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二十却不以为意,道:“抢了一瓶解药?可是解毒蜂针的吗?那就让他抢去好了,以后,有人中了毒蜂的毒,若是找不到我们取解药时,也好问他去取,免得耽误了性命!”
孙十八听了,不禁连连顿足。但是他却又不便向小妹子说明,自己的毒蜂针上喂了毒,就是想取人性命,焉有广派解药,替中毒的人解毒方便设想之理?
他只是道:“总之你将他捉住就是,那《玉叶真经》也在他的身上!”
孙二十抬起头来,道:“是啊,你别走,《玉叶真经》应该是我们的。”瑞长子老远地站着,笑道:“孙神君,你这位令妹,可是老鸦窝中出凤凰啊!”
孙十八的身子,向前慢慢地逼近去,孙二十则身形一晃,已然掠向前去,瑞长子一面双手乱摇,一面后退,道:“慢一慢,孙姑娘,你说《玉叶真经》应该是你们的,但如今是你的,还是我的,原没有分别了。”孙二十一怔,道:“这是什么话?”孙十八一听,却以为瑞长子是在算计占孙二十的便宜,不禁大怒,骂道:“臭小子,你敢对我小妹子出言不逊?我叫你不得好死!”瑞长子笑道:“你想岔了,我是说,你的大妹子,和我师父已然成其好事,我们还分什么彼此?”
这一句话,直讲得孙十八面红耳赤,孙二十却不明其中究竟,还在问道:“哥哥,他在讲什么啊,姐姐如何识得这人师父的?”
孙十八极其尴尬,唔唔啊啊,一时之间,不知说什么才好,瑞长子道:“这事是你哥哥做的媒人,孙姑娘,你只要问他好了。”
孙二十嗔道:“哥哥,你如何不对我说?”
孙十八自然不敢不说,可是这其中的经过,却又叫他如何讲得出来?他只得苦笑了一下,道:“他的师父,乃是勾漏山七老之一,是武林中鼎鼎大名的人物,大妹子……跟了他,也不是坏事。”
孙二十笑道:“好啊,我常说姐姐年纪也不小了,一个人在江湖上流落,也不是办法啊,却不知我那姐夫是什么样的。”
孙十八啼笑皆非,搭不上腔,瑞长子却笑道:“他可长得俊哩,潘安再世,也要自叹勿如!”
孙十八怒道:“若是你师父……那么你便是我们的晚辈,何以讲话还这样无礼?”
瑞长子笑道:“我对师父也是这般,不要说对你们了,那《玉叶真经》,等我交给师父,看他如何决定再说,现在我可失陪了!”
他话一讲完,身形便向前疾掠而起,去势快绝,转眼间,便已转过了山角。
孙二十待要追了上去,但是孙十八又明知妹妹武功虽高,但是天真易欺,只怕她追上去又吃了亏,是以忙叫道:“别追了!不怕他逃上天去,总不成他从此再也不见他师父了!”
孙二十笑道:“哥哥,我姐夫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啊?”
孙十八支吾以对,两人一齐循着刚才丑老奔出的方向奔了开去。
却说瑞长子转过了山角,贴着蛸壁,又奔出了里许,来到了一个大水潭旁边,才停了下来,他想起自己师父如此之丑,只怕一世也未曾想过女子,忽然之间,竟和孙十九要好起来,这可以说是天下第一趣事,一想起来,便使他觉得好笑,一个人也“哈哈”地笑出声来。
他一面笑,一面在一块大石上,坐了下来。却不料他才一坐下,突然之间,颈后一紧,已被一只手对他的后颈,紧紧卡住。瑞长子这一惊,实是非同小可,刚想挣扎时,另一只手,又已“啪”的一声,按到了他的头顶之上!
这样一来,瑞长子连转过头来,都在所不能,只得连吞了几口口水,结结巴巴道:“甚……什么人?”
在他的身后,却传来了一个尖声尖气的声音,道:“我是大头鬼,是你长脚鬼的朋友。”
那种尖声尖气的声音,显是人假装出来的,瑞长子虽然还认不出那是什么人,但是他至少可以知道,那人对他是没有什么恶意的。
他立时笑了起来,道:“大头鬼,我长脚鬼的脚已不长了,你的大头,可要修上一修?”
他这样一说,在他背后那人,也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起来,瑞长子为人,何等机灵,一听得那笑声,他便已认出那是什么人来了,可是他却不出声,只是长叹了一声。
瑞长子身后那人又问道:“你叹什么?”
瑞长子道:“我在想我一个好朋友,她时时问:‘你是天生长腿呢,还是假扮的?’我总未曾回答她,如今我若是被你一发力打死了,岂不是再也不能告诉她了?是以心中难过!”
在他身后,传来“呸”的一声,道:“你已然认出我来了,却嚼什么舌头,你若是说话不留意,小心我再也不放开你!”
瑞长子听了之后,“哈哈”大笑,道:“小丁香儿,那我真是求之不得,若是你不放开我,我岂不是可以和你,就不分离了么!”
在瑞长子身后的,不是别人,正是丁香儿,这时丁香儿一听得瑞长子话中有因,立时红了脸,道:“呸!鬼才和你永不分离!”
她手起掌落,“啪”的一声,在瑞长子的头顶之上,打了一下,同时,伸手用力一推,将瑞长子推得向前跌出了半步,抬腿便踢,却不料瑞长子当真机灵异常,他头上挨了一下,那是避无可避,等到他被推出了半步时,他一提真气,便向上直拔了起来!
瑞长子身形拔高之势,十分快疾,照理来说,丁香儿的那一脚,是定然踢他不中的了。可是这时,丁香儿的武功之高,已是世所罕见,她右脚踢出,瑞长子的身子突然向上拔起,眼看一脚踢空,丁香儿真气疾运,内力由左足足底疾透而出,身子“嗖”的一声,便直上直下,拔了起来。
她身形也跟着疾拔而起,踢出的那一脚,招式却是丝毫未变,也丝毫未慢!
瑞长子身子拔在半空之中,只当丁香儿这一脚定然踢空,他心中十分得意,大声笑了起来,可是他只笑了半声,“砰”的一声响,丁香儿的那一脚,却恰好踢在他的屁股之上!
丁香儿绝无意伤害瑞长子,那一脚,当然不会用什么力道。但是瑞长子身在半空之中,却是无处着力,一脚被踢中,“哇呀”一声叫,身子在半空之中,风车也似,翻了十七个筋斗,方始开始下落之际,他却恰在水潭的上空!瑞长子勉力一提气,然而那只不过使他的身子下落之势,略慢了一慢而已,紧接着,只听得“扑通”一声,瑞长子整个人,都栽进了水潭之中!
丁香儿心中得意,手舞足蹈,哈哈大笑,却听得一声大石之后,传来了贝月明的声音道:“别笑了,这小子虽然未死,可是我却也救他不活,还是你来帮帮手的好!”
丁香儿撇了撇嘴,道:“我才懒得出手哩,这臭小子,好的什么也不会,骗人却在行,哼,为了骗我,他竟在……上刺了一个钟馗,好不要脸!”
贝月明道:“他纵使对你不住,但是你如今一身武功,总是由他带领你到密室中而起的。”
丁香儿一听,心便软了下来,一面向大石之后走去,一面咕咕噜噜,道:“我又不会救人,就算我出手,他服了三颗毒药,又在水中泡了那么多时候,还能救得过来么,别多费功夫了!”
丁香儿不住地向水潭中望着,心想瑞长子该冒出水面来了,怎地还不见瑞长子冒出来?"
她心不在焉地向前走着,几乎撞在贝月明的身上,可是却仍然未曾看到瑞长子冒出水面来。
丁香儿的心中,不禁大是着急起来,心忖瑞长子不知道识不识水性,如果他竟不识水性的话,那么自己只愿和他开玩笑,岂不是送了他的性命?
丁香儿一想及此,不禁面上变色,一跃向前,来到水潭子边上,大声叫道:“瑞长子,长脚鬼!”
她此际内功绝高,这一叫,不但四面山谷,一起响鸣如雷,连平静的水潭面上,也荡起了一阵阵的水纹来,可是她一连叫了六七下,却仍是一点反应也没有。
丁香儿见势不妙,再不犹豫,足尖一点,便向水潭之中,疾跳了下去!可是,就在她向下一跳之际,只听得“哗啦”一声水响,一个人从水潭之中,直冒了起来,向她伸手便抓,却正是瑞长子!
丁香儿一见是他,心中又喜又怒,一声呵叱,身在半空,又是一脚踢出,正踢在瑞长子的肩头之上。
她在踢出这一脚之际,算好了力道,一股力道涌起,将瑞长子的身子,送到了崖上,而她在踢出一脚的时候,双手在水面上,击了下去。
只听得“轰轰”两声过处,潭面上当时涌起了两股丈许高下的水柱来。而丁香儿的身子,就着这两掌之力,向上拔起之势,却比水柱的上升之势更快,是以虽然水珠飞溅,她的身上,却是一点不湿。而当她的身子拔起之时,她真气连提,身子一横,斜斜向下落来,恰好落在水潭边上,直到她姿态曼妙之极地站定,那全股水柱,方化成亿万水点,一齐落了下来,宛若在水潭之上,洒下了一阵骤雨一样!
瑞长子被丁香儿踢出的大力,涌到了岩上,他全身湿淋淋地站着,目瞪口呆地望着丁香儿,直到丁香儿在他的面前站定,他才结结巴巴,傻瓜也似地道:“你……你可是丁香儿吗?”
丁香儿见到一向机灵之极老是捉弄自己的瑞长子,在见到自己露了这样的绝顶功夫之后,也会目瞪口呆,她心中自然高兴,格格笑道:“你看我是不是丁香儿?”
瑞长子一侧头,水珠便落了下来,他用心地打量着丁香儿,道:“是就是了,可是却大不相同,你什么时候,变得武功如此之高的?”
丁香儿一昂首,道:“偏不告诉你!”
瑞长子笑道:“好啊,这才叫一报还一报哩!”
他满面都是笑容,连全身尽湿,似乎也不当一回事,显见得他见了丁香儿,实是由衷地感到高兴,丁香儿也可以感到这一点的,这时她不知说什么才好,瑞长子目不转睛地望着她,只是笑着,又很令得她发窘,她脸上突然一红,道:“那边有一个人快死了,我们一齐去看她。”
瑞长子做了一个鬼脸,道:“我差些也在水中浸死了,怎地没有人来看看我?”
丁香儿“呸”的一声,道:“水若是浸得死你,鱼儿也别在水中活了!”须知刚才瑞长子能在水中,迸跳起来,而且又恰是在丁香儿跃起之际迸跳上来的,可知他一直伏在水面下不深处,在留意水面上情形,那样的水性自然是出类拔萃之极的了。
瑞长子听得丁香儿这样讲他,心中也觉得意,两人一面笑着,一面转过身来,只见贝月明对他们怒目而视,一见他们转身,便喝道:“若是不帮手,要打情骂俏,便给我走远些!”
丁香儿心知贝月明口没遮拦,什么都讲得出来,是以忙道:“你急什么,这不是来了吗?”
她一步跨过去,只见贝月明的双手,一只按在雷坚的腹上,一只在雷坚的背后。
雷坚的面色苍白,肚子挺得极大,身上仍是湿淋淋的,看他的样子,分明已是一个淹死之人。瑞长子见了,双眉一皱,道:“原来贝仙客竟有起死回生之能!”
贝月明怒不可遏,道:“放你妈的狗臭屁,这人说不定比你还长命!”
贝月明一直在以内力度人雷坚的体内,但是以他的功力而论,甚至无法令雷坚腹中的水吐出来,是以心中焦急,瑞长子却又在嬉皮笑脸,他如何不怒?
瑞长子虽是对任何人都嬉皮笑脸惯了的,但一见贝月明真的发了怒,他却也着实乖觉,虽然挨了骂,也立时不再出声。
贝月明和丁香两人,一齐由大幻岭上跌了下来,他们之所以能安危无事,全是因为跌进了那大水潭中的缘故。而当他们两人,由水潭底下浮上来之际,却发现了雷坚正在水中沉浮,是贝月明顺手将他捞了上来的。
一捞上来之时,贝月明和丁香儿两人,都当雷坚早已死了,可是将雷坚放在地上,他鼻孔中有水慢慢地流了出来,过了片刻,不但有水流出,而且有气呼出,他竟然未曾死去!
贝月明连忙以内力度入他的体中,想令他醒过来,可是足足花了半个来时辰,却是劳而无功!
这时,丁香儿向前走了过来,一俯身,伸手在雷坚的鼻端探了一探,“哼”的一声,道:“这小子倒怪,服了毒药,又在水中浸了那么久,却还不死。”
贝月明一听得丁香儿这样讲法,心中陡地一动,失声道:“丁香儿,你讲错了!”
丁香儿一呆,道:“怎地错了?”
贝月明道:“他服的自然不是毒药,那三颗,真的是九天大还丹!”
这句话一出口,连瑞长子也不禁吓了一跳,道:“他,他毅然服了三颗大还丹之多?”贝月明道:“丁香儿,你虽未曾想到这一点?夏老二一口咬定那三颗乃是毒药,但是如今看来,那三颗却是真的大还丹,这小子服了下去,真气聚于心头,是以得以不死!”丁香儿也已相信贝月明所说的是事实了,可是这时,她对雷坚的印象坏极,只觉得若是三颗大还丹,一起被雷坚服了下去,那是天下最滑稽,也是最可笑的事情了!
是以丁香儿摇头道:“不会吧,雷堡主要害夏老二,如何会将真的大还丹交给他!”
贝月明长叹一声,道:“小姑娘,这一点你就不明白了,雷老大要害人,若是用毒药,那手段也不免太低能了,那三颗是真的大还丹,若是夏老二一起贪服了下去,自然内功大进,无人能敌!”
丁香儿道:“那岂不是反倒助了他了?雷堡主既然疑心自己的妻子和夏二侠……”她讲到这里,语言含糊了起来,然后又道:“怎会助他?”
贝月明道:“夏老二若是起了贪念,先服下大还丹,接着便如何?”
丁香儿道:“自然是练《玉叶真经》。”
贝月明道:“这就是了,雷老大一定在《玉叶真经》上做了手脚,绝顶内功口诀,只消改动一两字,练的人误入歧途,不是真气四散,身受极大的痛苦而死,便是走火入魔,成为废人!”
丁香儿听了,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道:“雷老大……也不禁太阴毒了!”贝月明道:“他自然是设想好了极其歹毒的毒计,以为夏老二一定会坠入他的壳中,是以他才放心自尽的,却不料世上真有夏老二这等一丝贪念也不起的人!”
瑞长子在一旁,虽然不明白他们一老一少两人讲的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但是他也听出了一个梗概来。这一次,他又聪明得过了分,笑道:“你们可是想叫我抛了那部《玉叶真经》吗?”
他只当丁香儿和贝月明两人是知道了《玉叶真经》在他的身上,是以故意说《玉叶真经》上有毛病的,却不料他的话,倒令得贝月明和丁香儿两人,莫名其妙起来。
贝月明“哼”的一声,道:“小姑娘,你那朋友,有什么毛病。”
丁香儿道:“连我也不知他有什么毛病。”
两人这样一说,瑞长子何等乖觉,心知两人绝不知《玉叶真经》在自己身上,这等武林奇珍在自己身上,少一人知道好一个,自己乐得不说!
是以他自己也笑了笑,道:“原来我也有毛病在身,多谢两位提醒。”丁香儿瞪了他一眼,不再踩他,伸手按在贝月明的手背之上,一股内力,已然疾传而出。
丁香儿这时,内力之强,已然远在贝月明之上,她那股内力才一发出,只听到雷坚,喉间便响起了“嗯”的一声响。
贝月明忙又用另一只手,同雷坚的腹腔部,轻轻按了下去,只听得“扑哧”的一声响,在雷坚的口中,喷出了一股水泉来。
那一股水泉,喷得足有七八尺高,丁香儿左手翻起,一掌拍出,本来,那一股自雷坚口中喷出的水泉,化了开来之后,一定将她和贝月明两人的身子,淋个湿透的,但此际丁香儿的掌力到处,“轰”的一声响,水柱被击散,化为万亿水珠,一齐向旁,射了开去,就如同落了一场骤雨一样。
丁香儿一面发掌,一面内力也已加强,只听得雷坚喉头的声响,越来越响,终于,他紧闭着的双眼,也慢慢睁了开来。
丁香儿一看到雷坚睁开了眼,便一声冷笑,道:“行了,死不了啦!”贝月明还想再令雷坚神智清醒些,可是,在雷坚才一睁开眼来之后,他却觉出雷坚的体内,有一股极大的力道,反震了出来。
贝月明吃了一惊,连忙撒手后退,他才一退出,雷坚身子一挺,也已站了起来。
只见他的面上,现出了疑惑无比的神色来,他摸了摸自己瘦削的脸,又搔了搔头,然后干笑了几声,道:“我……我……和你们……莫非是在……阴司相会吗?”
丁香儿“呸”的一声,道:“姜太公在此,百无禁忌,只当你放狗屁。”雷坚苦笑了一下,道:“那……那我……怎地……未死……我……不是服了毒药吗?”
丁香儿道:“何止服了毒药,而且还从大幻岭上,跌了下来!”
雷坚更不明白道:“那么我……究竟是死……是生?”
贝月明摇头道:“瞧你这副样子,你当然未死,非但未死,只怕还得了一身好功夫哩!”
雷坚一听,却是大惊失色,道:“我……我可不要什么功夫。”
丁香儿一声冷笑,道:“你骗人的功夫已经够好了,自然不再需要什么了。”雷坚的面上,红了起来,他向丁香儿走近一步,低下头,道:“丁姑娘,我……可不是有意要骗你的。”
丁香儿心中更怒,扬手便是一巴掌,“啪”的一声响,打得雷坚的身子,一个踉跄,她骂道:“还说不是有意骗我?”
雷坚掩着脸,语带哭音,道:“我的确不是有意的,我因为……实在不想当什么少堡主,凑巧我的面貌和那个镇上的陈二一样,他们将我当成了陈二,唉……如果我真的是陈二,那可就好了!”
丁香儿刚才那一掌,用的力道着实不少,她在一出手之际,才想起自己如今的功力大进,这一掌,怕是要他的骨头都打散了!
可是,雷坚却若无其事,只不过是向外跌出了一步,而且,也不见他脸上红肿了起来,丁香儿起先,心中还不免一怔,继而想到,那当然是他服了三颗九天大还丹的缘故了。
是以她听得雷坚这样讲,便一声冷笑,道:“如今你服了三粒大还丹,内功极高,只怕想不做少堡主,也是不成功的了!”
雷坚大吃一惊,道:“我……有内功?”
丁香儿道:“自然是,要不然你怎挨得住我刚才的那一掌?”
雷坚的脸上,现出了极度彷徨无依的神色来,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简直像要哭了出来一样,道:“那我怎么办?我要怎么办?”
丁香儿和瑞长子两人,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贝月明却实在忍不住,道:“有内功就有内功,何必如丧考妣,这等死相?”
雷坚仍是哭出丧着脸,道:“我会了武功……就要和人打架了,我……怎可以伤人?”
丁香儿骂道:“那你不会不和别人打架吗?”
雷坚道:“丁姑娘,你什么时候看到过会功夫的人不和人家打架来着?”
这一问,却将丁香儿问住了,答不上来。
丁香儿呆了一呆,才道:“那做一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不和人家打架的会武功的人好了。”
雷坚道:“我若是不会武功,人家当然不会和我打,我会了武功,人家就要来找我麻烦,我……怎么办,你们说我怎么办?”
丁香儿自然说不上怎么办来,贝月明望住了雷坚,道:“那你就找一个人迹不到的去处,躲了起来,再也不要见人,不就没有事了?”
雷坚听了,长叹了一声,道:“我早就知道,我早就知道武功一点用也没有,只会害人,我如今有了内功,变得好好地做人也不行,要找一个没有人的地方躲起来,与毒蛇野兽为伍了!”
他一面讲,一面抽抽喧喧地,竟哭出了起来。
丁香儿和瑞长子两人,忍不住“哈哈”大笑,但是贝月明却一声大喝,道:“你们笑什么,你们仔细想想,他的话也大有道理。”
丁香儿一面笑得打跌,一面道:“亏你讲得出,有什么道理?”
贝月明道:“有的,一个人一起贪念,便终生没有知足,自然不会再有快乐的了,学武之道,绝无止境,一旦学了武,武功高了还想再高,试想,贪念不止,还有什么‘决乐?”
丁香儿瞪大了眼,瑞长子笑道:“敢情这位仁兄的傻病,还是时令病,会传染。”
丁香儿又笑了起来,贝月明大怒道:“滚开!”
丁香儿看贝月明这情形,分明动了真怒,心中也不禁忌惮,不敢再笑,拉着瑞长子向后退开了几步。
贝月明转过身去,道:“臭小子,你也别哭了,你可是真不想有丝毫武功吗?”
雷坚抽噎,道:“我……自然不想,我要是……也不会挨我父亲打了。”贝月明连声道:“好!好!”
雷坚哭笑不得,道:“好……什么?我……如今已有了内功了,有什么好。”贝月明一伸手,握住了雷坚的手,道:“我说好,是说你这个人,十分有道理,武林之人,何人不想武功越来越高?我就是其中之一,可是如今听了你的话,我才知道自己,愚不可及!”
雷坚脸上现出了十分怕事的神色来,道:“你……别误会,我可没有说过你愚蠢。”
贝月明笑道:“当然你不会说我愚蠢的,但是我却是极之愚蠢之人,只不过我却也有好处,我虽然蠢,如今却也醒了。”
雷坚又奇道:“你可曾睡着过吗?怎地……说又醒了?你究竟在说些什么?”贝月明的面上,本来颇有不耐烦的神色,但是,转眼之间,他便恢复了常态,还呵呵笑道:“是我不好,和你讲话,又何必转弯抹角?你不要武功,我也一样不要武功了,和你做个伴儿,你说可好?”
刹那之间,雷坚大喜过望,他那种大喜过望的神情,全然是出于真情流露,是无论如何难以假装的,但是他随即低下头去,道:“你……一定在骗我,内功可以……不要吗?”
贝月明道:“自然可以,只要你舍得,世上有什么不可以不要的?什么都可以不要,只怕你不舍得时,那就什么都难以舍弃了。”
雷坚喜道:“那么,前辈快设法将我体内的功力去掉。”
贝月明道:“我也要靠你哩,来来来,我和你到人迹不到的去处去,我们两人的内力,可以慢慢互相抵消,到我们内功全消时,也就还我本来面目,不必再在武功上打筋斗了!”
他一面说,一面笑,雷坚也跟着他笑,他们两人,一个是武林中成名已数十年的一流高手,一个则是服了三颗九天大还丹,受益之大,体内真气之强,只消练三五年,便可以出人头地的年轻人。可是,他们两人,却商议,要将本身的功力,像是高手比拼时消耗内力一样地将之去了个干净,只想做一个普通人!
这可以说武林之中,从来也未曾有过的事,在一旁听着的丁香儿和瑞长子两人,虽然几次想要插口,但是由于事情实在太怪诞,太令人难以相信,也太令人感到震骇了,是以两人竟出不了声!
跟着他们一老一少两人,已一面笑,一面向外,走了开去,瑞长子才猛地心中一动,叫道:“两位且住,且听我一言。”
贝月明停了下来,道:“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瑞长子笑道:“两位弃武功如敝屣,这……自然是高人所为,但是……有人辞官归故里,有人漏夜赶科场……两位内力非凡,若是相互抵消,岂不大是可惜?不如做个顺水人情……”
他讲到这里,略停了一停。
看雷坚的神情,根本像是不明白他在讲些什么,但是巫山仙客却已明白了,他呵呵大笑了起来,道:“你可是要我们将内力,逼人你的体内吗?”瑞长子有点不好意思,但是一想及这件事若是成为事实,那自己受益之大,实在难以言谕,还是老着面皮出口的好。
是以他道:“是的,这乃是现成之事。”
贝月明并不发怒,也不斥责,更不拒绝,只是笑声不绝,道:“原来是这样,小娃子,你还想一直做梦下去,不想醒吗?”
瑞长子乃是何等聪明之人,自然知道对方这样讲是什么意思的。但是这时,他正是在武功上渐入佳境之际,当真是如痴如醉,每在武功上有了一点一滴的进展,便自乐不可开支,心旷神怡,手舞足蹈,这时他只觉得贝月明和雷坚两人,实在其愚无比,如何会对贝月明的话听人耳中?
是以他忙道:“有人愿意做梦,贝仙客又何妨成全一二?”
贝月明笑道:“那可不行,我们自己不要的东西,给了你本来不打紧,但那却是害人之物,我已受够了,怎可还累你来受苦?”
贝月明话一说完,竟不理会丁香儿和瑞长子两人,与雷坚撒手撒脚,口中咿呀有声,也不知他在唱一些什么山歌,径自走了开去。
瑞长子空自软声软气,又赔上了笑脸,求了半晌,却是一点结果也没有,心中又羞又怒,一见他们走开,身形掠起,便待追了上去。可是丁香儿却一闪身,拦在他的身前,低声道:“你别傻了!”
瑞长子脸涨得通红,道:“这可是一个绝好的机会!”
丁香儿道:“我看其中……还有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