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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8章 铁星堡主

何四姑真是位多才多艺的奇人,不但占卜之术能把握住人性的弱点,使人人信以为真,佩服得五体投地,她的易容化装之术,尤其妙绝千古,即使最内行的人,也无法看出真假来。

然而,这却是一件很费时间的事,整整用了四个时辰,直到日色平西,方才替江不群、王者食、申刚三人装扮完成。

一时四人相顾,不由失声而笑。

江不群改扮成了一个有些伛腰驼背的七旬老者,颏下也装上了一撮山羊胡子,头发发白,肩头原有的摺扇收了起来,代之的则是一柄长剑。因为他并不是随意改扮的,而是改扮了一个有名有姓的人物——汝南铁星堡堡主马济时,也就是向丁吟雪求婚不遂自杀而死的马如风的爹爹。

王者食与申刚则是青衣小帽,改扮成了两名家仆,因为铁星堡堡主马济时凑巧正有一胖一瘦两名仆人。

密林中光线暗了下来。

何四姑仔细看看三人,终于喘了一口大气,道:“成了,……我可饿惨了。”

其实,对于吃,是根本用不着发愁的,王者食全身装满了鱼干肉脯,申刚则在腰间前前后后挂了四个水袋,装的自然都是美酒。

于是,四个人就在密林中吃喝了起来。

申刚灌了几口,目光骨碌一转,叹口气道:“跟小玉马搞在一齐,吃亏的总是我们,几时一定要小玉马扮成下人,听我呼来喝去。”

王者食一笑道:“可惜你那付猴相,除了扮扮书僮男仆之外,扮什么都不会像。”

申刚针锋相对的道:“胖娃儿,你呢,你扮得最像的还是老鸨儿,此外,只有披上猪皮,钻到猪栏里去了!”

者食还想再说什么,但何四姑却拦了下来,道:“两位别再说笑,老身要告辞先走一步了。”

江不群笑笑道:“何四姑,这次真辛苦你了!”

何四姑摇摇头,道:“江公子,如果你跟老身认真客气,老身可要恼了,你是老身的救命恩人,再辛苦一些也是应该的。”

说着,眼珠转了一阵,又道:“不瞒江公子说,老身在来襄阳的路上已经想好了三条计策,原认为公子已经被困丁府。”

江不群笑道:“这三条计策想必都是救我的了?”

何四姑笑道:“这是自然,第一计不成用第二计,第二计不成才用第三计,反正会把公子救出来,没想到公子逍遥如故,这三条计策一条也用不上了!”

江不群道:“这只是我运气较好,下一次也许真的要你用用计了。”

何四姑微喟道:“我那两个徒弟从来没离开过我,我可真得走了,公子保重,如果用得到老身,只要随便找谁带上一个信儿,老身必会立刻到赶到。”

申刚瞧瞧摆在一旁的软轿,笑道:“四姑,不要我们抬你回去?”

何四姑笑道:“抬你们的‘铁星堡主’吧!”

别瞧何四姑仅仅是个巫婆,轻功上也还有些造诣,双肩几晃之间,已经穿出树林,扬长而去。

江不群笑吟吟地坐上了软轿,瞧着王者食与申刚道:“这软轿我是坐不惯的,但为了身份的关系,却又不能不坐,真是没有办法的事。”

申刚哼了一声,道;“小玉马,你别得了便宜卖乖!”

转向王者食道:“胖娃儿,咱们这一次认了,有账下次再算,走吧!”

于是,两人抬起软轿,穿出丛林,向襄阳城奔去。

江不群懒洋洋的坐在轿上,道:“你们要去哪里?”

申刚叫道:“这又奇了,自然是去襄阳城。”

江不群笑道:“现在天色已晚,最好别处住上一夜,明晨赶去。”

申刚哼道:“除了去襄阳城之外,附近四无村镇,那时只好在河边露宿了!”

江不群摇头道:“据我所知,不远处就有座‘云飞寺’,庙里借宿,比较安全。”

申刚纵声大笑,道:“这倒是新鲜事,我们纵横天下的小玉马,也会为安全不安全担起心事了!”

江不群淡淡的笑道:“明天一天之中,大约有咱们忙的,今夜如不好好睡上一觉,把精神养足,明天说不定会栽了跟头。”

申刚无可奈何地道:“好吧!反正你永远都是有理的,那‘云飞寺’在哪里?”

江不群目光微转,道:“向西,然后向南,最多不会超过二里。”

现在,又是朝阳初升的时候了。

江不群舒服地坐在软轿上,由王者食与申刚抬着向襄阳城进发。

他半坐半躺,任由晨风吹拂着他的衣袂,有一种飘飘欲仙的感觉。

王者食与申刚并不多言,两人抬着软轿,步履绝速,没有多大时光,就进入了襄阳城内。

昨夜他们在“云飞寺”寄宿一夜,三人都有几个时辰的酣畅睡眠,以致精神奕奕,连日来的疲惫一扫而空。

襄阳城更热闹了。

原来当天下午未时之后,就是丁吟雪彩楼抛球的时辰,参加“初拔”,只剩下一个上午了。

城中半数以上的商店都悬灯结彩,庆贺丁家小姐大喜。

原来那些商店大都是丁家所开设,或是有着丁家的股金,处处喜气洋溢,不亚于过年过节。

由于人潮汹涌,软轿已无法行走,申刚转回身来,哼道:“堡主爷,非是我们不愿抬你,其实这里已经不能走了。”

说着已与王者食一齐歇了下来。

江不群走下软轿,伛腰驼背地道:“好在路不远了,走走吧!”

声调苍老,果然惟妙惟肖,王者食与申刚都想大笑一阵,但最后却还是设法忍住了。

若在平时,他们三人这副模样打扮,必然会引起很多人的注意,但今天想必是人来得太多了,并没有多少人认真地去注意他们。

这次江不群并没有走丁府正门,而是直奔东侧门,东侧门与正门相距约有百丈,使这座丁府的宅第,看起来也就更像一座王宫。

原来凡是有意成为丁府娇客,参加初拔的武林人物,都是经由东侧门而入,就在东侧门内不远,一连辟建了六七座练武场,专供“初拔”之用。

门前一列站着八名健仆,个个衣履鲜洁,佩刀挂剑,为首的是一名年约五旬的管家。大步迎了上来,拱手一揖。

江不群还礼道:“管家尊姓大名?”

那管家倒不禁怔了一怔,因为他方要开口动问,却被江不群抢了先去,当下只好陪笑道:“在下丁豪,不知……”

江不群又抱拳一礼,嗄着嗓子道:“失敬失敬,原来是丁府总管。”

自己反手捶着背脊咳了两声,又道:“听说丁老英雄伉俪双双罹疾风瘫,丁府上上下下全仗丁总管料理一切事务,丁总管怎的如此有闲,竟到门外来招呼宾客了!”

丁豪不自然的一笑道:“今天是我们小姐大喜的日子,所到贵客必多,在下必须亲自招呼一下,以免冷落了上宾!”

江不群笑道:“丁总管事必躬亲,难怪丁老英雄虽然风瘫,丁府中却越来越是兴旺!”

丁豪连连拱手道:“过奖之词,在下万不敢当。”

眼珠连转几转,笑道:“老爷子尊姓大名,与敝上……可是至义?”

江不群淡淡地道:“老朽马济时,是慕名而来。”

丁豪怔了怔道:“马老英雄与敝上难道不……认识?”

江不群从容一笑,道:“老朽已经说过是慕名而来。”

丁豪面色沉了下来,道:“马老英雄来得不巧,难道马老英雄不知道今天是我们小姐大喜的日子么?”

江不群也板起脸来,道:“自然知道,要不然老朽怎会来呢?”

丁豪又装出一副笑脸,道:“在下明白,马老英雄是慕敝上之名,特地贺喜而来,但敝上自风瘫之后,就连一般往日旧交,也多已不再接待,……就请马老英雄与贵价同到客馆,一席喜酒是少不了的!”

江不群摸摸下巴,道:“老朽可真被你弄糊涂了,莫非老朽来晚了么?”

丁豪怔了怔道:“不晚,不晚,只是……请恕敝上不能亲自招待了!”

江不群冷冷一笑,道:“哪个要他接待?”

丁豪抓抓头皮,道:“在下也被您弄糊涂了,既不要与敝上见面,马老爷子就请到……”

江不群笑道:“老朽是慕名而来,但不是慕了老英雄之名,而是慕你家小姐之名!”

丁豪吐出一口长气,笑道:“马老爷子,莫非您……”

江不群道:“大约你快懂我的意思了。”

丁豪恍然叫道:“您……您……您想参加‘初拔’,争夺彩球?”

江不群捻着颏下的山羊胡子,笑道:“莫非我不行么?”

丁豪尴尬的一笑,道:“行,行,如果你自己认为行就行,不过,不过……”

江不群冷冷地道:“不过怎样?”

丁豪近乎同情地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倾慕我们小姐美色与老员外声誉财富的人,几乎已经网罗了天下群雄,经过‘初拔’之后的魁首,俱是当世武林中出类拔萃的高手,马老爷子……”

嘻嘻一笑,又道:“退一万步,就算马老爷子抢到了彩球,马老爷子活到这一大把年纪,难道膝下没有子女儿孙?这又是何必呢?”

江不群大笑道:“丁总管,这样看来,你是拒绝我参加了?”

丁豪闻言一惊道:“不,不,这倒不是,而是在下受命对每一位要参加‘初拔’的来客,都要根据身份年龄,进一番劝说。”

江不群道:“老朽如果不听你这番劝说呢?”

丁豪笑笑道:“那就请马老爷子到练武场等候编组。”

江不群颔首道:“这才像话,……丁总管,你可曾听说过老朽之名?”

丁豪又怔了一怔,道:“在下见闻不广,似乎还没听说过尊讳!”

江不群笑道:“这就是丁管家疏忽了,……在哪里编组?”

丁豪忽然失声叫道:“慢着,……尊讳是马……济……时,啊!莫非您是汝南铁星堡堡主?”

江不群大笑道:“丁管家总算想起来了。”

丁豪讷讷地道:“但您……您不是已经……已经……”

江不群悠悠地道:“已经怎祥了啊?”

丁豪喘出一口大气,终于说下去道:“不是已经因丧子之痛,宣布关闭铁星堡,再也不入江湖了么?”

江不群从容道:“人在极度伤痛之时,想法常常会因而改变的,老朽确曾有封闭敝堡,不再踏入江湖之意,但后来越想越觉不对!”

丁豪讷讷地道:“像您这种年纪身份的人,决定了的事似乎不容易改变,但您……怎么越想越不对了呢?”

江不群道:“因为我觉得小儿死得太冤!”

丁豪叹口气道:“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江不群冷然一笑,道:“老朽初时也认为如此,这是小儿命中注定了的,但以后老朽却改变了想法,故而重出江湖!”

丁豪苦笑道:“那么您……并不是诚心来抢夺彩球的了?”

江不群哼道:“谁说不是,老朽已经决心要把那只彩球抢到手中!”

丁豪皱眉道:“这事……实在难以想像,令郎曾为了我家小姐殉情而死,如果您老人家抢到了彩球,难道……能与我家小姐成婚么?”

江不群哼道:“除非你家小姐耍赖,否则老朽是讨定了她!”

丁豪讷讷地道:“这样的婚姻岂能幸福?”

江不群冷冷的一笑,道:“红颜祸水,女人有几个好的?老朽讨了回去之后,每天出一个难题,让她去做,做得好了没事,做不好……哼,那就有她受的了!”

丁豪苦笑道:“原来您是心存报复而来!”

江不群道:“老朽是最坦白的直爽之人,所以才告诉给你。”

丁豪眼珠滴溜一转,道:“即是如此,马老爷子请这边走,但贵价……”

申刚叫道:“我们怎样,难道不能进去?”

丁豪笑道:“令主人是去抢彩球,两位最好请到客舍相候。”

申刚哼道:“你怎知我们不是抢彩球的?”

王者食也叫道:“是啊,连八十岁的和尚都能来抢彩球,难道我们不能抢么?”

丁豪是一怔道:“能,能,不过……两位难道也要与贵堡主一拚死活?”

申刚接口道:“我们现在不跟他拚,即使要拼,那也是初拔之后,到了彩楼之下的时候。”

丁豪奇道:“但他是你们堡主,难道……”

申刚大声道:“只要抢到了彩球,天下第一的美女与丁家的全部财富,就全都是我的了,还要干铁星堡的家仆做什么?”

丁豪困惑的看看江不群,只见他面泛笑意,毫无着恼发怒之色,再看看王者食,更是笑眯眯的活像一个弥勒佛,不由更加奇怪了起来。

江不群悠悠一笑,道:“这倒是要麻烦丁总管的事,不要把我们主仆编在同一组内,以使我们主仆都有争夺彩球的机会!”

丁豪大叫道:“这真是奇事,倘若这事发生在任何一处武林世家,这两人也都是死罪,为什么马堡主对他们这样放纵?”

江不群笑道:“这样不好么?”

丁豪慨然道:“主奴不分,成何体统?”

江不群淡淡地道:“不知丁总管在丁家又是什么地位?”

丁豪面色一红,但却有些恼羞成怒地道:“这是自古以来的体制,奴仆一定要服从主人,怎可与主人相争,这……这是大逆不道。”

江术群不愠不火的笑道:“这种古来的体制,在铁星堡内,却用不着遵守,所以我对他们都以朋友相待,丁总管究竟愿不愿意替我们分开编组?”

丁豪仍想再说什么,但嘴巴张了几张,却没有发出声音,最后摇摇头道:“在下……愿意尽力!”

在江不群坚持下,丁豪终于顺从了他的意见。

现在,江不群已经进入了练武场内,面对着同组中另外的二十九人。

那练武场约有二十几丈见方,四外各有一排兵器架子,与一排长椅。

兵器架子上插着枪刀剑戟,十八般兵刃,样样齐全,另外的二十九人分别坐在四周,面部表情互异。

江不群冷眼旁观,不由觉得好笑。

原来那二十九人中,有年轻富贵的公子,有惯走江湖的彪形大汉,也有羽扇纶巾的江湖术士,与五六十岁的半百老者。

由服饰打扮上看,贫富悬殊,身份不一,表情上则是有的满怀疑惧,有的充满信心,有的抱着试一试的心情,有的则似乎抱着看热闹的心情。

丁豪陪着江不群一同踏进场子,拱手道:“诸位,这一组人数已足,可以开始了!”

场子中顿时有一种紧张的气氛在酝酿,因为他们三十人之中只能有一人人选,可以到了彩楼之下。

丁豪交代完毕,立刻肃身而退,但另外三名青衣小帽的丁府家人却紧接着进了场中。

三人面孔拉得老长,一言不发,顾自并排的在一角的一张长椅上坐了下来。

原来这三人各有各的职责,其中一人是负责将获胜的魁首接入客馆等待,或是径行引到彩楼之下。

另外一人是负责将落选的人送出丁府。

最后一人则是等待着有死伤变故时,处理善后问题的。

场中静得出奇,三十人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开始。

那三名家人像是三具泥像,对众人比武较技之事不赞一词,仿佛这根本就与他们无关。

江不群开始注意到一双双目光都向他投注了过来。

这使他恍然惊觉到自己外表上的身份,一时不由把腰更伛了一些,背也更加驼了一些。

原来就外表而论,江不群是年龄最老的一个,如果是置身事外之人,必定觉得这事十分好笑,但在场的人却没有人能够笑得出来。

忽然,有一个彪形大汉走过来了。

那大汉约有四旬年纪,豹头鹰眼,露出外面的肌肉都是古铜颜色,背后斜插着两支判官笔,威风凛凛。

只见他向江不群拱拱手,道:“前辈……可是铁星堡主马前辈?”

江不群还礼道:“老朽正是马济时,请恕老朽眼拙,不知壮士……”

那大汉一笑道:“在下冀北欧阳秦。”

江不群含笑道:“原来是欧阳壮士,今天……真是巧遇。”

两人一经交谈,立刻吸引了其他之人的注意,原来铁星堡主马济时在江湖道上是享有大名之人,尤其是他的爱子马如风在汉水之滨的青杨岭殉情而死,更是轰动江湖,几乎无人不知。

欧阳泰奇异的望着江不群道:“令郎的不幸之事,实在使人扼腕,但前辈……”

只听另一个尖锐的声音接口道:“这很明显,马老英雄是为了报仇而来。”

说话的是一个纶巾羽扇,江湖术士打扮之人,骨瘦如柴,面目姜黄,一付可怜兮兮之像。

江不群笑笑道:“犬子之死,是他自己不争气,贻笑武林,怪不得丁家的小姐,老朽如何谈得到报仇二字……尊驾贵姓大名?”

那纶巾羽扇的江湖术士拱手道:“在下阴阳子,姓名早已不用多年……”

笑吟吟的盯着江不群道:“那么马老英雄难道真的要……父继子志,把那丁吟雪娶到手么?”

江不群方欲答言,却听另一个豪壮的声音笑道:“这根本是一个骗局,谁也要不到的。”

他的声音极大,江不群急忙转目看去,只见说话之人是一个五旬左右的半百老者,衣着考究,满身富贵。

这人原来是“蜀中龙”时公博,江不群是认得的。

他再转向那三名青衣小帽的丁府家人看时,只见他们三人恍若未闻,依然泥菩萨一般的坐在原处。

江不群凑上两步,笑道:“时大侠如何知道这是骗局?”

时公博哼道:“这太明显了,任何一个年轻的小姐,也不会连八十岁的和尚都嫁,不是骗局又是什么?”

江不群道:“既然时大侠知道这是骗局,为何还要来凑这个热闹?”

时公博爽然一笑道:“这话说对了,在下就是为了凑热闹而来,一来想瞻仰瞻仰这位天下第一美女究竟美到什么程度,二来,要看看这事究竟会有什么结果?”

江不群爽然道:“时大侠真是深得我心,老朽的目的也是如此,如果这丁家丫头当真天资国香,世上找不出第二个来,则犬子死得倒也不冤!”

阴阳子接口笑道:“丁令威誉满天下,说了话不会不算数,如依老朽看来,只要当真能抢到彩球,不怕他会赖账!”

忽听另一个声音笑道:“就算这是真的,也绝轮不到你。”

开口的是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腰悬长剑,资质不凡,原来是后起之秀中的青城李君弼。

阴阳子冷冷笑道:“这样说来,李少侠是必定可以抢得到了!”

李君弼双手连摇道:“在下并没这样说,但抢不到你却是注定了的。”

阴阳子哼道:“这话说得未免太肯定了。”

李君弼哼道:“自然可以肯定,因为你我同在一组之中。”

他年少气盛,加上对阴阳子的鄙视,说出话来凌厉无比。

阴阳子怒道:“看来李少侠是向老夫挑战了?”

李君弼面含冷笑,伸手就去按剑柄。

但欧阳泰却急忙横身一拦,道:“两位且慢动手。”

李君弼瞧了他一眼,道:“莫非尊驾想抢先?”

欧阳泰笑道:“就算在下志在夺到魁首,也不会傻到抢先动手,这道理想必尊驾一定能够明白!”

李君弼道:“那么尊驾是什么意思?”

欧阳泰目光转动,淡淡一笑道:“首先,在下与时大侠看法相同,这件事古怪得很,还没见到那丁家小姐是什么模样,先在这里以性命相拼,未免不值……”

阴阳子突然接口道:“这是丁府规定的,自然是因为来人太多,不能不有这‘初拔’的安排。”

欧阳泰瞧着他一笑道:“这样看来,尊驾是赞成动手的了!”

阴阳子不自然的一笑道:“容我提醒尊驾一句,龙风双侠名重宇内,如今虽然不幸风瘫,但也是说一不二之人,何况是这等轰动武林的大事,更不好说谎骗人,同时,尊驾也别忘了我们眼下是在丁府之内。”

欧阳泰冷冷一笑道:“听尊驾的意思,似乎很赞成动手相搏?”

阴阳子一笑道:“就算为了丁令威夫妇,我们似乎也不该破坏了丁府的喜事。”

欧阳泰道:“但我们还没有人见过丁令威。”

阴阳子悠悠地道:“丁府来客如此之多,加上他们两位都已风瘫,又哪能一一招呼得到,我们该体谅人家。”

欧阳泰皱眉道:“听尊驾的口气,好像很会替丁府说话!”

阴阳子面色一变道:“老夫不过是持平之论!”

欧阳泰哼道:“就算动手相搏,也早已有了必然的结果。”

阴阳子忙道:“不知是什么结果?”

欧阳泰目光四外一转,最后落到了江不群身上,淡淡一笑道:“汝南铁星堡马堡主,剑术别具一格,不知谁能与马堡主一较长短?”

这话果然有震慑人心的力量,场中之人面面相舰,没有人开口。

阴阳子目光骨碌一转,摇摇手道:“既然如此,老夫也不再坚持,就算马堡主获胜好了!”

江不群伛着腰走了过去,笑道:“尊驾甘心让老夫不战而胜了么?”

阴阳子干笑道:“马家剑驰誉江湖,老夫纵然不让,又有什么办法?”

江不群摇摇头道:“话不是这般说法,尊驾老远的跑了来,如果一刀一剑不动,就这样的认败而退,未免太过扫兴吧?”

阴阳子道:“但……这是没有办法的事,老夫认了!”

江不群冷凝的一笑道:“不行!”

阴阳子一怔道:“为什么不行,老夫苦甘认败,拱手让与马老英雄,这有什么不对?”

江不群道:“老夫承受不起。”

阴阳子皱眉道:“依马老英雄,又将如何?”

江不群道:“至少,老朽要与尊驾象征性的打上一架!”

阴阳子双手连摇道:“不,不,这……”

江不群目光转动,笑道:“承蒙诸位豪雄相让,只要尊驾能胜得了在下,就是本组的魁首,难道尊驾也不肯么?”

阴阳子忙道:“既是诸位豪雄竭诚相让,老夫又何必例外?”

江不群冷冷地道:“老朽不敢承尊驾的盛情,所以必须相搏一招。”

阴阳子又皱皱眉道:“马老英雄是说一招!”

江不群道:“不错,仅是一招足矣。”

阴阳子沉忖了一下,道:“如果仅是一招,老夫也只好奉陪了。”

江不群欣然道:“那好极了,尊驾用什么兵刃?”

阴阳子由腰间撤了下一条软鞭,道:“老夫一生用鞭!”

江不群笑道:“尊驾可以出手了!”

阴阳子怔了一怔道:“为什么你还不拔剑?”

江不群不在意的一笑道:“老朽出剑虽然不快,但不到出手格拒之时,还用不着去动剑柄,尊驾尽管放心出手手!”

阴阳子心中暗忖:既然只是一招,如自己抢先出手,不论他武功如何,至少总可以维持平面。

那么一招之后,自己就有话可说了。

忖念之时,唰的一鞭,拦腰扫了过去。

这一招虽是看来平常,实际上却暗藏煞手,既能在招式用老后变式攻打上盘,也可以向下盘突袭,至于如何变化,端视对方的招式如何变化。

但这次他却遇上了扎手的人物,就当他软鞭将要缠上江不群之时,却见江不群反手拔剑,格了上去。

动作似慢实快,阴阳子原是要抢在江不群拔剑之前动手的,没料到江不群等到他出招之后再去慢腾腾的拔剑,结果却仍然格上了他的软鞭。

鞭剑相交,并没发出任何声息,但见软鞭一阵旋转,竟然缠到了长剑的剑锋之上。

表面看来,这是阴阳子要用软鞭夺下江不群的长剑,但实际上,却完全不是这么回事。

原来阴阳子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只想一触即退,何曾想要把江不群的长剑夺过手来。

至于那软鞭是如何缠到长剑上的,连他自己也弄不清楚。

一惊之间,只觉一股内力透过鞭身传了过来。

那内力来得再巧不过,正好与他的内力相等,成为相持不决之势,阴阳子手握鞭杆,再也不敢移动。

江不群淡淡一笑,以低得只有阴阳子才能听到的声音,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阴阳子额头上流着汗珠道:“阴阳子,我不是说过了么?”

江不群道:“我知道你是阴阳子,我是说你真正的身份,在你们那‘主上’的手下,你算个什么角色?”

阴阳子咬牙道:“我不懂你说些什么?”

江不群笑道:“你应该懂的,如果你不肯实说,你该知道后果……”

阴阳子咬牙不语。

江不群轻轻一笑,又道:“只要我内力多用一成,只怕你立刻就会被震断心脉,你……不怕死么?”

阴阳子终于叹口气道:“我自然不怕死,如果怕死也不会来了!”

江不群忽然左臂一探,去点阴阳子的结喉穴。

但他仍然晚了一步,阴阳子身上一歪,颓然倒了下去。

江不群喟然一叹,收回了长剑。

欧阳泰、时公博与李君弼以及其他诸人俱皆围了上来,欧阳泰皱皱眉头,道:“马老英雄杀死了他?”

江不群伸手指指地上的尸体道:“诸位看看可是老朽杀的他,老朽只想迫他说出几句实话,没料到他竟然服毒自尽了!”

“啊……”众人俱皆发出了一声惊叫。

原来阴阳子的尸体已经全身变黑,七窍之中有黑水渗了出来。

时公博投注了江不群一眼,道:“好厉害的毒药,他……”

众人俱都大惑不解,一齐奇怪的瞧着江不群。

坐在角落上的三名丁府家仆,此刻再也不能像泥像般的坐着不动了,三人一齐奔了过来。

其中一人勉强叫道:“一出手就出了人命么?”

江不群笑道:“不错,可惜杀死他的不是老朽,而是你们丁府的人!”

那人哼道:“比武较技,死伤在所难免,尊驾又何必诿过于人?”

江不群道:“老朽说的是句句实话,你们可知他这是如何死法么?”

说话之间,只见阴阳子的尸体已逐渐化为黑水,消逝不见,连衣履头发也一齐化成了黑水,渗入地下。

那人道:“在下怎会知道?”

另一人则喝道:“请尊驾退出场子,去见丁总管吧!”

江不群一笑道:“找自然会去见他,但你们三位……”

右臂一振,三缕指风点了出去。

他的手法既奇且快,那三人根本无从防备,俱都变成了三截木头,倒于地下。

李君弼皱眉道:“马老前辈,这样看来,您果是为报仇而来了?”

江不群摇头道:“与其说为了报仇,不如说为世除害……”

时公博接口道:“但这样一来,反而不好办了!”

江不群笑道:“阴阳子之死,固然是老朽过于鲁莽,但这却是无可奈何之事,由此可知,他们在每一组中都安排了一个底细爪牙。”

李君弼接口道:“在下怀疑这爪牙有何作用?”

江不群笑道:“尊驾毕竟年轻一些!对江湖事故欠缺经验,安排上这样一个人,用处实在不小,他可以调和气氛,转移同组群豪启疑,顺利的自三十名武林人物中选出一名高手,送到彩楼之下。”

李君弼怔了一怔,道:“既然被马老英雄看破,杀了他也就算了,又何必将三名丁府家人点倒,这事岂不得罪了丁府?”

江不群冷笑道:“事到如今,想不得罪他们也不行了,这三人一离此处,必会召来大批高手,轻则将我们逐出丁府,重则赶尽杀绝!”

时公博忖思着道:“马老英雄的料断极是。”

欧阳泰接口道:“但……但……”

一时抓耳挠腮,却没但出一个所以然来。

江不群望望天色,道:“彩楼抛球,可是未时?”

时公博道:“不错。”

江不群道:“眼下已时午时,只要我们再拖上一个时辰,一涌而至彩楼之下,到那时未时将到,就算他们发觉,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了。”

欧阳泰一笑道:“好主意,大约我们这一组除开阴阳子外,都有去抢球之望了!”

练武场中打了起来。

自然,这是故意的安排,那三名被点了穴道的丁府家人被抬到了角落之中,遥遥看去,仍是泥像一般,与先前没有什么分别。

场中但闻兵刃交击之声,此起彼落,寒光闪闪,耀眼欲花。

就这样,一个时辰快过去了。

忽然,急促的脚步声奔了进来。

来人正是丁府的总管丁豪。

只见他在场边一站,皱着眉头大声道:“彩楼抛球时辰将到,诸位该快一些了!”

江不群悄悄的凑了过去,道:“管家……”

丁豪勉强一笑道:“这一组中有马老英雄在内,为何比武还未结束?”

江不群笑笑道:“自然是武功相埒,难分轩轾,要不然如何还打个不休?”

丁豪道:“马老英雄如果早些出手,这场搏斗必可早有结果……”

瞧着江不群一笑,又道:“因为据一般的预料,马老英雄必是此组的魁首。”

江不群笑道:“老朽当年虽然也薄有微名,但现在老了,不管用了。”

丁豪一面与江不群谈话,一面却目光四转,似在找寻什么,然而江不群左闪右移,有意无意之间,却遮住了他的视线。

丁豪不耐地道:“诸位如果迟迟不能有搏斗的结果,只怕赶不上接球的时辰,须知我家小姐是不会等的。”

群雄仍然打得起劲,没有人来接口。

还是江不群笑道:“如今只剩我们这一组了么?”

丁豪点头道:“这是最后一组了!”

江不群道:“老朽那两名家仆如何,想必都已被送出丁府之外了?”

丁豪面色微微一变道:“尊驾武功高强,都已各获魁首,已经赶到彩楼之前等候抢球去了。”

江不群一笑道:“如果老朽落选,那反而不如我那两名下人了?”

丁豪点头笑道:“以马老英雄的武功,在这一组中必是魁首之选,老英雄最好快些出手,时间不多了!”

江不群道:“正未时时分结束,想必不算太迟吧?”

丁豪点头道:“但现在已经接近未时,仅仅剩下不足一顿饭的时光了!”

江不群从容笑道:“很好,老朽保证准时结束,丁总管能否等待一下?”

丁豪焦灼地道:“在下今天是最忙的一天,实在没有多余的时间……”

江不群笑道:“既然如此,自是不便使你多等……”

转向场中叫道:“可以停止了么?”

一时兵刃交击之声震然停止,顿时静了下来。

丁豪急道:“不知是哪位武功高强,荣膺初拔魁首?”

江不群笑道:“都是魁首。”

丁豪勉强一笑道:“这样看来,诸位并没分出胜负,眼下时间上是来不及了,诸位只好错过这一机会了!”

江不群摇头道:“既然大家都是千里迢迢而来,错过了岂不可惜?”

丁豪不耐地道:“这是没有办法的事……三位管家!”

他叫的自然是坐在角落中泥像般的三人,但三人却没有点滴应声,连身子都没动过一动!

丁豪大奇道:“嗨,你们耳聋了么?”

江不群一笑道:“丁管家不必叫了。”

丁豪皱眉道:“为什么,他们……”

江不群从容地道:“他们看得不耐烦,三个人都睡着了。”

丁豪并不是太愚之人,早已觉出不对,正在忖思眼前的应付之法,却听江不群轻笑道:“丁总管一定也累了,何不借机休息一下?”

拂手一指点了出去。

丁豪虽然早已有备,虽然及时出掌格拒,无奈他与江不群的武功相差得太远了,仍然被不偏不倚的点了“志堂穴”。

江不群淡淡一笑道:“丁总管,咱们长话短说,我们这一组都是魁首,都要去彩楼之下,你明白这意思么?”

他的声音极低,低到除了丁豪与围拢来的时公博、欧阳泰等人可以勉强听到外,坐在角落中的三名家人绝对听不清楚。

丁豪目现奇光,一声不响。

江不群一笑道:“事到如今,除非你也咬破毒丸,自杀一死之外,就只有乖乖的答复我一句问话了!”

丁豪咬牙道:“你问吧?”

江不群道:“由此去彩楼的路上,可有埋伏?”

丁豪道:“没有。”

江不群沉声道:“你该了解一点,那就是你的性命仍然抓在我们手上。”

丁豪喟然道:“我知道。”

江不群道:“既然知道,就该实说。”

丁豪道:“我与其他的人不同,我说的都是实话,来回的路上都没有埋伏,不过,你们如想要我带路,我宁可死!”

江不群道:“我们不要你带路,但也不准你在彩楼抛球之前通风报讯。”

丁豪咬牙道:“好吧,你们都是魁首,可以去了。”

江不群不由有些迟疑,忍不住向在身旁的时公博道:“这事似乎太简单了一些。”

时公博道:“不错,那阴阳子尚且畏罪自杀,这丁豪为什么反而如此坦然大方?”

丁豪咬着牙关笑道:“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我不答应也不行吧!何况,分组初拔的魁首不下百人,就多上诸位二三十人,又有什么关系?”

江不群笑道:“你何不说多上二三十人去送死?”

丁豪道:“这也随诸位去猜了,其实,彩楼抢球,自然比分组初拔还要危险一些,为了那一只彩球,只怕示知要有多少人白白送上性命。”

江不群哼道:“你可以休息一会了!”

指风连拂,又一连点了他五处大穴。

欧阳泰道:“未时将到,我们走吧!”

江不群沉思着道:“且慢……”

时公博道:“马老英雄还有什么高见?”

江不群道:“由种种迹象看来,这确然是一个诱人的陷阱,彩楼下的群雄是由数以千计的武林豪雄中简拔出来的高手,几乎网罗了四方英豪,如果一举打尽,确实是一记又狠又毒的高招!”

时公博皱眉道:“那么,马老英雄……”

江不群道:“诸位之中如有怕死贪生之人,不妨就此走出丁府,不必去涉无谓之险,如果为了好奇,明白襄阳城中也能传出今日之事的结果……”

众人俱不开口。

江不群目光一转道:“愿来则来,愿去则去,诸位可以自择!”

大步当先,向练武场外走去。

彩楼高搭在一片空场之中。

那是由数道院落合拼而成,占地甚广,其中树木疏落有致,花畦纵横,幽香扑鼻,无异一座幽美的花园。

彩楼高约三丈,四周缀满了鲜花、彩绸,五彩缤纷,令人眼花缭乱。

彩楼上绣幕低垂,不闻人声。

一只斗大的彩球正吊在彩楼绣幕之外,那彩球制作精工,下面垂满了流苏花环,鲜艳悦目。

彩楼四周则布满了各组的魁首,果然人数约百人之上,此刻正三人一簇,两人一伙,悄悄私语,议论不已。

随着时间的逝去,彩楼四周的气氛也愈见紧张。

每个人都在仰望着彩球,寻取着有利的位置,美女、富贵、名声,都在那彩球抛下之时决定。

江不群在人丛中穿梭来去,很快地就寻到了王者食与申刚。

王者食嚼着肉脯,申刚则不时拉起酒袋灌酒,两人都是喜气洋溢,虽然两人都是志不在抢球,但却觉得格外好玩。

江不群不停四外打量,将这片园林每一角落都看了一个清楚。

那些魁首之中果然僧道俗都有,几乎包括了三教九流的人物,年龄自二十以上八十以下,参差不等。

江不群又好气又好笑,只好在人丛中来回踱步。

忽然,两条人影凑了过来,正是时公博与欧阳泰。

时公博悄声道:“马老英雄可看出什么不对来了?”

江不群道:“可疑之点甚多,依两位看呢?”

时公博皱眉道:“在下只觉得这些树奇怪,彩楼之前的这株树至少就该去掉,否则那丁家小姐的彩球一定会碰到树上。”

江不群笑笑道:“在下注意的是四周,如果丁家心存叵测,要一网打尽天下群雄,这园林四周必然另有可怕的布置。”

欧阳泰点头道:“马老英雄说得是。”

江不群目光一转道:“在这许多高手之中,两位必定有许多故旧相识在内吧!”

欧阳泰与时公博同声道:“不错,方才在下等就遇上了几位,都是成名一方的高手!”

江不群急道:“那好极了,两位可否代老朽做一件事?”

时公博首先道:“马老英雄尽管吩咐!”

江不群道:“丁吟雪抛球之时,如果万一有变故发生,两位最好与相熟的令友维持一下秩序,绝对慌乱不得。”

时公博忙道:“马老英雄忧虑得极是,在下即刻去办。”

于是,时公博与欧阳泰相率走了。

王者食走近江不群身边道:“小玉马,你又交了朋友?”

江不群笑笑道:“不打不相识,我们是由相打而结识的。”

申刚则急道:“看情形这倒不像骗人的,否则为什么当真有彩楼彩球?。”

江不群道:“如没有彩楼彩球,又如何能骗得了人?”

申刚不服地道:“彩球一经抛下,必然会有人抢到,到那时看丁家如何交待?”

江不群一笑道:“也许他根本不需交待,因为没有人听他交待了!”

申刚方欲再说什么,却听得一阵管弦之声起自彩楼之上。

在悠扬的乐声中,彩楼上的绣幕徐徐拉了开来。

彩楼下的群雄大部分都激动了起来,一个个瞧着彩楼之上,双手不自觉的暗暗蓄势,准备出手擒夺。

乐声渐止,三条人影出现在彩楼之上。

然而,三人中并没有丁吟雪在内,却是斜靠在软榻上的丁令威,与两名低眉俯首的侍女。

丁令威的出现,实不是稀奇的事,但江不群却不禁为之心头一震。

只见丁令威,拱手环揖道:“老朽卧病数载,不克亲自招待诸位高贤,实在抱愧……”

彩楼下静悄悄的,大多数人俱都翘着足跟张望,想看看丁吟雪是否就在丁令威的身后。

然而,也许是彩楼太高了一些,却什么都无法看见。

只听丁令威徐徐又道:“小女吟雪,自幼娇生惯养,虽非愚夫妇亲生,但却视同掌珠,老朽等年迈气衰,再加顽疾缠身,故而想替小女早觅东床……”

双目光芒炯炯,扫视了楼下一周,又道:“小女自幼嗜武,所嫁之人不计年龄高下,不计身家品貌,完全以武功高低取决,才想出这彩楼抛球之法……”

彩楼下静得出奇,没有一人吭声。

丁令威一笑又道:“老朽楼下恭候,凡是抢得彩球者,即为老朽之婿……一俟三曲奏过,即为小女抛球之时!”

软榻徐徐退向后去,终至隐去不见。

绣幕并未再度拉上,但也再无人出现,一缕丝竹之声却又悠悠的响了起来。

王者食瞧瞧身边的江不群,奇道:“小玉马,你怎么了?”

江不群皱眉道:“奇怪……”

申刚奇道:“能使你值得奇怪的事好像不多,究竟是怎么回事?”

江不群喃喃地道:“这丁令威不是那个丁令威。”

申刚一笑道:“这你早就说过了,他本来是假的嘛!”

江不群沉凝地道:“也不是那个假的。”

王者食一怔道:“这倒怪了,又是一个假的丁令威。”

江不群点头道:“不错,大约该又是另一个假丁令威,不知他们一共弄了多少假的?”

王者食试探地道:“这个化装得像么?”

江不群沉凝地道:“完全一模一样,除非是我,管保任何人都看不出假来。”

申刚道:“你又是怎么看出假来的呢?”

江不群道:“假的是他的内功,那原来的丁令威内力平庸,一眼就可以看得出来,这人却目光如炬,内功不浅,其次,则是那人意气消沉,眉凝愁郁,这人却神采奕奕,十分得意。”

申刚茫然道:“也许这是真的。”

江不群怔了一怔,没有开口。

王者食却叱道:“瞎扯,如果真的没有受制,怎会容许他们做出这种事来。何况,真的丁令威又岂容别人假扮?”

江不群似在沉思,没有开口。

忽然,一曲已终,又是一曲奏了起来。

江不群忽然心中一动,急道:“胖娃儿、活猴,你们两人千万抱元守一,凝聚住心头真气,这曲子有些不大对劲了……”

原来那乐曲果然发出了一种难以形容的声音,似是艳婢悲啼,美女求亲,缠绵之中,使人跃跃欲动。

江不群纵目四顾,只见一个个俱都双目发直,口唇紧咬。

那曲子愈来愈加含有挑逗刺激,仿佛美女在前,等老自己去爱抚拥抱,几乎情难自已。

就在这一支缠绵的曲之子后,第三支又奏了起来。

这一支则是近乎悲壮的,仿佛心上的人儿受了凌辱,激起了满腔怒火,等着与人拼命。

就在这时,彩楼上出现了丁吟雪。

只见她像一片彩云,像一片晚霞,轻飘飘的出现于彩楼之上,一左一右各有一名侍婢搀扶!

她在翠绕珠围,浓妆艳抹之下,美得实在不可形容,彩楼下一双双的目光都快喷出火来了。

终于,一名小婢拉动彩球,那彩球缓缓的滑到她的手中,然后,她小心翼翼的递给了丁吟雪。

江不群在下面看得清楚,感觉到的是那彩球似乎极重。

一干群雄近乎疯狂,个个摩拳擦掌,等着接取彩球。

丁吟雪轻舒皓腕,接过了彩球。

彩楼下的群雄更加疯狂得手舞足蹈了起来。

丁吟雪终于扬起了彩球,投掷出手。

彩楼下顿时响起了一片狂呼,怪叫……

然而,彩球并没落到地上,却无巧不巧的挂到了对面的树枝之上。

那树枝本是挡不住群雄的,一名五旬汉子飞身而起,以凌空飞渡的身法向彩球扑了过去。

然而,他身子只飞到距彩球一丈之处,就被两股掌风震了开去。

另一个身材瘦长的汉子由树下攀升了上去,但一柄长剑砍中了他的脚踝,于是,他惨号摔了下去。

又一个去抢,自然又被打了下去。

一个接着一个,却没有一个人成功。

恍惚之中,江不群看到了时公博、欧阳泰,也参加了抢球的行列,江不群看得清楚,他们两人也已像其他群雄一样,两眼发直,满脸激动,除开彩球之外,似乎什么都不顾了!

江不群叹吁一声,转向申刚道:“猴子,你有办法使他们暂停抢那彩球么?”

申刚苦笑一声,陡然震声大吼道:“住手!”

他人虽然生得瘦小,但嗓门奇大,然而,没有人听到,没有人理睬。

申刚二度大叫道:“那不是彩球,那是催命的令符,是招魂的幡旗,你们……住手……”

这次用的声音更大,然而仍是无人理睬。

申刚叹口气道:“声望、财势、美女,把这些人都冲昏了头,我是没办法了!”

王者食一旁接口道:“小玉马,我倒有个办法。”

江不群道:“什么办法?”

王者食道:“要想不叫这些人抢球,只有把这彩球移开!”

申刚接口道:“我的流星爪也许有用。”

江不群却沉凝的摇摇头道:“用不得。”

申刚不服地道:“你认为不会成功?”

江不群摇头道:“会成功,但是却抓不得。”

申刚困惑地道:“为什么?”

江不群苦笑道:“如想把那只彩球移开,不但你的流星爪百发百中,我的一双手也同样的可以成功,但是……”

声调一沉,道:“你知道那球中装着什么?”

申刚道:“难道还装着火药不成?”

江不群颔首道:“正是最厉害的火药,群雄距离这样近,如果一旦触及,不但群雄一个难剩,连我们也休想活得成!”

申刚伸伸舌头道:“这就难办了!”

王者食接口道:“别人抢彩球不足为奇,方才你新结识的那两位朋友,也这样跟着抢,似乎有些与理不合。”

江不群道:“你忘记方才那三支乐曲了?”

江不群道:“那正是最厉害的‘魔声音功’,如在事前不备,至少在一个时辰中不会恢复清醒。”

申刚抓抓耳朵道:“这样看来,是没有办法了……”

王者食也叹口气道:“那只彩球早晚会被他们弄下来,这些疯子不会有一个活的……”

申刚忽又接口道:“方才你说四周不是也有……”

江不群忽然长身而起,急道:“有办法了。”

王者食道:“可是把四面的火药弄炸?”

江不群道:“这样也可能有人死伤,但除此而外,我却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了,活猴,这事简单得很,弄几块大石头向墙角砸去。”

王者食忙道:“我可以帮忙。”

就在众人疯狂地在抢彩球之时,两人飞快的向外奔去。

不久,一阵轰然大响传来,数缕火光随之而起,连场中的彩楼都已摇摇欲坠。

这一着果然发生了效果,正在抢球的群雄哄然四散,离开了十丈左右。

这是千载难逢之机,江不群随手掷出一块石子,向那只悬在树上的彩球掷去!

又是一声轰然大响,那只彩球变成了一只火球,威势扩及到十丈方圆,连彩球也燃起了大火。

江不群松了一口长气,身形一长,径向彩楼之上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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