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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惊弓之鸟

外面柜上,邵金凤证实了白玉楼的猜测,另外的七名大自在教徒,果然刚刚结账离去不久。

小黑望了望外面的天色,露出一脸焦急的神气道:“既然离去不久,我们现在追出去,也许还来得及……”

白玉楼微微一笑道:“要追出去,当然来得及,只是追上之后,又怎么样?”

小黑一呆道:“追上之后……”

白玉楼微笑着道:“我不是已经很清楚的告诉过你了,师祖他老人家的意思,只是要我们把这七名大自在教徒设法赶出酒店,便算大功告成,他和丐帮方面,已有妥善安排,其他的事,用不着我们操心。”

小黑仍不服气道:“我们横竖闲着也是闲着,过去帮帮忙,也是好事。”

白玉楼道:“帮别人的忙,有时也不见得就是一件好事。”

小黑道:“这话怎么解释?”

白玉楼道:“丐帮一个分舵被毁,人命九十多条,这种血海深仇,只有由丐帮自己动手报复,他们这口怨气,才消散得了。而且该帮高手已云集扬州,相信他们凭自己的力量,也不难了却此一心愿。”

小黑又皱了一下眉头道:“就算这件事的后半段不必我们插手,我们……也不能……就这样……天天闷在这里喝酒啊!”

白玉楼微笑道:“在这里住腻了是不是?”

小黑道:“三五十年后,等我年纪够老了,那时手头上如果还有着花不完的银子,我一定会在这里订个长期房间……”

白玉楼笑道:“这是一种很好的想法,只要你把急躁的脾气改一改,你会有那一天的啊。”

胭脂虎杨俊刚住进金凤酒店里来的头两天,还心怀鬼胎,处处存着顾忌,生怕大自在教或洪泽湖方面的人,不肯放他过去,会一路追踪到酒店来。

等他发现这座酒店势力不小,外面江湖上种种恩怨,一进了酒店大门,几乎全化为一片风花雪月,他的一颗心也就慢慢放落下来。

吃喝玩乐方面,他是大行家。

金凤酒店里面的每一样设施,都非常适合他的胃口。

他现在只为一件事感到遗憾:这次住进金凤酒店,实在太仓促了。

他若是早知道会有今天,事先好好计划一番,多积蓄一笔银子,他相信一定会挥霍得更尽兴、更舒服!

不过,他约略计算了一下,他这次带进酒店的银子,是十三万两多,说起来也算是一笔可观的数目,只要手面稍微紧一点,事实上,也尽够他痛痛快快的快活一阵子了。

先后不过十来天光景,国、色、天、香四院里一些有名的姑娘,差不多都被胭脂虎杨俊玩遍了。

这些姑娘虽说色艺俱佳,但在这位曾有过十八房妻妾的胭脂虎眼里,慢慢的也就有点腻味起来。

风月场所,以财易事,再热门也就是那么回事。

杨俊倒了胃口之余,忽然将注意力移到女店主邵金凤身上。

他发现这里的女主人邵金凤,才是真正的第一号美人。

要在三年之前,杨俊仗了洪泽湖的帮派势力,为了达到目的,一定不择手段,横竖他有的是财势和人手,捅的漏子再大,也损不了他一根汗毛。

而现在,这位胭脂虎则如惊弓之鸟,已经学乖了。

他知道这个女人敢在扬州经营这样一间酒店,必然不是个好惹的角色。所以,他只能试探性的采取渐进的手段,看能不能凭自己的英俊和年轻,将这女人勾搭上手。

当他开始尝试着向这位女店主打招呼的时候,邵金凤温和亲切的态度,使这位胭脂虎浑然晕陶,信心大增。

他不知道这是邵金凤经营这家酒店的基本手腕,对每一位顾客都是如此,而并非特别看上他这位杨大爷。

可是,杨俊在扬州花丛中厮混了十多年,呼风唤雨,无不如意,一时间色迷心窍,竟以为他胭脂虎的虎威仍在,因而对这女人的邪念头,也就更为积极起来。

他刚住进酒店时,怕过分招摇,引起别人注意,所以只在第三等的“寿”字院里要了一个小房间。

现在,为了摆排场,他做的第一件事,便是从“寿”字院,迁到“福”字院。

他住进去的,是福字八号房,正好是小黑的紧隔壁。

福字院的房间,都有高墙隔阻,除非出门在巷道中相遇,经常谁也不清楚隔壁居住者的身份。

住进福字院第八号房之后,杨俊的第二步行动,便是将十多万两银子全部交柜记字,这当然多少含有几分向邵金凤摆阔的意味。

接着,他的第三步计划,便是邀请邵金凤到自己的房间喝酒。

俗话说得好,酒是色媒。

如果一个女人肯答应到自己房间喝酒,正如王婆告诉西门庆的,差不多也就有七分光了。

杨俊提出这一要求时,一颗心悬提得高高的,虽然他是个久历情场的老将,却也免不了脸热耳臊,深怕碰个不大不小的软钉子。

可是,出人意料之外的,邵金凤竟然一口答应了,一点也不显得忸怩。

杨俊兴奋得心花怒放,差不多当场乐死过去。

当天晚上,厨房里送来一桌上等酒席。

酒菜送到,佳人也翩然莅临,稍稍有点出人意料之外的是,邵金凤竟同时带来了国色天香四院的四名红牌姑娘。

这四名红姑娘,都是跟杨俊有过肌肤之亲的老相好。

杨俊心里尽管犯嘀咕,却又有口难言,只得装出一脸笑容,勉强周旋于群芳之间。

这顿酒一直喝到更尽漏残,杨俊烂醉如泥,连客人什么时候里去的,都不知道。

第二天下午,七天一结的账单送来,他才知道昨晚一席酒,一共花去他一千五百八十两银子。

在扬州城里,同样的酒菜和场面,最多一成—一百五十八两——也就尽够了。

如果换了往日,杨俊本来也并不在乎这笔花费,但如今他的一点积蓄已成了一潭死水,舀一勺,少一勺,他就不能不打打算盘了。

事后,酒醒过来,经过一番冷静思考,他终于明白邵金凤是有意教训他。

杨俊经过这番刺激,忽然想起一句老话:情场得意,赌场失意!

那么,反过来说,情场失意,赌场不就该得意了么?

他认为很多俗语,既能流传几十年、几百年,甚至几千年,其中一定有它的道理。

他决定试试。

经常在他福字八号房走动,供他咨询使唤的伙计,是黑心杀手杨双舞。

在酒店里,大家都喊他小杨。

小杨大约三十二三岁年纪,除了一双黑眼珠的大小位置,配合得不太正确外,看上去清清秀秀的,还满讨人喜欢。

杨俊因为不清楚这位小杨的出身来历,加上小杨在应对上谦逊知礼,难得两人又是同宗,杨俊对这位小杨,可说相当赏识。

他向小杨打听赌厅里的情形,小杨告诉他,赌厅里只赌筹码,不赌现银,下注大小随意,没有时间限制,无论你赢多少,都可以随时兑成现银离开。

杨俊听得大为心动。

他知道到这座酒店来的客人,都是来自天下各地的豪雄富商,无论赢进多少,也不会有一文落空,于是便叫小杨陪他过去试试手气。

赌场上经常有种怪现象。

一个很少下场的生手,或是一个赌性不浓,硬被逼上台子的人,经常都会迷迷糊糊的成为大赢家。

一旦让你尝到了甜头,以为这是一种赚钱最快最轻松的方式,而认真想在赌台上有所作为时,你的那种好运,忽又突告消失。

你因为对大赢而特赢的记忆犹新,以为偶而马失前蹄,只是一时的现象,于是你便鼓勇继续的奋战下去,直到有那么一天……。

胭脂虎杨俊的情形便是如此。

第一天,他跟小杨进入赌厅,只兑了五百两银子的筹码,处处小心谨慎,看妥了门子才下注,结果注注奇准无比,一个上午玩下来,他赢了本钱的七倍,三千五百两!

这个数字,正是他到酒店住了十多天的全部开销。换句话说,这十多天来,他吃喝玩乐,包括女店主把他当大头修理的一顿酒席,全是别人代他付了帐!

杨俊大喜之余,抽出一百两之余,赏了小杨。

第二天,他用不着小杨带路了,自己一个人轻车熟路的进了赌厅。

由于昨天的战果,他的心大了,手面也大了,这一次,他买了三千两的筹码。

在这里赌钱,还有一个好处。只要你在柜台上存有一笔款项,提存手续十分方便,要多少签个字,立即点交;赢了,存进去,马上登摺,干净俐落,分厘不爽。

住在这家金凤酒店里,食宿费用虽然昂贵吓人,但在一个整天有大笔银钱进出的赌徒眼里,却往往不当一回事。

你说三钱银子一担米,一担米可供三个人一个月生活之需,他们认为,只要押对了门子一注就能赢进数十两银子,你要买多少白米?你说好了!

杨俊第二天的手气平平,勉强保本。

第三天,他觉得押门子不过瘾,向帐房兑了一万两筹码,自己当庄。

从中午混到夜半,手气起起伏伏,输赢始终在千两之内。

结果,在三更将尽时,骰点一变,忽然把把抓“独小”。只不过两三条牌,一万两银子眨眼化为乌有。

杨俊体力透支过度,实在支撑不住,只好收兵。

第三天,直睡到黄昏时分,精神方才恢复过来,穿衣洗脸,匆匆吃了一碗点心,立即奔赴赌厅。

这一次,他把赌本加大了三倍,一庄三万两,准备干个痛快。

这一次,没有输,但也没有赢。

以后,就这样,来来去去,有输有赢,总结则是输多赢少。

十几万两银子,普通人家,八辈子也吃不完,但到了大赌场里,那也只不过是一大堆筹码而已。

筹码,不论早晚,总有耗光的时候。

不到十天,杨俊终于走了夺魂镖金用和海山和尚的老路子,十几万两银子,全部提得光光,变成一文不名的孤家寡人一个。

金凤酒店对输过大钱的客人,一向厚道。

最后,邵金凤派黑心杀手杨双舞送来一百两程仪,请杨俊离店。

杨俊知道再住下去也没有什么意思,只好选在当天天黑以后,提了一个小包袱,悄悄走出金凤酒店大门。

一百两银子,在一般民间来说,仍然是笔大数目。

拿这笔钱买几亩地,搭几间茅屋,只发殷勤耕耘,照样可以守着这笔产业,一辈子衣食无忧。

若是过不惯乡村生活,在城市里,摆个摊子,贱卖贵买,赚点蝇头之利,也照样可以轻轻松松的过日子。

如果经营得法,十年八年之后,积少成多,钱上滚钱,说不定又是一个小富翁。

但是,这一百两银子落在胭脂虎杨俊手里,就完全不是那么回事了。

像只出洞老鼠似的,他走出酒店时,一路担惊受怕,唯恐遇上大自在教徒,或是洪泽湖方面的旧人,好不容易混进城内,为了替自己压惊,一顿酒食和房租费,就去掉了他七八两银子。

一个人在极度潦倒时,常会油然生出一些没出息的念头来。

杨俊胡乱花完这一百两银子,竟然异想天开,又跑去青楼找他那几个重拾卖笑生涯的小老婆,背人私下里向她们诉说苦状,那些女人顾念旧情,也多多少少量力而为,给了他一些零碎银两。

杨俊东拼西凑,又差不多弄了百把两银子,然后便告失去音讯。

两三年后的一个寒冬,苏北富安镇石桥下有人发现一名冻毙的病丐,一身恶疮,五官变形,死状极其悽惨,据传就是这位胭脂虎杨俊……

胭脂虎杨俊离开金凤酒店的第二天,小黑也离开了酒店。

胭脂虎杨俊离开酒店,是床头金尽,壮士无颜,小黑则是接受白玉楼的嘱托,赶往洛阳白马寺那座废园,提取部分窖藏黄金,以供丐帮赈灾之用。

去年冬天,江南天气酷寒,霜害严重,农作欠收。回春以后,扬州城里,虽仍是一片歌舞升平景象,四乡八镇的农家,生计却都陷入绝境。

白玉楼吩咐小黑,黄金可在洛阳变换银两,另向开封郑州一带,搜购稻麦或杂粮,然后雇船沿运河南下,数量愈多愈好,最好能在五月之前,运抵扬州。

白玉楼像变戏法似的,又取出一枚丐帮的最高信符金葫芦令交给他,并告诉他一些与各地丐帮弟子联络的方法,以便遇上麻烦时,好向各地丐帮分舵求援。

小黑触景生情,忍不住道:“你上次卖给大自在教的一枚金葫芦令,有没有向丐帮报备?”

白玉楼笑笑道:“我卖那枚金葫芦令,是有用意的,用不着你操心,我早安排好了。”

白玉楼办事,一向粗中有细,他将小黑送出城外,搭妥了江船,方才挥手离去。

小黑分手时,虽有点依依不舍,但同时也禁不住有点兴奋,白大哥肯把这样重要的一件任务交给他独力处理,这证明白大哥已对他完全信任,信任他有独当一面的能力。

白玉楼送走小黑,并没有立即回到金凤酒店。

他其实已经没有一定再回金凤酒店的必要。

他在酒店里,还有一点结存,其实那也只是邵金凤对他食宿优待的结果,以后有机会再住进去,这笔存款,仍必可以随时支取。

今天扬州城里,已经太平多了。

野狼帮已经土崩瓦解,洪泽湖水寨元气大伤,一点剩余势力,自保尚嫌不足,自然无力再在扬州求发展。

而来自西藏大自在教的一股势力,经过丐帮苦心安排,在一场大决战后,二十多名高手,仅黑衣阎罗老洛巴和摧花叟吐突百残,以及鲁昆仑等少数几人亡命突围而去,这批佛门叛逆,想再梁指扬州,恐怕已不是短期间力所能及的了。

白玉楼取去师父交给他的那张黑名单,核清下一个他要查访对付的人物,乃是名列名人排行榜上第五名的分尸手陶五藏。

根据附注记载:陶五藏出生滇康交界的蛮荒山区,幼为孤儿,长大后得异人传授,武功奇高,性格孤僻,视杀人如家常便饭。

早年多在两咱劫掠,中年成巨富后,隐居湖北荆山,但其嗜杀劣性不改,经常出没江西安徽一带,胡作匪为,随兴杀戮。

如依恶性评等,他本是白玉楼第一个要下手剪灭的对象。

白玉楼最后决定把他放在“花花道人”言棍,“快刀”张凤鸣,以及“海山和尚”等人后面,是因为这位“分尸手”的出没地区广阔,追踪不易,才将他移置于“花花道人”和“快刀”等人之后。

如今,他在扬州已无急务在身,决定花上一年的时间,去找那位一身血腥的“分尸手”。

河南、安徽、湖北三省交界的大别山南麓,有个小村庄,叫杏花镇。

这个平淡无奇的小乡镇,拥有一样天然瑰宝——一道山泉。

山泉沿陡峰蜿蜒而下,终年不绝。水质清澈甘美,村中人畜田地,仰赖这道山泉的恩赐,住户们人人健康长寿,水稻杂粮蔬菜收获量,也较其他村庄高出数倍。

俗云:匹夫无罪,怀壁其罪。想不到天赐一道美景,也给这个小山镇带来了祸殃。

大约四五年前,一名神秘的富翁,忽然以高得不合理的价格,大量收购山脚下的土地,村人愚昧无知,以为接到了一位活财神,纷纷以高价卖出土地,再去山中另行开垦闲地,不料却因此为这个小镇带来了极大的灾难。

那位富翁买足了土地,开始在自己的土地上建筑庄宅。然后,又在靠近山脚部份,凿了一口大池,拦蓄山泉。

山泉流量不大,平时仅是全镇百余户灌溉饮用,经大富户将水源导入水池之后,下游的住户和农田,登时发生水荒。

到这时候,全庄的人,才发现富户当初以高价收购土地,原来一开始就居心不良。

接着,他们发现,富户的庄院里,住满了身手高强的庄丁,无论文争或武斗,他们都绝不是富户的对手。

就在杏花镇全镇居民陷入一片荒乱而又孤立无助之际,大富户陶大官人的酿酒厂开始设立,同时向全镇招募工人。

陶大官人订定的工资很低廉,他在镇上另外挖了三口井,均派有家将严密看守,只有陶家酒厂的工人,才能汲取井水饮用,镇上人土地无法耕种,只好忍着一肚子气,进入酒厂做工。

利用山泉的酒,酒质极佳,供不应求,设立一座酒厂,无异找到一座挖掘不尽的金矿。

本来就很富有的陶大户,至此越来越富,城堡也愈盖愈广,而同镇的居民,倚赖微薄的工资渡日,土地慢慢变卖殆尽,日子也就愈过愈艰辛。

原来的一片人间乐土,结果只便宜了一个陶大户。

陶大户究竟是怎么样一个人,就连杏花镇本镇的人,也多半弄不清楚。

白玉楼能找到这样一座荒僻的小镇来,说来全是一次巧合。

有一天,他在皖西霍山一个小镇上喝酒,无意中喝到产自杏花镇的杏花露,因为酒质绝佳,风味近似茅台,而醇厚犹有过之,白玉楼大感讶异之余,才由店主人口中听到了这段有关杏花露的故事。

霍山为大别山支脉之一,白玉楼怀疑那位陶大户或许会跟分尸手陶五藏有点渊源,因为路途并不遥远,白玉楼乃决定找来杏花镇碰碰运气。

杏花镇环境闭塞,除了一样杏花露,别无物产输出,所以镇上既无客栈旅社,也没有一家像样的饭馆酒店。

好在那时候民风淳朴,一般乡村人家,都很慷慨好客,白玉楼品貌端正,谈吐斯文,待人有礼,他凭着过人的鉴别能力,很快的便跟镇头上一户姓张人家攀上交情。

张家老夫妇俩,目前靠养鸡搓草绳渡日,有个儿子,也在酒厂做工。

张家本来也有两三亩地,因为失去水源,目前只能种些耐旱的蔬菜,收成全靠老天赏赐。

白玉楼则托称他久仰陶家大院杏花露的美名,想来批购一批,运去他乡行销。

张家的独子,名叫张孝祖,跟白玉楼差不多年纪,人很憨厚,因为家境欠佳,至今尚未娶亲。

这天晚上,他跟白玉楼说了很多有关陶家酒厂的情形,白玉楼因而益发肯定,陶家那位很少露面的陶大官人,很可能就是分尸手陶五藏。

第二天,张孝祖照样去陶家大院上工,白玉楼则在稍后前往陶家大院拜会主人陶大官人。

陶家大院占地约四五十亩,工人出入,另有侧门,白玉楼走的则是正面红漆大门。

经过通报,一名家丁模样的壮汉将他带进庄中一座大厅,但最后出来接见他的,却是一名神态威猛的赵姓大总管。

这个姓赵的总管似乎久已未在江湖上走动,对白玉楼的身份和姓氏,丝毫未起疑心,他大刺刺的道:“白兄弟要见敝东家,有何贵干?”

白玉楼拱手道:“在下幼习陶朱之术,久仰贵庄出产美酒,特携囊金若干,拟向贵庄趸批佳酿数十石,以便行销省城,聊博什一之利……”

赵总管哈哈一笑道:“兄弟,你打错主意了!本庄由于设备有限,月产不过数百担,顾客多为附近市镇之长期订户,那有余酒可供批发?”

“再说——”他又打个哈哈道:“由于本庄所产酒质优良,售价一向不低,你老弟若想批购转售,实际上亦无厚利可图。”

白玉楼冷静地陪笑道:“话虽如此,在下还是想见见贵庄主。”

赵总管一哦道:“除了谈生意,还有私事?”

白玉楼坚定而和悦地道:“按照道理说起来,也是公事。”

赵总管道:“什么公事?”

白玉楼道:“你做得了主?”

赵总管道:“敝东主在鄂、皖、湘、赣数省内,皆有产业,这座酒厂,只是他老人家兴之所至,办起来养活一部份老部属的活计而已,只要你老弟谈的是座酒厂,我赵某人勉强还做得了主。”

白玉楼道:“这样说来,要想见见陶老庄主,是很不容易了?”

赵总管道:“不太容易。”

白玉楼道:“既然如此,那我就跟你赵大总管说了也是一样。如果在下想把这座酒厂以及这片土地全买下来,大总管你要多少价钱?”

赵总管一呆道:“你说什么?”

白玉楼道:“当初你们这座酒厂是怎么经营起来的,在下如今想以相同的方法,再买回来!”

赵总管露出惊疑不定,又好奇又好笑的神色道:“你老弟有多大的财力?这座酒厂你老弟买得起?”

白玉楼道:“你开价钱好了,买不买得起,那是我的事情。”

赵总管道:“你老弟可知道花下这笔大本钱,要等那一年才收得回来?”

白玉楼道:“那也是我的事情。”

赵总管脸上神色不定,双目中有时凶光外露,显然为眼前这名年青人提出的无理要求暗暗冒火,但他毕竟是个老江湖,隐忍工夫,终究高人一等。

他沉吟了片刻,决定来个漫天要价,唬唬这个小子。横竖卖与不卖,权操他手,随时可以翻悔,谅这小子也奈何不了他。

“你老弟如果真的有意想经营这座酒厂,我看……就算你十万两银子如何?”

那时候的酒厂,设备简陋,经营全靠工人和天然资源,开价白银十万两,当然是有点荒唐。

但是,白玉楼连眼皮也没眨一下,立即点头道:“好,十万两……”

赵总管脸上掠过一丝奸滑之色,缓缓接着道:“至于土地庄宅方面,赵某人打算半卖半送,就也算你个十万两好了?”

买工厂不连土地,花十万两银子买什么?买那些锅炉泥灶,陶瓦旧木桶?这岂非明摆着欺人太甚?

不过,白玉楼仍然声色不动,平静地道:“好,一切在内,全部是白银二十万两,什么时候成交?”

赵总管现在是真的有点犹豫了。当初,他们购进这片土地,再加上以后的起造费用,总数不过花去万把两银子。

再加上这两年的酿酒收入,本钱早就回来了,如果凭空再捞个二十万两银子,就算换了老主人,也难免不动心。

何况,这里住的,只是老主人七个小老婆中的一个,老主人一年之中,在这里最多住个把月,质掉这座酒厂,再去他处另产金屋,光是坐着吃这笔老本,也够舒舒服服活上一辈子的了。

赵大总管心思活动之后,反而有点担心白玉楼是否真能拿得出这笔银子来,当下两眼死死的盯着白玉楼道:“老弟不是开玩笑?真的有意盘下这座酒厂?”

白玉楼取出一张银票,面额五百两,递了过去道:“这是订金,请开一份收据,半个月后,就在这里,银货两讫。”

白玉楼告别张家老夫妇后,立即起程前往洛阳筹款。

他知道在这件交易上,吃了大亏,但他仍然抱着十二万分诚意,准备盘下这座酒厂。

黄金藏在地窖里,再过一百年,还是一窖黄金,如果有了这座酒厂,杏花镇上百来户人家,生活便可以立即获得改善。

如果由丐帮派人前来经营,更可以因此获得一宗稳固的财源,一举数得,何乐而不不为?

至于消灭分尸手陶五藏为江湖除害部分,他可以分开来,当作两件事情来办。等后者迁离这座杏花镇,他再遵得命,为江湖除害,仍不为迟。

另一边,分尸手陶五藏方面,又抱的是什么态度呢?

首先,赵姓总管表示老东家目前不在庄院中,便是个通天大谎。

分尸手自恃在江湖上辈份崇高,除非造访者身份相当,一向从不亲身接待来客。

当赵总管跟白玉楼在大厅中周旋时,他其实就在厅后不远的一间密室中,正拥着爱姬方喜来,品尝着新出的杏花露。

白玉楼离去后,赵总管立即进去向老主人报告接见来客的经过。

他深恐老主人怪他擅作主张,在报告完毕之后,又加了一条尾巴道:“小人报价售出酒厂一节,当然还得东家定夺……”

分尸手哈哈大笑道:“这还有什么话说?二十万两!换了别人,到那里去要这种好价钱?老夫如今只担心小子是否真能拿出这笔银子来!哈哈,哈哈哈!”

赵总管忙道:“小子人满诚实的,而且已经忖了五百两订银,应该不会再生变化才对……”

分尸手又打个哈哈道:“如此最好,二十万两银子不是个小数目,这个年头要捞这么一大笔油水,可不容易……”

赵总管道:“半月之期,晃眼即至,咱们是不是该先筹划一下?”

分尸手道:“筹划什么?”

赵总管道:“这里大小有四十多口,总得另外找个安顿的地方啊!”

分尸手道:“为什么要另找安顿的地方?”

赵总管道:“万一小子取来银子,完成交易,临时搬迁,岂非大费周章!”

分尸手微笑道:“你既然知道迁居如此费事,为什么不知道融通一下,到时候只搬一具尸体?”

赵总管先是一怔,接着很快的便会过意来,狠狠的抽了自己几巴掌,也跟着哈哈大笑道:“小人这把年纪,简直是白活了,连这么简单的弯儿也拐不过来……”

半个月后,白玉楼回到杏花镇,他带来了二十多万两银票,也带来了两名丐帮五结弟子。

这两名丐帮弟子,在丐帮中身份极高,为该帮三十六名“执法丐”之一,是维护丐帮风纪的功臣,也是丐帮成千上万弟子最为害怕而又尊敬的人物。

两人一姓钱,一姓孙,被江湖上合称“哼哈二将”。

为了避免引起分尸手陶五藏手下的注意,白玉楼安排孙钱二人另外找了一户人家落脚,他自己则仍投宿原先的张孝祖家。

次日一早,白玉楼再度进入陶家大院晋谒那位赵大总管。

俗语说得好:知人知面不知心!

白玉楼既非神仙化身,当然无法预知陶家主仆已经暗中对他订下谋财害命的阴谋。

不过,以白玉楼的锐利眼光,他几乎一踏进庄院大门,便瞧出事情大有蹊跷。

整座庄院既己谈妥易主换手,而庄中男女老少则仍安居如常,一点不见准备迁移的迹象,是对方怀疑自己的诚意不够,还是对方根本就没有交出这座庄宅的打算?

经过通报后,身材高大的赵大总管含笑迎出:“白大公子果然言而有信,哈哈……请坐……请坐……”

白玉楼拱手微笑道:“上次谈的交易,贵庄主该没有什么异议吧?”

赵总管连忙打着哈哈笑道:“没有,没有……他老人家因为本地习俗不同,也早有意另行觅了安居……老弟银两筹措怎么样?”

白玉楼微笑道:“已经筹措好了,全是现银,一二日内,便可运到。”

赵总管微微一怔道:“现银?那多费事?其实,只要找家银庄,打张票子就可以了。”

他接着又打了个哈哈道:“如今既然运来的是现银,多过一下秤,也是一样,哈哈……”

白玉楼试探着道:“老庄主若是不在庄中,文书契约上谁画押?”

赵总管笑着道:“等公子银两运到,敝东家也差不多要回来了。”

白玉楼拱拱手道:“好,就此一言为定,等在下银子到了,再来打扰。”

他也不去点破对方既有诚意出让庄宅,为何毫无准备搬迁迹象,三言两语含混过去,立即告别出门。

白玉楼摸清分尸手陶五藏主仆意图,不由得暗暗切齿冷笑。

他心想:好个陶五藏,既然 你老贼盗性不改,心黑如墨,也就怪不得我风流太保来狠的了!

当夜,他暗中会见哼哈二丐,说明对方的不良企图,以及自己将要采取的手段。

哼哈二丐听了,立即匆匆离去。

第二天傍晚时分,陶宅一名经过改装的家将飞马入庄禀报,在往省城的官道上,驶来两辆骡车,车上全是密严的木箱,押箱的除了两名中年车伕别无他人。

赵总管听了,心中大喜,在禀过老庄主之后,立即带了四名得力家将,于薄暮时分批出庄。两辆骡车,载负沉重,赵总管果然在官道上截个正着。

由于天色已经昏暗,官道上又杳无行人,赵总管乃鄱阳湖水盗出身,打家劫舍为其老本行,一旦动了贪心,可说什么也不在乎。

他喝住两辆骡车,眼色一使,示意四名家将先将两名赶车的拏下。

那四名家将明白他们头儿的意思,分别从腰带上拔出短刀,冲上去一把揪住两名车伕的衣领,以待头儿进一步发落,只要两人反抗,他们便下毒手。

这两名车伕不是别人,正是那两位在丐帮中有哼哈二将之称的五结执法丐。

两人身手均不在赵总管之下,区区两名陶府家将,自然不是他们两人的敌手。

他们事先经过白玉楼交代,对付这批为虎作伥之徒,手下不必留情,心存仁念,反易偾事。

所以,两人一直装作苦力模样,于错愕中露出吃惊之色,以松懈对方警戒之心。

就在赵总管正拟开口套话之际,两人突然出手如电,迅速夺下两把短刀,同时送进两名家将的心房。

另外两名家将吃了一惊,正想出手抢救,不料两丐已腾身跃起,两人身法相同,出招相同,分以一足疾蹴两家将面门。

两家将吃惊之余,竟都没能闪开这两丐临门一脚,一声惨呼,倒飞而起,双双滚落另一边的麦田中。

那位赵大总管眼看两名车伕指顾之间,便将他四名部下收拾得妥妥贴贴,不由得又惊又怒,一腔热血上冲,双目喷火,咆哮若狂。

两丐看出他是个有勇无谋的大草包,也懒得跟他去争那些口角春风,一人抖起一要赶骡子的革鞭,以交叉夹缠的战术,没头没脑的抽扫过去。

赵总管一身武功虽说不弱,但从未有过跟丐帮弟子交手的经验,也很少见过这种一旦交上手,便将生死置之度外的亡命打法,尽管心头又气又恨,手脚上却硬是施展不开。

三人在官道上死拼活缠了半个时辰,赵总管养尊处优惯了不耐久战,终于在双目被鞭梢扫瞎之后,为两丐所制,命赴黄泉。

分尸手陶五藏喜事临门,特地吩咐厨房宰了一头肥羊,大快朵颐,以资庆祝。

爱姬方喜来,看到来人高兴,也擦脂抹粉,刻意装饰,以助男人的酒兴。

就在这一男一女相拥相抱,举盏痛饮之际,房门口烛影晃动,忽有一人闪身而入。

陶五藏酒眼朦胧,初尚以为是上菜的丫环,并未十分在意,及至看清进来的是个衣着整齐,面目俊秀而陌生的青年人时,这位分尸手这才心头一惊,推开爱姬,坐正身躯。

“阁下——?”

“白玉楼?”

陶五藏噢了一声,忽然沉下面孔道:“喂,老弟,你年纪轻轻的,怎么一点规矩都不懂?”

白玉楼微微一笑道:“在下什么地方不懂规矩?”

陶五藏扳起面孔道:“如果是为了谈酒厂的事情,你该找我们赵总管,这里是陶某人的后内室,你怎么可以不经通报,擅自闯将进来?”

白玉楼仍然带着笑意道:“今天是我白玉楼第三次前来贵庄,前面两次,我照规矩来,你们回报我的,又是什么?”

陶五藏道:“我们每次都派赵总管接待你,难道不够周到?”

白玉楼道:“这一次呢?”

陶五藏道:“这一次你通报了没有?”

白玉楼道:“贵庄这位赵大总管,带了四个人,正兴致勃勃的在官道上闯劫白某人的银车,你要我向谁通报?”

陶五藏在武林中一向自视极高,他平时杀人越货,胡作匪为,由于无人制裁得了,已早视为理所当然。

如今居然有人当面指责他,揭他的疮疤,而且对方又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年青人,这——嘿——简直造反了嘛!

他纵横江湖数十年,从来没人敢跟他讲道理,他也没有讲理的习惯。

“很好,小子,你想一举成名,总算让你找对了对象,如果你还有机会活着跑出这座陶家大院,今后江湖上,就有得你小子混的了。”

他缓缓起身,一脚踢开座椅,双目盯视着白玉楼缓缓逼迫过去。

白玉楼知道这位分尸手一身玄功不比恩师酒肉大师逊色多少,尤其双掌十指所凝聚的”枯血白骨功“,更是当今武林一绝,据说就连那臭棋王君不语和三毛先生尔东平等人,对这种武功都无必胜把握。

好在这个房间还算宽敞,白玉楼目注老魔双掌十指,脚下缓缓后称,在这山雨欲来前的片刻,房中杀气弥漫,浊重得令人窒息。

分尸手陶五藏尽管恶行擢发难数,但在武学方面的见识,毕竟要比素常一般高手渊博。

他见白玉楼向后移步的沉稳态势,以及严密的门户防守,忍不住脚下一顿,讶然道:“你小子步法暗含九宫正反消长变化,中宫门户封闭严密,完全近似酒肉大师胡老头的那套‘九宫飘香镇神玄功’——噢,胡老头是你小子什么人?”

“家师。”

“嘿嘿嘿!”老魔一阵冷笑,好像找到了他生气的理由:“你那个疯疯癫癫的老鬼师父,他一直看不惯老夫比他有办法,但又自知一身玩意儿不比老夫强多少,所以一直不敢跟老夫正面为敌,想不到暗地里却调教了你这么个毛徒弟来……”

“家师的说法,跟阁下的说法似乎稍有出入。”

“胡老头他怎么说?”

“他老人家说,你阁下一身血腥,秽不可当。很多人容你活到现在,都是因为怕弄脏他们的一双手,他老人家也是一样。”

“所以他就收了我这个毛徒弟,要你来替他顶死?”

“在下幼跟屠夫为邻,见惯血腥,尤以宰杀猪狗不如之辈为乐,像跟阁下行迳相近的花花道人,济南快刀,海山和尚……”

陶老魔双目惊地一亮道:“原来你小子就是最近几年来江湖上传说的那个风流太保白玉楼?”

白玉楼微微一笑道:“知道了小爷是谁,现在你该死而无怨了吧?”

老魔哈哈大笑道:“老夫两三年前听到有关你小子的消息,就曾发下重誓,有一天,一定要取你小子的心肝下酒,想不到你小子竟会自动送上门来,真是天成好事一桩,哈哈哈哈哈。”

他笑声一收,居然转向那个叫方喜来的骚女人高声吩咐:“喜来,你去交代厨房,好好烧一锅滚汤,多烫一壶酒,老夫已经好久没有……”

白玉楼含笑切断他的话头道:“好久没有洗澡了是不是?不必浪费柴火了,你阁下作恶多端,纵然洗净了身子,也洗不清你的一颗心,还是就带着你这一身罪恶本色去见阎王爷吧!”

分尸手一番狂话,本意是说要白沸水烫白玉楼的心肝下酒,如今被白玉楼加以歪曲,而且说得如此刺耳,自是冒火之至!

当下放弃再逞口舌之利,一声闷吼,双臂扭动,关节处发出一阵卜卜声响,再加上因愤怒而变形的狰狞五官,声势相当吓人。

白玉楼一声清啸,突然跃身而起,双足斜蹬分尸手面门。

分尸手似乎巴不得白玉楼有此一招,见状哈哈大笑道:“好身手,你小子尽管施展吧,老夫久未跟人动手,正愁闲闷得慌,一定陪你小子多玩几招就是了!”

他口中说得平和客气,出手却极其毒辣。当下刷的一声,一掌如刀削出。

白玉楼半空中如果无法变招变式,双脚足踝以下,无疑就要跟腿部分家了!

白玉楼起手第一式,就露出这么大的破绽,自属另有用意。

原来他深知老魔一身功夫,十之七八都凝聚在双掌十指上,如果掌招对拆对拼,一个不小心,便可能伤在老魔掌下。

他以这种看上去灵巧,实则其笨无比的招式出手,便是要老魔生出轻敌之心,结果老魔果然上当。

不过,这老魔也够阴险的,他使出狠毒绝招,嘴里却说得那么好听,仿佛他真想藉此机会,要跟白玉楼好好切磋一番似的,倘若白玉楼信以为真,他现在的一双脚,便要白白奉送了!

老魔一掌蓄劲削出,白玉楼一双迎面踢来的脚底板,突然消失不见。

只见白玉楼藉双足下坠之势,一个疾翻,接着出现的,则是白玉楼一张含笑的俊秀面孔。

这张含笑的面孔陡然出现老魔身前,与老魔之间,相隔不过尺许。

老魔掌风削去处,正是白玉楼的右肩,白玉楼右臂一扬,架住老魔肘腕,左手出掌如电,一掌拍向老魔脸颊!

老魔怎么也想不到白玉楼年纪轻轻的,使诈的本领,竟在自己之上,恼羞之余,左掌川出,五指如钩,抓向白玉楼心窝。

如今已是早春天气,练武之人,衣衫单薄,如容老魔铁钩似的五指抓实,白玉楼一颗血淋淋的心,就真的要被老魔烫来下酒了。

白玉楼拍向老魔脸颊的左掌,原来也是一记虚招,他待老魔左掌递出,蓦地掌心一圈,毕直斩落。

近身发招,赌快赌险,毫厘之差,胜负立见分晓!

陶老魔倚老卖老,自仗身列武林名人榜前五名内,放眼宇内,已鲜敌手,不意长江后浪推前浪,自古英雄出少年,一个出道不久的敌人之徒,竟在数招之内,两度虚实相间,诱他大上其当。

等老魔发觉眼前这名年轻人功力深厚,用招收放自如,实在不可轻敌之际,白玉楼的左掌掌沿,已经结结实实的切中他的左手腕!

陶老魔的枯血白骨功,可以洞穿敌人胸腹,摘取敌人心肝五脏,比掏自己的口袋还方便,没想到经白玉楼这一掌切下后,他的一条左臂,顿时轻了不少份量!

老魔直到暼及地上那只齐腕而断的左掌尚在微微摇动,这才陡感剧痛攻心,一声厉呼,盲目挥出右拳,恨不得一拳将白玉楼兜心捣个窟窿。

白玉楼不肯错过机会,顺手一撩一捺,紧紧压住老魔右拳,右手併食中二指,疾点老魔咽喉!

一场可以轰动天下武林的恶战,很快的就在这个小房间中结束了!

那位一直在注意着这场打斗,好像显得很害怕,其实一点惧意也没有的八姨太太方喜来,她跟随老魔多年,称得上见多识广,像今晚这种血腥场面,在她来说,可谓家常便饭,屡见不鲜。

她是个不懂武功的女人,今年才不过二十七八岁。不过,她虽然不懂武功,有一样事情却很内行,她懂得男人。

她懂得男人,也见过不少男人。

在她所见过的男人当中,只有一种男人,她没见过,就是白玉楼这样的男人。

白玉楼年轻、英俊、举止大方、谈吐儒雅,更难得的是,一身武功居然在风云叱咤的陶老魔之上!这样的男人,要去那里找?

这样的男人,那个女人见了不倾心?

方喜来这女人年纪虽然不大,笼络男人的手段,却极其高明。

她这时尽管没有伤心惧怕之意,竟硬被她挤出两行清泪,赶紧朝白玉楼盈盈纳拜道:“壮士饶命,小女子不过是姓陶的一名姬妾,寄人篱下,身不由己……” 35、

白玉楼淡淡地道:“你的身份,我很清楚,而且我也没有伤害你的意思。现在我有几句话,请你听清楚,在明天天亮之前,这里的男女老幼,你必须打发清楚,一个都不许留下来。”

女人磕了个头道:“是的,壮士,小女子都听你的,你要怎么样,便怎么样,小女子决不反抗……”

她已经说得很明白了,她希望这个有着一身高深武功的年轻人能听得懂她的意思。可是,很久很久之后,她见对方始终没有任何反应,忍不住偷偷抬起眼角一瞄,这才发现那个不解风情的风流太保,竟已早就不见了人影子。

一片明月照沟渠!女人又惭又羞又恨,禁不住切齿低骂道:“哼,这个天杀的,天底下的男人,又不是死光了,老娘才不稀罕……”

第二天,杏花镇的居民,人人奔相走告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陶家大宅已在一夜之间换了新主人!

比这个消息更令人兴奋的另一个消息是,新主人为了全镇居民的利益,决定恢复山泉旧观,仅在灌溉之余,才抽取一部份,作为酿酒之用。

酿酒工人,一律雇用镇上的老弱妇孺,工资加倍发给,经营如有盈余,年终尚有红利可分。

镇头上那个叫张孝祖的年轻人,则受聘的新酒厂的总工头,实际管理全厂厂务。

前后不过三四天光景,杏花镇一切便步上轨道,除山脚下多了一座雄伟的大庄宅,方圆几十里的土地,一致获得复耕,每个人脸上,再度浮现笑容。

白玉楼将一切善后杂务留给哼哈二丐处理,怀着愉悦心情,离开杏花镇。

现在,恩师酒肉大师交给他的那张黑名单上,只剩下七八名二流角色,他估计再有半年时间,便可圆满达成恩师交代的任务。

所以,这一天,当他走在桐柏山通往长台关的官道上,偶而抬头瞥及远处树林中露出一角酒棋时,心中真有一股说不出的高兴。

他已经很久没有痛痛快快的喝上一场了,他希望小店里的酒不要太呛人,最好还有三两样可口的小茶,同时他也希望前面这家小酒店的生意不要太兴旺,如果他喝醉了,店主人不致于硬赶他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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