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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七 章

二人同时脱口惊呼道:“此人身法好快!”

二人一语未完,十数丈外忽然送来一阵不成腔调的歌声:

四海谁知我

一剑横空

时驭流星渡银河……

歌声渐去渐远,眨眼弱不可闻。苏天民目光闪动,口一张,想说什么,结果却没有能够发出声音来。

闵守义惑然道:“苏兄怎么了?”

苏天民废然道:“回头吧,洞仙山庄不必再去了。”

闵守义益发不解道:“为什么?”

苏天民以手一指道:“刚才那人的三句歌词你听清楚没有?”

闵守义眨着眼皮道:“当然听清了,但这与我们前去洞仙山庄又有何关?”

苏天民沉重地道:明兄有所不知,此人现在唱的这三句歌词,正是日前洞仙山庄重金征求的下半阕首三句,也正是‘河’‘过’‘娥’‘魔’‘驼’五折里面第一折,‘时驭流星渡银河’,‘河’,即下半阕之第一韵也。”

闵守义呆得一呆,接着又问道:“此人既有续出下半阕之能力,何以前此未在故宫大殿露面?”

苏天民本想告诉对方这首洞仙歌词本是一阕现成的作品,洞仙山庄方面故意悬出上半阕而征求下半阕也许只是一场阴谋,但是,他想想也忍住了。因为这事说出来话太长,而他自己对这事至今也依然停留在似懂非懂之阶段,闵守义如果向他另外提出问题,他势将无以为答,所以反不若暂时保留一点的好。

于是,苏天民摇摇头道:“此人也许跟小弟一样,能续几句,却无法续成整个下半阕,加以又不明洞仙山庄方面有无其它企图,自然不愿轻易出面了。”

苏天民顿了一下接着说道:“不过,从此人一身绝世轻功看来,当知此人必有甚大来头,人家适才苦口婆心相劝,显然纯出一片善意,我们此去洞仙山庄亦非十分必要,自以采纳人家这番劝阻为上。要去洞仙山庄查察,将来有的是机会,又何必一定要非在今夜?”

闵守义皱眉道:“那么我们现在去哪里?”

苏天民道:“再去令师住处看看,然后再作决定亦不为迟。”

于是,苏闵二人重新来到北城城脚那一排木屋前面,不过,二人所看到的,仍与先前别无二样,二人于屋前伫立了片刻,最后苏天民说道:“令师夫妇看样子是真的不会再回到这里了,你是他们的徒弟,如果继续呆在这座开封城中似乎也不怎么妥当;而小弟我,本来即无来此之必要,加以这两天又发生这许多离奇事,我看咱们不如结伴共赴黄山一行,且看见过花帝交出这朵白玉花符之后有没有什么收获。”

闵守义道:“既然如此,苏兄有否考虑到咱们是不是需要易容一番?”

苏天民点头道:“为求太平、自然以另换一副面目较妥,关于易容术,小弟曾由家祖传授过,不过尚还没有正式加以应用,小弟一直想试上一试,只是苦无机会,想想一定很有趣你说我们以饰扮何种身份为佳?”

蔡举人街的振汉镖局门口这天贴出一张黄报条,该局日内将有一趟镖货押送黄山脚下的石埭,须要招请二名短期粗工,言明管吃住,外付工银十二两正,像货送达后,回程即行解雇。

十二两银子足够中人之家一年之使费,而跑一趟黄山,最多不会超过四十天,这在当时,可说是个相当不菲的优差,所以报条一贴出来,振汉镖局门口立即挤满了形形式式的苦力,人人都想获得此一位置。

在长蛇—般的人群中,这时挤着二名很惹眼的破衣小伙子,二人年纪均在十七八岁左右,一个白白净净的,满脸呆气,一个黑黑瘦瘦的,有如大病初愈,镖局方面为示公平起见,曾宣布凡参加应征者都将过同样考试,然后当众取录其中最优者二名,但是,当主试镖师考到这二名小伙子时,那位镖师皱眉了。

他问二人道:”你们来这儿,你们家里的大人知道不知道?”

黑瘦小子点头道:“知道!”

白净小子未然道:“知道怎样?不知道又怎样?是不是你老大哥不放心我贾楞子带着十二两银子会给别人骗去?”

那镖师好气又好笑,知道他有呆气,也懒得和他多说,于是顺手一指身旁那副石锁道:

“这副石锁有一百来斤重,你们拿得动吗?”

黑瘦小子枪上前去,虽然显得很吃力,不过还是提起来走了几步,那名镖师点点头,又向白净小子道:“你呢?”

呆小子走过去,二指一挑,轻轻举起,像拿着一只破草鞋似的望着那镖师呆里呆气地瞪眼问道:“现在放到哪里?”

众人见了贾楞子这副客气样子,莫不哄然大笑。

不过,笑声如初夏阵头雨一般,来得突然,去的也快,因为众人一想起这副石锁的重量,便再也笑不出来了。

那名主考镖师呆得一呆,连忙说道:“很好,就放在这里……”

贾楞子站着不动,翻眼逼问道:“这样算是取了没有?”

主考镖师点头道:“你是取了。”

贾楞子又指着那名黑瘦小子道:“那么我这位表弟怎么样?”

主考镖师摇摇头道:“令表弟还得再看看,希望恐怕不大。”

贾楞子听了,将手中石锁朝地下一扔,拉起那名黑瘦小子便往门外跑!

主考镖师咦了一声,忙于身后喊道:“喂喂,且慢走……”

贾楞子转身瞪眼道:“要取就是二个,不取拉倒,没有什么快呀慢的,说吧,怎么样,我这位老弟你们取不取?”

主考镖师为难了,他曾向与考者保证过,考试绝对公平,假如他现在答应了这名俊小子的要求,将无异自食其言,不答应吧,他又实在舍不得这名傻小子的一身神功。

主考镖师沉吟了一下,终于毅然抬头向门口那些尚未经过考试的苦力们说道:“这位贾老弟的臂力,大家适才都看到过了,他一个人的能耐,足抵普通三四个人而有余,像贾老弟这种人才,正是本局所希望遇上的。现在,为适应本局实际需要起见,本局拟将考选过程化繁为简,一下做个了断。那就是在诸位之中,如有人自信气力不输这位贾老弟,甚至更在这位贾老弟之上,那么,请他站出来,经证实无讹后,届时不但本人录用,同时还可以由其推荐一名伙伴,诸位斟酌一下吧!”

主考镖师这样做,显然是在为这对表兄弟说话,不过众人都很谅解,人家镖局用人是为了做事,如取录这对表兄弟,将不啻化二份工钱而雇得四五名人手,谁是这家镖局主事者也不会放弃这等机会的。

众苦力在面前相觑了一阵之后,终于相继摇头耸肩而去。

第二天,振汉镖局的镖货上路了。

振汉镖局这次承运的镖货是一百箱白银,每箱白银五百两,总计是白银五万两整,本来预计三天才能装好,终因贾楞子这对表兄弟力气大,人又勤快,结果三天的工作在一夜之间便给完成。

镖货货主是个白白胖胖的中年人,有人说他是两淮的盐商,也有人说他是红宁府的卸任官员,众说纷纭,莫衷一是。此人自称姓罗,大家便都喊他罗大官人。有一点不会错的是,这批白银是自扬州起运,沿途已选后经过四家镖行之接驳,振汉镖局是第五家承运,现在是这批镖银的最后一程。

苏皖之间本有近路可走,这位罗大官人为什么要舍近就远,来豫省绕上这么一个大圈子呢?

这一点,无人明白。

据振汉镖局的伙计们猜想,由扬州往石埭,须走长江水路,这时正值长江一带水定猖极之期,有钱人安全第一,花费多少都在其次,此一猜测说来也并非全无可能,所以,大家在心里虽然有点疑惑,也没有人去加以十分注意。

振汉镖局为求慎重起见,这次特地派出三名得力镖师护行,这三人在黑白两道都有着极好之声望和人缘,三人一姓古,一姓张,一姓李。除古、张、李三名镖师之外,镖局另外尚派有旗手一名,趟子手五名,以及贾楞子和小喜子二名杂工。

一行共有骡车五辆,马车一辆,三辆骡车装银箱,同辆骡车载杂物,最后面那辆马车则为罗大官人和他的二名姬妾所占坐。

旗手打马跑在最前面,经常在五里之内往复驰驱,一面扬旗开道,一面向镖师报告前途平安。三名镖师通常一人休息,二人护行,位置在旗手之后,货车之前,五名趟子手,二名跟着镖师,三名随车殿后。贾楞子表兄弟则坐在镖师们马后第一辆货车车顶上,路行三日,平安无事。

第四天傍晚,一行于豫皖鄂三省邻界的固始落脚安歇。根据镖行规矩,镖货行走途中,每在一处安顿之后,镖局主面,均有向货主说明前途将经之地,以及该路面有无风险之义务。这一天,古姓镖师轮值前去向罗大官人作例行之报告。

古姓镖师报告完毕,罗大官在皱眉道:“明天这一程真的太平吗?”

古姓镖师回答道:“请大官人放心……”

罗大官在仍然皱着眉头道:“在扬州时,曾听人说,由固始到六安这一段一向不怎么宁静,何以古镖师刚才却说这一段……”

古姓镖师含笑接口道:“既然大官人提起这个,小的现在还可以这样说,明天,由固始到六安,这一段将是全程中最平安的一段,是的,大官人并没有听错,这一段一向的确不怎么宁静,因为‘双鞭豹’钱达天一伙人就住在三叉湾过去的野猪林附近,而‘双鞭豹’在武林中,人人都知道是个不好惹的角色,不过,假如大官人知道此人跟咱们局主单掌拿魂的关系,大官人就不会多此一虑了。”

罗大官人噢了一声忙问道:“此人与贵局什么关系?”

古姓镖师微微一笑道:“中表兄弟。”

罗大官人深深嘘出一口大气道:“这样说来当然没有什么问题。”

次日,一行继续登程,过了三叉湾,野猪林遥遥在望。这时约莫晌午时分,那名旗手照例纵骑向那片密林驰去,手上的三角镖旗在白日下迎风闪拂,霍霍作响,看上去煞是精神。

古姓镖师目送那名旗手远去,回过头来向另一匹马背上的张姓镖师笑着道:“咱们每次打这儿经过,双鞭豹都要招待一番,弄得大伙儿都怪不好意思的,凭良心说,咱倒真希望那老儿今天不在。”

张姓镖师笑答道:“古兄也真迂蠢,人家是中表兄弟,哪会在乎这点小小破费?我们是振汉的伙计,说起来也是一家人,这有什么好意思不好意思的?”

张姓镖师话刚说完,那名旗手的黄色坐骑已自树林中倒奔回程。

古张两镖师于马背上含笑注目,微微点头,忽然间,古张两镖师双双一咦,二人脸色同时大变。

那名旗手愈来愈近了,去时是个大活人,不意回来已经变成一具横挂马背的死尸,只见那旗手也不知道是丧于什么兵刃,满脸是血,七窍难分,那支红黄相间的三角镖旗则不忍目睹地遭人连柄插在后背上。

货车顶上的贾楞子朝表弟小喜子侧脸望了一眼,小喜子双眉紧皱,默然不语,似乎正在思索一件什么事。

古、张二镖师于看清那名旗手的死状之后,均为之既骇且怒,基于黑道规矩,除非为了私仇,劫镖是一向不得伤害旗手或随行之杂工等人员的,而现在,旗手首先遇害,遇害者,是开封振汉镖局的旗手,加害者则是振汉镖局主的中表兄弟,这种事设非亲目所睹,说来有谁能信?

古张两镖师人人脸色铁青,同时迅速展开应变行动。

古镖师吩咐一名趟子手去请值班休息的李姓镖师,又吩咐另一名巡子手去向罗大官人报告前路已经发生事故,并要罗大官人不必惊慌,一切自有他们这边出头应付,相信这也许只是双鞭豹新收之部众,因为不明内情所造成的一时误会。

另一位张姓镖师则指挥四辆骡车去道旁,以采取必要之戒备。

不一会,那位李姓镖师也来了,三位镖师刚刚拢到一起,野猪林方面已然呼啸着奔出十余骑。

为首者是一名年约四旬上下的黄皮汉子,背括双刀,一身蓝布劲装,面日透着诡诈而阴险。

三位镖师并肩控骑以待,但在看到为首那名盗匪后,三人均不禁微微一怔,很显然的,三人似乎尚是第一次见到这名匪徒。

古镖师容来人驰近,双腿一夹,纵骑出列,同时以马鞭一指,向那汉子沉声喝道:

“喂,这位朋友,我问你,你朋友知不知道咱们振汉镖局当家的,跟你们总瓢把子双鞭豹之间是什么关系?”

来人仰天大笑道:“双鞭豹?哈哈,那一‘豹’早就‘报’销啦!还等到今天?哈哈哈哈!想不得你们这般不知死活,原来是双鞭豹的朋友!哈哈,哈哈!”

三位镖师方自错愕间,那名黄皮汉子突的笑声一收,绷起脸孔阴恻恻地道:“三位出身名镖局,说来也是场面上人,今天这是怎么回事,三位应不难一目了然。所以我说:朋友们如果是知趣的,就该马上夹起尾巴,掉头便走!还有,回去之后,不妨顺便告诉你们那位局主一声,有人看中这一带风水好,要在这儿落脚安顿,但是双鞭豹姓钱的不肯让出地盘,结果,在半个月之前,一刀两段,呜呼哀哉!这便是他那位中表兄弟的升天经过,另外,兄弟对这批镖银也不打什么收条了,兄弟敝姓‘孙’,草字‘一苇’,外号‘黑水尸狼’,是我们老主公座下三等近卫之一,朋友们如果请到能人高手,随时都可以再来此地找我孙某人算账!”

古、张、李三镖师脸色又是一变,仍由古姓镖师沉声问道:“朋友都打哪儿来?贤主人之名讳可否见告?”

黑水尸狼打鼻管中哼了一声道:“你们这批家伙敢情是活腻了?咱们那位主公的名讳也是你们这批八流货色有资格问的么?”

三位镖师之中,就数李姓镖师性子最紧、这时坐骑一催,泼刺刺冲将出去大喝道:“倒看看你他妈的是第几流……”

口中叫着,也不顾古、张两镖师之喝阻,量天铁尺一抡,便向对面黑水尸狼纵骑狠命扑去!

黑水尸狼嘿嘿一笑道。”真是不见棺材不流泪的一批蠢虫!”

只见他双臂一翻,双刀已然取在手中,容得李姓镖师来骑冲近,脚尖一顶马腹,胯下那匹马儿似乎久经战阵,这时一个腾跳急旋,正好带着它背上的主人,避开来尺,黑水尸狼得理不让人,手中双刀一式阴阳回旋,左刀虚划,右刀疾递敌颈!李姓镖师由于冲刺过急,一时间马头腾让不开,虽然闪过脑勺部位,左肩却给敌刀划开一道三寸来长的血口,一阵激痛攻心,几乎当场自马上栽落!

古、张二镖师见状大惊,双双拍马冲出,他们二人比较沉着,深知来人不可轻敌,是以这时暂且不去攻敌报仇,而先赶过去双双将李姓镖师夹护回阵。

对面那名黑水尸狼似乎一心志在镖银,并不以伤人为乐!这时双刀一合,听任古张二镖师将李姓镖师救回,毫无乘胜挥众混杀之意,这边车顶上的“贾楞子”悄声问“小喜子”

道:“闵兄,你看咱们应该采取什么态度?”

那名由小凤流闵守义化装的“小喜子”,此刻不知道向他表兄“贾楞子”低声说了几句什么话,由苏天民化装的“贾楞子”听了,不禁眨眼表示怀疑道:“有效吗?”

闵守义轻声道:“不论有效无效,试试也无妨。”

苏天民头一点道:“好的,就这么说,让我去看看吧!”

古张二镖师正在为李姓镖师扎剑口之际,偶尔转脸,忽然瞥及那名一身呆气的杂工贾楞子,正摇摇摆摆地向这边走过来,两镖师均不禁大吃一惊,古镖师怒声低喝道:“你来做什么?谁叫你过来的?”

贾楞子不慌不忙地以手指一碰鼻尖道:“我自己叫我过来的!因为我贾楞子有退敌之策!”

张镖师也生气了,怒叱道:“就凭你小子那几斤笨力气么?”

贾楞子大摇其头道:“我决不会告诉你们的,告诉了你们,我这一套就不值钱了,老实说,事到如今,你们不信也得信,因为今天这几车银子,以及你们这十几条性命,现在可说全操到我贾楞子手里。”

古、张、李三镖师互望着,颇有啼笑皆非之感,李姓镖师沉脸道:“贾楞子,你须知道,这可不是你小子耍宝的时候!”

贾楞子手一指道:“你这位大镖头这会儿最好少开口,你须知道,话说多了,震动创口,是要流血的呐!”

李镖师勃然大怒,手臂一挣,便待抢过来加以教训,结果遭古镖师硬给劝下,张镖师皱皱眉头问道:“那么,你老弟准备怎么做?”

贾楞子单指一竖道:“咱只有一个条件!”

古姓镖师愕然道:“条件?什么条件?是对我们三个提的吗?”

贾楞子以手指去车后道:“不,是对那位罗大官人!你们现在可以派出一个人去跟他说:一个人无论经商或做官,如仅凭正常的手段,将绝无可能积下这么多银子,所以,他今天这些银子就是全都丢光,也不是一件什么大不了的事,不过,这些银子虽然来路不正,但如果落入对面这帮强人手上,也很可惜。因此,咱跟咱们那位表弟商议,敌人由我更楞子打发,但他罗大官人在事后则必须拿出全部银子的半数来,其中五百两交给刚才死去的那名旗手之家属,其余的则全部发赈这次鲁西大旱灾民。你们马上去,咱在这儿听回音,愈快意好,我贾楞子多等一会不打紧,如对面那批家伙一旦不耐烦起来可不是闹着玩的!”

对面的黑子尸狼,本来确实有些不耐烦,不过,他在看到三位堂堂大镖师居然在向一名傻头傻脑的伙计求教,一时好奇心起,便强自按捺着,以便静观究竟,由于双方距离不短,他们当然听不到这边在说些什么,而这时这边的三位镖师可为难了。他们虽想试试这呆小子是否真有退敌之策,因为果小子这会儿说得头头是道,谈吐间不见丝毫呆气,已渐使三人为之暗暗动心,可是,这事办得到吗?

镖局承运镖货,其义务便是负责委任者人财之安全,现在,盗匪当前,镖局方面不但没有退敌之力,到头来竟反而趁机藉词勒索,这是成何话说?

所以,古张李三镖师心底下虽然不反对贾楞子这种做法,但站在他们今天代表振汉镖局的立场上,他们是无论如何也没有这份勇气去向货主罗大官人提出此一要求的。不过,事有凑巧的是,这边四人聚首私谈的情景恰为罗大官人探首车外时看人眼中,于是,一名越子手匆匆走过来说道:“大官人说,请四位马上过去一下。”

三位镖师无奈,只好带着贾楞子走去罗大官人车前。

罗大官人毕竟是经过风浪的人,这时虽然神魂难安,但于表面上还算镇定,他向古姓镖师注目问道:“别瞒我,古镖头,是不是这位贾老弟有甚好主意?”

古镖师分向张李二镖师望了一眼,他见张李二人并无阻止表示,于是硬起头皮将贾楞子刚才提出的条件婉转说出,谁知罗大官人听了,连想也没想一下,立即挥手吩咐道:“行,行,就这么办,银子是人赚的,也是人用的,何况贾老弟这做的还是一件好事!假如触怒强人,连命都保不住,银子再多,又有何用?”

罗大官人这种开阔胸襟,大出众人意料之外,古镖师讷讷地道:“小的们很惭愧,因为连双鞭豹那等人物……”

罗大官人连连挥手道:“这是出于本人自愿,不干你们的事,用不着多说了,快快办正经事去吧!”

三镖师俯身谢过罗大官人,然后带着贾楞子再向这边走来,古姓镖师低声说道:“楞子老弟,这个玩笑可千万开不得,你老弟若是无甚把握,现在说还来得及,否则,我们几个人可就丢大啦!”

贾楞子哼了哼,役有开口,张姓镖师低声接着道:“贾兄弟擅于马战还是步战?一向喜欢用何种兵刃?”

贾楞子侧目淡然道:“我现在最需要的,便是你们三位对我更楞子的信心!我更楞子本有着相当把握,不过你们若是再这样紧张下去,害得我自信心动摇起来,我贾楞子到时候可不负这个责任。”

李姓镖师嚷道:“我说如何”

贾楞子嘻嘻一笑,突然放开脚步向前奔去!

刹那间,镖局这边,人人为之注目屏息,包括车顶上的闵守义在内,十数双眼光全部集中到贾楞子一人身上。

黑水尸狼因不明来人之意图,也不禁微感紧张,手中双刀一勒,瞪定来人,不稍一瞬!

贾楞子于马前四五步处停下,双臂交抱胸前,抬头向对面马背上的黑水尸狼低沉地发话道:“姓孙的,注意了,现在请看本少侠右掌心里托着的是什么东西?”

黑水尸狼目光一视,脸色遽变。

苏天民低沉地接着说道:”假如阁下已经认识这朵玉花之来历,现在就清阁下表示,阁下对于这朵玉花究竟买不买账!”

黑水尸狼嘴唇皮方自一动,苏天民已然接下去道:“不许出声,以点头和摇头表示即可。”

黑水尸狼惶惑而畏惧地轻轻点了一下头。

苏天民脸色一缓,欣然道:“好,本少侠于此保证,花帝的往来账上,你孙朋友今天这一笔算是记定了!现在,请再听本少侠吩咐,仍然不许开口,脸上也不许带出过多之表情,等本少侠话完,请收起双刀,向本少侠抱一抱拳,然后默然率众离去。”

黑水尸狼果然言听计从,苏天民将话说完,只见他双刀一收,双拳高高一举,然后拨转马头,一声不响地领着那一队部众疾驰而去!

“贾楞子”身躯一转,大踏步回头了。

这边众人,一个个目瞪口呆,因为苏天民刚才是背对着他们,他们既没有看到苏天民向对方亮出那朵小玉花,也没有看到苏天民开口向对方说话,苏天当时站得很挺直,全身一动不动,以致众人从后面看上去,只见到他双臂环抱,昂然站在那里,最后黑水尸狼之离去,就好像是被他拿眼睛瞪跑似的。

贾楞子走近三镖师之后,头一甩道:“没事了,继续上路吧!”

张李二镖师惊疑不定地,一面拿眼角溜着这名傻小子,一面指挥骡马车夫套车就道,古姓镖师则忍不住赶过来低声问道:“小兄弟,您,您适才究竟是用什么方法……”

贾楞子回头傻傻一笑道:“我已说过,说出来就一文不值了。知道吗,我跟他们主子是‘中表兄弟’!”

古镖师一呆道:“什么?”

贾楞子又是傻傻一笑道:“我贾楞子的中表兄弟多得很,而且个个都很管用,这一路下去,如果再遇上麻烦,你们尽管来找我好了。”

目的地石埭县终于到达。

全部行程共花去十三天工夫,一路上只在野猪林发生一次意外,其后即都未再出任何事故。

罗大官人果然如约拨出二万五千两银子,除由三镖师为那名旗手家属带走一箱之外,由于一箱仅装五百五,其余的二万五百两,尚有四十九箱之多,苏闵二人一时竟为这许多银箱弄得没有了主意。

守财奴,守财奴,守着财宝,果然与奴仆伺候主人一般,二人为了看顾银箱,一步不敢擅离,咫尺之间的黄山固然一时去不了,却连想去外面痛痛快快溜上一圈都变成心有余而力不足。

苏天民叹气道:“都是你闵兄出的好主意,现在怎么办?唉唉!真是找罪受!”

苏天民见闵守义双手托腮,不禁诧异道:“你在想什么心事?”

闵守义缓缓抬起头来,表情甚为凝重地说道:“小弟以为这里面颇有问题……”

苏天民吃了一惊道:“指哪方面?”

闵守义两眼望天道:“指这批银子的主人,那位罗大官人!”

苏天民双目微微一直道:“你,这话怎讲?”

闵守义一下转过脸来道:“我们想想罢,此人不论他过去的身份是两淮盐商,或是江宁府卸任官员,但是,此人对这批银子之看重,以及此人对江湖现势之熟悉,当属毫无疑问。

因为他如不重视这批财货以及不了解当今江湖状况的话,他决不会花费如许之心血和代价,将这批银子拿来兜上这么个大圈子,而疑问也在此。像这么一个人,他又怎会舍得一下丧失二万五千两之巨,而且还能答应得如此爽快,你敢说这里面一点蹊跷没有么?”

苏天民一直边听边点头,听完之后,想了想,忽然摇头道:“小弟不以为然……”

闵守义注目道:“那么你的看法如何,你且说来听听看。”

苏天民用手指了指那堆银箱道:“套用你闵兄一句口头禅:‘事实胜过一切’!人家银子都交出来了,还有什么蹊跷可言?”

闵守义似乎有点失望,喃喃道:“我还以为你有什么独特之见解……”

苏天民有些不服道:“是的,我这种辩解的确很难令人满意,可是,你呢?你又有什么理由支持你这种胡思乱想?”

闵守义叹了口气道:“我们也不必如此多作无谓之争,一个人的预感,尤其是不祥之预感,往往比什么都灵,咱们等下去瞧好了。”

苏天民道:“不管‘瞧’或‘看’,都没有处理正经事要紧,这批银子如何交到鲁西灾民手上,是你仁兄的事,我可不管,办完这件事,我们还得上黄山去见花帝,希望你仁兄能快点拿出主意来!”

闵守义站起身来道:“好吧,那么就偏劳你老哥暂且看顾一下,待我出去看看这儿城中有没有可资信托之赈灾机构或者慈善团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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