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笔眼珠一滚,迅即明白过来,哈哈大笑道:“就是不说,老夫还不是照样清楚!小子入林,你老郑却守在林外,干啥?把风么?哈哈!当然是给禁制住了!哈哈哈,老夫‘推算’得怎么样?‘半仙’之称,还算当之无愧吧?哈哈哈哈!”
神拳笑笑,神色坦然,苏天民却给弄得很不好意思。
金笔接着走过来笑道:“现在我再来为你们补行介绍一番,也好让你老郑平平气,这小子,名人也,苏天民,苏少侠,魔帝嫡孙,知道这个,你老郑就知道输得还不算太冤吧?哈哈……哈哈……哈哈!”
神拳似甚惊讶,又朝苏天民上下打量了一阵,连连点头道:“怪不得”
眼光偶扫,忽然一咦道:“那排红旗呢?”
金笔止住笑声答道:“大概是给那三个老家伙拔走了,直到昨天下半夜,三个老家伙方才一个个挣扎着站着起来,他们都朝老夫打量又打量,似乎奇怪老夫何以不向他们下手,老夫看看他们那样子,也真够可怜的!”
金笔说着,随将苏天民和郑中培两人再度领入林中,左穿右拐,最后来至一片土阜后面,胖瘦两怪果然在一堆干草上睡得好好的,方、郑、苏三人退去较远一角,继续研讨下一步行止。
苏天民先问金笔那位夫人现居何处,金笔回答,夫人因相貌迥异当年,不愁被人认出,现仍住在开封附近,他们准备经毒帝收容后,再设法将她接去青城。
苏天民于了解全部状况后,毅然向两人作保证道:“两位青城不必去了,花帝方面,可由晚辈独力承当,咱们不妨一起去北邙,北邙诸帝正在聚会,九帝之中,晚辈至少可求得五位以上为两位说项,况花帝掌珠又和晚辈相处甚得,两位尽请放心可也!”
方、郑两人听了自是感激,苏天民接着道:“晚辈身上,盘缠极足,现在不妨仍由郑大侠辛苦一趟,去佛坪弄辆马车来,时间很充裕,毋须强求,可连车马并购,这里有晚辈和方前辈,别说贼人不易找到,就是来上三五个,也不一定能有多大作为,郑大侠如果不累,即请上路如何?”
神拳站起身来笑道:“本来有点累,自经老弟强迫休息了一阵子,此刻好多了,就这么说,明天天亮前后见!”
金笔打趣道:“丢掉一锭银子,一支飞爪,这次可要谨慎一点才好。”
苏天民探手怀中道:“晚辈这里拿………”
神拳摇摇头笑道:“不用,郑某人不义之财尚多,买上十辆马车也不成问颢。”
神拳走后,苏天民笑向金笔道:“你们做过梁了?”
金笔苦笑笑道:“不然怎么个活法?对象是一家押当铺子,他们专刮黑心高利,我们偶尔刮他一记亦不为过!”
苏天民大笑道:“岂止不为过,真是刮得好!”
金笔甚感意外道:“老弟也进过当店?”
苏天民点点头,旋又摇摇头道:“进去过,但没有交易成。”
金笔不解道:“怎么呢?”
苏天民道:“那一次是在扶风,晚辈因为出门时带的全是金叶子,使用起来,极为不便,因而想进去换成散银,讵知那朝奉脸孔一板道:‘这儿不是银庄!’晚辈问:‘银庄哪儿有?’那厮冷冷道:‘这儿不管这些闲事!’晚辈火往上冒,几乎一巴掌掴过去。最后,旅馆伙计告诉晚辈,假如晚辈不是‘换’,而说要‘押’,就不会碰钉子了。
晚辈乃问‘押’与‘换’分别何在,据说:‘换’只须贴上千—之数,‘押’则十扣其三,逾期不赎,哪怕只过一天,照干不误,你想干这一行当的算人么?”
金笔叹了口气道:“人说‘车船店脚牙,人人得而杀之’,其中‘店’之一字,本是指‘客店’,其实应该改做‘当店’才对!”
金笔说着,取出一袋干粮与苏天民分吃了,草草果腹后,苏天民道:“前辈这两天太累,先睡吧!”
金笔实在疲惫不堪,现在有了这位魔帝之孙,自然乐得放心大睡一场,当下也就不再客气,道声有僭,就地放倒,不消片刻,便即呼呼睡去。
苏天民起身又去四下里巡视一遍,确定附近没有异状,方才选择一株密枝高树藏起身子……
金笔一睡如死,苏天民虽然到下半夜后也有点睁不开眼皮,但始终不忍去将金笔叫醒,他惟一的驱困之法,便是不断下树察看两怪的呼吸是否正常。每看两怪一次,精神便因之振作不少。
这样,直到东方发亮,金笔突打地上一跃而起,连连顿足击额道:“该死,该死………”
苏天民飘身下树,笑道:“不要紧,上路之后,晚辈在车上再睡不迟。”
金笔侧耳一听,远处果然传来一阵车轮辘辘声。
不一会,神拳驾着一辆装备齐全的马车出现,神拳不但带来一辆铺位舒适的马车,且带来大包佳肴,以及一大缸陈年好酒。
紧接着,两怪也醒了,两怪看到苏天民,虽然没有开口说话,却止不住流露出一片惊喜之色。
苏天民很受感动,这是他和两怪相处以来,第一次在两怪脸上看到如此明显的哀乐表情哩。
苏天民先将两怪移上新车,又用酒为两怪分别灌下三颗毒帝交付之灵丹,金笔见了欢声道:“啊,有了这个,那就快了……”
然后,方、郑、苏老少三人共同饱啖一顿,餐后略事休息,接着开始上路。
苏天民固然倦得很,但仍不及神拳为甚,因此,驾车工作自然落在金笔头上,苏、郑两人则于两怪脚后分别睡下。
中午抵达驴马店,金笔下去补充了一些酒菜面食,马车不停,继续前行,傍晚赶至峪口,由苏天民替下金笔。
夜半,马车在离亚柏不远一座树林中歇下,再由神拳接班巡守。
天亮后,一行重新登程,经过这一天来轮流休息,方、郑。苏三人体力均告恢复,尤其令人振奋者,便是两怪之精神也在服用毒帝灵丹后大见健壮!照这情形看来,只要赶到长安,他们五个就可以变成生龙活虎的一群,那时候,来吧,即令枫林事件重演,也不会放在他们心上了!
中午,渭水在望,马车终于正式驶上关沿官道。
前面这一段,驾车的是金笔,现在轮到苏天民接手了,苏天民紧一紧腰带,爬出车厢笑道:“换班的来啦!”
金笔扭头笑骂道:“你小子真会计算,一上官道,马上轮到你,平平坦坦,舒舒服服,嘴说驾车,其实还不是为了赏玩风景……”
苏天民笑道:“您老既然如此说,那么就由您老继续‘赏玩’下去如何?‘赏玩’够了,再请随时通知一声。”
苏天民说完,故意一缩脖子,作出抽身姿态,金笔急喝道:“你小子敢!”
苏天民一跃而出,哈哈大笑道:”是不是风景突然变了?”
金笔缰交右手,拍拍左首那个空位,笑骂道:“乖乖坐过来,解解老夫寂寞!”
苏天民过去坐下,方自游目,忽然想起一事,因而转过脸来问道:“前辈这一向走在外面,在起程入川之前,有没有听人提起,上次洞仙山庄那场武擂结果情形如何?”
金笔摇摇头道:“开台时声势惊人,最后收场却是草率之至。”
苏天民一哦道:“怎么呢?”
金笔淡淡一笑道:“不怎么样,没人打了,不收何待?”
苏天民点点头,他也知道这原在意料之中,苏天民想着,正待再问个详细时,金笔忽然低声道:“老弟留意!”
苏天民一愣道:“什么事?”
金笔脸孔略略压低,眼角朝前路一瞟,促声道:“前面来的你看都是一些什么人?”
苏天民循声望去,来的原来是一支武士马队,数约二十余骑,在马队中间,显目地夹着一辆平板铁架囚车,由于两下里距离尚远,再加上烟尘弥漫,一时间也瞧不清楚囚车内所困者为何等样人。
苏天民扫过一眼,转脸问道:“方前辈可看得出这批武士是何来路?”
金笔微微摇头。
苏天民皱眉道:“会不会又是洞仙山庄的爪牙呢?”
金笔注目颔首道:“唔,很有可能,一般帮派囚解本门叛徒或仇家,为恐外人误会起见,多半会在囚车上插起一支信旗,这辆囚车上空无所有,看来令人不能无疑。”
话说之间,一行已然来至近前,二十多名武士除年龄、兵刃,不尽相同外,全是清一色蓝布包头,身穿对襟短打,风衣斜系,足登芒靴,一个个人强马健,威武精神。
金笔马绥一勒一带,迅速将马车让去道旁。
众武士对他们这辆马车望也不望一眼,在灰沙飞扬中,一一昂然策骑而过,这会儿,看清了,囚车中囚禁的没想到竟是一名白发老者!
只见那老者蓬首垢面,魁伟的身躯被拘成一团,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周身到处是血,情状至惨!
金笔双眉紧蹙,深为心有余而力不足暗暗叹息,像这样一位老人,说什么也不会使人相信,他会是一名为匪作歹之徒,若在正常情形下,基于武人道义,至少也该上去拦下来问个明白,才是正理,可是,在今天,他金笔既无救人之能,就算问出冤情,又待怎样?
苏天民于马队过完后,星目一阵滚动,突然发出一声低呼道:“啊,不好,此老正是—
—”
说着,手一伸,便想去夺金笔手中马缰。
金笔一呆,愕然抬脸道:“此老你认识?”
苏天民头一点,促声答道:“是的,快追上去,此老非救不可!”
金笔手一缩,正容说道:“老弟且慢!要救人,随时都来得及,这儿下去是官道,不愁追不上,此老是谁,你老弟却不妨先说明白。须知我们现在不是空车,胖瘦两前辈尚在将养期中,如无必要,最好少沾麻烦,方某人亦非铁石心肠,但我们得量力行事,别到时候,连累了自己,又救不了别人,后悔可就嫌迟了!”
苏天民着急道:“他是古玉蓓,古姑娘的爷爷啊!”
金笔茫然霎眼道:“古玉蓓?古姑娘?”
苏天民知道一时分说不清,当下只好匆匆改口道:“那么,这样好了,你们暂时守在这里,如见情形不对,马上加鞭离开,晚辈自信,纵然无法得手,也不致为彼等所困,我们决定在长安见面就是了!”
苏天民匆匆说完,身子一长,立如脱弦之箭,自车顶平空激射而出!
金笔怔怔然望着苏天民逐渐远去的背影,内心深感左右为难,金笔并不认识刚才囚车中这位黄山铁胆客,他从苏天民口中,只隐约听出,苏天民如此热心,似乎只是看在老人一位孙女的情面上,小儿女们为情所系,往往不计利害,他金笔是个老江湖了,现在,他该怎么做?
他既不能将尚未完全康复的胖瘦两怪送向虎口,又不能对这位魔帝之孙坐视其单身赴敌……
就在这时候,车帘一掀,神拳郑中培自车中探出一张惺忪睡脸道:“车怎么停下了?”
金笔皱眉道:“刚才有一队不明身份的武士过去,行列中有囚车,里面是位白发老者,天民老弟说是这老人他认识……”
神拳睡意顿消,忙道:“天民老弟呢?”
金笔耸耸肩胛道:“一个人追下去了!”
神拳大惊道:“那我们还停在这里干啥?眼下去呀!”
金笔下巴一抬,指向车内道:“里面这两位怎办?”
神拳一瞪眼也给难住了,两人不约而同,一致转脸朝大道尽端望去,苏天民身影早已消失不见,极目所及,这时仅能看到一片淡淡的黄尘,正在半空中像轻烟般逐渐消散……
方郑两人相对默然,忽然间,车厢中传出一个低沉的声音道:“外面发生什么事?”
神拳轻轻啊了一声道:“两人醒了。”
金笔忙朝车内将适才经过复述了一遍,似乎是胖怪的声音骂道:“该死!”
方郑两人同时一呆!
该死?谁该死?
方郑两人正错愕间,忽听瘦怪一声问吼道:“你们两个是木头人么?那小子如有三长两短,本尊者不将你两个拿来剥皮抽筋才怪!”
方郑两人一旦弄清两怪意思,不禁为之啼笑皆非!
神拳性子较直,尚欲加以分辩,金笔连忙使出一道眼色止住,同时将车身掉转,呼叱加鞭,急急上道………
过去的那队武士因行列中有一辆囚车之故,走得并不快,苏天民仅追出四五里光景,便已追及。
苏天民对洞仙山庄之一贯作风,业已认识清楚,知道如按江湖规矩行事,只是白费后舌和气力,所以,他在追及以后,招呼也不打一个,嗖的一声,便向走在最后的一名武士腾身扑去!
那武士耳听脑后风响,未及回身查看,一条身躯已如断线风筝般给从马背上平平弹出!
被弹出之武士,无法自控,通的一声,又将前面一名同伴一头冲个正着,经此一来,行伍顿乱,其余武士在一阵哗呼后,纷纷投转马头来,改后队为前队,刀剑并举,眨眼将苏天民团团围住!
苏天民占着一匹坐骑,同时夺下一支长剑,当下双腿一夹,长剑挥霍如风,不顾一切地催骑向那辆囚车冲去。
可是,这批洞仙武士人人均非弱者,一个个不但身手矫健异常,骑术亦都精娴超绝,那辆囚车已由四名武士分三面严密把定,另外的二十来名武士则如影随形般绕着苏天民往来驰逐。
俗云双拳难敌四手,好汉挡不住人多,苏天民仗着一身绝学,虽不担心伤在魔徒们刀剑之下,但是,水涨船高,他冲到哪里,二十多支兵刃便跟到哪里,要想在百忙中再去分身救人,实在不是一件容易事。
苏天民知道,要想达到救人目的,惟有一法,便是将这批魔徒尽数歼灭!
于是,他将真气一提,右手长剑抡劈如故,左掌则不住以天雷八式觑隙攻出,没想到这批武士武功高,骑术精,阅历更是过人一等,他们似乎早看出苏天民相与不易,这时采用之战术,是缠而不斗,冷袭多于明攻!苏天民不论向哪一边冲杀,都能顺利找到出路,但是,不旋踵,身后诸般兵刃便又像潮水般淹卷而来。
人为血肉之躯,精力终究有限,魔徒们显然存心要将苏天民活活累死。
在苏天民,虽已明明看出魔徒们用心阴毒,然因身陷维谷,再无其它选择,这时只有横下心肠,能宰几个算几个。
就这样,十多个照面下来,魔徒中已有四五人重伤,一人死亡,但是,整个说来,这数字不过是魔徒总人数的五分之一,加上苏天民本人之体力已经消耗,敌方这种轻微损折,并未为苏天民带来多大希望。
就在苏天民横冲直撞,驰骋追杀,暂置救人于不顾,想拚尽一身精力,冀将魔徒们逐一消灭之际,来路上尘头大起,金笔方铁民突然遥遥驾车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