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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回

风月大娘很少干损人不利己的勾当,但也很少为了正义和公益而损己利人。

就以这次她风尘仆仆赶来青龙镇向拾美郎通风报讯来说,拾美郎敢跟任何人打赌,这女人的真正目的,一定不是为了担心他拾美郎的安危,而是别有居心,因为她就是这么样的一个人。

拾美郎平时瞧不起的,就是这种人。

男人也好,女人也好,碰上这种人,他一概是敬而远之。

他如今勉强维持着东道主的起码礼貌,便是为了想弄清这女人的真正来意。

风月大娘又吃一两块香卤肚,才放下筷,端起酒杯道:“百毒帮跟你这位天雷大侠结怨的经过,是为了有一回他们一下子毒倒了丐帮三十多名弟子,结果却被你——药物解救过来,使他们觉得颜面上很挂不住,对不对?”

拾美郎:“对。”

风月娘喝了一小口酒,又道:“然后,他们为了扳回颜面,同时也想弄清楚你解毒的方法,曾经找过你好几次麻烦,对不对?”

拾美郎:“对!”

风月大娘喝了一小口酒,又道:“然后,他们为了扳回颜面,同时也想弄清楚你解毒的方法,曾经找过你几次麻烦,对不对?”

拾美郎道:“对!”

风月大娘道:“结果怎么样?他们有没有占到上风?”

拾美郎道:“好像没有。”

风月大娘道:“他们最后一次找你麻烦,我记得已是三年前的事了,最近这两三年来,他们一直没有再找过你,是为了什么原因?”

拾美郎微微一笑道:“大概是元气大伤,还没有完全恢复过来吧!”

风月大娘道:“如今该帮第一堂堂主,重整旗鼓,又带人找来青龙镇,你有什么感想呢?”

拾美郎道:“一句老话,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风月大娘道:“你不害怕?”

拾美郎笑道:“如果换了你柳大姐,你害不害怕?”

“我会害怕。”

“为什么?”

“因为我不是天雷大侠拾美郎。”

“如果你是天雷大侠拾美郎,你就不会害怕?”

“是的。”风月大娘轻轻喝了一小口酒,微微一笑道:“如果我是天雷大侠,我就没有害怕的理由。”

拾美郎笑道:“你既然已经知道答案,为什么还要提出这个问题?”

风月大娘也露出了微笑道:“那是因为我适才在无意中听到了你对我们这位焦大老板所作的安排。”

拾美郎道:“那是因为我不愿意青龙镇上任何人,为了我的关系,受到无妄之灾,尤其是我们这位麻大哥。”

风月大娘道:“这一点我完全相信。”

拾美郎道:“所以我说我很感激柳大姐这次前来青龙镇的一番美意,拾美郎愿意再敬柳大姐一杯。”

风月大娘淡淡一笑道:“这一杯酒,你可以省下。”

拾美郎道:“大姐要问的问题,难道还没有问完?”

“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愿闻其详。”

“你跟百毒帮的恩恩怨怨,以及后来数度发生磨擦的经过和结果,我柳步摇可说一清二楚,了如指掌。”

拾美郎瞥了她一眼,没说话。

风月大娘微微一笑,以一种胜利在握的姿态,望着拾美郎道:“如果仅为了百毒帮一名不知死活的堂主,带了几名厉害的部属,想来青龙镇找你的霉气,你以为我柳步摇会为了这点鸡毛蒜皮大的事,不辞千山万水,来向你传递讯息?”

拾美郎含笑不语,但掌心已在冒汗。

“我要问的问题,到此全部结束。”风月大娘喝干了手中那杯酒,明澈如秋水的眼波突然笼上一层薄薄的烟雾:“我们还要不要继续谈下去?”

如果这也算是一场战争,在第一回合中,抬美郎至此已全军覆没。

这种结果,应该归罪于谁?

人家这次前来青龙镇,不仅出于一片好心,而且的的确确带来了一个极其重要的消息。

可是,由于他事先获得百毒帮准备进犯青龙镇的情报,以及他过去对这女人累积起来的成见,他在锋利的言词上,几乎没有替自己留下丝毫的转圜余地。

如今,他们要不要继续谈下去?

当然要!

像百毒帮第一堂堂主率领座下四大弟子,以及两名苗疆异人,准备进犯青龙镇这等重大的事件,这女人都看成是鸡毛蒜皮大的事情,对方这次带来的消息,其严重的程度,自是可想而知。

对这样一个与自己有着切身利害关系的消息,他能意气用事,拒绝接受?

拾美郎保持着优雅的微笑,双拳紧握。

如果他这时可以任性而为,他一定会把焦大麻子刚送上来的那一壶酒,对准这女人一头秀发淋下去。

然后按着她的肩头,拍拍她的脸颊告诉她:“可爱的小骚妇,在拾家大爷面前,还轮不到你神气,知道吗?”

但是,他能这样做吗?他当然不能。

“依你柳大姐看来——”他的语气很自然:“我拾美郎有没有在这种情况下,对你大姐下逐客令的理由?”

风月大娘的眼皮微合,轻轻叹了口气。

“小拾,我是真正的服了你。”她说:“你现在心里明明恨我柳步摇恨得要死,居然还能把话说得如此得体。”

拾美郎苦笑道:“在你柳大姐面前,我好像从来没有做对过任何一件事。”

“别假惺惺了,小拾。”她淡淡一笑,略带幽怨:“我了解你拾美郎,比你对我柳步摇了解的程度,要深刻得多。”

她自己喝了一杯酒。

“你最大的长处,就是能在紧要关头,辨别利害,能够容忍。”她缓缓接下去:“如果依了你小拾平常的脾气,刚才我以那种语气对你说话,你面孔一板,请我出去,就已算是最客气的了。”

拾美郎也喝了一杯酒,笑笑道:“我拾美郎真的那么野蛮?”

风月大娘哼了一声道:“你以为你多文明?你没听我说,如果你那样做,已是你的最佳表现?”

拾美郎道:“最佳表现如此,次佳表现如何?”

风月大娘又哼了一声道:“你可以摸摸自己的良心,再回答我。当我故意以高姿态吊你胃口时,你第一个升起的念头,是不是恨不得拿起酒壶对我泼过来?”

拾美郎哈哈大笑,笑得非常开心。

勾心斗角永远是种有趣的游戏。

一眼看穿别人的心思,固然是种享受,自己的心思被别人一眼看穿,有时也很有意思的。

他跟这女人相识多年,而始终没有真正闹翻脸,便是因为这女人有时虽然精明得令人忍受不了,有时却也风趣坦白得讨人喜欢。

风月大娘佯装生气,故意板起了面孔,冷冷一笑,说道:“是不是一下说到你心坎儿里去了。”

拾美郎停住笑声之后道:“好,一切重新开始,先谈谈你的条件吧!”

“条件?什么条件?”

风月大娘一脸惊愕:“我们认识这么多年,打交道这也不是头一次,我柳步摇什么时候向你提过条件?”

这是实情。

他们以前曾打过多次交道,她的确从没有向他提过任何条件。

她提到过的,只是“建议”。

她只是建议你,某件事情,最好应该怎么做。你愿意照她意见进行,那是你对她的回报,她并没有强迫你非做不可。

难道这也叫做“条件”?

拾美郎只好再度服输。

“请大姐原谅我不会说话。”他陪笑道歉,忍不住又升起泼酒的念头:“我每次喝多了酒,总是这样子。”

风月大娘以眼角掠了他面前那把酒壶一眼:“你今天已经喝了多少酒?”

拾美郎嘻嘻一笑道:“我是被大姐进来以后的这几杯酒喝坏的。每次有大姐在身边,我喝酒总是特别醉得快。”

风月大娘的脸蛋儿居然红了一下,她隔着桌子,笑着以指尖遥遥一戳,道:“以后有一天你死了,先烂的一定是你的这根舌头。”

“既然如此,大姐得先助我避过眼前的这一劫。”拾美郎笑道:“如果我突然遭受暗算,心窝上挨了一刀或一剑,那样一来,我先烂的便不是舌头了。”

出风月大娘没有理睬他这几句俏皮话,忽然敛笑凝容道:“我要告诉你的消息其实很简单,几句话便可以说完。”

拾美郎点点头,没有开口。

“除了百毒帮的门下,还有一个人,如今也在找你。”

“这人是谁?”

“你不认识。”

拾美郎微微一怔:“一个我不认识的人,他为什么要找我?”

风月大娘道:“因为他认识你。”

“我曾经在无意中得罪过他?”

“没有。”

“那我得罪了谁?”

“他的妹妹。”

“他的妹妹?”

“对,他的妹妹。”风月大娘点头:“你得罪了一个疯子的妹妹。现在这个疯子要来找你,就是想把你跟他妹妹之间的一笔帐算算清楚。”

拾美郎又是一怔:“一个疯子?算帐?”

风月大娘道:“他的人并没有疯,但的行为却比疯子更疯狂,更不可理喻,也更毒辣更残忍!”

拾美郎双眉微皱道:“我拾美郎自从行走江湖以来,双手虽然不止一次沾染血腥,但可从来没有欺负过任何一个女孩子,怎么会有人出头替他的妹妹找我算帐?”

“这就是你不肯多向你家柳大姐请益的结果!”风月大娘似嗔似怨,轻轻叹了口气道:“一般人都说女人心,海底针,意思是深不可测,无从捉摸。可是,事实上,恰巧相反,这世上最狭最浅的,就是女人的一颗心。”

她似乎知道拾美郎对她的这番话一定领会不了,所以她稍稍顿了一下,便又接着道:“男人经常总以为粗鲁的言词和行为,才会使一个女人伤心,其实错了。有些时候,一个男人若是不懂得怜香惜玉,不解风情,这才是叫女人真正伤心的原因所在!”

拾美郎一偏头道:“是吗?”

风月大娘凝视着拾美郎:“你是不是个懂得怜香惜玉的男人?你曾否因为不解风情,让某一个女孩子,由爱转恨,恨透了你?”

拾美郎先是一愣,继而脱口道:“你说的是红辣椒薛人凤?”

“不错,正是红辣椒薛人凤。”风月大娘点头,一双明澈的眼光仍然紧盯在拾美郎面孔上:“知道了这一点,现在你该知道要找你的人是谁了吧?”

拾美郎默不作声,缓缓端起酒来喝了一口,表情异常凝重,仿佛一下子完全变成了另一个人。

现在他当然知道这个人是谁。

武林中很多大私下都有一种相同的想法和看法:岳阳大仁堂堂主阴阳两仪掌薛泽广的掌珠薛人凤,如果不是脾气太过刁蛮泼辣了些,天雷大侠拾美郎一定不会拒人于千里之外,两个人也许早就结成一对人人艳羡的神仙侠侣了。

事后也有人曾以这一点向拾美郎当面求证。

拾美郎每次总是在“顾左右而言他”,以强烈的暗示,让对方知道,他不愿谈论这个问题。

拾美郎为什么不愿谈论这个问题?

他真像一般人所猜测的,他不愿亲近薛家那个小妞儿,是为了他受不了那妞儿辣辣的怪脾气。

而事实上,一切正好相反。

在拾美郎的心目中,薛人凤是个好女孩。

当他们单独相处的时候,她是那么温柔而体贴。她会耐心的听他述说江湖上的种种凶险,她会为他暖酒、添菜,她也会在适当的时候,拿走他的酒杯,为了他的健康,不让他再喝下去。

如果你是个男人,而你竟有着这样一个将你照顾得无微不至的妻子,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小妞儿的脾气的确刁蛮泼辣,但那只是对别人,难道你希望你的老婆对每个男人都像对你一样温柔体贴?

但是,尽管如此,拾美郎在经过漫长的思考,他还是以慧剑斩断了这段情丝。

因为,他们之间有个解不开的死结。

这个死结跟薛人凤本人无关。

问题在于她有一个无恶不作,完全失去人性的哥哥。

拾美郎是条血性汉子,恩师天禅老人传给他一身绝艺,没有交代他任何身后事,只告诉他两句话,要他终身谨记——

“勿以善小而不为,勿以恶小而为之!”

拾美郎没有忘记恩师的遗言。

在恩师逝世后几年中,他仗着一身艺业,行走大江南北,打尽人间不平,多少强梁恶霸均为之闻风丧胆。

八派、三帮、两堂,有正有邪,不论对方身份高低,只要落在他手上,他均以恩师的遗言为准则,该救则救,该杀则杀!

就在这段时间里,他认识了大仁堂主的掌珠,红辣椒薛人凤,但不幸的是,他也在这段时间里,听到了一个叫疯和尚的令人发指的种种劣行。

疯和尚当然不是个真正的和尚。

他唯一像和尚的地方,只是一个大光头。

没有人知道这位仁兄既然讲究饮食,注重衣饰,六欲不禁,为什么却偏偏剃了一个大光头的原因。

所以,这位仁兄刚出现江湖时,大家都把他看作一位“奇人”。

令人遗憾的是,先后只不过年把光景,这位“奇人”的“奇行”,就为江湖上带来一股恐怖的震撼。

他在江湖上到处走动,似乎对每一件特出的事物都抱着一种强烈的好奇心。

听到某地某人藏有一部珍版经诀,他一定要借来看看。

听说某地某人炼成了一种灵效无比的丹药,他也要分润一部份,甚至逼对方交出原始丹方。

如果他所求不遂,遭到拒绝,他就会使用一种最简洁的手段,让自己变成该项宝物的主人。

因为他一身武功高不可测,他很少掩饰他这种令人发指的恶行。

三四年前,他最后要研究的对象,是江湖新秀拾美郎的一身武功。

也就是这个时候,拾美郎猛然发现一个可怕的事实。

他发现江湖上那个到处为非作歹,已被人喊作疯和尚的家伙,本名叫做薛人豪,竟是岳阳大仁堂堂主之子,薛人凤的亲哥哥。

原来这厮在二十五岁时,为了提升功力,而误服了种容易上瘾的药物。

经常服用这种药物的结果,他在武功方面,的确进入了一个新境界,但在心神理智方面,却失去了控制。

他变得好奇、贪婪、残忍。

当药瘾来时,他疲累、烦躁、饮食无味。

只要及时服足了药,他就会立刻亢奋起来,这时他会觉得自己像个皇帝,只要一个命令,谁都会俯首臣服,谁想反抗他,谁就杀无赦。

大仁堂堂主发现了儿子的不良行为,气血冲顶,中风瘫痪,自己卧床不起。

在武林中享受崇高地位的岳阳大仁堂,也就从那个时候衰微下来。拾美郎结识薛人凤的时候,并不清楚这些情形。

等他查出疯和尚的姓名和身世,他开始疏远薛人凤。

这是一个痛苦的选择。

但他不得不如此。

——难道他能娶了人家的妹妹,再去杀她的哥哥?

——或是杀了人家的哥哥,再娶他的妹妹?

——如果两者无法兼得,将来一定会造成莫大的痛苦,何不预为之计,使双方少受一点伤害?

焦大麻子关上店门,添了油灯,又送上一大碗热呼呼的羊杂汤,然后便回到后面院子去了。

他虽然是个大老粗,倒还挺识相的。

拾美郎沉默了片刻,道:“这个疯和尚目前在什么地方?”

风月大娘道:“我是听到消息之后,从开封府一路跟下来的。到了长葛,他看上县城妓院里的一名粉头,我就先来了青龙镇,他在长葛城里,可能还要耽搁上个三五天也说不定呢!”

拾美郎轻轻嘿了一声道:“我过去因为没有时间和心情不佳,所以一直没有时间去追踪这个家伙的下落。如今难得他找上门来,趁此做个了断也好。”

他顿了一下,皱眉又道:“我只是有点奇怪,我跟薛人凤是好聚好散,而且彼此之间,也始终没有逾矩行为,他凭什么找我算帐?”

风月大娘媚眼一瞟,微微笑道:“他说,他那位宝贝妹妹,最近神情憔悴,茶饭不思,显然都是为了思念你这个薄情小子所致。他如今前来找你,便是为了代他妹妹兴师问罪来的。”

“他老子被他气成那付样子,卧床多年来,他理也不理,他会对一个从小就不和睦的妹妹真的这么关心?”

“当然这只是一个藉口。”风月大娘道:“他找你的真正目的,说穿了还不是为了天禅老人传给你的那部天禅心经。”

“天禅心经?”

“不错。”

“谁说天禅老人传给我一部天禅心经?”拾美郎一呆。

风月大娘侧扬着面孔,黑亮的眼珠子滚到眼角去,似笑非笑的说道:“那么,这是个谣言罗?”

拾美郎道:“就算天禅老人真的传给我一部天禅心经,那也是我名正言顺该得的,我为什么要撒谎?”

风月大娘轻轻叹了口气道:“其实,真也好,假也好,都跟我柳步摇毫无关系。女流之辈,武功再强,最后还不是要……”

拾美郎目光一转,忽然道:“这次蒙柳大姐事先传达警讯,拾美郎感激不尽。关于如何应付这两路即将到来的人马,柳大姐可有什么指教或建议?”

风月大娘又叹了口气道:“我柳步摇一个妇道人家,对这种大事情,能有什么高明的指教和建议?”

拾美郎道:“大姐何必客气?”

风月大娘淡淡地道:“如果你真想听我的劝告,我还是那句老话。”

拾美郎道:“你我合组新帮?”

风月大娘点点头道:“我这也是完全为了你好。男子汉,大丈夫,要想完成大事业,就必须先奠定一个基础,我一介弱质女流,到那时候,最多也不过是帮你打打杂,管管内务而已。”

拾美郎稍稍思索了片刻道:“这是个久远大计,我得好好的想一想,何况目前强敌两路压境……”

风月大娘眸子里登时泛起一片光采:“我这个建议也不是第一次提起……”

“我记得。”

“那你还有什么好想的?只要你答应下来,这次来的两批家伙,大姐负责帮你给他们颜色看!”

对付“百毒帮”和“疯和尚”这种可怕又危险的敌人,拾美郎当然希望能有个精明的好帮手。

但是,拾美郎不敢答应以今后合组新帮的条件作为交换。

他懂风月大娘要跟他合组新帮的真正目的。

他知道自己办不到。

他也知道,如果自己正面加以拒绝,一定会得罪了这位风月大娘。不过,权衡得失,他觉得仍该明白表示自己的态度,而不该为了取得她一时的助力,昧起良心,虚与委蛇,这不是他所愿的。

他不能让这位风月大娘在感情上受到伤害,正如他不愿意伤害薛人凤的感情一样,一株不能结果的树,与其长成后埋怨,不如趁早拔除幼苗。

“其实,这件事我早想过了。”拾美郎恳切的道:“但我始终想不明白,柳大姐是个聪明人,我们为什么悠游自在的好日子不过,一定要把自己嵌进一个小框框里去?”

“那是你们男人的想法,不是‘我们’。”风月大娘眼中光采消失,语气也一下子冷淡下来:“每个男人都希望永远过着随心所欲,不受拘束的生活。就算他们嘴里不说,心里也会这么想。

“女人则不会这么想,她们厌恶飘泊不定的生涯,他们最需要的,是一个……是一个……稳定的落脚之所!”

“有一件事,大姐应该知道。”

“什么事?”

“组帮立派,经常是个祸源。”拾美郎希望能以历史上的斑斑事实说服对方:“你的实力不足,会遭人欺凌吞噬。你的声势太壮,又会引起妒忌,同时,维持一个庞大的组织,必须雄厚的财力支持,如果财源不足,就免不了要干不法勾当。大姐,你想我们犯得着么?”

风月大娘双目紧盯着他道:“那么,你的意思呢?”

拾美郎懂得她问这句话的意思,她的意思是问:如果不谈组帮的事,你是不是有更好的“安排”?

拾美郎没有更好的“安排”。

这正是他每次怕见这位柳大姐的原因。

这也正是他们每次都会弄得不欢而散的原因。

“我实在不知道到底该怎么说才好。”拾美郎无法改变事实,只得实话实说:“大姐对我的照顾,我完全明白,也很感激。

“问题全系于我出世时就是一个孤儿,我欠这世上很多人的恩情。大姐可知道收养我的是位郭老奶奶,而我却姓‘拾’的原因吗?

“‘拾’——是一个姓不错。但在这儿,这个‘拾’并不代表一个姓,它代表的,是‘拾来的’的意思。”

风月大娘点点头,耸然动容,很仔细的听着。

“郭老奶奶不让我姓郭,而姓拾,有两重意义。”拾美郎接下去道:“第一、她告诉我,我是在路边拾来的。

“第二、她提醒我,以她老人家当年的年龄,如能将我抚养成人,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我应该将这条得来不易的生命,为这个充满温情的人世间,多尽一份力量,作为回报她老人家的抚育之恩。”

风月大娘眼皮微垂,幽幽的说道:“我并没有反对你自己的理想,去做你所想做的事情。”

她缓缓站起身来,又道:“像以往一样,你可以再考虑考虑,我暂时不会离开青龙镇,在必要的时候,我或许还可以助你一臂之力。但希望我们这不是最后一次见面,晚安,再见!”

店外,夜色如墨。

西北风锐声呼啸。

风月大娘拔闩拉开店门,油灯闪晃,差点熄灭。

等拾美郎定下了心神,想出声加以挽留时,风月大娘的婀娜身形已于浓厚的夜色之中消失。

两天后的晚茶时分,镇上的青龙大客栈,突然来了七名长相和装束都很怪异的外乡旅客。

这七名旅客中,为首的那人,年约四十余岁,身材高大魁伟,相貌极其威武。

稍后,是四名身穿对襟短打,板带束腰的青年汉子。

这四名青年汉子,均在三十岁上下,个个眼光锐利,体格健壮,摆明了每个人都有着一付上好身手。

走在最后的,是两名身材矮瘦,皮肤黝黑的老人,如果你不仔细观察,你一定很难看得出他们竟是一对夫妇。

这对衣着相同,外表上性别难分的夫妇,显然不是中原人氏。

两人头上都缠着一幅大包巾,遮掩了头脸的大部份,似乎有意想盖住额前和双颊上某些不想被人看到的特殊记号。

一行七人,本来只须两间上房,也就尽够安顿了,但他们却很阔气的,以多五倍的租金包下了一座偏院。

店家遇上出手如此大方的客人,自是份外巴结。

于是,他们派出一名伶牙利齿的伙计,百灵鸟花枪,专门侍候巴结这批看上去显然不怎么好侍候的客人。

花枪泡了好茶叶,先送茶水,然后哈腰陪笑,请问大爷们晚上哪里用饭,需要准备一些什么酒菜?

像首领模样的那人自称姓韦,他问花枪:“镇上有没有狗肉店?”

花枪想了一下,摇摇头:“没有。”

韦大爷点头道:“好,你去替我们准备三大坛好酒,一盆老蒜。”

花枪道:“菜肴呢?”

韦大爷道:“我们自己张罗。”

花枪哈腰道:“是!”

一名青年汉子插口道:“先去弄一口大铁锅来,多收拾点柴火。”

花枪哈腰:“是!”

他被东家赏识,讨客人喜欢,就是能随时察言辨色,顺风转舵。

该他说话的时候,他会滔滔不绝的说个不停,轮不到他开口时,他就会一股儿的哈腰陪笑、应是。

就凭着这些,没有几个客人会不喜欢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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