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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八 章 人妖逞威

令狐平最后又转向那位青衣总管詹世光道:“你跟杨福将马车赶去那边路旁停着,看到紧要处,可以吆喝,可以喊好,但切记不许出手,另外不妨多准备一点刀创药!”

玄鹤子待杨福将马车驶开后,抬头问道:“小施主都交待好了没有?”

令狐平从容取出那口降龙剑,淡淡接口道:“是的,都交待好了。如果道长感觉不耐烦,尽可马上动手;要是道长能够等一下,在下还想再说一句话。”

玄鹤子寒脸冷冷道:“小施主还有什么话说?”

令狐平宝剑一扬道:“道长可知道这口降龙宝剑,它的原主人是谁?”

玄鹤子道:“小施主何不问自己?”

令狐平道:“我要说它是巴东胡家庄,一名胡姓镖师的祖传宝物,道长有何意见?”

玄鹤子面孔一沉道:“胡家当初又是哪里来的?贫道只知道小施主在取得之前,它是贫道师弟苍鹰道人的随身之物!”

令狐平轻轻叹了口气道:“江湖上的朋友都说我令狐平嗜杀成性,却从没有人追问本公子杀的都是哪一流角色。就拿你们武当人子来说吧,要是今天武林中的人物,都像你这位玄鹤子道长一样,就再有十个浪荡公子,我认为都不算多!玄鹤大道长,您说是吗?”

玄鹤子霍地转身去,袍袖一挥,厉喝道:“上!”

六名道人长剑应声出鞘,身形迅速四下散开,立将令狐平四面团团围定!

七支长剑,银光闪闪,宛如一道平放着的巨大剑圈。

令狐平双目平视,剑贴财后,屹立原地,纹风不动。

在银光闪闪之下,剑圈开始紧缩!

獠牙似的剑尖,从四方八面,趋向一点。七支剑尖,分别指着七处穴道,只要一处穴道中剑,另外的六支长剑,无疑就会乱如雨下!

剑圈中的令狐平,仍然一动不动。

剑圈继续紧缩,七支长剑之剑尖,开始带起一片轻微的颤动,剑身上所散发之森森银芒,有如湖面上为清风所吹起之粼粼波光……

七支剑尖,逐渐由原先之径丈远近,一步步收拢,终于,缩至离标的吞吐可及的三尺之内。

剑圈中的令狐平,依然一动不动。

他的目光,始终只盯在玄鹤子一个人的脸上,就好像根本不知道四周还有另外六支长剑似的。

这使得本来对他这位浪荡公子极具信心的青衣总管后世光,亦为之心惊肉跳,冷汗涔涔,恨不得不顾先前之吩咐,飞身跃扑过去,助他一臂之力。

就在这时候,正面的玄鹤子,突然口宣佛号,首先发动攻势,手腕一抖,欺身疾上,一剑攻心递出!

玄鹤子身形一动,另外六支长剑,如响斯应,六道剑光,恍若银蛇并窜,顿将令狐平罩人一道交织的剑网之内!

武当剑阵,果然不同凡响。

当下只见剑网中的令狐平身形蓦地一矮,剑如游龙,夭矫飞出。

这一剑出手之快,令人目眩。

不过,他这一剑只攻向玄鹤子一人,仿佛他需要应付的,全部只有一个玄鹤子:如果能将玄鹤子收抬下来,他便不惜听任另外六支长剑在他身上刺出六个窟窿一般。

玄鹤子自然不想与他同归于尽,一个倒栽,掠退八尺许!

令狐平似乎早已算就玄鹤子会有这一着,剑光一收,身形蓬转,降龙剑二度电疾吐出!

众道人慑于这位浪荡公子之威名,显然并未存心一起手就将这位浪荡公子斩于乱剑之下。

所以这时六名道人全像玄鹤子一样,长剑一带,四下退去。

不过,众道人这一剑虽未硬接,但是进退有序,阵形仍然完整如故;有如一把刚刚打开迅又收拢的雨伞,在玄鹤子念出第二声佛号后,立即散而复聚,再度将令狐平罩人一片剑光之中!

令狐平似乎并无突围之打算。

于是,周而复始,在玄鹤子号令之下,众道人第二次发动攻势。

只是,这一次双方在攻守方面,均起了不同的变化。

这次,七支长剑并非同时出手,而是分成三个阶段,先出手的是玄鹤子、白云子、黄尘子!

其余四名道人,非但未见有所作为,反在三人进攻之际,向后撤出一大步。

剑阵中的令狐平发出一声朗笑,突然凌空拔起三丈来高,半空中身形一折,降龙剑一圈一吐,宛如流星一点,蓦向玄鹤子顶门射去!

当令狐平身形凌空拔起时,白云子和黄尘子迅速退回原位,而改由蓝溪子和青风子双双持剑抢出。

这时,玄鹤子身形一晃,与蓝溪子和青风子两人一错而过。

令狐平飞身扑落,正是玄鹤子原先立身之处;只是等他扑落地面,玄鹤子人影已杳,身后蓝溪子和青风子的两支长剑,却挟着两股锐啸,双双袭至!

与此同时,另外的那两名道人,赤松子和紫烟子,亦自分别持剑,从白云子和黄尘子身前一掠而过,扑去大路的另一端;令狐平辨风知警,身形滴溜溜一转,恰以分寸之差,避开两支来剑;蓝溪子和青风子一击不中,立即收剑后退;令狐平身后之空位,则由赤松子和紫烟子适时补足。

经过这番折腾,七子虽已半易其位,阵形则仍一如先前。

七支长剑,仍如獠牙般指向令狐平;令狐平孑然一剑,仍旧被困在如练似环的剑阵之中!

佛号声起,剑阵三度聚拢收缩。

令狐平游目四扫,脸上忽然现出一抹微笑;他见七子两度合围,均未认真出手,似已看穿七子之用心所在。

七个牛鼻老道,显然是在阴谋消耗他的真力!

他要是沉不住气,像刚才他攻向玄鹤子那样,纵然能凭手中之剑,取得对方一人性命,无疑的就要将整个身子交给另外六支长剑!

七支长剑,逐渐聚集一点。令狐平横剑当胸,面带微笑,目光仍然注视在玄鹤子一个人身上!

那神情仿佛说:来吧!且看咱们两个究竟谁的命大。

玄鹤子见令狐平手中宝剑,忽然换了一个姿势,眼中不禁微微一亮,点头沉声道:“善哉,善哉!”

众道人听得玄鹤子口中的“无量寿佛”突然改成了两声“善哉”,似乎另有会意,精神全为之大大一振!

说时迟,那时快,玄鹤子第二声善哉余音尚未尽了,七支长剑蓦地齐一动作,银光一闪,疾逾掣电,不分先后,同时吐腕递出!

一片耀眼银光中,剑阵中的令狐平,身形顿告消失。

紧接着,在令狐平身形消失处,突然冒起一蓬带芒银星。那蓬银星,冒起三尺来高,便像玉米花似的,在半空中爆散开来!

几乎是同一时候,一条紫色身形,于四散的银星中,夭矫直上,腾空窜起。

随着身形升起,是一片熠熠蓝光!

跟着,银星纷纷落地,原来竟是一支支长度相等的剑尖!

那条紫色身形,接着亦自空中冉冉下降;光敛人现,正是那位故我依然的浪荡公子令狐平!

七名道人,这时已经分别回到原先站立之处;各人手中之宝剑,业已分别短去一截;每个人的脸上,则同时多出一朵红云。

令狐平眼光四下一掠,忽然敛去笑容,轻轻叹了口气,一面撩起衫角,将那支降龙剑缓缓插到剑鞘之中。

马车上的杨福大感诧异道:“我们令狐总管,这是干什么?”

青衣总管詹世光微微摇头,欲言又止。

就在这时候,蓝溪子忽然失声惊呼道:“玄鹤师兄,你的胸口!”

玄鹤子低头一看,目光所及,不禁当场一下僵住!

一股鲜红的血泉,正在汩汩冒涌,沿着灰色道袍,向下垂直划出一道粗大的红线,脚前已经染出钵口大的一片……”

玄鹤子眼前一黑,长剑呛啷一声落地。

然后就像醉酒似的向前冲出数步,身躯一颤,扑地仆倒!

玄鹤子倒下后,紫烟子突然接着叫道:“白云师兄,你,你……”

赤松子目光一直,跟着叫道:“啊!还有黄尘师兄!”

七子之间,登时乱成一团。

令狐平从容跳去马车上道:“不早了,咱们走吧!”

马车上路之后,青衣总管詹世光轻轻叹了口气道:“你杀了这三个牛鼻子,以后的麻烦就多了!”

令狐平转过脸来道:“什么麻烦?”

青衣总管詹世光道:“令狐兄可知道你刚才杀的这三个牛鼻子,他们在武当派中,都是谁跟谁的座下弟子?”

令狐平淡淡一笑道:“武当三老,是吗?”

青衣总管詹世光微怔道:“什么……难道你竟是因为他们是三老座下弟子,才特地选中他们三个下手的不成?”

令狐平头一摇,笑道:“用不着瞒你詹兄,我在下手之前,诚然经过选择,但可不是为了他们是三老的弟子!”

青衣总管詹世光诧异道:“那么怎会有这种巧事,你别的不杀,偏偏杀了他们三个呢?”

令狐平又笑了一下道:“理由非常简单。”

青衣总管詹世光追问道:“什么理由?”

令狐平笑道:“因为他们是刚才这套剑阵的支柱,只有去掉这三根支柱,才能天下太平!”

青衣总管詹世光仍然不信道:“那么我问你的时候,你又怎会一口便猜出他们是三老座下的弟子呢?”

令狐平笑道:“那是你詹兄告诉我的呀!武当一派,名望虽大,但派中难惹的人物,却是屈指可数,听了你那份口气,除了该派之三老,自然不会有别人!”

青衣总管詹世光又叹了口气道:“该派的这三个老条毛,向以护短知名武林,你今天虽说出于无意,但这三个老杂毛,显然不会就此干休,怪都怪小弟刚才没有提醒你一声。”

令狐平摇摇头笑道:“提也没用,碰上本公子,只要本公子认为该杀,本公子一律照杀不误!须知习武之人,人人都有师父,师父之上,更有师祖,要因为对方是某某人的徒弟或徒孙,便有所顾忌的话,那最好坐在家中别出来!”

青衣总管詹世光皱眉道:“话虽如此,不过一个人结怨太多,终究不是什么好事,有句俗语说得好:得饶人处且饶人……”

令狐平忽然手一扬,大声问道:“怎么样?那妞儿还在不在?”

蓝衣总管冯佳运快步走了过来道:“在,在,我去的时候,小妞儿正想出门,说是东城一位什么大官人家中有堂会,结果被我拦下来了,我留下十两银子,吩咐她们今天不许再接客人,那小妞儿长得的确不错,她听我提到公子的名字,高兴得什么似的。咱们是这就过去?还是先到栈房里欧一歇?”

令狐平跳下车道:“歇歇再去!”

群芳院中,笑语盈庭;一直闹到起更时分,方始告一段落。

尚、冯、詹三人眼色一使,相继起身告辞。

令狐平亦不挽留,只吩咐三人在客栈中候着,便带着六七分酒意,挽起那个叫香百合的姑娘,由两名丫环提着灯笼,向后院中走去。

这边,尚、冯、詹三人回到客栈,并未立即安歇。

三人又吩咐店家备了一份酒莱,然后便关上房门,在房中一边吃喝,一边低声交谈起来。

先由蓝衣总管冯佳运低声问道:“当小子困在剑阵中时,詹只有没有将小子所使用的每一招每一式全部记下?”

青衣总管詹世光点头道:“全部记下了。”

黄衣总管尚元阳接着道:“那天在擂台上的那一招,有没有再出现?”

青衣总管詹世光摇头道:“没有。”

蓝衣总管冯佳运沉吟了片刻,抬头又道:“刚才你说小子最后破阵的那一招,你真的只看见小子挥出一剑,没有掺杂其他任何变化?”

青衣总管詹世光苦笑道:“你们可以问小杨……”

黄衣总管尚元阳皱眉道:“他懂什么?我总觉得,你要是真的没有看漏了这一招,最好定定心神,仔细再想上一想!”

蓝衣总管冯佳运轻叹道:“一剑挥出去,一下削断七支剑尖,同时还伤了三个人,而且每个人的伤口,又都在同一部位,这岂不成了神话?我就不信那位丁卯奇士的一套七绝剑法真会玄妙到这种地步!”

青衣总管詹世光道:“我们三个,对剑术一道,严格说来,只能算是一知半解,说不定我们老东家,能对这一招有所解释亦未可知;要连我们老东家也不知其所以然,那就只有跑一趟龙门,去问问我们那位宰父老护法了!”

黄衣总管尚元阳和蓝衣总管冯佳运点点头,一时没有开口;接着,三人手把酒壶,眼睛望着菜盘,似乎都在想着什么心事。

黄衣总管尚元阳忽然打破沉默,抬头向蓝衣总管冯佳运问道:“那天那个老丑鬼在擂台上,用来化解你那一招擒拿手法的奇异功力,事后你问小子,小子怎么说?”

蓝衣总管冯佳运道:“他说是一种甚为罕见的‘九转玄阳功’。”

黄衣总管尚元阳道:“‘九转玄阳功’?”

蓝衣总管冯佳运道:“他说这种玄功,他只隐约听到堡中那位甲子奇士提过一次,所以他虽然知道这种玄功的名称,却不清楚它的源渊和练法。”

黄衣总管尚元阳转向青衣总管詹世光头一摆道:“去把那本册子拿来!”

青衣总管詹世光依言起身离座,去床后一双木箱夹层中,取来一本黑皮封面的小册子。

黄衣总管尚元阳接过去翻了一阵,摇摇头道:“没有。这本(海内武学搜秘)上面,只载有‘先天太极功’和一种‘混元如意功’,而没有提到什么‘九转玄阳功’,我看这小子准是在胡扯一通!”

蓝衣总管冯佳运道:“但是他所描述的情形,与小弟当时所身受者,却能完全不差分毫,这又该如何解释?”

青衣总管詹世光道:“依小弟猜测,小子可能替它改了个名称,所谓‘九转玄阳功’,也许就是‘先天太极功’和‘混元如意功’两者中的一种!”

黄衣总管尚元阳点头道:“不无可能!”

蓝衣总管冯佳运接着道:“尚兄不妨再查查看,从这两种玄功的译注上,看能不能查出它们跟该堡那几位奇士有关的蛛丝马迹来!”

黄衣总管尚元阳重新翻开那本秘册的第七页,一字字念道:“先天太极功源起武当,为武当第九代掌门人太虚道长所悟创。练此功者,须属童身;练时不得亲近酒色。视练者之禀赋,五年左右,可望小成;欲臻化境,则非十年不成。功成之后,酒色不禁,放纵过度,损者惟寿。此一绝学至武当第十四代失传!”

蓝衣总管冯佳运道:“上面有没有记载失传之原因?”

黄衣总管尚元阳道:“失传原因不明。”

蓝衣总管冯佳运道:“武当一派如今辈分最高的武当三老,都是第二十一代弟子,这样说来先天太极功在该派失传已将近百年了!”

蓝衣总管冯佳运道:“再看混元如意功怎么样说。”

黄衣总管尚元阳又翻了一页,接下去念道:“混元如意功为武当先天太极功失传后,太白山戏鹤老人穷半甲子之时光,参考当时八大。派之内功心诀,扬芜存菁而成。习者须先修达摩易筋经,深通洗髓伐毛之道,方可入手。此一绝世武学由戏鹤老人三传至山西平遥大侠萧云秋,因平遥大侠于三十年前退隐而告中断,外传此一绝学,在当今武林中,可能尚有传人,惜不知传者为谁而已!”

蓝衣总管冯佳运不住点头道:“这里面可能有点说处。”

黄衣总管尚元阳眉峰微皱道:“有什么说处?我们至今尚不知道那几位奇士姓甚名谁,更无法断定那天的老丑鬼,是否为某一奇士之化身,全凭臆测,何补实际?”。

蓝衣总管冯佳运叹了口气道:“不然咱们费尽心机将这小子找来干什么?现在就看这小子到了潼关之后,咱们那位老东家有没有办法叫这小子吐露口风了!”

黄在总管尚元阳摇头道:“我看希望不大!”

蓝衣总管冯佳运道:“怎么呢?”

黄衣总管尚元阳道:“这小子有些地方,实在精明得叫人害怕,他小子也许早看出前此襄阳这座擂台,是专为他小子而设!”

蓝衣总管冯佳运道:“这有什么关系?”

黄衣总管尚元阳道:“怎么没有关系?”

蓝衣总管冯佳运道:“这小子自被逐出堡门,这两年来,一直不安本分,要想重新返堡,已无可能;这一点,小子自己也很清楚,你不看他连奇士堡几个字都不许人提及吗?在这种情形之下,日积月累,小子对他的老子的仇恨,只有愈来愈深,届时只要套问得婉转巧妙些,试问他小子有什么理由不肯说出该堡之秘密?”

黄衣总管尚元阳依然摇头道:“说是这样说,但我总觉得不太乐观。”

蓝衣总管冯佳运道:“要这小子真的守口如瓶,那也没有办法,只好送去龙门,由宰父老护法他们去处理了!”

黄衣总管尚元阳道:“我看迟早要走这条路。”

沉默了很久的青衣总管詹世光,忽然皱起眉头,插进来说道:“有一件事,小弟始终不明白。”

黄衣总管尚元阳道:“什么事?”

青衣总管詹世光道:“就是我们那位美凤姑娘,她既跟这小子行将论及婚嫁,怎么在我们几个面前,始终没有提过这件事?”

蓝衣总管冯佳运道:“詹兄也真是,一个女孩子家,这种事你叫她怎好随便出口?”

青衣总管詹世光冷笑道:“算了吧!”

蓝衣总管冯佳运道:“怎么呢?”

青衣总管詹世光嗤之以鼻道:“你以为我们这位大小姐,她也像你所说的那个样子,碰上这种事她会说不出口?笑话!”

黄衣总管尚元阳沉吟道:“这事果然有点蹊跷。”

蓝衣总管冯佳运道:“是不是尚兄也认为这又是那小子在信口胡扯一通,我们那丫头根本就不认识他小子?”

黄衣总管尚元阳道:“恰恰相反!”

蓝衣总管冯佳运甚感意外道:“尚兄是说……”

黄衣总管尚元阳接下去说道:“依老夫看来,他们之间,过从之密,说不定比那小子当日在擂台上所宣布的,也许还要更进一步!”

蓝衣总管冯佳运又是一呆过:“尚兄是说……”

这位蓝衣大总管一时之间,似乎也找不到第二个适当的句子,来表示他的疑问和惊愕。

黄衣总管尚元阳抓起酒壶仰起脖子喝了一大口,方始不慌不忙地放下酒壶抬头反问道:

“冯兄可还记得,这次来襄阳,是谁的主意?”

蓝衣总管冯佳运不禁啊了一声道:“对,对,对,要不是你尚兄提起,小弟几乎忘了这一点。细细想起来,这里面果然值得玩味!”

青衣总管詹世光连连摇头道:“小弟的想法却不一样。”

蓝衣总管冯佳运抢着道:“事实摆在眼前,一清二楚,难道詹兄以为小妞儿主张来襄阳设下一座擂台,真是为了她老子着想不成?”

青衣总管詹世光缓缓说道:“我们这位大小姐的性格,两位不是不清楚;她要是跟这小子私下已有终身之约,一定会跟她老子明讲,决不会这样转弯抹角兜圈子,这是一点。还有一点便是:小子要真和我们这位大小姐在情感方面已进展到某种程度,他就该晓得我们这位大小姐的脾气;他如果晓得我们这位大小姐的脾气,他小子今夜就不可能公然留宿群芳院!”

蓝衣总管冯佳运目光一直道:“是用!”

接着转过脸去道:“这一点尚兄以为应该如何解释?”

黄衣总管尚元阳淡淡一笑道:“这一点根本毋须解释!”

随又望着青衣总管詹世光悠然注目道:“我且问你詹兄一句:我们那位舒大小姐,你詹兄可知道她如今在哪里?”

青衣总管詹世光微微一怔道:“这……”

黄衣总管尚元阳接下去道:“再说:你詹兄又敢不敢出包票,担保我们离开之后,我们那位令狐公子,仍然一直留在群芳院?”

青衣总管詹世光显然没有想到这些地方,欲辩无言,一时为之语塞。

蓝衣总管冯佳运奋然道:“这事不难马上弄个明白,两位等在这儿,待小弟就赶去群芳院看看!”

黄衣总管尚元阳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何况这全是题外文章,回到潼关之后,不难立即分晓,还是省点气力,明天赶路要紧。噢,对了!现在外面是什么时候了?”

青衣总管詹世光道:“刚敲三更。”

黄衣总管尚元阳道:“我们也该歇歇了!”

就在黄衣总管尚元阳和蓝衣总管冯佳运离座起身,分别回房之际,一条灰色身形亦自后窗下,有如轻烟般,一个巧纵;斜斜掠起,迅于夜空中消失不见。

黄衣总管尚元阳料断得一点不差,当他们三人离开群芳院之后,令狐平的确没有留下多久;只是他显然未曾想到,打他们三个回到客栈,令狐平根本就没有离开他们三个半步!

翌日,令狐平,巳牌时分回到栈中,彼此心照不宣,继续出城上路。

三天后,马车转入关洛官道。

当时约值未申之交。一行刚在义马驿打了尖,马车驶上官道,不过里许光景,只听得杨福在前面突然发出一声惊噫,跟着以一连串轻叱,硬将马车于路中心强行停下。

靠车门坐着的蓝衣总管冯佳运,一掀车帘、探出头去问道:“杨福,你……咦……那是……啊……啊……我的老天!”

青衣总管詹世光一怔道:“怎么回事?老冯。”

蓝衣总管冯佳运低声道:“赶快设法叫老杨改道,不然就往回走,你们几位千万别出来,这下麻烦大了!”

令狐平本来靠在一口衣箱下闭目养神,闻言睁眼,微微一笑道:“来的是不是武当那三个老杂毛?”

蓝衣总管冯佳运摇头道:“不是。在人数上,也是三个,但比武当那三个老杂毛,还要难缠十倍都不止!”

这一下连黄衣总管尚元阳也不由得吃了一惊道:“三人都是谁”

蓝衣总管冯佳运低声道:“‘人妖’金灵官,和他手下那两个焦孟不离的老怪物:‘饕怪’南宫求,‘餮怪’百里光!”

黄衣总管尚元阳神色一紧道:“是冲着咱们来的吗?”

蓝衣总管冯佳运摇头道:“看来不像,他们似是另有约会,正在等候那位对头到来,前面停的车子,不只是我们这一辆。”

黄衣总管尚元阳像是松了一口气,连忙说道:“那么快叫老杨掉头!”

令狐平手一摆道:“且慢!”

跟着转向蓝衣总管冯佳运道:“你说三人都叫什么名字?”

蓝衣总管冯佳运道:“‘人妖’金灵官,‘饕怪’南宫求,‘餮怪’百里光;武林中背后合起来喊作‘邯郸三孽’!’”

令狐平皱了皱眉头道:“真是怪事,武林中几时有着这样三号人物,我怎么从来没有听人提起过?”

蓝衣总管冯佳运苦笑了一下道:“要不是凑巧碰上,平时谁愿……”

令狐平注目接着道:“古云:‘贪财力饕,贪食为餮’。这个‘饕怪’与‘餮怪’,是不是一个‘贪财’?一个‘贪食’?”

蓝衣总管冯佳运点点头道:“一点不错,一个贪财,一个贪食;除了财、食两样。两个老怪物可说什么嗜好都没有!”

令狐平自语似的说道:“黄白之物,乃人人所好;食色为本性之一,尤其不算什么;放眼天下,这种人多的是;他两个竟因不善伪怖,而被人目为怪孽,说来也是可怜。”

尚、冯、詹三人见他发出这样一番议论,不禁为之相顾愕然。

令狐平一抬,又问道:“所谓人妖,又作何解?”

蓝衣总管冯佳运启齿为难地期期答道:“从这两个字的字面上,公子不难想象,那就是说……那就是说……他对女人……”

令狐平头一摇道:“这就更没有道理了,像本公子走到哪里,玩到哪里,从没有一天离开过酒和女人,要像这样说,岂不也成了人妖?”

蓝衣总管冯佳运忙说道:“公子误会了!”

令狐平轻轻一哦道:“然则应该怎么说?”

蓝衣总管冯佳运结结巴巴地道:“小弟意思是说,这个姓金的,不但好女色,就是对于……男人,……他……他……他也一样……发生兴趣……据说那是因为……”

令狐平微微一呆道:“有这等事?”

接着头一点,摆手说道:“下去看看!这等人物,值得见识一番,大家下来,不要错过机会。”

蓝衣总管冯佳运慌忙拦着道:“公子千万不可如此。”

令狐平诧异道:“看看何妨?”

蓝衣总管冯佳运道:“就是我们几个能下去,公子也不能下去。”

令狐平瞪眼道:“为什么?”

蓝衣总管冯佳运低声道:“他要见了公子这样一表人才,冯某人敢打赌,这厮一定不肯轻易放过!”

令狐平微微一笑道:“这一点你冯只放心,公子哥儿有几十种,武林中浪荡公子只有一个,我令狐平或许是个例外也不一定!”

口中说着,不容蓝衣总管冯佳运再有什么表示,伸手轻轻一推,掀帘走出车外。

尚、冯、詹三人无可奈何,只好相继跟着走出。

官道两头,这时挤满车辆和行人,只空出中间约莫七八丈的一段。

在空地的两端,分别插着一面小小的三角旗;那边的三角旗旁,躺着两具死尸,这边则散着一辆给砸得稀烂的马车;这些,显然是不识利害,见了三角旗,仍想恃强通行的结果。

再看空出来的路面中央,这时正背坐着两名装束大异其趣的老人。

离两名老人不远处,有一排杨树,树下拴了三匹马;在其中一株杨树上,正斜靠着一名衣饰极其讲究,通身均作武士打扮,却有着一张俏丽脸孔,看上去雌雄莫辨的青年。后者就是那位人妖金灵官,当属不问可知。

背对背坐在路中央的两名老人,一个弓着腰,是个大驼子,另一个则有着一个惊人的大肚皮。

大肚皮的那个老人正在啃着一双狗腿;驼背老人脚前则放着一双大布袋。

驼背老人穿着整整齐齐,腰腿之间,东鼓一块,西鼓一块,像是满身都缝了口袋,连下面的裤子亦不例外,同时每一个口袋都已经给塞得满满得一般。

大肚皮的那个老人,通身只有两件行头,一条齐膝短裤,一袭缺袖的马褂。

马褂上的纽子已经掉光,一个大肚皮,全露在外面,“油滑光亮,宛如小坟。

从两人的外形上看来。用不着通名报姓,也不难知道,那驼子便是“饕怪”南宫求,那个大肚皮便是“餮怪”百里光了。

这时,“餮怪”只顾品尝狗腿美味,“饕怪”则不时伸手摸摸脚前那双大布袋,完全不把大路两边,愈聚愈多的车辆和行人当做一回事。

只有那个靠在杨树上的人妖金灵官,一手叉着细细的腰肢,一面溜动水汪汪的大眼,不住在两边车马人群中流阿顾盼,就像在找寻什么熟人似的。

很多不知道这位人妖来历的人,尚以为这位人妖是易饮而大的女侠,一时想入非非,冀希伊人垂青,而大做统梦者,亦颇不乏其人。

这时,那位人妖显然已经看到了人群中的令狐平,水汪汪的大眼中,登时泛起一片异样光彩。

蓝衣总管冯佳运惊惶地传音道:“不好,他向这边望过来了!”

令狐平含笑传音道:“望过来又怎样?”

蓝衣总管冯佳运传音道:“公子快将眼光避开!”

令狐平愕然转过脸去道:“为什么?”

蓝衣总管冯佳运低声道:“这厮一身武功并不怎样,只是一双眼光透着怪异。据说在这厮不断凝视之下,时间一久,女人会觉得他是个风度翩翩,难得一见的美男子;男人则会于不知不觉中,当他是天姬化身,一级一笑,皆足令人魂销。任你武功再高之人,在与这厮眼光接触后,也会失去抗拒力量;这厮之所以沾惹不得,便是这些地方邪气……”

令狐平点点头道:“我会留意。”

口里说着,心中则不禁暗暗吃惊。

蓝衣总管的这番话,听起来似是荒谬不经,细细想来,果然不无可疑。至少在人妖刚才向他望过来时,他就几乎觉得对方那张面孔,并不似第一眼看到时那样可厌,反而油然生出一种楚楚可人之感,以他之定力,尚且如此,换了别人,又是怎生一副情况呢?,正急忖间,忽听杨福轻声说道:“那边又来一辆马车!”

令狐平和三名总管抬头望去。只见对面来的那辆马车,油漆光亮,装饰豪华;赶车的是个青年汉子,衣帽鲜明,神气十足;单看这名赶车的汉子,就不难想象车中之人,有着何等身份气派了!

那辆马车由大路尽头驶过来,车上的年轻汉子,一路挥鞭叱喝,显然无停车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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