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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三峡之行

李双红讲完之后,便和罗征俯伏在地,他半晌,才听得有人应声叫道:“张家叔侄,抬起头来!”

李双红和罗征一齐抬头,只见面前已站了一个身材高大,年约七十上下,精神硬朗的老年人,衣装打扮,与一般牵夫,完全相同,一件蓝布短褂,肩头上垫着厚厚的补丁,所不同的,只是胸前斜挂的,并非是牵板,而是一条亮晶晶的玉带。

李双红心想此人多半便是数千纤夫之首,忙道:“大龙头既然赐见,可是承蒙收录了?”

那老汉子叹了一口气,李双红这才发现他满面忧戚之状,像是有极大的心事一样,因为自己如今假冒“张进”,欲求在纤道上行走,自然不好发问。那老头子,确是大龙头商海,只听他道:“张家叔侄,如今长江两岸纤夫,皆不敢过巫峡,断了好些生计,你们来得不是时候了!”李双红一惊,道:“大龙头,我们叔侄俩,但求有口饭吃而已,哪管得许多!”

大龙头点了点头,道:“也好!”就在香案上取过两副牵板,为李双红和罗征套在胸前,一个转身,也向龙王像跪下,道:“水神保佑,张家叔侄行步无险。”完毕,站了起来,挥手道:“你们去吧!”稳步向草棚后面,走了出去。

他刚要踏出草棚之际,忽然草棚的人口处,一阵喧哗,拥进二三十个人来,个个全是纤夫,一进草棚,便嚷道:“大龙头!大龙头”大龙头商海回转身来,道:“什么事,又有贵客出了重金,要你们纤过巫峡去,是也不是?”

那二三十人到近前,面面相觑,好半晌,其中一个年轻人才满面激愤,挺身而出,道:“大龙头,你估得不错,那客商贩有两大船的桐油,非在半月内,穿过巫峡不可,若是走陆路,桐油尽皆坏了,他许我们每人十两文银,大龙头,我们纤上一辈子船,也见不到十两银子啊!全是自己愿去的!”

李双红和罗征听了,心中暗喜,他们两人,始终不知道为什么人们视巫峡为畏途。只听大龙头道:“上个月那七艘大船,一去便毫无音讯,只见尸首顺流而下的事,你们全忘记了吗?”

那二三十人,一齐低下头去,好一会儿,才有人道:“自然没有忘记,但我们想未必又会如此,是以恳求大龙头准我们一行”大龙头面色严肃,向众人一一看去,道:“两船桐油,你们这几个人就够了啤?”

有人答道:“除了我们愿去以外,其余没有敢走,说不得只有辛苦了!”李双红见机不可失,忙道:“大龙头,我们两人也愿意去!”

大龙头一点首,道:“好,我也去,倒要看看巫峡究竟是什么鬼神在作祟,令得我们没有饭吃!”那一伙人听得大龙头要亲自出马背牵行船,此乃是稀世罕见之事,齐声欢呼,大龙头又问道:“客商什么时候起程?”那小伙子道:“自然是越快越好!”

大龙头道:“你们在码头上等我,我立刻就来!”众人立即拥簇而去,李双红和罗征也跟在后面,一路上低声道:“贤弟,神鬼之说,全不足信,据我看来,定是有黑道上人,在巫峡一带作祟,听大龙头刚才口气,上个月一月之中,便有七艘船遇难,这些人手段未免太狠毒了,我们若能趁机翦除这干贼子,也是一桩功德!”

罗征点头答应,不一会儿来到码头,果然见两艘大船,尽载一桶一桶的桐油,停在江面,牵夫一到,便宣布大龙头亲自出马,当真是欢声雷动。

过了约半个时辰,已见大龙头商海,缓步前来,李双红一碰罗征,道:“此人看情形外功甚好,内功未必深湛,到时我们要机警点才好!”

罗征点头答应。两人在去见大龙头前,早已换了破旧衣服,杂在人中,倒也无人注意,大龙头指手画脚,分配人数,左岸十六人,右岸上十四人,大龙头自己在右岸,李双红和罗征倶在左岸,唱起了号子,“嗨哟”之声,惊心动魄,俯下身子,在宽不过尺许的纤道之上,将两艘大船,一寸一寸地在急流之中,向上游拖去。

行到夜晚,才走了七八里路,将手臂粗细的纤绳,绕在大石上,纤夫们全都嚼吃干粮,就在山中乱石岗子上睡了。罗征真想连夜施展轻身功夫,前之去巫峡,但是想到那二三十个纤夫,可能遇到极扎手的人物,倶皆丧命时,!又觉不忍离去,心情矛盾已极,但终究是有侠风之人,思考下来,决定不去。

一夜易过,第二天天还未亮,点火为号,左右两岸的人,尽皆起身,又“拉着船,向上游走去,一连三天,并无意外发生,眼看再过一天,便可以穿过巫峡了,人人精神抖擞,行到中午,罗征只当已然无事,深悔白白耽搁了这许多天的时间,不知方幽兰在巫山三残手中,要吃些什么样的苦头,正在彳华懊丧之际,忽然听得纤夫们发一声喊,叫道:“什么人敢在纤道上行走,还不让开?”

抬头看时,只见前面两条人影,飞也似迎面驰来,会家眼中,一望而知,来的乃是学武之士,李双红回头向罗征一使眼色,罗征会意,加意小心。

此时,那两艘满载桐油的大船,正在急流之中,两岸拉纤的人,只要稍一松神,大船便会被急流冲下,而拉纤的因为有绳连在船上,船一被冲走,自然也要被纤跌下峭壁去,可以说是万无生理。因此人人俱都拼命地向前挪动脚步,只有将船向前拖行,方能无事,在这种情形下,根本没有办法让路给人。

而且,脚下的所谓道路,只供一人行走,尚且每时每刻,都有失足的危险,有些新当纤夫的,一来到这样险峻的路上,向下一看,眼花迸溅,水声轰隆,一个眼花,一脚踏空,跌了下去的事,时有发生,而即使是他的亲生父母在旁,亦无能为力,只有眼睁睁地看他掉下去,因为要是略一移动的话,自己性命,也是难保。

此时,那两人疾冲而至,叫众人如何不惊?一齐呐喊,那两人来到近前,突然一个闪身,斜跃上峭壁,栖身在一块凸出的大石之上,众人方松了一口气,纷纷回头怒骂,罗征看那两人时,俱是十七八岁的年轻人,一脸奸猾狡诈之气。

众纤夫之中,以那个小伙子骂得最凶,道:“龟儿子,寻你老子的穷开心啊!当心老子将你的蛋黄子挤了出来!”那两人中的一个,眉毛一扬,似要发作,另一个道:“别着急,慢慢等,好不容易等了一个月,才有一艘船来,不留着慢慢消遣?”言讫,一阵奸笑。

听口气,上月份七艘船船覆人亡之事,也是他们所为,而他们竟将这种事当做“消遣”!罗征不由得怒气填膺,正要舌绽春雷,厉声叱骂之际,李双红以肘相碰,道:“贤弟,看他们使什么手段,别心急!”

说话之间,众人又行进了丈许,对岸的大龙头,也已看清这里发生了变故,只惜绝对无法飞身过江,只得空自暴怒。

又过了片刻,众人又走了两丈,俱是一面用力拉,一面回头来看那两人的行动,那两人站立的位置,恰好在那条手臂粗细,被拉得弓弦一样紧的纤绳旁边,只见其中一个,手腕一翻,突然抽出一柄锋口如霜的尖刀来,哈哈一笑,径将刀刃搁在纤绳之上。

这一来,两岸纤夫无不面上变色,因为只要这一刀割了下去,纤绳一断,左右两岸的人,俱无生理,就在众人一惊之际,略一松神,已有两人几乎要跌下江去,罗征此时,再也忍受不住,大声喝道:“贼子,拉纤的全是苦人,纩你们这是干什么?”

罗征武功本就不弱,下青城之后,服“石中黄子”,又经高人指点,内功更是精进,这一声断喝,震得两面硝壁,荡起回音,那两人一怔,随即哈哈大笑,道:“原来纤夫中还有三脚犹在!”

一面说,一面手臂一沉,那刀眼看就要压了下去,罗征武功虽好,但是正在背纤,却不能脱身而出,前去阻止,情势真是危急到了万分。

就在这个时候,李双红一声断喝,接着便起了两股劲风,“呼呼”两声,两枚小石子,自他口中,疾吐而出。那两人只当又可以看纤夫纷纷坠江,惨叫呼号为乐,怎么也料不到竟有两个高手,混在众人之中,本身武功不济,而李双红口喷暗器之力,又大得不可思议,只见两溜白光过处,两声惨叫,那两人几乎掉下江去,齐都以左手捧住了右腕,敢情双双被石子打中,将右腕打折,那柄尖刀,也直坠下长江去了!

两岸纤夫,见状一起欢呼,大龙头商海这才知道张进叔侄,不是常人。

那两人痛得面色惨白,李双红道:“贤弟,你多用一把力,我去将这两人抓来!”

罗征运转真气,李双红一跃而出,如苍鹰盘旋,直扑那两人而去。那两人想躲避时早已被他双臂一伸,抓住后颈,提了起来,喝道:“狗贼子,你们倚仗何人势力,敢在此做这种伤天害理之事?”

那两人被他抓住,颈间宛若中了一把钢钩,痛得浑身乱颤,一个哀求道:“饶命!”另一个还在嘴硬,骂道:“老头子,你若不将我放下,等会儿叫你知道巫山三残的厉害!”

李双红本就疑心这两人是巫山三残门下的徒子徒孙,一听,果然气往上冲,向两岸叫道:“这两人在此,也不知害死了多少人,听凭大龙头发落!”

气贯臂,力达掌,内力疾吐,将嘴硬的那个,直向对岸扔去。

两岸相隔,约有两丈远近,那人扎手扎脚,直飞过去,对岸大龙头,一探手将他接住,高叫道:“将他丢下去喂王八!”手一松,那人连声大叫,向下坠去,眼看粉身碎骨,已受恶报,那另一个还在李双红手中的人,吓得全身皆颤,连“饶命”之声,都叫不出来。

李双红将他提了起来,左右开弓,“啪啪啪啪”连打了他七八个耳光,打得那人两边脸肿起老高,叱道:“狗贼子,你若要命的,我问一句,你答―句!”

那人听说还有活命之望,忙道:“是,是!”李双红道:“你们两人,先后害了多少人?”

那人道:“不……关……我事,是毛豹说闲来无事,要看纤夫跌下江中为乐的!”李双红“呸”的一声,吐了他一脸的唾沫,全像是铁弹也似,那人杀猪也似,大叫起来,李双红又道:“我问你害了多少人?”

那人道:“前……后共有七条大船,约莫有数百人!”众纤夫一面慢慢地前进,仍将那人的话听得清清楚楚,全都咬牙切齿,恨不得生吃其肉,叫道:“张进,快将他扔下江去,和这种狗贼子,说什么废话?”

李双红道:“不瞒各位,在下实不姓张,这人尚有用处,在下要向各位讨一个情,将他留下,未知各位能否应允?”众人一齐静了下来,因为这种事,实在是对大龙头的大大不敬,俱都看大龙头如何发落。

对岸大龙头商海,自李双红一出手,便已看出他是武林高手,武功远在自己之上,虽然他如此做法,有违禁条,但是若没有他们两人同行,只怕早已全都跌下江去,闻言朗声道:“听凭朋友高兴!”

李双红隔岸遥答道:“多谢阁下盛情!”向罗征一招手,道:“贤弟,我们到此,目的已达,你快过来!”罗征除了纤板,跃到了李双红身边,两岸纤夫,见危险已过,兴高采烈地唱起号子,断续拖船前进。

李双红捉住了那人,和罗征一起,攀上峭壁,好半晌,才找到了一块略可供三人栖身的大石,将那人放了下来,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只求保命,哪敢违抗,道:“小的姓毛名栋!”李双红道:“毛栋,你残害人命,可谓罪大恶极,要求不死,唯有一法!”

毛栋战战兢竞道:“只要活命,小的什么都做!”李双红道:“你是巫山三残门下何人?”毛栋道:“我与兄弟毛豹,替他们担水烧饭。”李双红道:“再好也没有,你既然替他们担水烧饭,谅必知道去他们住处的途径,若能将我们两人带到,便可饶你不死!”

毛栋面如死灰,道:“两位……大侠,不是小的拒绝,他们三人住处,连鲁火虎新收的两个徒弟,都不知道,而他们又再三告诫,绝不可乱走,本来我们有四个烧饭的,那两人也是两兄弟,因不听话,说要看看他们三人,究竟住在什么地方,结果一齐被炸成了肉酱!”

罗征叱道:“胡说,你若不知他们住处,又如何帮他们烧饭?”

毛栋道:“小的一个字都不敢撒谎,我们煮妥了饭菜,全是由鲁游来拿走的,那两人也是跟在鲁游后面,眼看鲁游走过去了,一点事也没有,他们两人一起步,便炸了起来。”

那鲁游号称“小残”,乃是老残鲁火虎和半残徐云娘的儿子,两人是知道的,沉吟一下,李双红又问道:“既然只剩下了你们两人,为何得闲出来害人?”毛栋道:“他们三人,带着新收的徒弟,一个月前,离山他去,讲明一个月便回来的,今天算来,已是归期了,所以毛豹调唆我前去害人的!”

李双红向罗征望了一眼,低声道:“贤弟,我们所料果然不差,有这个人在,行事要方便好多,你切不可莽撞,这三人使炸药,确已到了出神人化的地步,绝不可稍存轻视之念!”

接着又问毛栋道:“既然他们今天要回来,你先带我们上厨房去!”

毛栋连声道好,带了两人,向前走了好一会儿,已来到峭壁背面,才见几根树木,搭出一个棚子,倚山而立,棚内有锅有灶,毛栋来到近前,道:“到了!”

一言甫毕,忽听不远处有人叫道:“毛栋!毛豹!”毛栋面色立变,李双红拉了罗征,隐身灶后,喝道:“你若敢讲出我们在灶后,叫你横尸当场!”

刚就隐身,脚步声来到,偷眼看时,只见一个三十不到的人,走了进来,左臂只剩下了半截,衣饰极是华丽,风尘满面,像是刚出远门回来一般,面目浮肿,一双三角眼,凶光闪闪,问毛栋道:“咦,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在?毛豹呢?”

毛栋支吾道:“他出恭去了。”李双红知道那人,定是小残鲁游,只听他吩咐道:“快弄几味好菜,等我来取,快点!”

说罢,便转身走去。李双红和罗征仔细看他所走的路,随随便便,像是毫无惊觉一般,不一会儿,便转过一块大石,望不见了。罗征闪身而出,待要追了上去,被李双红一把拉住,道:“不可冒失!”

罗征想起方幽兰身在人手,那巫山三残住处,离此必不甚远,但是却无法前往救援,不禁心如刀割,仍想挣向前去,忽然又听得有人讲话之声,传了过来,只得重又隐起,偷眼看时,来的正是那两个矮子。

那两人腰间,仍是围着那条有鱼头般大小绿色扣子的软鞭,一走进木棚,便在一堆柴枝上坐下来,看看忙碌的毛栋,笑道:“毛栋,可能将菜煮好些,今时不同往日,师兄要对酒赏美人,若有不妥,要你的命!”讲罢,哄然大笑。

若是往常,毛栋一定也要和他们攀谈几句,但这时候,毛栋手儿发震,点火都点不着,哪里还有余兴和他们讲话?

那两人却又不断地撩他,讲的话全都粗俗不堪,三句不离“美人儿”。在两人口中,那“美人儿”不折不扣就是方幽兰!罗征听得怒气填膺,李双红端详了一下附近形势,两人离他们躲藏的地方,不过丈许远近,便附耳道:“贤弟,巫山三残此行详细情形,两人必然知道,先将这两人制服了再说!”

罗征早就想出手了,李双红话一讲完,再不犹豫,腾身而至,疾向左边那个扑去,人未到,已带起一阵极为凌厉的劲风,也是罗征心中愤怒太甚,全力以赴,恨不得将两人一掌劈死,那股劲风到处,“哗啦啦”一声,将那堆柴枝,全都击塌,倒了下来。

那两人原是坐在柴枝之上的,柴枝一倒,两人也滚了开去。

罗征反倒一扑不中,成了欲速不达。那两人滚出丈许之后,一跃而起,一见一老一少两人,正是在河南山东交界之处,将自己穴道封住的两人,怪叫道:“好哇,真有种,胆敢上巫峡来闹事!”讲完之后,转身便走。

李双红一见罗征一扑不中,便知要搏,一见两人要走,手一探,摘了两根尺许长短,手指粗细的树枝,衔在口中,“啵啵”两声,用力喷了出去,两根树枝,化为两溜黑线,夹着尖锐已极的呼啸乏声,直奔两人后心射去。两人回头一看,不由得魂飞魄散,大叫一声,抽出腰间所围软鞭,用力向前扔去。

两人动作一致,李双红和罗征不知道他们是何用意,因眼看他们躲不过,也就停了一停,没有再追上去。那两根树枝,去势如电,两人软鞭才脱手,便是一声惨叫,树枝已然贯胸而过,立刻惨死,但也就在这个时候,那两条经两人力掷而出的软鞭,也砸在山石之上,只听得惊天动地的“轰轰”两声,那看来绿光茎茎的鱼头形物事,突然变成两团火状,爆了开来,声势之猛恶,真当得上“山崩地裂”四字,满山为之轰轰,李双红和罗征对望一看,只觉脚下动摇,低头一看,存身之处,已和整个山头离开,出现了一条宽约寸许的裂缝,正在迅速扩大,眼前偌大的一块石头,片刻之间,便要滚下山去,心中更是吃惊,手拉着手,双双提气越过了裂纹,方站定身形,便听得身后毛栋大叫道:“两位大侠救命一”一个“命”字,尚在空中摇晃不定,又是一声巨响,整块大石,连木棚带毛栋,已然向下落去,毛栋的呼叫声,立即被淹没,巨石轰隆下山之声,更是山谷响鸣。

李双红急道:“贤弟,这一来,巫山三残定然发觉,我们快隐身一边,以视虚实!”

两人走了几步,掀起一堆山藤,藏身其下,果然不一会儿,便听得“叮叮”金铁交鸣之声,传了过来,一个奇丑无比的老妇人,头发散乱,满脸伤痕,左手左腿,尽皆全部失去,只剩下右臂右腿,一根铁拐杖,夹在右胁之下,人行动起来,向右倾斜,但却甚为快疾,一晃眼,便来到了两人尸首旁边,以杖一拨,面色略变,叫道:“老残!老残!”

又是一阵“叮叮”之声,一个干瘦得皮包骨头的老头子,双胁下倶撑着拐杖,也转过山角,现身来至两人尸首之旁。那老头子也是一脸伤痕,双足齐小腿弯处断去,左手齐腕不见,包着一块黑布,正是巫山三残中的老残鲁火虎!两人呆了一呆,抬起头来四面一看,阴恻侧地一笑,道:“何方朋友,光临巫峡,何不现身相见?”

罗征低声道:“大哥,这两人离了巢穴,正好翦除,我们一人一个,就出去动手如何?”

李双红道:“切不可小觑了这两人,他们敢以叫人现身,在他们存身之处的附近,必已神不知鬼不觉,于刚才走来时,下了炸药,不等你近身,便炸了起来,岂可妄动!”

罗征发急道:“如此说来,岂非无望?”李双红心中也是一样着急,道:“贤弟轻声些,这两人虽因整年玩弄炸药,耳已半聋,但只要给他们听到了一些声音,便不得了!”

罗征一肚子闷气,无法发作,更不知方幽兰在他们手中,究竟如何,只得长长地叹一口气,李双红知道他的心意,道:“贤弟,你不信他们厉害,我试给你看看!”轻轻拾起一块小石子,中指一弹,石子平平稳稳飞了出去,直到丈许开外,才“啪”的一声,落在一株老树根旁。鲁火虎和徐云娘两人,立即一个转身,徐云娘手在怀中一探一挥,一团黑黝黝鸡蛋大小的物事,应手飞起,直奔那老树根飞去。

出手之快,难以想象,那团物事和李双红所弹出的石子,几乎是同时到达,火光一闪,惊心动魄一声巨响,黑烟袅袅而起,那棵足有两人合抱粗细,树根满入石缝的老树桩,已被连根翻起,炸至四分五裂,两人铁杖点地,飞跃而前,像是因为没有发现有人被炸死,满面疑云。

罗征在一旁见两人果然如此厉害,心头倍增忧虑,李双红道:“此时,要除他们两人,本是不难,却是他们即使死了,我们找不到方幽兰在何处,也是无用,若想留活口,则不等你近身拷问,必已为他们所算,如今他们已发觉有人上了巫峡,必定加倍小心,我们切不可胡来,还是小心点的好!”

罗征本来还当李双红有些言过其实,但刚才亲见徐云娘出手如此之快,自然也不敢妄动,只见两人又阴笑了一阵,其中一个人道:“上巫峡来的朋友,我们若能叫你全身回去,也枉了巫山三残的名头。”

言罢,杖声“叮叮”,径自离去,罗征还想探头去,看他们所走的路,以便跟随,李双红却知道此举无用,因为他们随走随布置,他们走过时,一点事也没有,等你再踏上那地方时,便要丧生,拉了拉罗征,道:“贤弟,咱们上山去,居高临下,看个明白!”

两人全没声地钻出了野藤,施展轻功,“刷刷刷”的直蹿上山去……

不消片刻,已到了山顶,向下望去,长江江水,似一条带子也似,向另一面看,只见一块平空凸出,约有三四丈方圆的一个石坪之上,倚山筑着三间房子,尚有大片空地,鲁火虎与徐云娘两人,也刚好来到,鲁游迎了上去,从上面望了下去,三个人只有尺许高矮,估量少说也有数百尺的距离,他们三人讲什么话,自然也听不清楚,只见三人走人屋子里去,不一会儿又走了出来,身法极快,绕住了石坪乱转,足迹所及达三亩方圆。

李双红和罗征两人,知道他们正是用心布置,以防袭击,罗征看得忧心如焚,但是无法可施。

不知不觉间,天色已黑,一轮明月,斜斜挂起,猿啼声动人心魄,两人仍是一筹莫展。罗征几次三番,要不顾一切地冲下去,全被李双红止住,到了半夜,乌云骤起,不一会儿,忽然下起雨来。

李双红喜道:“贤弟,这番可说天助我们了,炸药一定怕雨,等雨再下得大些,我们小心而入,许能冲过巫山三残的重重布置,亦未可知!”

罗征也只有寄望于此,那雨越下越大,直到了半夜,算计时间,已应天色微时,满山全是积水,银蛇也似,向山下窜去,两人身上,皆尽湿透,山风吹来,阵阵凉意,大半夜未曾有动静,李双红道:“贤弟,你小心点跟在我后面,切不可乱闯!”

罗征抗声道:“大哥,这是什么话,你此番是为我的事而来,理应我在前面,你跟在后面!”

他们两人,虽然料到半夜大雨,可能令得巫山三残布置的炸药失效,但是巫山三残明知已然有人上了巫峡,自从开始下雨起,却一点儿动静也没有,又焉知他们没有防雨之法,重重布置,依然有效!

所以两人争着要走在前面,因为走在前面的那人,无疑是身冒奇险,更易为炸药所伤!

李双红听得罗征如此说法,面色一沉,正色道:“贤弟!我当初与你结拜弟兄之时,只当你是一个胸怀磊落的男子汉,却没有料到你是这样一个小人?”

罗征愕然道:“大哥何出此言?”

李双红道:“你说此番来巫峡,是为你的事,理应由你带头,走在前面,这种话,岂非出自小人之口,就算你武功好过我,我还有口喷暗器的绝技,遇有可疑之处,能一一试探,再加无论江湖阅历,心细程度,你皆不如我,况且方姑娘身在人手,你心乱如麻,更易出错,我们既已结为兄弟,还分什么你我?”

罗征给他一番话讲得无言可说,心中对他的盛情,感激已极,半晌,方黯然道:“大哥既如此说法,我自然只好从命了!”

李双红除下了套在中指的那只血也似的指环,交到了罗征手中,道:“贤弟,我们也不怕说,虽然一夜大雨,但是每步有险,若我不幸身死,你须将这只指环,与我带到山东济南府城外,一株大李树上,拣一个粗细如指的树横枝,套了上去,这是我早年的一个愿望,还有,若我一被炸死,你切不可‘暴再为前进,需要折返去与令师铁盆老人或蓝无常等人见面,再思对策,这两件事,你需依我!“罗征心中一阵难过,接过了指环,道:“大哥何出此不祥之言?”

李双红笑了一下,意态极是豪迈,像是能为朋友出力,就算身死,也是快事一样,身子一耸,已窜向前去丈许,罗征紧随其后,走出了四五丈远近,并无异状,李双红抓了一把小石子在手,老远望见或是石头凸出在外的,或是树枝残叶,全以小石子弹了上去,但是一路走来,一无变故,眼看已走了一半的路,仍是平静无事。

越是没有事,也就越是令人提心吊胆,因为两人俱都知道巫山三残绝不是好惹的角色,艳魂堡主,琴仙方玄和紫虚仙子,武功何等惊人?方玄一张古琴,弹奏起来,更能以内力将琴音逼出,夺人心魄,令人如痴如醉,但艳魂堡尚且成了废墟,方幽兰给他们捉了来,虽未听宋安提起方玄和紫虚仙子的下落,谅来也是凶多吉少,更何况此地乃是他们老巢,向来不许外人走近一步,连他们的徒弟,都不能到的地方。

两人加倍小心,简直是一寸一寸地向下移动着,好半晌,天色已经灰白,灰蒙蒙的,雨已止住,但却山雾浓到了极点,渐渐的,五尺开外,简直看不到物事,罗征本来是紧紧地跟在李双红后面的,但李双红却一定要他隔得远些,浓雾骤然下降,罗征抬头向前望去,只见白蒙蒙的,一片山石树木,全都隐没,而且也看不到李双红到了什么地方。

罗征怔了一怔,低声叫道:“大哥!大哥!”只听得前面李双红答道:“我在这里,咱们等雾”只讲到这里,罗征只见前面突然起了一团火光,一闪即灭,只发出了极轻微的“嗤”的一声,但李双红的话被火光打断之后,却再也没有声息。

罗征呆了一呆,又叫道:“大哥!大哥!”但是传入耳中的,并非是李双红的回答,而是一阵呻吟,罗征大惊,“刷”的一声,将“仙人掌”撒在手中,径向前扑去,只见李双红倒在地上,满身鲜血,一腿已然断去,赶紧俯身看时,李双红微微睁开眼来,断断续续道:“贤弟……这……三人已能令火药……无……声炸开……我嘱咐……你的两件事……切勿忘记!”

并完,眼睛便慢慢地合了起来,罗征将他的头捧了起来,急道:“大哥,你:怎么啦?大哥,你怎么啦?”李双红又慢慢地睁开眼来,道:“别……忘了……我……讲的……话……”“头一侧,竟然死去!;

罗征将他轻轻地放在地上,惘然地站了起来,浓雾徐徐地在他身边飘过,他真不敢相信,武功已到如此地步的李双红,已然死了。“他更不相信,认识了不过个来月,但却结为兄弟,生死与共的李双红,已然死了!

但是,李双红确是躺在地上,看来是那么的平静,并不知道罗征心中的难过。

若是两人并肩而行,一定同时被害,若是自己先行,则此时死的,定是自己,罗征心中确确实实地明白,李双红的死,全部是为了他!

“大哥!大哥!”罗征一声又一声地叫着。他感到自己和方幽兰之间,虽然刻骨相思,有着极深极深的男女之情,然而和李双红之间,那种朋友之情,岂会浅过他和方幽兰之间的爱情?

罗征第一次体会到这种友情之可贵,但他也已经第一次失去了这种友情。

他不断地叫着,也不知叫了多少次,才被一阵从浓雾中突然传出来的尖笑声所止往。

显而易见,那阵笑声来自山下,就是从石坪上发出的,笑声中夹着一个尖锐已极的声音,罗征能听得出,那声音乃是半残徐云娘所发,道:“你大哥已归天了,你还叫他干什么?”

罗征心中的郁闷,被半残徐云娘这句话,全都引了出来,大吼一声,足尖一点,已待跃起,心头才猛地掠过李双红生前的话,硬生生地将力道收住,双腿像是钉在地上一样一寸都不移动。

徐云娘断续在下面大笑,道:“有种的,就下来,在坪上和巫山三残,一见高下,哈哈哈……”笑声像利箭一样,刺着罗征的胸膛。

最心爱的姑娘在下面,最好的至交,死在下面三个人手中,他真想冲了下去,和这三个人拼命!以他的性格而论,岂能再多在山上耽搁一刻。

然而,说不定只是向前跨一步,便会遭受到和李双红一样的命运。

谁说得定呢?可能不用一步,只是半步,巫山三残所布置的,神出鬼没的炸药,便可能爆发,令得自己尸骸无存,永远没有人来救方幽兰,也永远没有人来给李双红报仇了!

罗征只是一动不动地站着,下面静了一会儿,又传上来一阵一阵的笑声,这次,笑声中传来的,不是徐云娘尖锐的笑声,而是方幽兰一声一声的呼唤:“征哥!征哥!”罗征气纳丹田,也大叫道:“幽兰!”

但是方幽兰只叫了两声,便没有了声音,大约这两声是挣扎着叫出来的,此时已被巫山三残止住了。方幽兰的武功本就不弱,却受人所制,可知巫山三残武功也自不弱,但最伤脑筋的,还是炸药!

浓雾渐渐散去,罗征四面一看,和普通的高山,毫无两样之处,他轻轻地跨前一步,并没有什么事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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