来。
留香院的门前,也十分冷清,只有几盏灯笼,随着西北风在晃动着,门儿虚掩着,门前,却是一个人也没有。白鸦儿来至门前,略一犹豫,便推开了门,一股寒风吹了进去,将一个缩着脖子,正在瞌睡的中年人吹得打了一个冷战,抬起头来。
白鸦儿忙一步跨到了他的身前,问道:“雷飞呢?”
那中年人眨着眼睛,像是不知道白鸦儿是说些什么,白鸦儿立时改口道:“雷大少呢?”
那中年人明白了,他满脸堆下笑容来,道:“雷大少,他在暧阁中,姑娘,你是一”他话还没有讲完,左二已一步跨向前去,竹杖一伸,抬起了他的下颚,喝道:“少废话,快带我们去见他,我们有要紧的事!”
那中年人吓了一跳,连声道:“是!是!”
他轻轻地退开了竹杖,转身向内便走,白鸦儿等三人,跟在他身后,只见里面一进又一进的屋子,回廊曲折,走了足有一盏茶时,才听到了丝竹之音,和雷飞粗豪的怪笑声。
一听到了雷飞的笑声,左大和左二两人,便齐声叫道:“少主人!”
他们一叫,雷飞的笑声,便突然停了下来,几乎是同时,丝竹之音也停止了,左大和左二两人,身形一分,已在那中年人的身边,疾掠而过,“呼”地一声,直掠向前去,竹杖挑开棉帘,已向前去了。
左大和左二的行动,如此之快,直看得那中年人目瞪口呆,他张大了口,结结巴巴,自言自语道:“我的妈,这两个,可是瞎子么?”
白鸦儿也不去理会他,忙也向前,走了进去,只觉得一股暧意,扑面而来,白鸦儿一站定,看到里面的情形,不敢目注,脸红了起来。
那大厅之中,生着十七八盆炭火,暖得像是春天一样,里面除了雷飞一人之外,全是女子,都是衣衫不整,袒胸露臂,有两个偎在雷飞身边的,甚至只围着一个猩红的肚兜!
白鸦儿进去时,左大和左二,已恭立在雷飞身前,雷飞一看到了白鸦儿,不禁“啊”地一声,他本是斜倚在一张软榻之上的,这时立时站了起来,可是他却站立不稳,急得他骂道:“他奶奶的,臭瞎子,还不过来,扶住了我!”左大和左二乃是何等凶恶之人,但是给雷飞一喝,却是诺诺连声,忙走了过去,将雷飞扶起,雷飞又叫道:“出去,你们统统出去!”
在他身边的那两个女子,还在忸怩作声,好像不愿意走,雷飞发起急来,抬腿便踢,那些女子才害怕起来,各自拉起外衣,轰然而散,转眼之间,便已经走了个干干净净。
雷飞再向白鸦儿望来,脸上的神色,竟大是尴尬,他干笑着,道:“白姑娘,你怎么来了?”
白鸦儿淡然笑着,道:“这两位朋友要找你,我就带他们来了!”
雷飞道:“是!是!”看他的情形,像是一时之间,他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左大已然道:“少主人,你伤势不轻,还是先服下几颗九转熊胆长生丸苒说:雷飞却无缘无故发起怒来,骂道:”臭瞎子,要你来代我出主意!"
当雷飞骂左大之际,白鸦儿怕左大突然翻了脸,可是左大却像是被雷飞骂惯了一样,他一点怒意也没有,只是答应着。
白鸦儿向前走了过来道:“雷大哥,你先服下伤药,有什么不好!”
雷飞立时道:“对,对,先服下伤药,真是好主意。”
白鸦儿忍不住抿着嘴,笑了起来,因为刚才,左大就是先劝他先服下伤药,却给他骂了一顿,但现在他却又说是好主意了。
白鸦儿一面笑,一面心中,却也有一种十分奇特的感觉,因为她知道,雷飞是一个率直之极之人,他绝不掩饰自己的感情,同样的话,出诸自己的口,他便觉得十分有理,那实是因为他对自己有极深厚的感情之故。
左大已然伸手人怀,取出了一只小瓷瓶来。
在左大取出那只小瓷瓶的同时,左二也在怀中,取出了一只碧玉雕成的小葫芦来,拔幵了塞子,立时闻到了一股清香。
左大自瓶中倾出了两颗血也似红的丸药来,雷飞接过,一口吞下去,又抓起那玉葫芦,咕嘟咕嘟,喝了三四口,左大和左二,扶着他,在软榻上坐了下来。
雷飞的神色,看来很是安详,他跌坐在床上,闭着眼,一动也不动,白鸦儿忙道:“雷大哥他怎么样了?”
左大和左二两人,本来是叫白鸦儿做“小女娃”的,态度也十分倨傲,根本不将白鸦儿当一回事。可是这时,他们对白鸦儿却变得神态恭谨起来,白鸦儿一问,两人立时躬身道:“白姑娘,他服了灵药,一个时辰就可见效,我们只要等着好了?”
白鸦儿心中髙兴,吁了一口气,道:“那就好了,临安城是非之地,雷大哥身受重伤,实是令人担心。”
左大低声道:“白姑娘,我们相遇时,不知你是少主人的……相识,若有得罪之处,多祈原谅。”
白鸦儿笑道:“你们有什么得罪我?再也别提起了,倒是你们,伤了这许多秦府的髙手,不宜在临安久留,可有什么打算?”
左二笑道:“我们有什么打算,少主人怎么说,我们就怎么做。”
若不是白鸦儿亲眼看到过他们两人的武功,神出鬼没,这时听得他们那样说,还只当他们是无用的小人,不然何以自己会一点主意也没有?
但此时,白鸦儿却深知他们两人的武功之髙,连一等一的黑道髙手,佛面魔心甄海杰,也不敢与之硬拼,他们对雷飞如此恭顺,那显然是另有原因的。
白鸦儿没有再说什么,就在一只软垫之上,坐了下来,背靠着墙,室内温暖如春,更易使人有一股懒洋洋之感,而白鸦儿也着实是心神交瘁,十分疲倦了,是以眼皮渐渐重了起来,不一会儿,就沉沉睡着了。
她也不知睡了多久,朦朦胧胧之中,仿佛听到了一点人声,她仍然十分疲倦,然而她却听到了雷飞的声音,雷飞像是在发怒,他的声音,也十分低沉。
白鸦儿的心中一动,她暂不睁开眼来,也不动弹,仍然装着睡,听听雷飞在讲些什么。
白鸦儿本来,也绝不是装睡偷听人讲话的小人,但是她对于雷飞和左瞎子,心中总有一种自然而然的戒心。那当然是为了她乃是名门正派的弟子,而雷飞却是邪派中第一高手,天下第一恶鬼的儿子之故。是以白鸦儿才想听听,在她自己睡着的时候,雷飞究竟说些什么。
白鸦儿等了没有多久,便听得雷飞道:“你们可别胡说,白姑娘与别的女子不同,你们再要在言语间轻侮她,莫怪我不客气!”
雷飞的声音,显是十分恼怒,但是他却是压低了声音来说那几句话的,当然那是为了怕吵醒白鸦儿之故。白鸦儿听了,心中首先感到一阵欢喜,她最明白雷飞的为人,也知道方今世上,能令得雷飞压低了声音来说话的,怕只有她一个人而已。
左大的声音,则显得极其惶恐,他吃吃道:“我们……我们只不过说白姑娘武功低微,没有说别的。”
雷飞低喝道:“那也不准说!”
他在喝了一声之后,又略顿一顿,再道:“连想也不准想!”
左大和左二两人,诺诺连声,齐声应道:“是!是!”
接着,室中便静了下来,只有炭火在炭盆子中,发出劈里啪啦的声响来。
过了片刻,左二又道:“少主人,那么,你是准备带白姑娘去见主人的了?”雷飞却突然叹了一口气,道:“不,我没有这个打算,我们是恶人,不是天下第一恶鬼,也和恶鬼差不了多少,却是配不起她!”
白鸦儿听到这里,心头不禁“枰抨”乱跳,她自然明白左二所说“带白姑娘回去见主人”,是什么意思,那是左二在转弯抹角问雷飞,是不是准备选她作终生的伴侣,可是,雷飞却说他自己配不起白鸦儿。
在那刹间,白鸦儿的心中,实在不知是什么滋味。她和雷飞相识,已有许久了,开始的时候,白鸦儿和乐何如在一起,对雷飞恨之切骨,看到了雷飞的影子,心中也起了一股莫名地厌恶之感。
可是渐渐地,她对雷飞的看法改变了,直到在大理狱中,乐何如伤了雷飞,自顾自跟着齐大公子离开大理狱时,白鸦儿已更深一步,知道了雷飞的为人。
自然,在那样的情形之下,她的心中,对雷飞是绝不会再有任何厌恶之意的了。
但是,白鸦儿称雷飞为“大哥”,却也真在心中,当他是大哥一般的尊敬,她决未想到雷飞对自己另有想法,而且还会有那样的感觉!
白鸦儿的心中乱到了极点,她仍然一动也不动,耳际似乎还萦绕着雷飞的那一下叹息声,在那一下叹息声中,实是充满了凄苦。左大又道:“那么,少主人是准备一”雷飞的声音,十分迟缓,他道:“我要帮她做一件她最喜欢的事,做成了之后,我才和她分手,好让她的心中高兴。”
白鸦儿的心中,又不禁苦笑起来,因为这时,若是问她,和雷飞分手,是不是高兴,她的回答,一定是愿意和雷飞在一起的。
左二道:“那是什么事?”
雷飞一字一顿,道:“从大理狱中,将岳元帅救出来,我要做的就是这事。”左大和左二齐齐吃了一惊,道:“少主人,这件事,却是万万不可,你……不知道,多少髙手,为了想那样,都死在临安城中了么?”
雷飞怒道:“臭瞎子,原来你们那么怕死?”
左大和左二不出声,雷飞的那一下怒喝,十分大声,白鸦儿心知自己若是继续装睡,一定会被看穿了,是以她身子动了一动。
雷飞更是恼怒,道:“你们,这两个臭瞎子,还是将白姑娘吵醒了!”
就算白鸦儿真的睡着了,吵醒她的,也一定是雷飞,而不会是左大和左二。可是雷飞那么说了,左大和左二却低着头,一声也不敢出。
白鸦儿睁开眼来,只见雷飞怒得双拳互握,发须猬张,神态狞恶之极,可知白鸦儿被吵醒这样的小事,在他看来,也觉得紧张之极!
白鸦儿微微一笑道:“雷大哥,为什么那么凶,可是想打人?”
雷飞神色尶尬道:“不是,臭瞎子吵醒了你,我心中恼怒。”
白鸦儿笑道:“我却是在睡梦中,被你的大喝声惊醒的,不过我也该醒了,我睡了多久?”
雷飞咧着嘴,笑了起来,道:“你睡了四五个时辰了,你看,天早已亮了!,白鸦儿向外望去,天色果已大明,而且,似乎又下过了一场雪,庭院之间,都薄薄地添了一层银妆。白鸦儿道:”那么,你伤已痊愈了?"
雷飞双臂一振,笑道:“不碍事了。”
白鸦儿低下头,道:“雷大哥,你曾劝我回天目山去,但是我师父和父亲,都已死在临安,我回天目山去,只是一个人一”她讲到这里,才抬起头来,望了望雷飞,雷飞的双眼睁的老大,他的神情十分紧张,白鸦儿一向他望来,他忙道:“那么你^”
可是,他在疾声讲了三个字之后,便立时住了口,转过了头去。
白鸦儿的声音却仍然很平静,她道:“雷大哥,我来到临安,本来是想跟着我师父和父亲,自大理狱中,将岳元帅救出来的一”雷飞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像是用了很大的决心,才将原来要说的话忍了下去。
雷飞道:“我想这样,我们现在虽然只有四个人,但一样可以行事的。”白鸦儿道:“在乐何如失手被擒的那座屋子中,不是有一条地道,可以通到大理狱去的么?秦府中的高手,就在这条地道中出入,我们也可以从那条地道,混进大理狱去的。”
白鸦儿一想起又要进大理狱去,她双手紧握着拳,声音也来得十分紧张。雷飞紧蹙着浓眉,道:“那倒是一个办法。”
白鸦儿又道:“我们是不是要通知乐何如他们,一起前去?”
雷飞立时断然道:“不!我不惯和他们这些人,一起行事!”
白鸦儿不禁苦笑了一下,因为在刹那间,她也想起了与乐何如,齐大公子等武林高手在一起的情形,在那些武林髙手的心目中,把白鸦儿,好像只是一个碍手碍脚的人一样,他们这些人,完全不重视她的满腔热情,完全不顾得她也有一股什么都不怕,只求救出岳元帅的热忱!
在这一点上,白鸦儿的感觉,倒和雷飞一样的了。是以,她立时道:“好,我们四个人去干这件事。”
雷飞大踏步地在房中走着,然后,突然停了下来,道:“左瞎子,你们敢不敢去?”
左大和左二立时道:“少主人都去了,我们焉有不去之理?”
雷飞又向白鸦儿望来,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气,白鸦儿已知道了他的心意,忙道:“雷大哥,你不必多说了,我们四个人一起去,四个!”
雷飞“哈哈”大笑了起来,笑声震动屋宇,道:“好!好!”
他拉起了一件皮袍,披在身上,已大踏步向外,走了出去。他一向外走,左大和左二两人,也忙跟在他的身后,白鸦儿也向外走了出去。
他们四人一直向外走去,不一会儿,便出了大门口,雷飞放慢了脚步,和白鸦儿两人,并肩而行,雷飞的样子,十分奇怪,再加上他身形魁伟,白鸦儿傍着他,看来益发显得娇小。
再加上他们的后面,还亦步亦趋,跟着两个瞎子,这四个人,形成了一个奇异的行列,途人纷纷向他们望来。但这些日子中,临安城中,有的是怪人异士,也没有什么人来麻烦他们。
他们一直来到了那巷子口,雷飞才停了下来,沉声道:“快到了!”
白鸦”I镇定心神,道:“是,那屋子就在巷子中间,我们要小心些。”
雷飞握住了白鸦儿的手,拉着白鸦儿,向前大踏步地走了出去,不一会儿,便来到了那屋子门前。
只听得天井中,似乎有几个人在谈话,雷飞低声道:“臭瞎子,进去将里面的人料理了!”
左大和左二两人,向前走来,他们伸着竹杖,一等杖尖点到了门,身形便已拔起,只听得里面三四个人呼喝道:“什么人?”
随着那几个人的呼喝声,便是接连几下,“噌噌”的劲风声,是左大和左二的竹杖疾刺而出的声音。
然后,又有几下急促的脚步声,但紧随着,便又是一下惨叫声。
白鸦儿着急道:“我们为何不进去看看?”
雷飞笑笑道:“等他们先开了道,我们再去不迟。”
白鸦儿是何等聪明的人,她自然知道,雷飞是怕她在厮杀时受到伤害,是以才特地和她在围墙之外不进去,等左大和左二打头阵的。
雷飞的那种对她的爱护之情她心中实在十分感激,但是她还是立即道:“雷大哥,那样说来,我们不是四个人行事,而是他们两个人行事了?”
雷飞仰着头,佯装听不见,而围墙之内,这时也传来了一下呼哨声。雷飞一听得呼哨声,一拉白鸦儿,两人一起从围墙上跃了过去。
他们一跃过围墙,就看到在围墙脚下,躺着四个死人,那四个死人,都是后心部分,有一个乌溜溜的深洞,在向外汨汨地淌着浓血。
左大站在厅堂的门口,雷飞忙问道:“怎么样了?”
左大道:“一起五个人,我们一下来,就杀了四个,另一个兔崽子想逃。”雷飞忙道:“让他逃走了么?”
左大怪声怪气地笑了起来,道:"他怎逃得走?我们猜到他会由地道逃回去,是以先让他逃得远些,然后才下手,只怕这兔崽子,就死在地道进口去!,雷飞大喜,和白鸦儿一起向前走去,只见在一^条走廊中,有一扇暗门,暗门打开一半,另一个人,就死在暗门之旁,左二手中的竹杖,还刺在那人的咽喉之上。
雷飞一步跨到那暗门之前,向前望去,只见暗门中,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到,雷飞忙道:“左大,左二,你们两人先进去。”
白鸦儿忙道:“为什么又叫他们进去?”
雷飞道:“那你就不明白了,这甬道如此漆黑一片,他们两人,本来就什么也看不见,常人要摸索前进,他们却和平常一样!”
白鸦儿一听,不禁一喜,忙道:“是啊,若是迎面有人走来,他们立时可以知道了!”
左大和左二两人,已然向甬道中走了进去,那甬道斜斜通向地下,虽是漆黑如胶,但是却也可以感到,甬道十分宽敞。
雷飞一进了甬道,就顺手将那扇暗门关上,他们四人尽量放轻了脚步声,在黑暗中走动着,一点声响也没有。他们走出了三十来丈,突然听得前面,有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传了过来。
从那阵脚步声听来,可以听得出,那是有人以相当快的速度,在向前奔了过来。
雷飞等四人,立时站定,脚步声越来越近,听来还不止一个人,转眼之间,脚步声已到了近前,突然听得一人“啊”地一声叫,另一人疾声问道:“你怎么了?”
那人道:“我……我……”
但是他只讲了两个“我”字,便没有了声息,另一人的声音之中,充满了惊布,道:“你一”但他也只讲了一个字,便没有了声息。接着,便听得左大以极低的声音道:“少主人,可以继续向前去了!”
左大和左二两人,本来就是瞎子,在这种漆黑的环境之中,他们和人家动手,可以说占了极大的便宜,那两个奔向前来的人,说不定也是武林中一等一的髙手,但是他们根本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便已死于非命了!
雷飞和白鸦儿又继续向前走去,那甬道曲曲折折,似乎越来越向下去,但是过不了多久,又可以觉出,是在渐渐向上走去了。
算来,他们在甬道中,已走了三盏茶时间,而前面,又有脚步声和人声传了过来。
雷飞仍然向前走去,但左二竹杖一横,已拦住了他的去路,他忙和白鸦儿一起停了下来。
在远处传来的语声,甬道中听来,有一点“嗡嗡”的回声,但是仍然可以听得相当清楚,只听得人尖声尖气地道:“金总管,我们多方派人去刺探,齐大公子,似已不在临安城中了!”
接着,便是一个雷飞和白鸦儿两人听来,都十分熟悉的声音,“嗯”地一声。
那正是秦府总管,火眼金晶的声音。
雷飞握了一下白鸦儿的手,他们两人的心神,都紧张了起来。
因为他们两人,都未曾料到,会在这甬道之中,遇上火眼金晶的!从语声听来,火眼金晶是和另一个人,在向前走来,那人又道:“金总管不妨对秦大人说,岳飞一日不死,临安城中一日不得安宁,还是早早了事的好!”
火眼金晶“哼”地一声道:“那还用你说么?秦大人如何不知?这几曰,秦大人正在思索,用什么罪名!”
那尖声尖气的人,笑了起来道:“要什么罪名?没有罪名,生死也操在秦大人之手!”
火眼金晶像是顿有所悟道:“是啊,没有罪名,也是一样可以处死他的!”看官,这“没有罪名”,后来出诸秦桧的口中,但是“莫须有”三字,精忠岳飞,就因之遇害,至于秦桧是不是得了火眼金晶的提醒,才想出“莫须有”三字来的,看书人可也不敢乱说了!
语声越来越近,金晶忽然“咦”地一声道:“前面什么人?”
雷飞和白鸦儿两人,双手更握得紧,他们的心中都在想,火眼金晶,果然非同凡响,他们四人,早已站定了身,而且,一点声音也没有,屏住了气息,但是火眼金晶还是发觉了有人在甬道中!
那另一个人道:“有人?不会吧,谁不知道在甬道之中,一不准亮光,二不准放轻脚步,屏气静息!”
火眼金晶冷笑着,道:“那是我们自己人的规矩,有人混了进来,莫非也是如此?”
雷飞一听,心中不禁苦笑了一下,他早不知有那样的规矩,若是早知道了,索性放重脚步,向前走去,只怕火眼金晶连问也不会问的。
而从火眼金晶的语声听来,已经来到离他们很近处了,左大、左二若是要出手的话,也早该出手了,可是左大、左二却未曾出手!他们在黑暗中出手,胜在捷逾闪电的一击,如今他们可能是听到了对方是火眼金晶,火眼金晶的威名远播,令得他们窒了一窒,错过了突然出手的机会。一错过了那样的机会,锐气自然更加受了打击,再想要出手时,更是犹豫不下了。
雷飞的心中,虽然焦急,但是在那样的情形之下,不但不能出声催他们出手,连动一动,都是万万不能。
当火眼金晶的那句话讲完之后,甬道中静了下来,静了好一会儿,才听得那人道:“没有人啊!”
火眼金晶又是“哼”地一声,突然之间,两股极强的强风,向前涌了过来。
那两股掌力,自然是火眼金晶发出来的,可知火眼金晶还是心中有着疑惑,要以掌力开道。
白鸦儿一觉出掌力向前涌来,已几乎要移动身子,贴墙而立了,但是雷飞却紧握着她的手,不让她动弹。
白鸦儿也立时省起,火眼金晶的武功何等之高,他这时,也还未能肯定在漆黑的甬道中,是不是有人,而他在那样的情形下,发出两掌,自然是想试一试甬道之中,究竟是不是有人在。
在那样的情形下,她若是一动,火眼金晶,便立时可以觉察的了!
所以,雷飞一拉住了她,白鸦儿立时凝立不动,同时她心中在想,武林中传说,火眼金晶,天生异秉,能在黑暗中视物,看来也只是传说而已。如果火眼金晶真能在黑暗中视物,还会不发现他们么?
白鸦儿凝立着,只觉得火眼金晶的掌风,一阵一阵,向前涌了过来,似乎越来越是强烈。
白鸦儿早已被火眼金晶的掌力,逼得连气也喘不过来,这时,更是阵阵气血上涌,几乎忍不住要大声怪叫了起来,但是雷飞却将她的手握得更紧,白鸦儿也竭力地忍着。在那一盏茶时间,白鸦儿真觉得比过了一年还长,她的身子,几乎已经僵硬了!
而当火眼金晶发出的掌力突然消失之际,白鸦儿又感到了一股极大的吸力,在向前吸去,她荽用尽了气力,才能使她的身子不摇摆。
当她定过神来时,才听得火眼金晶说道:“我们走吧!”
那尖声尖气的人道:“本来么,我就一点也未曾察觉甬道中有人!”
看来那人的地位也十分高,不然,他决不敢用那样的语气和火眼金晶说话。
而在他们说着话间,火眼金晶已向前走了过来,白鸦儿可以觉出,火眼金晶和另一个,正在一步一步,逼近自己,她紧张得全身如同火炙一样。
白鸦儿知道,不但是自己紧张,连雷飞也是一样,雷飞将她的手,握得如此之紧,令白鸦儿感到了手指骨发出一阵剧痛!
她自然可以忍得住疼痛,不发出叫声来,可是雷飞却实在握得太紧了,以致令得她的指骨突然发出了“咯”地一下响来。
那一下声响,本来是极其轻微的,但是在寂静无声的甬道中听来,却是刺耳之极,几乎就在同时,只听得火眼金晶,突然发出了一下暴喝声,一股极强大的掌力,也涌了过来。
但也就在此时,又觉得极其轻微的“噌”地一声响,紧接着,又是火眼金晶的一下怪叫声。
白鸦儿在那电光石火之间,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她只觉得身子一侧,自己已被雷飞拉着,向前疾奔了出去,而在她的身后“噌噌”之声不绝,那尖声尖气的人,也发出了半下惨叫声。
接着,又什么都静了下来,雷飞也在那时,拉着白鸦儿,停了下来。
白鸦儿的心头,冬冬乱跳,耳际也嗡嗡直响,她心中实在太紧张了,以致在她静立了下来之后也还是什么声音都听不到。
但是,那却是极短暂的事,转瞬之间,她已听到火眼金晶的苦笑声,道:“好!是那两位朋友,金某人算是栽了,两位莫非能在黑暗中视物么?”
一听得火眼金晶那样说法,白鸦儿的心头,更是乱跳得厉害,她知道左大和左二,还是出手,而且,一出手,就占了上风。
在黑暗中动手,瞎子占了莫大的便宜,是以连火眼金晶那样的人物,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还以为对方能在暗中视物?
接着,便是左大和左二的声音,他们两人,一起冷冷地道:“我们本来就是瞎子!”
火眼金晶干笑了起来,道:“好!好!自然两位是天下第一恶鬼手下的左瞎子了!”
左大的声音更冷,道:“少废话,那姓岳的,关在何处,你快言说。”
在这时,白鸦儿又听到了一阵异样的“咯咯”声,那声音像是自火眼金晶的喉际,所发出来的,火眼金晶道:“你们也来救岳飞?”
左二语言冰冷道:“我们救不救姓岳的,没有多大关系,只不过是凑凑热闹!”
金晶苦笑道:“我若是说了,难道你们竟会放过我么?嘿嘿!”
左大道:“瞎子没有别的好处,说一不二,倒是天下皆知的!”
白鸦儿在黑暗中,听得火眼金晶说话,口气已有些活动,心中不禁大为讶异,因为她曾亲眼看到过齐大公子也曾制服过火眼金晶,但是火眼金晶虽然在劣势之下,却是一点也不示弱,视死如归!
白鸦儿自然未能想深一层。火眼金晶乃是何等样人物,他知道齐大公子逼问岳飞的下落,他可以不说,因为齐大公子是真的一心一意,想将岳飞救出来的,那么,也就不会下手杀他!
如果杀了他,如何能知道岳飞囚在何处?
但如今,左大和左二,却是不同,火眼金晶已知道他们的来历,也知道他们两人,是邪派之中,穷凶极恶的人,他们这样的人,和岳元帅有什么渊源,如何会关心岳元帅的生死?岳飞究竟囚在何处,他说也好,不说也好,都不能构成两人不敢对他下手的原因,自然,火眼金晶便不得不软了下来。
火眼金晶吸了一口气道:“君子一言!”
经常,在那样情形下,对方的回答,一定是“快马一鞭”,但是左大和左二却齐声冷笑道:“我们不是什么君子,你说是不是?”
火眼金晶恨恨地道:“若不是我受了内伤,功力大不如前,你们两人也不能一,火眼金晶的话还未曾说完,便听到了”扑"地一声响。
想来不知是左大还是左二的竹杖,又刺进了火眼金晶的什么地方,火眼金晶立时发出了一下闷哼声来,道:“好,他囚在大理狱第六重的左数第十九间囚室之中。”
左大道:“甬道通出去,是第几重?”
火眼金晶道:“是第四重。”
左大道:“还得委曲你一下,点了你的穴道,在这里多留一会儿。”
紧接着,便是“哧哧”两声,显是火眼金晶的两个要穴,已被封住,又有“铮”地一声,然后便是左二的声音,道:“少主人,我们在他的腰际,找到了一块金牌。”
雷飞喜道:“快给我,有了这块金牌,在大理狱中,可以通行无阻!”白鸦儿还未觉出任何声息,左二已来到了她和雷飞的身前,雷飞沉声问道:“刚才是怎么制住他的?”
左大道:“我一杖剌穿了他的掌心,老二杀了另一人,竹杖自那人后心穿过,抵在他的后心之上,我又用竹杖制住了他的咽喉!”
雷飞道:“好!”
左大道:“我们可也吓出了一身冷汗!”
雷飞长长吸了一口气,道:“不宜多耽搁,快走!”
他又拉着白鸦儿向前走去,又走出了两盏茶时,前面渐渐有了光亮,等来到了近处时,可以看到前面是两扇铁门,那两扇铁门虚掩着。
雷飞一步抢到了门前,推幵了门,门一幵,立时有五六个人,转头向他们望了过来。
雷飞的手中,金光闪耀,拿着那面金牌,他性子虽然暴烈,但这时却也沉住了气,扬着那面金牌,道:“奉金总管令行事!”
他大踏步走向前去,白鸦儿,左大和左二,跟在他的后面,并没有人敢阻拦他。白鸦儿到大理狱中,并不是第一次了,这第四重大理狱,她尤其熟悉,上次,她带着身负重伤的雷飞,闯出大理狱,便是从这里开始的,大理狱中,许多守卫的高手,也全在第四重狱中。
白鸦”I一走出了暗道,心头便“抨怦”乱跳了起来,她自然而然,又想该和齐大公子一起,制住了火眼金晶的情形,如今,火眼金晶穴道被封,倒在甬道之中,他们也知道了囚禁岳元帅的所在,看来是形势大好了!
但是,如果有人在漆黑的甬道之中,发现了火眼金晶,或是发现了那些死伤者的话,那么,自然会想到,有人混进了大理狱中,那他们就十分不妙了!
一出甬道,雷飞,左大和左二两人,也都呆了一呆。
雷飞像是知道白鸦儿的心事一样,回头向她看了一眼,道:“别紧张,我们快成功了!”
白鸦儿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道:“我……并不紧张!”
雷飞向她笑了一笑,白鸦儿像是一个撒了谎又被戳穿的孩子一样,俏脸上不禁红了起来。
那时,在他们面前的高手虽多,但是看到雷飞的手中,高举着金总管的令牌,却是谁也没有说什么,雷飞拉着白鸦儿,大踏步向前走着,左大和左二,点着竹杖,跟在后面。
人的感觉是很奇怪的,这时,只怕所有的人,都已感到有什么异乎寻常的事要发生了,但是却又没有人说得上将发生什么事。
是以,所有的人都静了下来,一声不出。
在寂静之中,左大和左二两人的竹杖,点在地上,所发出的“得得”声,听来也格外刺耳难听,有一种极度的诡异之感。
白鸦儿望着那些一声不出的高手,忍不住低声道:“雷大哥,他们为什么都呆住了不出声!”
雷飞也低声道:“我也不知道,或许他们是感到事有蹊跷,但是他们却又认得出我手中令牌的来历,积威之下,是以不敢有异动!”
白鸦儿点了点头,雷飞的步子很大,白鸦儿被他拉着,要快步跟上去,雷飞对大理狱中的情形,本就很熟悉,他又在火眼金晶的口中,知道了岳元帅的囚室,是以他径奔那囚室走去。
当他来到了一扇极狭窄的门口之际,突然有两个人,疾奔了过来。
那两个人的来势快绝,这时,几乎所有的人,全部静止不动,那两个人突如其来,更显得气势慑人,当那两人突然站定之际,他们正站在雷飞和那扇窄门之间。
那扇窄门是铁铸的,但是锈迹斑驳,看来一点也不起眼,就像门后是绝不重要的地方,多半是堆放杂物的所在一样。
那两人一站定,雷飞的神色,便略略一变。
白鸦儿向那两人看去,只见那是两个看来十分温文的中年人,相貌打扮,都一模一样,他们的眼中,精光湛然,也望定了雷飞。双方对望了片刻,只听得那两人齐声道:“雷飞,你来此做什么?”
雷飞却只是一声冷笑,摇着手上的总管令牌,道:“这是什么,你认得么?”
那两人道:“自然,这是金总管的令牌。”
雷飞突然发出了暴雷似的一声断喝,他的嗓门就大,那一下断喝,直震得人耳鼓,“嗡嗡”作响,他道:“还不滚开!”
那两人却仍然站着不动,道:“雷飞,这令牌是如何在你手中的,乞闻其详!”
雷飞怒道:“呸!令牌如何在我手中的,那是军国大计,你们这种小脚色,如何得闻其详,再要不滚幵,误了戎机,诛你九族!”
雷飞在讲那一番话之际,居然理直气壮,神威凛凛,连那两人纟也不禁有点犹豫起来。
只见他们两人,望了一眼,向旁退了开去。
雷飞陡地飞起一脚,踢在铁门之上,发出了“嘭”地一声响,他接着喝道:“他奶奶的,快开门,金总管的令牌在此!”
那铁门响起了“咯”地一声,现出了一个小方孔来,有一只眼睛,向外张了一张,紧接着,铁门便打了开来,里面乃是一条很狭的走廊。
走廊的两旁,全是大麻石砌成的髙墙,点着几盏半明不暗的油灯,看来很是阴森。
雷飞“哼”地一声,伸出蒲扇似的手掌来,用力一拨,拨开了开门的那人,便向内走了进去。
那走廊很长,也很曲折,每一个转弯处,都有人站着防守,但是雷飞走在最前面,握着令牌,那些人尽管满面疑惑之色,却也站着不动。
足足走了一盖茶时,才来到了走廊的尽头,又是一扇铁门。
白鸦儿只觉得走廊像是永远走不完一样,直到她看到了那扇铁门,才吁了一口气。
在铁门外,有一个干瘦的老者守着,雷飞晃了晃令牌,道:“将门打开来!”
那老者翻了翻白多黑少的怪眼,道:“这是金总管的令牌啊,但即使金总管亲临,我受秦大人重托,也要跟列位一起进去!”
雷飞呵呵笑着,道:“好啊!”
那老者像是想不到雷飞会答应得如此之快,是以呆了一呆。
但是他也立即转过身去,打开了一扇大铁门,缓缓推了开来。
门一推开,他已一步跨了进去。
就在他一步跨向前之际,雷飞的身子,突然向旁一闪,左大竹杖,突然无声无息,向那老者的后心,疾刺了出去。
左大的这一杖,真可以说得上如鬼魅似的,快疾无伦,可是,眼看那一杖已要刺中那老者的后心之际,那老者突然转过身来,一伸手,已将杖尖抓住!
白鸦儿一见这等情形,不禁大吃了一惊,雷飞闷哼一声,“呼”地一掌,已向前拍出。
那老者一手抓住了左大的杖尖,自然难以再来反迎雷飞的一掌,是以他身形一闪,向后退了出去,可是他在退出之际,手指却仍然紧捏在左大的杖尖之上,左大也不肯撤手弃杖,竟被他连人带杖,一起拉了进去。
那时,左二也窜了进来,身形一矮,竹杖直点那老者的腰间。
雷飞疾声喝道:“将门关上!”
白鸦儿从惊呆之中,定过神来,连忙双手推着铁门,将铁门推上。
这时候,白鸦儿心头的紧张,也到了极点。
因为她再也想不到,已然来到了最后关头,竟又会遇到了一个那样的高手!
左大和左二两人,在黑暗之中。虽然说占了便宜,但是他们两人,竟能将火眼金晶制服,可知他们的武功之高,实在也是非同凡响。
但现在,左大一杖偷袭,却反被老者伸手抓住了杖尖,左二一杖攻向那老者的腰际,那老者左手一翻,“啪”地一声,击在竹杖上,将竹杖拍了开去,左二的身形,竟然站立不稳,向下跌了一个踉跄!
但左二的变招,也是快疾无比,他才一跌,身形一矮,竹杖已向那老者的下盘扫到,那老者抬脚便向左二的面门踢来。
雷飞在一旁,一见那老者抬脚,一拳直搠而出,“砰”地一声响,正打在那老者的足踝上,那老者发出了一下怪叫声,人人可以听到清脆的骨裂之声。
雷飞一拳得手,左二的身子,在地上一个翻滚,竹杖自下而上,已向那老者的下阴刺出!
那老者的武功,本就极高,可是他却用错了招式,一手握住了左大的杖尖不放!
他握住了杖尖不放,虽然可以令得左大再难以向他进攻,但是他在对付左二和雷飞之际,却也大不利便,而左二和雷飞,也是武功极高之人!
这时,他左脚的骨头,已被雷飞一拳打得粉碎,奇痛难忍,用力一拉,将左大拉得向他跌了过来,他的身子,也向后一斜。
他那一斜,恰好避开了左二自下而上刺来的那一杖,但是左二的杖势迅疾,刺不中他的下阴,竹杖贴着他的胸腹,疾刺了上来,“扑”地一声,却刺进了他的下颚之中,没入足有三四寸!
那老者的七窍之中,立时鲜血泉涌,左大趁势用力一拉,夺回了竹杖来。那老者身形一晃,“砰”地一声,跌倒在地。
雷飞几乎一刻也不停留,一步跨向前去,重重一脚,踏在那老者的头上。
在黑暗中,只听得“轧乳”一阵响,那老者的头颅,显然已被雷飞完全踏碎了!
白鸦儿屏住了气息,她的全身,都起了一阵战栗之感,直到这时,他们才能打量门内情形。
那是一间阴暗之极的牢房,但是比起白鸦儿、雷飞曾被囚禁过的牢房来,却宽大得多。
在近房顶处,有几个小方孔,阴暗的光芒,就从那些小方孔中射进来。他们看到,在一个最阴暗的角落中,有一张胡床,在床上坐着一个人。那个人坐着,一动也不动,像是刚才在牢房中发生的惊心动魄的狠斗,对他来说,完全没有影响一丝,他坐在那里,看来像是一尊石像。
由于那角落十分阴暗,是以白鸦儿和雷飞,也根本看不清他的脸面。白鸦儿已向前走去,但雷飞却一把将她拉住。
白鸦儿忙问道:“是岳元帅么?”
白鸦儿一问,立时听到了一个十分沉稳的声音,道:“正是岳某人。”
白鸦儿一听得那回答,心头不禁狂跳了起来,一时之间,她竟不知说什么话才好,雷飞忙道:“既是岳元帅,快请跟我们走!”
那沉稳的声音,却仍然如此沉稳,道:“壮士请自行离去,岳某恕不奉陪。”
雷飞陡地一呆,忍不住骂道:“他奶奶的,什么意思?”
白鸦儿也急道:“岳元帅,不知多少仁人义士,为了你陷在狱中,抛头颅,洒热血,我们好不容易闯了进来,你如何不走?”
雷飞大踏步向前走去,看他的情形,像是准备将岳元帅硬拉了出来。
但是,他才走出了两三步,那沉稳的声音又道:“站住!”
这一下“站住”,绝不是厉声断喝,然而却含有一股自然而然的威严,令得像雷飞那样的人,也不由自主,停了下来。
接着,便听得传来的声音,更是严肃,道:“江湖上仁人义士,为岳某而死,岳某铭感五中,可是,你们都错了,你们救岳某,无非想岳某生,但是人生千古,孰能无死?岳某就算出了大理狱,也是一样要死的。”
雷飞呆了一呆,岳元帅讲的话,他自然不是十分明白,而这时,他已听到,远处似乎已隐隐有点异声,传了过来,那令得他更是焦躁,道:“他奶奶的,照你那样说,人生出来就捏死好了,活着也是多余的!”
在阴暗的角落中,传来了一阵坦然的笑声,道:“大丈夫何惧一死,死后声名,比多活几年,却是重要得多,各位若是救了岳某,岳某流落江湖,便是抗命逆君的罪人,各位不是救岳某,正是害岳某了!”
白鸦儿听到这里,不禁苦笑了起来!
为了打救岳元帅,不知多少武林髙手,牺牲了性命,但只怕他们和白鸦儿一样,再也不会料得到,在经历了千辛万苦,见到了岳元帅之后,会有那样的结果。
雷飞又踏前一步,道:“你说些什么,我却不懂,好死不如恶活,我们好不容易来到了,好歹也要将你带出大理狱去!”
他一面说,一面已伸手向前抓去。
但也就在这时,白鸦儿突然尖声叫道:“雷大哥,不可造次!”
雷飞呆了一呆,白鸦儿已接着道:“岳元帅,你说得是,我们告退了!”雷飞“哇呀”大叫,道:“白姑娘,他只怕是在大理狱中,囚得久了,是以才说出这等疯话来,你何以也跟着他一起疯了?”
白鸦儿沉声道:“雷大哥,你不明白岳元帅的心意,我已明白了!”
雷飞“哼”地一声,道:“好,姓岳的,不是我们不来救你,是你自己不愿意出来,我实告诉你,秦桧这贼子,日内就会杀你了!”
那声音更是泰然平和,夷然道:“大丈夫视死如归。”
雷飞又闷哼一声,一直不出声的左大突然道:"少主人,有不少人在涌进术。
雷飞一震,道:“我们决退出去!”
他身形倏地后退,拉开了铁门,身如旋风,已向外直奔了出来!
他一走,白鸦儿忙道:“岳元帅一”
她本来还想说些什么,但是只觉得胸口涌塞,喉头发干,一句话也讲不出来,那一声“岳元帅”之中,已经带着哭音。
在阴暗的角落中,却传来了淡然的笑声,道:“姑娘别哭,故国山河未还,为了我一个人,哭来何用?”
白鸦儿还在发怔,但是左大和左二两人,一边一个,已然挟着她,向外直掠了出去。
转眼之间,他们三人,也已掠出了甬道,只见雷飞双拳飞舞,已在和四五个人动手,他拳出如风,"砰砰,,两声,击中了两人,那两人被他击得身子向外直飞了出去,雷飞陡地欺身向前,五指一紧,将一个人当胸抓住,那人胸前的肋骨,被雷飞五指一紧,抓断了好几根,雷飞左手一探,已将他手中的一根狼牙棒,劈手夺了过来。
狼牙棒一到了他的手中,更是锐不可挡,一舞了开来,立时又有四五人头破血流。
雷飞一面打,一面扯直了嗓子叫道:“左大,左二,两人听令!”
左大和左二两人一出来,竹杖“噌噌”,如灵蛇一样,也已刺伤了三四人,一听得雷飞叫唤,忙道:“在!”
雷飞喝道:“你们两人,护着白姑娘,冲向前去!”他一面说,一面舞棍直前,挡住他去路的人,非死即伤。
转眼间,雷飞冲到了铁门口,只见他举起狼牙棒,便向铁门上砸去。
那铁门虽然坚实,但被雷飞连砸了两下,也轰然砸了开来。
左大和左二,护着白鸦儿,且战且走,恰好退到了门边,他们立时穿门而过了,来到了第三重狱中。
这时,只听得四面^方,全是呼喝声,有人叫道:“金总管已中暗算,身负重伤,传谕下来,不论死活,不能让来人闯出去!”
只见通向第二重狱的铁门,^也打了开来,不少高手,一起涌了进来。
左大在前,白鸦儿在中,左二在后,三人向前疾冲而出,左大的竹杖,见影就刺,无人能近,转眼之间,他们已然来到了通向第二重狱门的门前,白鸦儿回头看去,却见雷飞已被三四十人,围在当中。当时,只见血肉飞舞,狼牙棒呼呼挥舞,也根本不见人影,白鸦儿撕心裂肺叫道:“雷大哥!雷大哥!”
雷飞露雳似的声响,由人丛中传了出来,道:“臭瞎子,还不带白姑娘走?”
左大和左二两人,面上的肌肉抽搐着,现出极其痛苦的神色来。
但是他们还是道:“是!”
白鸦儿眼看雷飞被那么多高人围在中间,她如何肯走,返身便向前扑去。可是她才扑出了一步,左臂一紧,便已被左二握住,她手臂一被左二握住,身不由己,便被左二拉得向外掠了出去。
白鸦儿连声音都变了,她还是大声叫道:“雷大哥!”
左二一手拉着她,一手竹杖抖动,刺了几个人,左大在前开路,转眼之间,又奔出了五六丈,来到了另一扇铁门。
那扇铁门,本来正在被推开,发出“轧乳”声响,是以左大左二,能够毫不犹豫,循声掠过向前奔来。
推开铁门的那些人,本来自然是想赶过来助阵的,但是一看到左大如鬼似魅,掠了过来,慌忙将门关上,左大身子一偏,竹杖已经刺出,“扑扑”两下响,他的竹杖,连刺穿了两个人,他和那两人,一起向外撞了出去!
门口立时一阵混乱,左二拉着白鸦儿,又向前掠了出去,大门口外有人大叫道:“快将边门口关上!”
左大一抖手,手中的竹杖,电射而出,那叫唤的人还未曾住口,竹杖已贯喉而过。
那竹杖才一刺进那人的咽喉,那人身子还未倒地,左大已掠到了他的身前,又已握住了竹杖。
左大左手一探,抓住另一人的肩头,喝道:“快开门!”
那人吓得脸都黄了,连声道:“边门开着!边门幵着!”左二拉着白鸦儿,也已来到了门前,左大竹杖点动,身子已经掠出,出了大门。
他们三人一出大门,墙上箭如飞蝗,如雨而下,但是他们的去势,实在太快,转眼间已掠出了两三丈,白鸦儿的声音,已沙哑得几乎听不见了,但是她还在叫着:“雷大哥!雷大哥!”
左大和左二,带着白鸦儿,转眼之间,就奔进了小巷中,一路向前飞奔,他们也不认得路,但只知奔得越远越是好。
足足奔出了两盏茶时,白鸦儿看到,已经来到了西湖边上,她急叫道:“不行了,再向前去,要跌进湖水去了!”她一叫,左大和左二两人,立时收住了势子,将她松了开来。
他们立时向后退去,道:“白姑娘,你在此相候,我们去接应少主人!”
他们的去势,等到最后几个字,还在凛冽的西北风之中,余音袅袅之际,他们早已奔走得看不见了!
白鸦儿呆呆地站着,湖边根本没有人,她站了许久,才走出了几步,在一个枯树桩上,坐了下来。她心中自己安慰着自己,雷飞曾几次闯出大理狱,现在,火眼金晶又受了伤,他一定仍然可以闯出来的,自己只在这里等着,就一定可以等到他的。
等到他的时候,自己一定要扑到他的怀中,好好地哭一场,然后告诉他,不论他到那里,自己都跟着去,再也不和他分开了。
白鸦儿知道,当自己那样说的时候,雷飞一定会高兴将自己抱着,高高举了起来,团团乱转的。
她等着,可是雷飞却没有来,白鸦儿站得脚酸了,她在一块大石坐了下来,仍然等着。
而雷飞仍然没有来,白鸦儿不知等了多久,天又下起大雪来,雪花一片一片地盖在她的身上,好几次,她隐约间,像是听到了雷飞粗豪的叫声,可是当她倏地睁开眼来时,湖边却仍然冷清清地,一个人也没有。
雪越下越大,白鸦儿的脸上,甚至已结上了一层薄薄的冰,但是雷飞却一直不来,向前望去,一片平整无暇的积雪,闪着银光。
白鸦儿又站了起来,当她站起来之时,厚厚的一层积雪,自她的身上,抖落了下来,她已呆坐了整整一夜。
她是看到了远处有两个人走过来了,所以才站了起来的,她看清楚了,那真是有两个人在向前走来,白鸦儿立时张口叫道:“雷大哥!”
白鸦儿的口唇已冻得麻木,当她突然张口大叫时,发出的声音十分异样,但是她还是一面叫着,一面向前奔去。可是,当她和那两个人渐渐接近时,她呆住了。
来的两人,并不是雷飞,一个风度翩翩,温文年少的是乐何如,另一个却是拙叟。
乐何如看到了白鸦儿,也是一呆道:“白姑娘,你在这里做什么?”
白鸦儿道:“我在等人,等雷飞!”
乐何如现出一种十分怪异的神色来道:“雷飞?临安城中都说,雷飞已死在大理狱之中了!”
白鸦儿张大了口,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乐何如又道:“岳元帅父子,昨晚同在风波亭中遇害,唉,我们竟未能将他救出来。白姑娘,你^”
白鸦儿没有再听下去,她只是缓缓转过身去,慢慢向前走着,她好像还听到乐何如在她身后叫着她,但她却并不转过头去。她只是向前走着,走着,至于要走到什么地方去,她自己也不知道,当她终于停下来,抬头向前看去时,到处白茫茫的一片,似乎到随便什么地方去,都是一样的了!
临安城中沉寂了很久,岳元帅父子两人,风波亭遇害之后,江湖上的能人异士,心头都像压一块大石一样,连讲话的劲儿都没有。一直等到来年,春暧花开的时节,江湖上才传出了雷飞和左大、左二在大理狱中,血战掏难的情形。
那还是大理狱中,当日死里逃生的一个高手,在醉后讲出来的。大理狱中的那一场恶战,余生的人自然有,但若不是喝醉了酒,只怕谁也不敢提起那场血战来了。
据说,左大和左二,足足杀了三十多个人才被害,而雷飞战至最后,提着两个死人做兵器,几乎已可以给他冲出大理狱了,是被墙上淋的沸油淋死的。而雷飞在临死的时候,大声叫了一句“你不必再等我了”,也没有人知道那是什么意思。
传说像长了翅膀一样,迅速地飞开去,越飞越远,终于也飞到了白鸦儿的耳中,白鸦儿一面听着,一面视线模糊起来,泪水翻跌了下来。
天下没有人明白雷飞临死前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但曾在雪地之中伫立过那么久,等待雷飞来的她,是明白的,她实在太明白了!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