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也似黑的黑暗中,突然亮起了一团光芒,那是一只火折子被晃着后亮起的光芒,昏黄色的一团,十分微弱,但是已可以瞧见一柄长剑,在暗黄的、跳动的光芒之下,那柄长剑闪耀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光芒,它锋锐得使人不敢去抚摸,但是,却有一只微微发着抖的手,正在剑背上抚摸着,那只手的动作,十分缓慢,慢得令人心滞。
渐渐地,火折子烧尽了,火光陡地熄灭,但是,当火折子还有几点火星之际,剑刃上所发出寒森森的光芒,仍然是如此之慑人。
又变得漆也似黑了,而且听不到任何声响,过了许久,才听到有马蹄声渐渐地传了过来。
马蹄声越来越清晰,越来越近,直到突然静止下来时,已是在这所破庙的门外了。然后,又是极度的静寂,再然后,是“哎呀”一声响,门被推开,一丝月光射了进来,在青砖地上,形成一道耀目的白线,那道白线渐渐变宽,变得有两尺左右时才停止。
门已被开得足够一个人走进来了,但是却并没有人,也没有声音。又过了半晌,才听得一个苍老的声音,沉声叫道:“张隆,你出来,我不难为你,我一定不难为你。”
接下来仍然是一片静寂,月色之下,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形,白髯飘拂,从一株大树之后,一闪而出,到了庙门之旁,背靠着墙,站立不动。
四周围仍然静到了极点,但突然之间,又是一阵马蹄声,传了过来,那老者陡地一惊,循声看去,只见一匹马,旋风也似,冲到了近前,马上骑的,乃是一位金丝披风的少女,那少女一到了庙门旁,身形突然腾起,趁势在马股上踢了一脚,那马向外疾奔了开去,少女的身子,已然斜斜自庙门之中,飞了进去。
她在飞进去的时候,将门撞开,月光四亮了小半个大殿,她看到人影一缩,立时喝道:“什么人?”手一抖,“咻咻”两下锐利的破空之声过处,两枚其薄如纸,径可两寸,边缘极其锐利的金环,已向前电射而出,“叭叭”雨声响,一齐射进了神像之中。
而就在那时,那座神像,突然向下倒下,向着那少女压了下来。少女身形拔起。刚避开了那神像,剑光如虹,已有一剑已然向她当胸刺到!
那少女身形后缩,一抖手,只听得“锵”地一声响,抖起了一柄柳叶刀来,刀身银光灿烂,上面镶着一只金丝盘成的凤凰,“锵”地一声响,刀剑相交,两件兵刃一凝间,那少女失声叫道:“好剑!”只听得一个男子声音同时道:“你,你是金凤凰,不是老贼崔广手下?”
那少女一呆,道:“你也不是老贼崔广门下,我是被老贼两个师弟追下来,想暂躲一阵的,你却是谁,在这里作甚?”
那人并没有出声,只是在阴暗之中,突然伸出一只手来,抓住了少女的手腕,沉声道:“过来,崔广老贼,就在外面!”
他那句话,说得声音已经是十分低了,但是外面还是响起了“哈哈”的笑声,道:“张隆、金凤凰,你们两个人竟躲到一起来了,那可好,省了我一番手脚了!”
“呯”地一声响,庙门已被踢落,但是那老者却仍不进来,只是阴森森地笑着,拉着金凤凰的那人,迅速向后退去,返到了大殿后面。那是一个十分荒芜的院子,在院子中,他们停了一停。
金凤凰转头看去,只见拉住她的,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年轻人,而这时,又有一阵杂沓的马蹄声,自远而近,传了过来,不一会,还可以听得人声喧哗,从断墙中望出去,还可以看到火把闪耀,少说也有百余人,正疾驰而至,来势快绝,那年轻人和金凤凰,还想退出间,破庙已被团团围住了。
这才听得那苍老的声音道:“金凤凰,老夫只不过想请你到舍下去盘桓几日,何以见惧?至于张老弟,哈哈,老夫倒被你隔过了,你冒称是我故人之子,却趁我不觉,盗了我新得的宝剑去,我念你年幼无知,你将宝剑交出,我就放你离去!”
张隆满面悲愤,怒喝道:“老贼,我师父为妳所害,这柄宝剑正是我恩师遗物,凭什么要给你?”
金凤凰也斥道:“你派你两个师弟想擒我,要挟我师父不去参加中原群雄的聚会,好让妳没有了强敌,独占第一,我怎会上你的当?”
那老者呵呵笑着,只听得随着他的笑声,传来了一下下极沉重的脚步声,名闻江湖,九五省第一高手,铁掌崔广,已经走了进来,当崔广出现在院子中的时候,张隆和金凤凰两人,神情紧张,一个执剑,一个执刀,严阵以待。铁掌崔广一直来到了他们面前五六尺处,方始站定,伸出手来,道:“将剑给我!”
张隆厉声道:“给你!”他“飕”地一剑,便刺向崔广手腕,崔广一缩手,中指弹出,“铮”地一声响,正弹在剑背之上,将剑震得向上疾扬了起来,他身形疾闪,欺近身去,反手向张隆的胸口便抓!
金凤凰在一旁,柳叶刀当头罩了下来,但崔广衣袖反卷,竟将她柳叶刀卷住,金凤凰急忙抽刀后退时,崔广左掌一翻,“呼”地一掌,已向正在后退中的张隆拍出!
他空手应敌,可是只发了两招,张隆和金凤凰两人,便已然狼狈不堪,他左掌掌风涌到,张隆又不由自主,向后退去,而就在这时,又有两个人,一手执火把,一手执兵刃,越墙而入,张隆身形一凝,面色一变,大声道:“金姑娘,你快逃走。”
崔广一笑道:“一个也走不了!”
他话才一住口,只听得突然有一个人接口道:“对啊,一个也走不了!”
那一句话突如其来,人人都是一忙,连忙循声看去,只见院子中的一株枯树的树枝上,斜斜地躺着一个人。那人以手作枕,躺在树枝上,看来十分悠闲,他究竟是什么时候在的,也没有人留意。
这时,众人向他看去,才见他一个翻身,从树上飘然而下,只见他三十上下年纪,一英青衫,已洗得灰白,虽然残旧,却是纤尘不染,他腰际倒也悬着一柄长剑,但是剑鞘更是残旧无比。
他站在崔广和张隆的中间,笑道:“铁掌崔广说了,一个也走不脱,那就一个也走不脱,要走两个一齐走……”他一直慢条斯理地讲着,可是突然之间,只见他倏地一个转身,在他的身旁,荡起了一股剑光,接着,“铮铮”两声响,张隆只觉得剑光夺目,向自己买来,突然间,长剑震了两震,一个把持不稳,手中长剑已向上飞去!
而突然间,他的长剑落下,闪耀的剑光敛去,那人一伸手,却恰好将长剑接住,张隆甚至连对方拿什么来堆落他长剑的,他也不知道!
从刚才夺目的剑光看来,对方当然也是长剑出鞘的,但何以突然间,他手中只有自己的行剑,他的贺剑已然还了鞘呢?
一想到这里,张隆心神大展,失声叫道:“闪电剑武豪!”
那人向张隆一笑,转过身去,将手中的长剑,倒转剑柄,同铁掌崔广递了过去,道:“我这人做事最公道,这柄剑,谁用偷鸡摸狗的手法强占了都不算数,一定要物归原主才好。”
崔广大喜,一伸手将剑接过,忙道:“多谢阁下。”
闪电剑武豪道:“口道多谢,有何用处?崔广,你是附近的首富,水酒也不讲我喝一杯么?”
崔广“哈哈”大笑,道:“阁下肯光临寒舍,当真蓬荜生辉,阁下忽然在此,莫非有意和群雄争胜,可以进入回光谷,去面回光壁三年么?”
武豪摊开了手道:“王八蛋才想这样!”
崔广脸上一红,人是不自在,因为他三年之前,在争胜之中,败给了金凤凰的师父,金环张百胜,是以未能进入回光谷,这三年来,他一直在刻意希望胜过所有的人。他害了张隆的师父松云道长,得了松云道长的宝剑,又想将金凤凰擒来,这张百胜的几个师弟,在比武之际,不敢全力以赴。
除此而外,他还极其秘密地托人请了一个邪派中的大魔头在家中,准备到时在暗中相助,他见到了闪电剑武豪这样的高手,突然出现,虽然武豪对他态度很好,但他也不无猜忌,他日思夜想,就是想进回光谷一行,如今武豪忽然这样说法,他如何脸上不枉?但是武豪却又分明是在说自己,不是说他,令他无可奈何。
他干笑着,道:“武英雄说笑了。张隆,我言而有信,剑已还我,我也不再向你追究了!”
张隆面色苍白,神情悲愤,武豪走前一步,低声道:“崔铁掌,你硬逼金凤凰到你家去,以为张老儿在三年之前进了回光谷,就不会出来了么?”
崔广一怔,道:“这个……”
闪电剑武豪笑着,压低声音道:“我可另有主意,这事包在我身上,可比你去请妖魔邪道好得多了。”
崔度的面色一变,强笑道:“武朋友说什么话,我可不明白:”
需知崔广所请的那个帮手,是多年之前,无恶不作的一个邪派高手,后来被各门派连手围攻,败走天山,跌下百丈悬崖,人家都当他已然死了的穷凶极恶之人。
崔广人虽奸诈,但却是老奸巨猾,表面上声名甚好,否则,中原武林人物争雄,也没有他参加的份儿。若是被人知道他将这种人藏在家中,那自然再也不能打着大侠的幌子来骗人了,是以他忙不迭假作不明。
武豪却“哈哈”一笑,道:“走,走,我们且喝酒去!”
崔广也笑了起来,道:“是啊,剑已得回,我们也该走了!”他一挥手,扬声叫道:“收队回去:”他和闪电剑武豪,转身便走。
他们两人转身走开去,张隆大叫道:“别走!”只见他咬牙切齿,向前疾扑了上去,可是他才扑到一半,有人斜刺里“呼”地一下,软了下来,将他的去路拦住,张隆陡地收住了势子,却见发刀阻住了他去路的,竟然是金凤凰!
张隆大惑愕然,道:“你……”
金凤凰向他摇了摇手,示意他不要出声,这时,崔广和武豪走了,其余的人,也都走了,转眼之间,四周围又静了下来。
张隆的心中恨极,顿足道:“闪电剑武豪,在武林中也颇有侠名,不想却是这种人!”
金凤凰叹了一声道:“人的声名如何,是难说的,铁掌崔广,在武林中的声名,又何尝不好,但是何以行为如此不堪?”
张隆咬牙切齿,道:“如今崔老贼和闪电剑武豪勾结在一起,更是糟糕了,如果真被他在争胜中取得第一,可以进回光谷的话,那更不堪设想了!”
金凤凰却只是沉吟不语,张隆的性子十分烈,他见到金凤凰似乎不怎么叫应自己的话,“哼”地一声,一顿足,向外便走。
他身形一移开,这时金凤凰已然道:“你哪里去?”
张隆额上青筋暴绽,眼瞪得老大,道:“我找老贼去拼命,刚才若不是你拦阻我,我早已和他拼命了!”
金凤凰望着张隆,她的目光十分温柔,张隆的心中,本来是极其烦躁的,可是在接触到了金凤凰这样温柔的眼光之后,他心中也渐渐静了下来,只是呆立着不动。
过了好一会,才听得金凤凰轻轻叹了一口气,道:“你去拼了命,那又怎样呢?”
金凤凰问得十分诚挚,绝没有取笑之意。也正因为如此,所以令得张隆不能不想一想她所提出的这个问题:拼了命之后,又怎样呢?
不要说崔广有闪电剑武豪为助,就算没有,而且那一口利剑,也在自己手中的话,自己也不是崔广的敌手,要不然,自己也不必连夜逃走,躲到这破庙中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