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夜已更深了,雾也更浓,王竹心伏在芦苹丛中,早已全身尽湿,眼前除了不远处小船上的灯光之外,就是一片漆黑。
他只听得那蒙面人和异人,又一齐叹了一口气,那异人才道:“三弟,你猜到了大哥和金国的什么人,有了瓜葛?”
蒙面人叹了一口气,道:“二哥,我又不是神仙,如何连这一点都猜得到。”那异人的口气,似乎有点不以为然,道:“既然如此,那你又何以说大哥和金国有了关系。三弟,这事有关大哥毕生名誉,可是不能乱说的。”
那蒙面人苦笑了起来,道:“二哥,你想,大哥现在住在秦桧府中,组织聚英堂,网罗天下武林败类,你说他还有名誉么?”
异人支吾了半晌,叹了一口气,道:“那……那也比私通外国好些。”
蒙面人道:“是的,但是我如此猜测,却也是有根据的,刚才你没有看到我一提到了这一点,大哥的神态,便大是有异么?而且,他也说有难言之隐,我看,他和金国一定有了极大的关连,而且,更说不定他是受了金国的利用,才会这样的。”
那异人“啊”的一声,道:“说得有理。”
在那异人讲了这句话之后,两人又是好一会儿不出声,就在王竹心又想出声之际,才又听得两人同时道:“我们到金国去查一查!”
王竹心听到这里,心中不禁十分兴奋。因为眼前那两个和聚英堂主称兄道弟的一流髙手,虽然不和聚英堂主正面为敌,但是也决不会相助聚英堂主,那已是可以预期的事了。而且,他们准备北赴金国,去调査聚英堂主究竟有什么难言之隐,非帮助金国不可。等到他们的调查,有了结果之后,只怕他们便能说服聚英堂主,不再胡作非为了!
王竹心的心中,尽管高兴,但这却是以后的事情,远水救不得近火,如今迫在眉睫的是,金水帮总坛就要受围攻了!除了如今在小船上的那两个高人之外,谁还能够解金水帮总坛之危?
他一想到这里,便站了起来。他还未曾出声,只不过是身子才一站起来,碰到了身旁的芦华,发出了一阵瑟瑟声,便已听得那两人一齐“啊”的一声。
王竹心心知自己的身形,对方虽还未必看得见,但是自己所在的方位,以对方的武功之高,耳目之灵,那是一定知道的了。
他惟恐两个髙人以为自己是奸宄宵小,是以连忙出声,道:“两位前辈,请恕我在此伏了很久,但我却也有不得巳的苦衷!”他一面说,一面向前走去。
他所在的地方,本来就满是汊港,这时,脚髙脚低地向前走去,雾又浓,落脚在什么地方,简直完全看不到,才走出了两三步,便一脚踏进了水中,身子向前猛地一倾,“扑通”跌进了水中,等到他狼狈不堪,挣扎着站了起来时,他不禁呆了。
眼前仍然是什么也看不到,但是和以前不同,以前,在浓雾之中,可以看到昏黄色的一团,那是小船上的灯光,但如今,连这团灯光都不见了。
小船已经划走了,王竹心的心中,不禁大是着急起来,忙叫道:“两位前辈!两位前辈!”
他一时情急,扬声高叫了起来,他的声音,在浓雾和旷野之中,起了一阵十分奇异的回音,许多躲在水草中酣睡的水鸟,都被他的叫声,震得扑翅乱飞,极其静寂的环境,顿时受到了破坏。
王竹心刚才,只因为在猝然之间,发现小船可能已经不见,一时情急,是以才出声髙叫的。等到他叫了两声之后,他心中已大是吃惊,因为这样叫法,可能叫不回那两个髙人,反倒叫回了聚英堂主来的!就算不至于叫回聚英堂主,也有可能引来了聚英堂的高手!固然,若是引来了聚英堂髙手的话,自己会被带到聚英堂高手集中之处,可以见到雪花娘子,自己也正亟欲见到雪花娘子,因为雪花娘子还不知道她身边的两块血玉玦,是可以替她惹来杀身大祸的。
然而,相形之下,却是前往金水帮总坛通风报信,更是重要,而如果竟引来了聚英堂髙手的话,那是绝对无法再上金水帮总坛的了!
所以王竹心立时向后退去,狼狈退出了五六丈,才又在芦华丛中伏了下来。
足足过了两三盏茶时,四周围才又渐渐静了下来,王竹心庆幸他的呼叫并没有惊动什么人,但是他也知道,那两个高人是走了,不再回来了。王竹心又开始向前走去。
王竹心这时候向前走去,巳完全说不上什么辨认方向了,他只是希望自己有足够的运气,可以强打强撞,走到金水帮的总坛。然而,靠运气去行事,毕竟是没有把握的!
天色渐渐亮了,王竹心在许许多多小河道中打转,直转了一夜,当然,他仍然未曾找到金水帮的总坛,是在什么地方。
而且,这时天色虽然大明了,可是对他寻找路途来说,仍然是一无帮助!
因为天色虽明,但是浓雾却未曾散去,不但向前望去,是白茫茫地一片,什么也看不到,即使低头看去,也是看不到自己的双足,整个人就像是站在云端一样。
王竹心抬着头,望了好久,才算辨认出什么方向是东方来。
可是那却是一点用处也没有的,因为金水帮总坛,究竟是在什么方向,他仍然一无所知,他只得仍然盲目地向前走着,希望浓雾快快散去。但是浓雾非但不散,反倒越来越浓了。
王竹心又走出了一个来时辰,忽然听得前面,传来了一阵汩汩的水声。
这里一带,到处都是河港汊道,几乎走上两三丈,便要涉水过河,听到水声,自然也不足为奇了。但是这水声听来,却十分异样,而且十分杂乱,此起彼伏。王竹心停了下来,用尽目力向前看去,什么也看不到,但是他听了不久,就可以肯定,那些水声,是由于有许多艘船,在向前划行之故。
王竹心的心头,不禁枰怦乱跳起来,在这样的浓雾之中,寻常商旅,当然不会再赶路的了。那么,难道是金水帮的船只,何以只闻桨声,不闻人声,如此诡秘?
两者都不是,那么最有可能的,当然是聚英堂的船只了,那也就是说,聚英堂对金水帮总坛的攻击,巳经要开始了!
王竹心心中的这一份焦急,实是难以形容的,他一想到了这一点之后,立时身形一纵,便向前跳了下去。果然,前面是江水,而且还十分深。
王竹心在水中,勉力向前游去,他只觉得自己离桨声已越来越近,终于,在浓雾之中,他隐约地可以看到了一个船尾。
王竹心又向前急游了几尺,伸手已抓住了那船的尾舵,他抓住了尾舵之后,将头露出了水面,喘了几口气,寻思着下一步的动作。
也就在这时,只听得大船的船尾上,有人低声道:“见鬼么?这却不是怪事,好好地,船蛇竟忽然重了起来,却是何故。”
王竹心的心中陡地一冻,心忖船舵之上,压了自己百来斤重的一个人,如何不重?
也就在他想要松手的时候,忽又听得另一人道:“禁声!堂主吩咐,一点声也不能出的,你竟然违令,可是想死么?”
那刚才埋怨的船航忽然变重了的人,果然不敢再出声了,而王竹心此际,耳际“轰”的一声,眼前金星乱迸,几乎昏了过去!
刚才他已然估到,这些桨声,可能是由聚英堂中的髙手,已大举出发之故,但是在事情还未曾证实之前,总还存着一份侥幸之心,希望它不是的。但是如今,听到了这两人的对答,这些船是聚英堂的,还有疑问么?
聚英堂船队大举出发,自然是向金水帮的总坛进攻了。那也就是说,他终于因为耽搁了时间,而已无法向金水帮总坛通报音讯了!
王竹心的心中,又是吃惊,又是懊丧,刹那之间,他心中所受的震动,几乎令得他双手抓不住船舵了!幸而他尽管如此,他的心中,却还知道如果这时候,自己双手一松了开来,那么,由于心头的沮丧,他一定再也提不起劲来追上船只了。
他这时,紧紧地抓住了船舵,心中不住地叫道:“想些办法,想些办法!”事情已到了如今这地步,看来是完全没有什么办法可以想的了,但是又必须想办法,难道听凭聚英堂高手,在浓雾之中,将金水帮总坛包围,出其不意地攻击,使得金水帮总坛中的英雄豪杰,尽遭不测么?当然不能听凭事情发展到这一地步的。
王竹心心中所起的第一个念头是:跳上船去,和聚英堂中人拼一个你死我活,拼一个够本,拼两个有得赚了。可是他继而一想,聚英堂中的髙手,全是邪派中顶尖的人物,自己若是跃上船去,那可能连一个也拼不了,便自身死了!而自己又是万万不能死的,那并不是他怕死,而是他还有话要和雪花娘子说,那是一项天大的秘密。如果他死了,雪花娘子不知道这项秘密,自然也不会刻意去保守秘密,那就迟早会被聚英堂主发现了。
王竹心想到了自己的武功,不足与敌拼命时,不禁苦笑了起来。
但是他随即又想,自己有大幻仙剑在手,只怕不至于如此不济事的。他—想到了大幻仙剑,几乎要髙兴得在水中直跳了起来。
同时,他在水中不住地骂自己是蠢驴,怎地早未曾想到这一点?但如今总算想到了,也不算是十分逸的蠢驴了,他既然有大幻仙剑在,而大幻仙剑如此锋利,他大可以在船底下割出大洞让船沉没!
固然,他不知道聚英堂方面一共派出了多少船,而事实上,他也不能将所有的船,一一弄沉,但是只消弄沉两三艘,聚英堂中人便不免慌乱的,而且,此处离金水帮的总坛,一定已经不远,是以聚英堂主才会下令任何人不准出声的。
那么,船开始沉了之后,船上的人还能不出声么?一出声,金水帮总坛中的人,自然也可以知道了,这可以说是没有办法中的最好办法。
王竹心一想及此,喜不自胜,他慢慢地制出了大幻仙剑,还惟恐剑上的光芒惊动了船上的人,是以将剑放在水下,一制出了剑之后,便向前陡地刺了出去。
由于王竹心的大幻仙剑,是在水中向前刺出的,是以可以说,根本没有发出什么声音来,他一剑刺了进去之后,手臂挥动,猛地转了一转,至少转下了径可两尺的一大块木头下来。
几乎是立即地,他听得船上有人低呼道:“啊呀,不好了。”
还有人在喝道:“禁声!想死么?”
可是,低呼的人却越来越多了,他们叫道:“水!水!船漏了,船要沉了。”更有人叫道:“他奶奶的,老子可不会水!”
虽然大家还全是压低了声音在讲话的,可是,却已乱成了一片。
王竹心知道自己成功了,精神为之大振,气力也是陡加,双足一蹬,又向前游了过去,不一会儿,巳抓住了第二艘船的船舵。
这时候,浓雾却又帮了他的大忙,他的行动,根本无人发觉。而当他攀住了第二艘船的船舵之后,刚才被他弄漏的那一艘船上,已经乱成了一片,人声鼎沸,再也难以压制得住了!
在他这时附身的船上,也已有人在问:“后面什么事?”有人答道:“你听不出来吗?后面的人在怪叫,像是船沉了。”
又有人道:“糟糕,那是金水帮的拿手好戏,咱们以为偷偷摸摸,敢情金水帮早有了准备了,这样浓雾,落在江中,可不是快完,咱们的水性再好,也难以和金水帮中人相比。”
那人的话,又令得王竹心的心中一动,他大幻仙剑倏地刺出,如法炮制,又已将那一艘船的船尾,割出了一个大洞。
同时,他大叫道:“金水帮好汉,合伙在此,你们的船只,尽皆难保,快趁机逃命吧!”
王竹心满以为自己这样一叫,一定是可以惹起敌人的恐慌的。
却不料这时雾正浓,他在水面上游来游去的声音也不会太大,根本没有人觉察他的,可是这时,他却扬声叫了起来。
他扬声一叫,无异于暴露了他自己的所在,几乎是立即地,“嗖嗖”之声,不绝于耳,已有十七八件暗器,向他飞了过来。
王竹心若不是见机,连忙向水中沉了下去,只怕早已被暗器射中了,他在水中游出了两三丈,才又冒出水面之际,前后相隔的时间虽短,可是却已起了极大的变化了。
首先,他听到了如轰雷也似的喊杀之声,喊杀声自他的身边传出,也自他身前不远处传出。
王竹心陡地省起,这时,离金水帮的总坛,已然极近极近了!
在他身前的喊声,正是金水帮总坛中的人发出来的,那么说,自己总算在最后一刻,使群雄知道了他们危险的处境了。
王竹心的心中,不禁感到一阵安慰。
然而,也在此际,只听得聚英堂主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
他的声音,高亢之极,盖过了一切声音,道:“放!”
正当王竹心还不明白聚英堂主的那一下“放”字,是什么用意之间,浓雾之中,突然看到了三团灼亮之极的火球,飞了起来。
随着那团火球的飞起,便是石破天惊,三下轰然巨响。
那三下巨响之惊人,实可以称得上无与伦比!
刹那之间,王竹心只觉得耳际“嗡”的一声响,被那三下声响,震得声音也听不到了,但是尽管什么声音也听不到,眼前的情形,还是可以看得到的,只见那三团大火球,飞了出去之后,突然又爆散了开来,每一团火球变成了九团小火球!
在大火球爆成了小火球之际,当然也有震天价的巨响发出来的,但是王竹心却未曾听得到,他只是看到二十七团小火球,在浓雾之中,挟着无数火星,宛若二三十条火龙一样,向前飞去。
这时候,王竹心心中的吃惊,实在是难以形容的!
因为他已经知道,聚英堂主刚才那一声“放”,是命令放的什么东西了,那是最厉害火炮,是九子母连环火炮!
王竹心由于心中的吃惊,不由自主,大叫了起来。
然而在如今这样的情形下,他即使叫得再大声些,也不会有人听到的了。
他料得不错,刚才放射出去的那三个大火球,后来又爆了开来的,正是京师一等一的制炮世家,凌家的杰作,九子母连环炮。火炮本是新发明的东西,在当时而言,九子母连环炮,可以算得是最厉害的火器了,是以王竹心才会惊得怪叫起来的。
而这九子母连环炮发出的时候,所发的巨响,除非真正内功极深厚的,否则早已被震得耳际嗡鸣作响什么也听不到了。
事实上,在火炮发出之后,大火团爆裂为九个小火团之际,声势更惊人,每当一个小火团,挟着呼呼劲风,万千火星,向前飞出之际,就算是万马奔腾,千军呼唤,声威也无如此之盛,王竹心的尖叫声,如何还有什么人可以听得到?‘—切事情的发生,可以说快到了极点。
王竹心只不过尖叫了两声,突然之间,整个江面,都如同沸腾一样,江水倏地倒卷了起来。王竹心只觉得随着江水的倒卷,不知有多少的人向自己身上压了下来,王竹心身子在水中挣扎着,尽力浮上水面。
雾仍然十分浓,但是雾再浓,却也避不住前面的熊熊火光,刹那之间,像是所有的江水,全是引火的物事一样,简直连全个江面都红了。白茫茫的浓雾,变成血也似的一丝丝,一团团,由于火光的照映,王竹心也多少可以看到了一些物事。
他看到在水面上的船只,至少有七八艘之多,有两艘已经沉了,船头翘起,露出了水面,那是被他弄沉的两艘大船。
而还有六七艘船上,这时,正在向前,发射着密如骤雨的飞弩!
飞弩如蝗虫也似的向前射出,前面有在水面上浮过来的人,莫不中弩沉下,而在王竹心的附近,也有不少人是浮在水面上的。
只不过那些人,却全是聚英堂中的人,而被飞弩射击的,则全是从金水帮总坛中逃出来的了……
那三响九子母连环炮,分明已击中了金水帮的总坛,而金水帮的总坛,损失之大,由此也可见一斑了,一批一批的人,向前冲来,希望接近大船,和聚英堂中人面对面动手。
但是,五六艘大船,一字排开,飞弯、沙石、火炮,发之不已,那是聚英堂准备已久的一次攻击,是绝不会给聚集在金水帮总坛的群雄,有喘气的机会,王竹心的听觉,也已恢复过来了,他只听得惨叫声、怒骂声、呼唤声、火炮声、飞弩的嘶叫声、人跌船翻声,眼前的一切简直就是人间的地狱。而所死的,却又全是王竹心十分钦仰的武林豪侠。王竹心更感到十分内疚,因为若是昨天晚上,他不是迷了路,而及时赶到金水帮总坛的话,那是绝不会出现如今这种情形的!
他心中难过到了极点,只觉得眼前阵阵发黑,突然气血上涌,竟然在水中,身子一侧昏了过去!
他昏了过去之后,浮在水面上,顺着江水,向下流去。而在金水帮的总坛之侧,这时,谁胜谁败,形势也已然十分明显了。
浓雾因为大火实在太猛烈的原故,已然渐渐地消散了,一轮日头,在火焰的反射之下,显得十分苍黄无力,简直不像是太阳。
金水帮的总坛,本来是筑在一个极大的大木筏之上的,虽然说不上宏伟,但是也可以容数百人的起居,但这时,已什么也不剩了。
只见一根一根极长的圆木,在江面上翻滚,一半浸在水中,另一半还在燃烧,而大小船只,翻覆在水面上的,不知有多少。
江面上最多的,还是死尸了,从每一具尸体上,都有血水渗出来,当然并未曾将所有的水全染红,可是东一团血红,西一团血红,看来更是憷目惊心。
只有三艘小船,正箭也似疾,在向前飞划了出去,去势快到了极点。
在那三艘小船上,约摸有三数十人,这三数十人,乃是金水帮总坛,数百人中仅余的三数十人了,如果此际,雾还是像刚才一样浓的话,这三艘小船,一定可以逃得出去的。
但是如今,雾却渐渐地散了!
只见聚英堂堂主,站在一艘最大的大船之上,一摆手,叫道:“追!”
聚英堂堂主这一个“追”字才出口,至少有十七八艘船身狭长的快船,被从大船上放了下来,每一艘船上,立时有五六人跳了上去,聚英堂主自己也上了其中的一艘,船桨飞动,近二十艘快船,向前飞划而出!
那二十余艘快船的去势,显然在前面那三艘小船之上,才在一开始的时候,双方的距离虽然不远,但是从双方去势来看,那三艘小船被追及,只不过是时间上的事情而已!
在那三艘小船的三十来人,也全是一等一的髙手,也断然不能在这样的劫难之中,逃了出来。
但不论是怎样的髙手,在刚受到了这样悲惨的失败,在敌人的来势如此壮盛的情形之十,也会没有了斗志的,是以他们都没有迎敌的打算。
在第一艘小船上,金水帮帮主司马天水,面色铁青,身子甚至在不住地发着抖,但也总算还相当镇定,他沉着声,道:“左转!”
小船向左转去,后面两艘的小船也跟着转左。
三艘小船才转了过去,便浸人了一大滩芦华之中。
司马天水紧紧地咬着牙,如今这三艘小船的人,能不能逃出去,就要看他了。
而他能够带这些人逃出生天的可能,也就只有依靠他对当地的地形之熟悉了。
他在小船穿进了芦苇滩之后,又转了几转,出了芦苹滩,转进了一条小河之中。
就在他们的小船,转进了小河之后不久,刚才那一大滩芦苹,忽然泼剌剌地起火,燃烧了起来,那当然是随后追来的敌人放的火。
司马天水连瞧也不向着了火的芦苇滩瞧上一眼,立时又道:“顺流划下去!”
这时,小船上在划桨的,也不是普通的划手,而全是一等一的高手,内力到处,运桨如飞,再加上顺流顺水,小船的去势,快到了极点。
转眼之间,只见水面越来越宽,已经可以看到浩淼的大江江面了。
小船只要一出得大江江面,那就算活了!
可是,也就在这时,只听得在大江江面处,传来了两下呐喊之声,四艘大船,突然一字排了开来,船上箭如雨来。
司马天水怪叫道:“各位,除了向前冲去之外,我们别无他法了!”
站在他身边的儒侠靳逸,首先一反手,拉了身上的长袍,怪叫一声,舞动了起来,他内力发出,那件长袍,被他内力贯足了,犹如铁片一样,就算有弩箭,可以透过那阵阵劲风,射到袍上,也发出“啪啪”的声音,被震下了水中。
冒着飞蝗也似的弩箭,三艘小船仍然向前飞也似的划了过去。
在第二艘小船上,神鹤上人也发出了一阵又一阵,难听之极的怪叫声来,那一阵阵怪叫声,当真如同鬼哭神号一样,听了之后,令人说不出的不舒服。别以为他这种怪叫声是没有用处的,每当他的怪叫声,发挥到了顶点之际,前面大船上便有人跌落水中,而且射来的弩箭,势子也大为减弱。
神鹤上人此时所使的乃是“鹤映神功”,这门功夫,和邪派中的“呼神慑魂大法”,有异曲同工之妙,但是因为使的时候,十分消耗真力,是以神鹤上人,轻易是不肯使的。但这时已经到了紧急关头,自然顾不得那么多了。
三艘小船,迅即逼近了那四艘大船,司马天水一声怪叫,冒着弩箭,身形向上,直拔了起来,直拔了到大船之上,手伸处,已抓住了一个人。
他跳上去那艘大船,高手也颇多,但是司马天水一上来,便是这种不要命的打法,令得船上的髙手,一时之间,慌了手脚。
这时,不但是司马天水动上了手,神鹤上人、靳逸、熊际春等高手,也纷纷跃上了大船,而小船仍然在向前划着。上了大船的髙手,一路急冲,如人无人之境,转眼之间,便由船头冲到船尾!
而这时候,小船也恰好紧靠着大船,划了过来。小船的众人,发声一喊,道:“如今不宜久战,快请下来!”
大船上的四五名高手,又一齐跃了下去。
那时,小船已然冲过了大船的封锁,划到辽阔的江面之上了。—到了江面之上,江水湍急,三艘小船,各自打了一个旋儿,立时顺着江水,向下飞地淌了下去,转眼之间,便自看不见了。
等到聚英堂主所领的船只赶到时,四艘大船,正在调头欲追,但是三艘小船,却早已踪影也不见了,如何还追得上?
聚英堂主的面色铁青,一扬手,沉声叫道:“下锚!”
刹那间,只听得金铁交鸣之声,不绝于耳,每一艘船上,都有七八只大铁锚,被抛下了江中,几艘快船,也都一齐停了下来。
聚英堂主这才缓缓地吩咐道:“拦住江口,乃是一等要责,何以竟被漏网?”
他是头仰着天,什么人也不看,讲出那两句话来的。他讲话的声音也不大,但却阴森森地,像是有一柄冰也似的利刃,直插进人的胸膛一样,连老远也可以听得到。而聚英堂主一发话,周围所有的人,没有一个敢出声,只听到江水撞在船头的“啪啪”声。
大船之上,已有六七个人,不由自主,跪了下来,那六七个人,自然便是负责在这四艘大船之上,拦锁江口的人了,这时走了群雄,聚英堂主怪罪下来,他们只觉得自己的一颗脑袋,已和不在脖子上一样,惊骇绝伦,尽管平日他们全是不可一世的邪派中人,这时也不能不跪了下来。
聚英堂主仍是站在快船之上,而且也还是抬头向天,背对着大船。
可是,他却像是在背后长着眼睛一样,那六七人一跪了下来,他就知道了,他发出了“嘿嘿”几下冷笑,道:“你们可知错了吗?”
这句话,更是阴冷无比,即使是不相干的人,在一旁听了,也是毛发直竖,更何况是那几个已被聚英堂主责怪下来的人!
那六七人中,有的面色大变,有的上下两排牙齿相印,发出“得得”声来,只有一个红脸汉子,似乎在这些人中,胆子最大,勉力道:“堂主,我们自知不是,尚祈堂主准我们戴罪立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