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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美好的明天

这一天的黄昏时分,白玉楼和小黑来到了距汉阴五六里的一个小镇。

这座掩蔽在松涛幽篁的小聚落,以产竹而驰名,所以,口耳相传,竹林镇之名便不胫而走。

白玉楼站在一座破庙前的石阶上,临风远眺,不禁叹了口气。

小黑笑着道:“白大哥,我们要怎么才能探明那个神秘组织的虚实?该帮徒众听说全是年轻漂亮的女人,这——实在让人想不透。”

白玉楼眯起眼睛,神秘地笑了笑道:“我有我的办法,你且暂作壁上观,看你白大哥的!”

小黑退回石阶上坐定,庙前空地上,有几付零食摊子,白玉楼走向其中一付摊子前,买了两包花生,他丢了一包花生给小黑,似乎漫无目的的游目四顾。

白玉楼逛了逛,就开始剥食花生,但他只剩了两三颗,就侧身靠去一根石柱后面,拈起一颗花生,运指轻轻一弹,那颗花生便像生了眼睛似的,飞落在阶旁一名小叫花的癞痢头上。

小叫化伸手摸摸脑袋,嘀咕了一句,便又勾着头打起瞌睡来。

白玉楼运指一弹,第二颗花生接着飞出。

这下子,小叫化的瞌睡虫被赶跑了,他跳起身来,扭头大骂道:“谁他妈的……”

嗒!一颗花生壳,应声入口,正好打断他粗活的下半句。

小黑忍不住噗嗤一笑。小叫化气虎虎的叫道:“你这黑木炭,笑什么?无聊!”

小黑手圈嘴过,凑上前对小叫化道:“别认错人了,正主子在那儿呢!”

这时,白玉楼正从一边的石柱后面走出来,剥着花生,将花生仁抛入半空中,再用嘴去接,就像一个熟于特技的卖艺人,几次三番,均能将花生仁接入口中。

那小叫化气得满头疮疤冒青泛紫,三步并作两步,抄起地上的破竹竿,拔腿追上去,叫道:“喂,喂,小王八,打了人想耍赖吗?”

白玉楼又表演了一招,连接三颗落点不同花生仁的“绝技”,迳自往倾颓的大殿上走去。

癞痢叫化,顶多只有十二三岁,但声音倒是又响又脆,他一溜烟,跑到白玉楼面前,以竹竿横挡住白玉楼去路,怒气冲天的道:“你这个公子哥儿,以为我小叫化好欺负是不是啊?”

白玉楼侧仰面孔,哂然道:“一个小小的叫化子,满面癞疮,给我滚远点,本大爷想欺负谁,就欺负谁,你能把我怎么样?”

那小叫化再也无法容忍,一竿横扫而出,口中发狠道:“你们这些不辨菽梁的纨绔子弟,仗着家有恒产,不务正业,今天我小要饭的非教训你一顿不可!”

他那里想到,这一竿扫过,竟边人影也没碰到,眼前那个纨绔子弟,竟在一瞬间消失不见。

小叫化情知不妙,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自己打不过,可以搬救兵,急忙收竿闪身纵去一边。

只听身后不远处,有人拍手大笑道:“好小子,有你的,勇气可嘉!”

小叫化转过身子,边退边叫道:“喂,是个有种的,就给我等着!”

说完,跳下大殿,飞一般朝庙外奔去。

小黑走入大殿,笑嘻嘻地道:“真有你的,白大哥,唯有你想得到这一条妙计。”

白玉楼微笑道:“我们初来乍到,跟丐帮不好联络,那小子被我这一逗,可把信儿送得又快又好!”

果然,不消片刻,白玉楼和小黑才刚走出大殿,站在石阶上剥花生的当儿,那小叫化已领来一名跟他有七分神似的中年丐妇。

小叫化指着白玉楼道:“娘,就是这个穿得很称头的家伙欺侮我,那黑小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中年丐妇将白玉楼上下打量了一眼,注目问道:“这位公子如何称呼?我家阿赖,是什么地方得罪了您,使您公子用花生壳一再戏弄于他?”

白玉楼也迅速将中年丐妇周身打量了一眼,他见中年丐妇衣带上打了三个结,知道对方在丐帮中是中级以上人物,可能是各分舵主,少不得也是一名主事一方的龙头。

白玉楼定了定神,将双掌于胸前一合,十指互抵,指尖向上,作雨伞状,然后含笑道:“在下白玉楼,是贵帮金杖长老麦七斗的忘掉之交,适才之事全属无心,现在向大娘及令公子赔罪!”

中年丐妇见他比出这样一道手式,又见他跟丐帮长老相识,已了然于胸,再想想白玉楼这个名字,似乎有些耳熟,连忙裣衽答礼道:“哦,原来是白玉楼——白大侠,恕妾身有眼不识泰山!”

小叫化阿赖扯扯中年丐妇衣袖,悄悄道:“娘,他就是那个近来行侠仗义,逸闻遐迩的风流太保白大侠吗?”

中年丐妇轻叱道:“大人讲话,小孩子不许插嘴!”

白玉楼不禁笑道:“大娘好严的慈教!”

中年丐妇展颜道:“白大侠这次到竹林镇来,有没有敝帮可以效力的地方?”

白玉楼道:“近日传闻,汉阴有个以女色诱人的神秘帮派,不知贵帮是否有个耳闻?”

中年丐妇面色凝重地道:“这件事的详情,要跟汉阴的分舵主联络以后,才可以得知实情,不过这个神秘帮派已日渐坐大,有跟扬州金凤酒店分庭抗礼之势。

听说主其事的,是恶名昭影,黑白两道人见人怕的‘洞庭五煞’,他们以欢乐教散播异色毒素,创建欢乐宫以蛊惑人心,由于宫里花样翻新,几乎有席卷武林黑白两道之势——你们到了汉阴,可以打关帝庙后的古旱伯探知详情。”

白玉楼沉吟了片刻,道:“好,我跟我的小兄弟明日便赶赴汉阴,一探虚实。”

中年丐妇正拟带小叫化阿赖离去,一直面露微笑没有开口的小黑忽然道:“大娘,可否让我们这位阿赖小弟留下来陪我们聊聊?”

中年丐妇含笑点头,转身离去。

那叫阿赖的小叫化目送自己母亲走出庙门,转脸望向小黑,似乎正在揣摩这个黑黝黝汉子留他下来的用意。

小黑笑道:“夕阳已落西山,彩霞满天,咱们不妨到前面看日落。”

白玉楼向兀立一旁的阿赖道:“跟我们兄弟交个朋友,保证你将来在打不过人家时,可以拍胸脯说,你等着,我回去叫——”

小叫化阿赖毕竟只是个十二三岁的少年,闻言不觉跺脚道:“白叔叔,你再说,再说……我回去告诉我娘——”

小黑和白玉楼忍不住纵声大笑。

到了庙前空地,白玉楼手一抻道:“你的宝贝竹竿呢?”

阿赖忙将竹竿递了过去。

白玉楼接下竹竿,笑道:“刚才白叔叔用花生壳掷了你几次,你曾以这根竹竿打了白叔叔一下,对不对?”

阿赖眼一眨道:“不对!”

白玉楼道:“那里不对?”

阿赖道:“我的出击并没有打着。”

白玉楼道:“你没有打着,那是你本领不济,这个不成理由,反正你曾出过手,对不对?”

阿赖慧黠地笑了笑道:“对!”

白玉楼道:“好,那么,现在你依我的话行事。”

阿赖道:“好的。”

小黑走过来道:“你们好好联络一下感情,我这个粗人,可禁不起一点饿,白大哥,我到附近找点东西吃,一会儿再见。”

白玉楼点点头,小黑便朝镇上最宽敞的一条街道走去。

白玉楼没再说什么,走去院中心,用竹竿在黄土地上画了一个大方格,又将大方格画成十二个小方格。

然后将十二个小方格,有的圈“O”,有的打“X”,画完之后,直起腰来,向石阶上的阿赖招手道:“你过来!”

阿赖觉得很有趣,欣然走下院心。

白玉楼指着那些小方格道:“先从这边走过去,然后再从那边走回来,过去时须步步踏在有‘O’的格子里,回来时则须步步印在‘X’的记号上,如果不出差错,只要跑上八百次,就算大功告成,记住,错一步,就要重新开始!”

阿赖苦着脸道:“跑八百次太多了!”

白玉楼头一点道:“好,你小子刚才怎么答应白叔叔的?”

阿赖道:“我以为只是叫我跑个腿什么的,怎想得到您是要折磨我。”

白玉楼道:“你再讨价还价,就要改成一千次了!”

阿赖叹了口气道:“好吧!谁叫我想藉风流太保的名头唬人哩!”

说着,果然依言从格子中那些“O”上踏过去,再从“X”上跑回来。

小子来回走了几趟,觉得不太困难,便渐渐地有点取巧起来,在步伐上混水摸鱼。

白玉楼只叫他一步步的走过去,再走回来,他却一起步便用快跑,而且速度愈来愈快,最后,竟像蜻蜓点水似的,在那些小方格上,来回飞纵起来。

白玉楼莞尔点头,并未加以纠正。

阿赖跑了一阵子,显得甚是得意的高声问道:“多少次?”

白玉楼含笑道:“二百八十六次,咦?不能,错了一步,现在重新起算。”

阿赖一泄气,收腿站定道:“我的腿跑酸了!”

白玉楼轻轻咳了一声道:“你自己看着办吧!”

说完,作势去捡那根竹竿,笑嘻嘻的道:“所谓不打不成器……”

阿赖一慌,连忙叫道:“慢点动手,我跑,我跑!”

就这样,直到月出东山,先后足足耗去一个时辰,小叫化阿赖才喘息着停步。

小黑自街角转出,高呼道:“我们那位临时性的风流太保高徒,成效如何?”

阿赖楞了一下,忽然扑地跪倒,连连叩首道:“谢白大侠栽培!”

白玉楼大笑道:“好,好,快点起来,歇够了再跑,为了感谢你磕的这个头,再奉送你一句话,以后你小子只要跑满十万次,无论开口骂谁,即使打不过对方,也不必回家搬救兵,保证你溜得又快又远!”

白玉楼与小黑在竹林镇歇宿了一夜,第二天一早,便启程前往汉阴。

两人在路上,跟一伙贩卖日用杂货的商队同行,这才知道,一个新近窜起的欢乐宫,已为武林带来空前浩劫。

到了汉阴,两人打听到关帝庙的地点,立即前去寻找那位中年丐妇口中的古早伯。

没有人会去探究古早伯的真正来历,只因他早岁旅居闽南,学上了一句:“古早古早以前……”的说书口头禅,日久天长,汉阴城里的大小丐众,便均以古早伯称之而不名。

当一名小叫化领着白玉楼和小黑进入废园时,古早伯正在一道颓圯的墙角掀衣捉蝨子。

白玉楼说出自己跟丐帮的渊源,以及这次前来汉阴的目的,古早伯敛起笑容,长长叹了口气道:“欢乐教创设的欢乐宫,真是一个罪恶的渊薮。虽然欢乐教并没有什么明显的杀人放火行为,可是却唆使别人杀人放火。”

白玉楼道:“直的严重到这步田地?”

古早伯点点头道:“欢乐宫的设施豪华,开锁也同样豪华。非一般娼馆赌坊可比,许多人为了一游欢乐宫,不惜铤而走险,巧取豪夺……”

白玉楼不禁想起了那个跟他有过数度肌肤之亲的金凤酒店女老板邵金凤,说穿了,金凤酒店也不见得比欢乐宫造的罪孽少,他是不是要用双重标准来看待欢乐宫呢?

只因为他跟金凤酒店有段不了的情缘,便任由邵金凤大张艳帜,而不能以同等态度面对一个欢乐宫?

但古早伯底下的叙述,使他不能不插手干预。

古早伯又叹了口气道:“欢乐宫派出许多身负绝技的杀手,自他处掳来百余名绮年玉貌的良家妇女,再强行以药物——一种会令人上瘾的番邦药粉——控制那些女子心智,使那些少女,挣扎在人间炼狱!"

小黑不禁插嘴道:“这——这太残酷了,扬州有个金凤酒店,也确曾使许多人为求一探究竟误入歧途,但对姑娘们,可是一点也不勉强……古早伯,你说,欢乐宫在那里,看我不把它夷为平地才怪!”

白玉楼见小黑一付义愤填膺的模样,不禁双肩紧蹙,一时也不知道如何开口。

古早伯又道:“但事情并非完全绝望,只要能联合武林同道,合力围剿欢乐宫,就可将这伙妖孽一网成擒,问题是,那些服药上瘾的无辜女子,在身心饱受蹂躏后,因毒瘾无法戒除,而无法获得新生。”

白玉楼道:“前辈是否有什么办法助她们脱离毒瘾?”

古早伯肯定地道:“只要找到解毒百灵散,在破除欢乐宫后,给那些姑娘服下,就可以竟全功。”

白玉楼道:“天下之大,那里去找解毒百灵散?”

古早伯说罢低头捉起一只蝨子,在嘴里吱吱一咬,白玉楼耳边,便响起一股细如蚊蚋的声音道:“设法支开小黑,否则你无法拿到解毒百灵散。”

离开废园,小黑兴致勃勃的要跟白大哥去找解毒百灵散。

白玉楼十分为难,他知道小黑全属一片赤诚,然而,古早伯刻意的交代,一定别有深意,为了替武林除害,解救那群少女,少不得只好得罪小黑了。

白玉楼将小黑带进一家客栈,在大白天里投宿,小黑觉得不习惯。

小黑不胜迷惑地道:“大哥,我们不是要赶去醉红楼去找解毒百灵散吗?”

白玉楼道:“有些话,要跟你私下谈谈,走,先进房间再说。”

小黑跟着店伙走进栈后一间还差强人意的房间,店伙离去后,小黑正待开口,白玉楼已迅雷不及掩耳的点了他的昏穴。

白玉楼将全身软瘫的小黑抱上床,也不管小黑是否听得到他的解释,悄悄的在小黑耳边道:“黑小子,很抱歉,两个时辰之后,你会自己转醒,别怪大哥撇下你,你经过这么多历练,也该长大了!”

白玉楼离栈前交代栈伙,勿去打扰小黑,让小黑睡个好觉。栈伙接过白玉楼预付的五月份房饭钱,自是喏喏应是。

走出客栈,白玉楼抬头,忽然淋到几滴雨丝,刚才进栈时还丽日当空,怎知这时已下起了小雨。

他以览胜的样子,沿街赏景,实则心中焦虑无比。

醉红楼?

解毒百灵散?

欢乐宫?

他陷入一片深洋大海,脑波风起云涌,短短一两天,他居然又介入了一个棘手的谜团,几时才能解开难题,前去子午谷,见他的心上人胡美玉?

初夏,小雨,是让人觉得懒洋洋的天气,也是喝酒聊天,对奕品茗的天气。

汉阴城里有十来家左右规模不小的酒店。

而平常以及服务、菜色、布置取胜的一家,也是生意最兴隆的一家,是在十字路口的醉红楼。

但醉红楼今天的生意却十分清淡。

时间已是午末之交,醉红楼上只有七名客人。

不过,今天的醉红楼与平日却大大不同。

因为在这七名客人中,居然有位女客。

这位女客是个让人难以揣度其年纪的女人。

她有着少妇般的合宜装扮,却不似一般少妇的拘谨内敛,她也许已经三十好几,但脸上光滑白净,尤其是那双秋波,眨起之间比一个十七岁的小姑娘还要灵活、清澈、动人。

她一个人占着一付靠窗口的座头,似乎已经有了几分醉意。

妇道人家上酒楼,已属荒诞不经,要是她也跟男人一样,据案独酌,旁若无人,当然更是不雅之至。

但是,一般人对好看的女人,多半是很宽容的。

尤其这个女人本来就是万不得一的绝色美女,如今,她那酡红的双颊,配上微蹙的蛾眉,更有一种醮人欲醉的迷人风情。

另外那六名酒客,个个眼光发直,心神摇曳,每个人都在片刻间,觉察到自己身体里的异常反应,那是一种只求达到目的,可以不顾一切的犯罪冲动。

直到那女人掷下筷子,深深叹了口气,大家才发现在她对面座位上,还放着一付未曾动用过的碗筷。

她在等人?

谁是那个享此艳福的幸运者?

楼梯上忽然响起一阵脚步声,接着上来一名酒客。

这是一个三十出头的黄衣汉子,他一脸横肉,神情慓悍,目光如电,显系身手不俗的江湖人物。

这汉子站在楼梯口,目光四下一顾,脸上顿时浮起一抹贪婪而暧昧的笑容。

因为他看到了据案独酌的那个女人。

黄衣汉子腋下夹着一个以麻绳束口的草囊,涨鼓鼓的草囊,好像很有一点份量。

这汉子似乎异常小心护卫着这个草囊,不时以手臂夹紧,从这点看来,这草囊里装的纵非金银财宝,也必是珍贵异常的物件。

黄衣汉子略一定神,便走向窗口那付座头。

就在这时候,白玉楼也早一步上了楼,正兴味十足的在角落里看着这一幕。

那黄衣汉子迈开大步,无比威风的走向那女人。

可是,当他走近那女人身边时,他就像个泄了气的皮球似的,变得奴颜卑膝似的送上满脸巴结谄媚的笑容。

那女人若无其事的端起酒杯,微啜了口酒,缓缓抬头道:“办好了?”

黄衣汉子傲然道:“办好了。”

那女人嘉许似的点头道:“好,放在桌子上,打开,让奴家瞧瞧。”

黄衣汉子如奉纶旨,立即照办,笑道:“我毒蜂朱七可不是盏省油的灯。您看看,这就是河西万源当铺店东程麟,一根毛都不假。”

那女人咯咯娇笑了几声。

“东西呢?”

“在这里。”

毒蜂朱七口中应答着,立即探手入怀,取出一只锦盒双手奉上。

那女人收下锦盒,道:“请坐。”

这个叫毒蜂朱七的男人,终于在历尽艰辛,双手血腥之余,换得了一个座位。

朱七虽然有了座位,但那女人并未为他斟酒。

他只好自己倒了杯酒,举杯道:“谢谢花姑娘盛情招待,今后如有差遣,请不必客气,尽管吩咐就是。”

花姑娘?

花如云?

风流寡妇花如云?

已在一付座头坐下的白玉楼,忍不住轻咳了一下。

他已看出毒蜂朱七脸上晦色加重,那是一种生物预知危险的警兆,当事者无法觉察,旁观者往往能凭第一眼看透。

风流寡妇花如云流盼四顾,有意无意地将目光停驻在白玉楼身上。

她仿佛洞烛一切,朝朱七嫣然一笑道:“奴家的确还想麻烦你朱大哥办件事,只是不好意思开口。”

这声朱大哥,叫得毒蜂心花怒放。

他一口喝干了那杯酒,抢着道:“没有关系,只要我办得到的,赴汤蹈火,再所不辞的!”

花如云含羞不语,好像一切尽在不言中。

毒蜂朱七看得两眼直勾勾的。他的脸孔,慢慢涨红。

红转青,再转紫。

然后,他就像蚱蜢似的蹦了起来,嘶吼道:“你这个千人操万人骑的臭婊子!”

花如云笑瞇瞇的道:“这就是奴家要你办的第二件事!”

毒蜂朱七身躯摇晃,面肌抽摇,两手紧抓着桌面,纵声咻然道:“你,你,究竟为什么非要致我于死地……”

花如云笑道:“这就要怪你自己了,你也不照照镜子,我花如云挑的男人可是人模人样,品俊人风流。你像一盘被挑剩的花生,又烂,又臭,又小,哼,居然敢动你姑奶奶的主意。”

毒蜂朱七突然软瘫下去。

他瞪着眼,张着嘴巴,仿佛还有很多话想问,只可惜他的舌头已经僵硬。

风流寡妇并没有骂错,他朱七的确不是什么上流人物,也不配追求花如云这种名女人。

但是,他至死都不明白,为何在他费尽心血替风流寡妇办好事情以后,会获致这种下场。

还有一点让人迷惑的是,何以同样一壶酒,毒死了毒蜂朱七,却对风流寡妇花如云没有影响?

白玉楼像个看戏的观众,毒酒没有毒死花如云,只有一种可能:毒抹在酒杯里。他犯不着救一个以采花逼奸为乐的毒蜂,隔桌欣赏风流寡妇的美色,也是不错的享受。古早伯语含机锋,会不会应验在风流寡妇身上?

对了,那只锦盒!

正当白玉楼想起身向花如云招呼时,花如云已含笑招手道:“俊小子,你过来,大姐有话跟你说。”

白玉楼无视横躺在桌下的朱七尸体,跨步过去,笑道:“姑娘花容月貌,当未及笄,怎好自称大姐?”

这是个略带讽刺意味的赞美,风流寡妇似乎很受用,花枝乱颤地伸出春葱似的玉指,点了白玉楼额头一下,笑道:“好小子,吃大姐的豆腐啊!不过,我就是欣赏你这付俊模样,怎么样,坐下来谈谈吧?”

白玉楼在风流寡妇的右侧坐下,其他食客对白玉楼的受宠邀坐,既嫉又羡,却又有点幸灾乐祸。

所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只要能一亲芳泽,即使以死为赌注,愿意一博的,仍大有人在。

“大姐,我叫你大姐,只是一种称呼,并不表示你就真的比我年长……”白玉楼目注花如云,竟有点目眩神迷,语无伦次起来。

“好啦,好啦!报出你曲意巴结我风流寡妇的缘由,只要你能答应我一个条件,大姐对你目前的难题,一定设法解决。”

白玉楼惊讶道:“你怎知我面临难题?”

花如云道:“思过半矣!这一点,你先别追究……喂白大侠!”

白玉楼更加吃惊,花如云居然知道他的身份?他和小黑到汉阴不过才几个时辰,他所接触的人只有几个,到底花如云是何来头?

白玉楼道:“这个难题,我是自己本于良知替自己设下的,既然大姐是个明白人,我就不再隐瞒,我想要解毒……”

花如云手一挥,制止道:“可否到别处一谈?”

白玉楼见花如云眼中浮现出一股渴求炽烈的火焰,不由有点迟疑。

很明显的,花如云不是个好惹的女人,一旦惹上这个女人,就像惹上了一个满身尖刺的豪猪。

让白玉楼无法选择的是:花如云极可能拥有那瓶解毒百灵散。

白玉楼强自镇定,点头道:“无不奉陪。”

风流寡妇花如云只身投宿的地方,是汉阴城里最豪华的和平老栈。

未过花木扶疏的中庭,花如云挽着白玉楼,进入一间宛若豪门雅室的福禄上房。

在醉红楼上,花如云还碍着人多,装出一派大家闺秀的淑女状,等缠着白玉楼进了房间,她再也顾不得矜持,回头一抱,像条蛇似的,将白玉楼紧紧扭缠住。

白玉楼外号叫风流太保,行事上却很少抑制不住欲念。但此刻,他在风流寡妇左掐右揉的摆布下,不由心旌荡漾,有些把持不住。

“好大姐,你先别把我评价太高,我也许不能在那方面给你满足。”白玉楼几乎忘了自己的目的,略一定神,又道:“我想要你身上的解毒百灵散。”

“我知道。”花如云微仰着头,吐气如兰道:“我知道你白大侠想解救欢乐宫里的女人,我也会把解毒百灵散给你。这是朱七冒死自河西万源当铺东家程麟那里抢来的。”

花如云又将白玉楼搂紧了些,笑道:“只要你能向我证明,你真的有风流的本钱,我就可以交出解毒散。”

白玉楼有点不敢相信花如云的话,天下那有这种好事?白吃一顿秀色大餐,还附赠一瓶江湖人物视为瑰宝的解毒百灵散,这不是在做梦吧。

这并不是白玉楼在做梦。

当他发挥金枪不倒,奋力攻堡的真功夫以后,他果真得到了解毒百灵散。

让他觉得百思不解的是,风流寡妇花如云为什么要做这种赔本生意?

“如云姐”他理理花如云凌乱的发丝,有点愧疚。“我实在是个风尘浪子,不值得你如此厚爱。”

“不!”花如云菱唇一咬,坚定地道:“很多女人,出卖灵肉,是为了获得物质上的享受。跟你,是我心甘情愿的,我毫不觉得有什么遗憾。以前,我就有个梦想,好花需要惜花人玩赏,你,就是我心目中最称职的园丁!”

白玉楼有点感动,有点奇怪,不管怎么说,解毒百灵散现在已纳入他的腰包,风流寡妇花如云虽然声名狼藉,却并不是个饥不择食的女人,也许他白玉楼真的蒙幸运之神眷顾,也说不定。

第二天,当白玉楼回到小客栈去找小黑时,小黑已不知去向。

在跟花如云分手时,花如云曾说,葫芦谷是欢乐教的建宫处,目前,欢乐宫已扩大规模,在原址又建了另一处别宫。

葫芦谷在城南十五里处的大度山上,白玉楼一时不及联络丐帮,想悄悄潜往,一探究竟,再谋对策。

白玉楼真的蒙幸运之神眷顾了吗?

答案是否定的!

女人善变,犹如天气。

前一刻钟艳阳高照,不多一会儿,阴霾四布,再接着风起云涌,滂沱大雨,淋得人措手不及。

白玉楼刚离开汉阴城,就由路旁一座茶棚里,得到一项让他啼笑皆非的消息。

风流寡妇已发出布告,说她的一样随身宝贝“解毒百灵散”已落入白玉楼手中。为了报复白玉楼以下流手段骗取她的宝物。她悬出赏格,不管是谁,只要能将解毒百灵散完璧归赵的,她愿以身相许,并将“解毒百灵散”分成两份,一份赠给对方。最诱人的还有,杀了白玉楼,可得赏金白银五万两正。

天下真没有白捡的便宜,他白玉楼如果当初迳自前往子午谷,怎会惹上那个女人,弄出这甩不掉的麻烦?

从汉阴出城到葫芦谷,顶多个把时辰,但白玉楼这趟行程却走得心惊肉跳。

在他身后不远处,有股人潮,跟他保持着三五百步的距离,他走得快,人潮跟得快,他放慢脚步,人潮也慢了下来。

白玉楼当然知道那批人的目的,但只要对方不近身,他就不便发动攻击。

最后,他索兴停了下来,在路边一棵大树下坐下。片刻后,他便头枕虬结的树根,发出鼾声,呼呼大睡。

好个风流太保白玉楼,他真的睡得着吗?

就在白玉楼睡意正浓的时候,在离他一箭之遥的人潮中,有了些变化。

这些人里,少数几名领袖人物,眼色互递,突然脚步放慢,逐渐落后,慢慢聚到一起。

一名道貌岸然的黑衣老者,首先发话向左右道:“老夫认为这样耗下去,也不是个办法。我只要那瓶解毒百灵散,对那骚娘们,可没有一点意思……再说——”

这老者特别交代自己的立场,撇开赏金、美色,以示自己动机的纯正。

一名皮肤黑里透红的精壮小子,幸灾乐祸的挤了过来,笑嘻嘻的道:“是啊!谁叫粥少僧多……”

另一名面如重枣的汉子厉声接口道:“你这黑小子是那儿冒出来的?”

黑小子淡淡一笑,反问道:“这跟你们夺宝、杀人、领赏,有关系吗?”

枣脸汉子喝道:“去你的!韩庄主德高望重,素为我辈所敬仰,在他老人家话未说完以前,郝某人不希望有人打岔。”

黑小子神秘兮兮的嗯了一声,笑道:“既然你‘破风刀’郝大侠,衷心尊敬我们这位‘祥云庄主’,为什么不自动抽身让开?”

枣脸汉子一怔,顿时软了半截,对方黑小子词锋犀利尚在其次,最主要的,是人家认识他破风刀郝振纲,他却对人家一无所知,甚至连姓氏都喊不出来,这在江湖上,为大忌之一,已不由得他再嘴强逞能了。

那位祥云庄主韩独清,这时也一怔,向那黑小子注目道:“如依你朋友,又该如何?”

黑小子双肩一耸道:“依了敝人,既然无法皆大欢喜,只有先行淘汰一番。这样,就可以使最后剩下的三个人来平分美色、宝物、赏金!”

祥云庄主不禁动容颔首道:“这真不失为上——”上字出口,把底下的“上之策”,以一声干咳截断,显然他突然想起自己的身份地位,实不应该先作出如此露骨的表示。

破风刀郝振纲切齿道:“纯粹是挑拨离间,拨弄是非!”

不过破风刀这两句话,说了等于没说。因为,他这句话语气虽然凛正有力,声音却低得只有自己可以听到。

西南角落上,一个矮胖汉子,突然越众而出,高叫道:“这办法尤某人举双手赞成,非此,无以解决,韩独清韩庄主,太玄上人,以及尤某人,算是一组。来来来,大家赶快分别编组,都是老朋友了,这不过是没有办法里的一种办法,谁也不会为了物质引诱,当真拼死拼活,伤了彼此和气。

来,完全是印证武学。一律点到为止,快快,把握时间要紧,不顾参加的朋友,请退到两边去。”

首先宣告成立的这一组,实力如何,自属不问可知!

尤胖子嚷着,一面伸手拉住一名中年道人,半推半拖地向那位祥云庄主韩独清走过来。

果然第二组尚未出现,便有十余人自动默默退出。

退出的十余人中,一名瘦子低声骂道:“这肥猪可以说是当今八派中,第一号无耻之徒,前天还听他背后骂韩老头是个表面仁义道德,一肚皮男盗女娼,如今他自己——哼!”

这时东边人群中,一名走方郎中装束的人,突然缓缓转过身子,向身后一名黄袍老人低声说道:“咱们两个,如能再拉上长白那个双枪丘老头,便有问鼎之望,申老意下如何?”

黄袍老人冷冷答道:“老夫一生从未求过他人,希望姓丘的他知道这是你催命郎中如此提议,同时,我只要赏金,美人和解毒散你们商量着办!”

催命郎中敷衍着道:“这个当然,到时候,掌劈风流太保,还不是全靠您老那一套五岳浩然掌,双枪老儿与我催命郎中,不过是从旁跑跑龙套而已!”

说罢,旋自人丛中向双枪镇三关站立处挤去。

双枪镇三关看到催命郎中,侧目冷冷道:“钱兄有何见教?”

催命郎中凑近一步,低声道:“浩然掌申老儿认为滚刀堂尤胖子这厮太没道理,眼中只有一个韩独清老儿,实际上,韩老儿若是跟您老一比,嘿嘿,只有天知道!”

双枪镇三关双目一亮,强自抑制着道:“申老儿真的说过这话?”

催命郎中低声道:“皇天在上,骗你的是这个——”

双枪镇三关头一甩道:“走!区区一座祥云山庄,算什么东西?就算是申老儿也比他姓韩的强过多多!”

另一边,一名独眼老人正在向一名破衣老丐下说词:“别想不开了,老朋友。他们三个人一组,咱们只要两人也就尽够了,老汉早已查看清楚,眼前一个像样的人也没有,良机不再,失之可惜,万一将来事闻于贵帮,尽可推说皆缘因看不惯几个老家伙嚣张不可一世的狂态,为利欲薰心的丑恶状,才忍不住挺身而出,到时再有老夫为你的投入作辩护……”

破衣老丐沉吟道:“让我再考虑考虑,就算准备插一腿,到最后提出来,也还不迟。”

这时有人问那黑小子道:“阁下有何打算?”

黑小子摇了摇头,笑道:“独木成林,我样样条件不如人,既没有朋友或熟人,本身的几手玩意,又是鸦鸦乌,算了,咱们还是瞧瞧热闹吧!”

说话之间,已有五组先后产生。

组成之五组一十五人,陆续走到道边那片旱田中,不想参加的十余人则走去另一边。留在原地,包括犹豫不定,和找不着妥当伙伴的,现在只剩下疏疏落的五六个人了。

这五六人中,又包括了黑小子,和独眼老人、破衣老丐等三人。

后两者已决定参加,不过要等到淘汰到最后,才捡便宜。所以,实际剩下来,没作决定的,仅有三个人。

这三人分别为:“点苍神鹰”祖长空,“昆仑樵隐”井秋桐,以及那名枣脸大汉,“破风刀”郝振纲。

这三人,如果合成一组,无论名望或武功,可说均不输于时下已组成之任何一组,那么,这三人还在等什么呢?

这中间只横梗着一个很小的问题。

就是昆仑樵隐的一个外甥,曾在一次意气之中,被点苍神鹰一名远支师侄打过一掌,以至于两人不打招呼,已达数年之久,此刻双方虽有点结盟之意,却是谁也不肯先向谁低头示弱。

至于那位破风刀郝振纲,则由于有着某项不可救药的缺陷,无人敢予请教。

什么缺陷?

贪念重?

武功差?

错了,完全不是!

此君不但一手破风刀法,鲜有敌手,即使做人方面,也一向有口皆碑,一是一,二是二,绝无一般江湖人物那种见利忘义,狗皮倒灶的行为。

那么——

原来此君虽然外貌堂堂,个性上却有个无法克服的弱点:“色厉内荏”,容易发生临时怯场的毛病!

他在一场拼搏中,明明已经赢了对方,但是,最后他很可能什么理由也没有,拖刀转身便逃。

那个黑小子显然不清楚这些曲折,此刻咦了咦,分别指了三人一下,甚为诧异地道:“你们三位,刚好一组,怎不过去参加?”

点苍神鹰祖长空朝地面狠狠呸了一口道:“狗拿耗子——”

昆仑樵隐嘿嘿接着道:“真是多管闲事。”

点苍神鹰精目一转,连忙跨出一步,抱拳道:“为本派家驹那畜生上次在长安误伤贤外甥一事,祖某人内心抱愧,一直就想找个机会向井兄表示歉意——”

昆仑樵隐还礼不迭道:“祖兄这就是骂人,你我兄弟,交非一日,假如为了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也记在心上,岂非笑话?”

黑小子热心地转向破风刀叫道:“好,好,圆满解决,现在问题就剩下你郝大侠一个人了!”

点苍神鹰和昆仑樵隐互相望了一眼,破风刀则脸皮微微一红,三人都没有开口说话。

黑小子茫然四顾,不甚迷惑地道:“咦?这,这是怎么回事?”

道旁一名黄衣汉子冲着黑小子一点,意思似说:你过来,我可以告诉你!

黑小子机警之至,一得眼色,立即疾步拢近道旁,黄衣汉子不知低低说了几句什么话,黑小子一沉吟,遂一声不响地,向破风刀走过去。

他走近破风刀以后,低声郑重地道:“老实说出来,你过去有没有患过什么怪疾?或是遭遇什么刺激?你破风刀的钟头,在下早有所闻,看在你老弟为人尚还耿直的份上,在下不敏,愿略尽绵薄,希望老弟务必信任!”

破风刀红脸讷讷地道:“郝某人亦不清楚原因何在,只是自内人不告而别后——”

黑小子眼中一亮,道:“是,因为……咳……呃……?”

破风刀脸更红了,点头低声道:“是的,直到目前,尚还如此。”

黑小子紧接着问道:“那男的是谁?”

破风刀道:“已经五六年了,始终查不出任何眉目。”

黑小子似乎胸有成竹,缓缓点头道:“好,你等在这里!”

说着,转身大步走至祖、井两人面前,挥手道:“你们去吧,带上这位郝大侠,待会儿郝大侠第一场里,不论对手是谁,如果输了,都惟不才是问。至时我如不能帮你们建功御敌,愿交出项上这颗人头!”

四周众人听了,无不暗暗称奇。此人热心如此,而又什么也不为,这情形,任谁都不能为自己找出一个满意的解释!

祖、井、郝三人的第六组产生了。

最后一组,独目老人和破衣老丐,接着也宣告加入。

这最后一组的宣告加入,给其他六组,带来不少意外和惊诧。全场气氛,也随之更为紧张起来。

几乎每个人都在纳罕:独来独往的天山独目叟,时正时邪,性情变幻不定,想分取一杯羹,尚在情理之常。

而身居丐帮“八大金刚”之一的“好好金刚”,他怎会淌进这池浑水的呢?

丐帮帮规极严,虽位尊如八大金刚者,亦无所优容。该帮对外的态度,一向是不禁止弟子在外若事生非,但必须具有不得不发的理由!

如今这位好好金刚为了一时之贪,而参与花如云赏格之事,日后要传到丐帮长老和帮主的耳朵里,那还得了?

祥云庄主韩独清四下望过一眼,迟疑了一阵道:“竞争者有七组之多,要怎样……”

那个黑小子突然插进来,大声打断话头道:“敝人愿代为安排,保证公平无比!”

现在,众人见怪不怪,也只有听他的了!

黑小子见无人异议,大声接下去道:“按一般常例,三人一组,三战两胜,就可以取得晋级复战权利的方法,这老实说,是不公平的!”

从人全都一楞。

奇怪,三打二胜不算赢,难道只胜一场的一方反该晋级?

黑小子接着道:“因为,一组虽为三人,但得失却直接影响到同组每一个人的本身。目前之组合,全属临时搭配,彼此并无渊源可言,试问,两败一胜中,那位独获一胜者,他为什么一定要因别人的无能而牺牲?”

众人不禁点头,黑小子挺胸慨然又道:“所以,敝人的意思是:一组若能三连胜,固然无话可说,否则,一方的‘两胜’,就该与另一方的‘一胜’,重新合成一个新组,而‘一败’加‘两败’,败就是败,只有通统滚蛋退出!”

众人异口同声,轰然喊出一声:“好!”

尽管黑小子对未来失败者之措词相当酸刻,却无一人感到不舒服,因为谁也不是抱着必败心理出场的。

忽然有人问道:“七组是个单数,阁下对此有无妥善的安排办法?”

黑小子不假思索的答道:“有的是办法!”

发话那人不信道:“如何安排?”

黑小子一指独目叟和好好金刚两人道:“这一组暂时不计,待另外六组竞争并成三组后,再合为四组复战,四而二,二而一,如此以定魁元!”

私议四起,这办法显然有欠公平。

发问那人大为不满,哂然道:“是不是因为他们那一组只有两个人?”

黑小子头一点,从容回答道:“这是理由之一!”

发问那人怔了一下,旋即笑道:“理由之二呢?”

黑小子淡淡笑道:“理由之二是为了另外六组的共同利益!”

大家又都听呆了。黑小子缓缓接着道:“这样可以留给他们两位最后一个考虑的机会,因为他们两位说不定突然宣布放弃……”

滚刀堂尤胖子抢着喊道:“是的,可以开始了,尤某人认为这种安排十分理想,简直无懈可击,来来来,谁主持个先后顺序?”

黑小子笑道:“当然还是我了。”

接着,摘草为签,六组比赛顺序迅速排定,两组一场,双方三人同时捉对动手。动手之前,再次言明,只是印证武学,点到为止。

大树下的白玉楼伸了个懒腰,飞身上树,头枕树干,斜躺着,这个角度,正好把那群人的闹剧,尽收眼底。

对于人性的贪婪,凶残,白玉楼算是开了眼界了。

“决斗”开始。

第一场,“五岳浩然掌”申一钧,“双枪镇三关”丘武泰,“催命郎中”钱白赋一组连三胜,败方为“中条三雄”。

第二场,“终南三剑”两胜一败,本应与对方获胜一场的“泰山四象掌”合成一组,但“终南首剑”和“三剑”为顾及“二剑”之颜面,胜后宣称退出,“泰山四象掌”独木难支,空欢喜一场,只好自认倒霉!

第三场,是一场好戏……

“点苍神鹰”、“昆仑樵隐”和“破风刀”等一组,对上了“祥云庄主”、“太玄上人”和“滚堂刀”尤胖子那一组。

每组三人,出卖时谁对谁,并无规定,所以,场子刚刚清出,那位滚堂刀便抢着向破风刀招手大笑道:“来来来,郝老弟,咱们放对子耍耍,‘滚堂刀’对‘破风刀’,两刀相会,机会难得!”

他特别强调“以刀对刀”,听来似乎言之成理,而实际上,不过是抢着来“捏”破风刀这个“软杮子”罢了!

另一边,经过斟酌后,双方决定为:“点苍神鹰”祖长空对“祥云庄主”韩独清。“昆仑樵隐”井秋桐对“太玄上人”张公羽!由于四人全以掌法见长,一经派定,双方立即脱卸长衣,准备出手。

而这一边,滚堂刀尤胖子虽然像所有的人一样,清楚破风刀郝振纲有中途怯场的老毛病,可是,对后者理性正常时的五套破风刀法,仍不无几分戒心。

同时,也知道对手这种怯场的老毛病,亦非百分之一百,每战必发,所以,他以为,单单寄望于敌手本身,还是不够的。

但他心中似乎另有成竹,甩肩把两把鬼头刀撤至手中,哈哈一笑,大声又接道:“来来来,郝老弟,咱们稍微站开一边。咱们对刀,不比他们对掌,难免有失手之时……”

果然,破风刀脸上开始显露出犹豫之色,横刀在手,架式凛然,脚下却未移动分毫。

场边的黑小子忽然沉声喝道:“姓郝的,注意了!”

破风刀茫然转过脸去道:“注意什么?”

黑小子道:“还记得我们刚才谈的么?”

破风刀面红耳赤的点头道:“当然记得。”

黑小子注目道:“想知道那男人是谁么?”

破风刀双目凶光外露,厉声道:“是谁?”

黑小子抬手朝滚堂刀尤胖子一指道:“就是这胖子!”

尤胖子暴跳怪叫道:“你们在搞什么——”

底下要说的,大概是个“鬼”字,这“鬼”字未及出口,忽听呼的一声,刀光闪处,颈上那个会说话的葫芦,已然“骨秃”一声滚落。

好俐落的一刀,果然不失破风之名!

滚堂刀尤胖子挑精拣肥,投机取巧,结果七算八算,最后却丧命于黑小子轻轻一句话。

四周经过一阵短暂的惊讶,随即平息下来。

因为在这种场面中,砍下个把个脑袋,原属平常之极之事,何况死者又是一个人见人厌的尤胖子!

破风刀郝振纲用衣袖拭去刀上血迹,一面转向黑小子问道:“朋友,没有骗人吧?”

黑小子笑道:“假如我说是真的,郝大侠会不会相信?骗你的,这不过是为了兑现保证你赢第一场,所采行的一种权宜手段罢了!”

破风刀大为泄气,双臂一软,喃喃道:“真地开玩笑……”

黑小子兴致勃勃,三步并做两步,又走去“点苍神鹰”和“祥云庄主”以及“昆仑樵隐”和“大玄上人”对阵的那边,提高噪门叫道:“不是你死,便是我活,成败在此一战,美色、灵药、白花花的银子……大家好自为之,须知,成败在此一战,人无害虎意,虎有伤人心,既然下了场子,就该放手一搏……”

黑小子这一叫,首先使点苍神鹰想到,自己实在不该选上祥云庄主这个扎硬的点子,心中一虚,便想设法暗施毒手。

于是藉施展那套神鹰掌不断腾窜廻翔之便,悄悄于掌心中扣下两枚毒药镖,准备一遇机会,立即猝然发出。

黑小子在祥云庄主纵过身前时,又发长叹道:“可怜韩独老一世英名……”

祥云庄主韩独清心头一凛,闪目查察之下,马上发觉到点苍神鹰一只右掌,捲而不展,大违行掌常理,不禁一声冷笑,忖道:“人无害虎意,虎有伤人心,好个卑鄙的小人!”

冷笑声中,为求先发制人,一招“闲云野鹤”,身形电射,双掌齐施。

点苍神鹰不虞对方绝招突发,一个措手不及,身躯顿给震退一边。祥云庄主得理不饶人,双腿连环,疾上一步,一脚便向点苍神鹰当心踢去。

黑小子身子横里一挪,突发骇叫道:“太玄上人,您看,点苍神鹰死得好惨呀!”

太玄上人为武当派中有名的好好先生,一向面慈心软,这次完全是被滚堂刀尤胖子给硬拖出来的,依他本人,原无参与花如云悬赏之意,现在转过脸去一看,发觉那位点苍神鹰人已气绝,但鲜血仍自口中冷冷涌出,死状果然其惨无比。

就在太玄上人侧然出神之际,黑小子悄悄拢前一步,又向昆仑樵隐挤眉弄眼地道:“下一个只怕要轮到阁下了!”

话毕,双肩一耸,悠悠然闪去一边。

昆仑樵隐迅忖道:“是啊!什么点到为止?全是鬼话!我昆仑樵隐顺意被‘点到’?还是他太玄上人愿意被‘点到’?”

他同时更知道,他的武功远不如太玄上人,弄到后来,十之七八是他横尸郊野!

那么,他又为什么不先下手为强?

昆仑樵隐想到这里,立即大声喝道:“喂,张子羽,你这杂毛老道休想装傻使诈了!”

他话发招后,在喊出一声张子羽之前,一掌早向太玄上人后脑门劈去,同时表明对方突然住手出神,是一种装傻使诈的诡计。

结果,一切正合他意。

太玄上人惊变转身,昆仑樵隐这一掌,系有意而发,少说也重逾百斤,试问一个在匆促不提防的情形下,如何承受得了?

由于众人注意力均为点苍神鹰之死状所吸引,结果众人所发现的,只是昆仑樵隐的一声大喝,以及太玄上人旋身扬臂格挡,昆仑樵隐一掌电闪下劈。全部演变过程,均极自然。

所以,对太玄上人之应掌闷哼倒地,并未引起太玄上人之惊异或同情。昆仑樵隐也是当今八派中知名之士,胜得这一场,亦不算侥幸。

这是六组三场中,最惨死的一场。尤胖子人头落地,点苍神鹰喷血而亡,太玄上人情况较佳,算是落了个全尸。

现在,得胜的三人:“破风刀”郝振纳,“祥云庄主”韩独清,“昆仑樵隐”井秋桐,自然合成了一组。

按预计,第一轮淘汰下来,六取其三,应有三组。再加上“独目叟”和“好好金刚”那一组“特别组”,该有四组重新分两场进入复赛。

但由于“终南兄弟”和“泰山四象掌”那一组,在获胜自动弃权而解散,问题又来了。

如今尚剩三组,将如何作复赛之安排?

这份麻烦差事,义不容辞,当然又落在那位黑小子头上。

大家对这一点,似乎已在无形中养成一种依赖。这时,待场中三具尸体清去之后,所有的目光便不约而同的投向那黑小子。

黑小子眼光四下一扫,清了清喉咙道:“是不是仍由不才来安排?”

他拿起了蹻了!而众人硬是没有一个敢开口。很显然的,谁都不敢乱说话,生怕开罪了这位仁兄,影响了底下的好戏。

黑小子见无人表示异议,这才满意地咳了一声,缓缓接下道:“现在,获胜的两组,继续印证,剩下最后三人,再与未参加初赛之一组,争取花如云赏格的主权!”

他的意思很明显:在第一场中获胜的“五岳浩然掌”、“双枪镇三关”、“催命郎中”等三人,必须再与在第三场中获胜的“破风刀”、“祥云庄主”、“昆仑樵隐”等三人,继续拼斗一场,才能与“独目叟”和“好好金刚”那一组争取最后胜利。

这种安排公平吗?

上面六个人,不论那三人晋级,如果再战,便是第三度交锋,而“独目叟”和“好好金刚”两人至时无论接战那三人,均属初试身手。

黑小子大声叫道:“要不要不才对这种安排,稍为解释一下?”

仍无一人开口。但每一双眼光中,都无异在喊着,当然要!

黑小子忍不住笑了一下,才郑重地高声道:“在此之前的种种安排,大家都认为很公平,对不对?好,现在咱们就事论事,再谈目前的情况。如果现在有四组,当然没有问题,但现在只有三组呢?别无他策,只有淘汰一组!”

黑小子顿了顿,大声又接着道:“也许有人要问,再淘汰,为何仍由已经战过一场的两组进行呢?这样一来劳逸之势,岂非更不平均了吗?对!问得好。不过,且慢,试问:假如不从这两组开始,将由那两组开始?”

众人听了,都不禁深有同感。

这是一个表面上复杂,实际上很简单的问题。

“五岳浩然掌”、“双枪镇三关”、“催命郎中”与“破风刀”、“祥云庄主”、“昆仑樵隐”六人六组。

现在都已战过一场,如由其中一组——出战“独目叟”和“好好金刚”一组,都属“劳逸不均”,倒是由淘汰至最后,所得之最强一组,与“逸待”的一组竞争,尚称勉强合理。

黑小子见无人提出异议,得意地一声干咳,摆出一付权威姿态,缓缓接下去道:“所以,如此决定,可说是一种在无法作公平安排的情况之下,一种唯一比较公平的安排!另外,这是相当重要的一点,请大家不要忘记,直到目前为止,‘独目叟’和‘好好金刚’两位,仍有随时退出的可能!”

是的,最后一点,的确相当重要,尤其刻下晋级的六位当事人,更显得关系重大。

“独目叟”和“好好金刚”这一组;虽然不一定会退出,但并非全无可能。万一两人真的退出了,下一场的胜利者,不是马上获得夺取赏格的权利?

这些人一厢情愿的以为,自白玉楼身上取得解毒百灵散有如探囊取物,要摘下风流太保的头颅也似乎易如反掌,他们好像忘记了风流太保的师承出身,和绝佳身手。

在当今武林中,谁敢撄其锋?

虽然这些人里有些确有超俗绝技,但能跟白玉楼对拆十招以上的,几乎找不出一个。

白玉楼自树上纵身而下,信步往人群走去,众人的注意力过份集中在即将上演的好戏上,居然没有人发现他们的正点子大肥羊已逼近身边。

对于黑小子的提议,与赛者均无异议。

于是接着便是对手的分配,这是六人自己的事,须由双方面彼此斟酌决定。

不过,也没有花费多久时间,三场对手便排定了。

“双枪镇三关”与“祥云庄主”对阵。

“五岳浩然掌”与“昆仑樵隐”对阵。

“催命郎中”与“破风刀”对阵。

对手派定,黑小子忽然提出一项新建议:“这三场之胜负,影响相当深远,因为很可能这是最后的一场武学印证。而且六位都是当今武林名家,所以,我希望这三场,最好能分开来,一场一场的举行,好让大家都能观摩到名家之绝学!”

黑小子这段话,实在绝透了!他这么一说,使与赛者不得不使出全力,否则“名家绝学”,岂不浪得?所谓武学印证、点到为止的前议,岂不形同虚设?

这些身负“绝学”的“武林名家”难道看不出黑小子的蓄意挑拨吗?

也许有人疑心,但事关本身利益,谁也不会,也没有时间去探究黑小子的目的!

黑小子的建议被采纳了。这是意料中事。第一场战火,“双枪镇三关”对“祥云庄主”,开始点燃。

就在众人注意力全部集中在斗场中心之际,黑小子却悄悄挨到催命朗中身边,轻声道:“打个商量,作个交易怎样?”

催命郎中侧目道:“什么交易?”

黑小子低声道:“保证阁下再赢一场!”

催命郎中阴笑道:“要你保证?”

黑小子道:“你是否表示对这一场已具有绝对把握?”

催命郎中道:“不敢。”

黑小子道:“那么……”

催命郎中嘿嘿笑道:“如果对手是别人,还可以谈谈,如今要说‘破风刀’也能赢得了‘催命郎中’,嘿嘿嘿,恐怕很难有此可能!”

黑小子道:“阁下自认为比滚堂刀如何?”

催命郎中道:“高下难言。”

黑小子道:“那么……”

催命郎中再度冷笑截口道:“算了,尊驾那一套,我催命郎中清楚得很,偶试可奏奇效,重施一文不值,他姓郝的可不是一个木头人!”

黑小子耸肩道:“那就算了。”

催命郎中眼珠一转,忽然喊道:“且慢!”

黑小孩悠然转身道:“相开了吧?”

催命郎中目光闪烁地道:“唔,我催命郎中不是个三心二意的人,不过……咳咳……随便谈谈也无不可,你开的条件如何?”

黑小子低声道:“小意思,三支长白老参也就尽够了。”

催命郎中嘿嘿道:“好个小意思!”

黑小子忙道:“当然,长白老参,目前市上奇缺,可说有钱也买不着。不过,比起白玉楼那只大肥羊来,熟轻熟重,思过半矣!打个折,两支半怎么样?”

催命郎中道:“半根!”

黑小子道:“那有这种还价法的?如果不是我为了济世活人,才不会跟你磨菇这么久。这样吧,两支整,真的不能再少了。”

催命郎中道:“一根整,不会再多了!”

黑小子仰脸道:“一支半如何?”

催命郎中发狠道:“办不到,一根就是一根!”

黑小子道:“朋友,你可别后悔哟!”

催命郎中犹豫了一下,又冷冷接着道:“你给我听着,黑小子。一根半说定了,但你必须保证我成为最后的胜利者,事成之后,再付人参!”

黑小子无可奈何的摇头道:“你这人好精的算盘,真不好打交道!”

催命郎中裂齿冷笑道:“你老弟如果认为划不来,不妨过去鼓励那个姓郝的再表演一手‘刀劈奸夫’的把戏,看我催命郎中一颗人头会不会落地!”

黑小子两手一摊道:“只好如此!”

正当黑小子转身走了两步时,一片枯叶不偏不倚的落在他的头顶上。

这片枯叶只有铜钱大小,却打得黑小子哎唷一声,场上竞斗正烈,无人有那份跟他开玩笑的闲情。

他抬头一看,道旁大树上,似乎有团黑影晃了一下,枝浓叶茂的大树,藏个把人,是不成问题的。

黑小子摸摸头上的肿包,正拟破口大骂,一片树叶忽然飞入口中。他耳边传来白玉楼的声音:“小黑,你几时变得这么会搅局啦!”

那个一直扮演着“捉蟋相斗”者的黑小子,原来就是被白玉楼点了昏穴,留在小栈,又不告而别的楼小黑。

小黑的功力还没有到传音自由的地步,只好耸耸肩,莫可奈何的笑了笑。

白玉楼知道,小黑最后极力在催命郎中身上,想挖出长白老参的用意,不外是想藉人参滋阴补阳的神奇疗效,对将来自欢乐宫解毒脱险的少女,尽份心力。

不过,他也不欣赏小黑这种使诈耍狠,斗心眼比斗力气更在行的一面,这跟他所了解的小黑,大不相同。也许当初叫他清除几个跳梁小丑,养成了他这种性格。

话说回来,这群无耻之尤的江湖败类,难道不该铲除吗?

白玉楼叹了口气,隔岸观虎斗,本是幸灾乐祸者所优为,他,一个自命甚高的侠客,见了这种血溅五步,横尸当场的场面,岂能不无感慨。

就在这时候,第一场的胜负已分。

双枪镇三关为了表示自己确实够份量,祥云庄主根本“不足一道”,竟然弃枪不用,改以双掌奉陪。

而祥云庄主因为在第一场已对那位点苍神鹰下了煞手,白壁既污,再无矜持之必要,是以一上来便施狠着。

等到双枪镇三关发觉弃枪之不智,终于回天乏术,在祥云庄主一招野鹤分云之下,被当场砍掉一条手臂!

第二场:“五岳浩然掌”对“昆仑樵隐”。

第一场开始不久,昆仑樵隐便落了下风,五岳浩然掌,掌风呼呼,声势果然浩然难挡!

同一时候,小黑已悄悄踱去破风刀身边,低声道:“郝大侠,刚才实在抱歉……”

破风刀苦笑了一下道:“事情都已经过去了,还提什么呢?虽然你用心良苦,但在我而言,杀了个尤胖子,并不能补偿夺妻之恨,失望自属当然。”

小黑正容点头道:“如果不是为了替郝大侠打抱不平,我也不会这么做!”

破风刀皱皱眉头,没有说什么。

小黑神秘兮兮的道:“郝大侠刚才看到我跟谁说话?”

破风刀道:“好像是催命郎中?”

小黑点点头道:“你知不知道我跟那家伙说了些什么?”

破风刀迟疑道:“这怎能知道?”

小黑道:“我是指头他这一场如何胜你之法。”

破风刀骇然张目道:“你,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小黑不疾不徐地道:“而我现在又把这话来告诉你,你郝大侠是个聪明人,咳咳——郝大侠是不是了解我的用意?”

破风刀脸一红,有点不好意思。不是么,人家要真有与他为难之意,又怎会再来告诉他这些话?

当下忙致歉道:“请朋友原谅,不过,我可越来越糊涂了,你究竟是……难道……请恕我直言,我实在想不透你小兄弟的用意何在?”

小黑道:“为了想向他催命郎中换取一忖秘药。”

破风刀道:“小兄弟你在吃药?”

小黑道:“郝大侠应该先问问那是一种什么药!”

破风刀一楞道:“那是一种什么药?”

小黑暧昧一笑低声道:“百战不疲丸!”

破风刀一啊失声道:“百战不疲丸?你——”

小黑点一点头道:“对了,吃了百战不疲丸,可收金枪不倒,连御数女之效,我并非真要讨这种药,而是想证明一下他催命郎中有没有这种药!”

破风刀茫然道:“目的何在?”

小黑哼哼道:“这样便可进而证明,江湖上新近流传的一项传言是真是假?”

破风刀眼一眨道:“什么传言?”

小黑冷冷道:“有人藉某种药物之力,专门勾引良家妇女!”

破风刀眼中陡地一亮道:“朋友可是说——”

小黑道:“请郝大侠谅解,刚才,诬指尤胖子,只是开玩笑,也可以信口随便说说,因为尤胖子天生该死,谁杀了他,都大快人心。

虽然假藉你郝大侠之手,但对你的侠名,毫无损害。而现在,情形与你郝大侠息息相关,情况又不同了。”

破风刀道:“什么不同?”

小黑叹了口气道:“我有个怪脾气,不论什么事,不打破砂锅问到底,追究个水落石出,便会耿耿于怀,梦寐难安。”

破风刀点头道:“很多人都是如此。”

小黑接着道:“所以,我从刚才到现在,一直在想:嫂夫人到底去了那里?谁有这份胆量?谁有这份罩得住的功夫?”

破风刀不开口,一张面孔却愈涨愈红。

小黑缓缓道:“而现在,我有个大胆的假设……也许是瞎猜,因为,你很可能跟催命郎中是第一次会面!”

破风刀切齿道:“不!”

小黑失声轻咦道:“怎么说?”

破风刀恨恨地道:“有一年,我去太原,回来时就听说这厮曾于我离开家期间,在衡山附近采过药。”

小黑关切地道:“那时嫂夫人呢?”

破风刀双目喷火,暴跳如雷,吼道:“贱妇离家,就是在这厮出现三个月之后,你朋友不提,我几乎忘了这件事,我就不相信天下事这般凑巧!”

小黑叹口气道:“这就八九不离十了!”

破风刀道:“不杀了这厮,姓郝的誓不为人!”

小黑低声道:“你能么?”

破风刀道:“这些都不管!”

小黑低声道:“要想达到出气目的,只有依计行事……如此,如此,这般……这般,知道了吗?”

中间一段,小黑附在破风刀耳边说出。只见破风刀听完,双肩一垂,好像很泄气。

随后,小黑带着一脸无可奈何之色,又向催命郎中这边走来。

这时斗场中,五岳浩然掌和昆仑樵隐,均已各中对方数掌,前者鼻子肿得像根大红萝卜,后者口角满是鲜血,显然牙齿已经丢掉了好几颗。

催命郎中见小黑走过来,侧目冷笑道:“气打得怎么样了?”

小黑苦笑道:“对方是扶不起的阿斗。唉!看样子还是过来接受你阁下的条件算了!”

催命郎中嘿嘿笑道:“真会说笑话!”

小黑一怔道:“阁下反悔了么?”

催命郎中阴阴一笑道:“什么叫反悔?‘受禄’必须‘有功’,你朋友功劳在那里?钱某人为什么要做只赔不赚的生意?”

小黑想了想道:“那么,我们来打个赌好不好?因为不瞒你说,我实在非常需要长白老参。”

催命郎中觉得有趣,不由笑道:“赌什么?如何赌?”

小黑手一指道:“赌这一场谁胜?”

催命郎中一哦道:“你赌谁胜?”

小黑笑道:“我赌昆仑樵隐胜!”

催命郎中大喜过望道:“行,行,好极了,彩注多少,说吧,不怕大,快!”

小黑傲然一笑,缓缓地道:“赌你一颗头!”

催命郎中勃然大怒道:“放你的狗臭屁!”

小黑头一点道:“你输定了,抱歉——”

旋即声音一扬,蓦地大喝道:“第三场提前开始!好——一个照面——结束,破风刀郝大侠又赢了!”

待众人愕然回顾,催命郎中一颗人头早已落地,谁也没有看见双方交战之经过。

无论武功或机智,催命郎中都比破风刀强过许多,所以,即使有人出面指证破风刀是在背后挥刀暗袭,也无人肯信。

因为大家刚才看得很明白,两人一直保持二十步左右距离而对面站着,试问破风刀是凭什么绕到催命郎中背后而不被发觉?

接着,又被小黑不幸言中,昆仑樵隐居然胜了另一场。

如何胜的?这跟催命郎中人头落地有关。

也跟取胜那们太玄上人之手法如出一辙。

原来当小黑蓦地大喝时,适值五岳浩然掌转到对面,这位浩然掌因为稳占上风,行有余力,闻声不免抬头望了一眼。

昆仑樵隐睹此机会,自然不肯放过,头一埋,猛冲而上,浩然掌措手不及,结果与点苍神鹰死法一样,心窝中招,五脏碎裂,大口喷血而亡。

小黑走过去,用脚一拨,将催命郎中那只药箱踢得远远的,白玉楼以一支有倒刺的小铁钩,长线一甩,便将药箱钩上树。

小黑朝大树会心一笑,这才双臂一张,高声喊道:“很好,很好,现在进行最后之决赛……”

独目叟转向好好金刚,注目道:“要饭的,你意思呢?”

好好金刚缓缓起身道:“昆仑樵隐,祥云庄主,果然是一时翘楚,我要饭的佩服,佩服,难得有这种印证机会,怎好错过?”

独目叟大喜道:“要得,要得,上吧!”

两个以逸待劳的老家伙这一站出去,辛辛苦苦取得决赛权的“祥云庄主”和“昆仑樵隐”脸色全变绿了。

两人之武功,本来就不比两个老家伙强,再加上两个老家伙者是“一鼓作气”等到现在,而他俩已濒临“再衰、三竭”的地步,这种仗,如何打。

有人高声叫道:“这一场,两个对三个,只有采取混战了!”

小黑头一摇,大声说道:“不,仍然是一对一,不才相信,我们的破风刀郝大侠,可能是不会再参加了!”

众人俱是不信,争问破风刀道:“郝大侠真的想放弃?”

破风刀满面愧色,讷讷道:“是的……”

众人抢着道:“为什么?”

小黑义不容辞的大声代答道:“刚才郝大侠参加,纯系激于一时义愤,如今卑鄙的尤胖子和阴狠的催命郎中,已被他一刀一个,为武林除去两大祸害,即此一端,便足以威震武林,名垂千古,什么花如云的赏格,又岂看在我们郝大侠眼里?”

破风刀红脸讷讷地道:“兄弟正是这个意思……”

祥云庄主和昆仑樵隐互望了一眼,均萌退意,这时只要小黑替他们两人来上一句半句,找个台阶好下,他两人一定会不假思索的退让。

但世事岂能尽如人意?

小黑的眼角一扫,大声接着道:“至于祥云庄主和昆仑樵隐两位前辈,均为一时之耆宿,武功之高在前两场中,已为吾人所共睹……不过……也许两位该考虑考虑,一个人成名不易,尤其到了晚年,最重要的就是要懂得适时退让,最后这两场,可不比前面,两位千万不可鲁莽拼斗!”

一番话,顿将两人的退路堵得死死的。

砍掉头,不过碗大一个疤。考虑?哼!

祥云庄主和昆仑樵隐分别深吸了一口气,挺身向前走去。

四人配对,自然比较简单,祥云庄主迎向好好金刚,昆仑樵隐找上天山独目叟。

这最后的两场战争,进行得非常迅速。

好好金刚咬牙挨了祥云庄主一记重拳,近身以分心手法,将后者当胸开了一个大窟窿。

天山独目叟则毫不费事的将昆仑樵隐劈了个支离破碎。

结束了,全部都结束了!

但白玉楼呢?那个在树下小憇的风流太保呢?

黑小子呢?那个正义凛然,替大家排纷解困的黑小子呢?

腥风血雨,业已过去,最后胜利者也无异是最后失败者。

他们都有被人耍了一场活猴戏的羞恼激忿,但他们由于出发点太龌龊,在埋怨之余,似乎也不便大声宣告,只好隐忍不言,悄悄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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