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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店小二续道:“卓总镖头的武功实在厉害,但他们第二天离镇不久,便撞上了一群坏蛋,将镖货给劫了去。”把宏安镖局失镖的经过详述了一遍,虽不免有些加油添醋,但与真实情况相差不多,因他有远房亲戚在宏安镖局里当趟子手。

雷寒听说劫镖人之中有个满脸痘瘢的,自然是方潮滨那一伙人,便取了几钱银子赏给店小二。

他三人是同在伊秋痕的客房进晚膳。

店小二走后,伊秋痕道:“雷小哥,你打算如何?是要去寻你师叔,抑或是先去救你义妹?”

伊诗菡接口道:“爷爷,这那用问,他一定是先去汉阳救义妹。爷爷,您叫他小哥,这么一来,菡儿岂不比他小了两辈?我不要!”

伊秋痕道:“好,好,好。你就是不肯吃亏。”

自店小二处闻知师叔要北上少林寺,亲自备礼登门,向少林寺僧拜谢相救爱女的大恩,所撤的谎刻日内必被点破,心下为之惴惴,但也不禁忆念那个温柔善良体贴的师妹,不知她近来可好?思念一起,源源难止,竟尔忘了回答伊秋痕的问话。

伊诗菡蛾眉一动,伸手在他面前摆晃:“喂,你在想什么?我爷爷跟你说话呢?你是要先去汉阳救人,还是去找你师叔?”

雷寒猛地回过神,连忙说道:“晚辈想事情出了神,请前辈包涵。晚辈想还是先救人的好,其它的不急,以后再办不迟。”

伊诗菡道:“话是不错,只是像你现在这个样子,太危险了,你应该找人帮忙才是。”说完,眨眨眼睛,嘴唇朝爷爷呶了呶。

雷寒会意,她要自己亲自求她爷爷相助,心底好生踌躇,沉吟不语。

看他闷声不响,伊诗菡暗咒声“笨蛋!”,起身从后头帮爷爷点水烟,一边搥着爷爷的肩,一边说:“爷爷,汉阳好不好玩,您带菡儿去见识见识,好不好?我们随雷公子一块走,您也可以顺便多教他几招功夫,让他知道您的功夫高明得了不得,不得了。您说好不好?”

仰首吐了几个烟圈,伊秋痕半眯着眼道:“你这丫头,就会出鬼点子,说你有多坏便有多坏。随着他走,你不怕打赌再输啊?你已经连输两次了,不怕么?爷爷怕你会输得耍赖皮喔!”

伊诗菡伸了伸舌:“不会啦,我们不打赌不就成了。”

伊秋痕呵呵笑道:“嘿,你这丫头,存心欺负爷爷来着。”

雷寒见伊诗菡如此主动相助,好生过意不去,觉得自己不该再保持静默,站起拱手长揖:“晚辈恳请前辈相帮一二。”

一段时日的共处,他已明白伊秋痕性子宽容随和,不是个拘泥小节的人,太刻意于礼数,反显得自己矫情做作了。

伊秋痕微笑道:“小伙子,老夫助你一臂之力便是了。”回顾孙女,又道:“设使老夫不答应,她可要找我算帐啰!你说对不对?”

两片红云轻轻贴在伊诗菡的粉颊上,她娇羞地一跺脚:“不来了,爷爷最坏了!”急急忙忙推门走了出去,螓首垂得好低,秀发如瀑挂下,遮掩了几许羞涩。

望着她的背影哈哈笑了一会,吧哒吧哒地抽两口烟,伊秋痕问道:“小伙子,你订过亲没有?”

雷寒被这突如其来的问题吓了一跳,定神后道:“还没有。”

伊秋痕目光倏亮即隐,又问:“那有没有喜欢的姑娘?”

雷寒忸怩不安,半晌方挣出一个字:“有。”

伊秋痕嗯哼一声,不再说话,咬着烟嘴闭目养神。

约莫一盏热茶时分过后,雷寒唤道:“前辈,外头有人。”

伊秋痕睁眼点首,道:“咱们出去打发了他们,不然今晚没得好睡了。”

他才放下水烟袋,听到孙女叱道:“鬼鬼祟祟的,干什么!”踏瓦吆喝,已动上了手。

两人对望一眼,迅即穿窗上屋,呼的一声,暗里一枝狼牙棒砸来,伊秋痕低喝:“我来!你去接应老夫孙女。”

雷寒一点头,飞窜过去。

伊诗菡一人独战三人,正感吃力,见他到来,喜道:“雷大哥,帮我对付他们!”

他还未答应,那三人中一人问道:“来者可是雷寒?”

雷寒攻出一掌逼退一人,洪声道:“在下正是,你们也是为了参王?”

那人哈哈大笑,忽然击掌数下,暗影檐角悄没声的冒出十几人,将四周团团围住。

今夜云层甚厚,月光难透,仅可依稀分辨轮廓,无法瞧清人的面目。

那人冷笑道:“雷寒,咱们往曰无冤,近日无仇,我无意伤你性命,只要你交参王予我,咱们还可交个朋友,尊驾意下以为如何?我也听说你身受重伤,虽然有些不像,但我却也无意趁人之危,不过遗憾的是,明儿个有更多的人来争你手中的宝贝,说不得,我唯有早早动手了,还望你海涵。”

话中软硬兼施,非逼人上架不可,他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似乎参王已是囊中之物。

他手下停手不战,退立一旁。

三人聚在一起,雷寒道:“在下须考虑考虑。”

那人道:“可以,给你一炷香的时间。”

雷寒拱拱手,然后低声道:“伊前辈,他们会不会找到?”

伊诗菡道:“你放心,我藏得很好。”说完,露齿一笑,雪白的贝齿仍看得非常清晰,雷寒心中一动,想说:“你的牙齿真好看。”突然感觉不妥,赶紧咽了回去。

伊秋痕道:“你看得清楚他们么?”

雷寒道:“看得清。”他内功火候逊于伊秋痕,不过因他常居山林练功,目力犀利异乎常人。

伊秋痕道:“这是‘关洛八雄’,在江湖上毁誉参半,还不算很坏。留意八个使鞭子的,那才是八雄,教训教训他们就行了。菡儿,跟着爷爷,别乱跑,知道么?”伊诗菡答应一声。

三人说话时,客栈里奔出三人,向领头发话那人低声禀报,雷寒冷哼道:“这便是所谓的待友之道?”

那人呵呵干笑:“雷兄请勿误会,我是想自己找出来,免得烦劳雷兄。多有得罪,尚祈莫怪。雷兄考虑得如何?若雷兄不忍割爱,我可出价收购,廿万两白银怎样?”他出的价码拿来买百年老参,少说也有数百支。

雷寒摇首道:“抱歉至,在下这人参不卖。”

那人身侧一人喝道:“雷寒,别敬酒不吃吃罚酒!给你脸不要脸!”

那人沉声道:“兄弟,退下。”顿了一顿,又道:“雷兄,我出的价是否不合你的意?那么五十万两白银如何?”

雷寒道:“阁下出的价再高也是无用,我说不卖便是不卖。”

那人仰首长笑,藉内力传送,方圆数里内可闻,一阵鸟翼拍动捣破沉寂的夜色,他的笑声之宏亮可见一斑。

众人这番喧嚷,早惊动左邻右舍及旅者,只是又有谁敢招惹这班凶神恶煞?

那人笑声猛然打住,冷冷地道:“雷寒,你既然不怕死,在下倒颇想看看你的骨头有多硬!”话声甫落,抬手打个手势,沉喝:“不相干的站到一旁!”

在他作手势时,雷寒纵落屋顶,朝镇外奔去。

他才落地,当即有七人衔尾急追,其次是余人伴着领头那人在后紧追,最末是伊氏爷孙俩。

雷寒在镇外一处空旷的草坡煞住身形,旋转过来。

身形刚动,即瞧见两条软鞭朝小腿卷上,他突的跳进两步,挥刀往这两个抢在最前的家伙拦腰横扫。这两人不料他矫捷如斯,俱吃了一惊,慌忙纵退,险些和后面的伙伴撞个满怀。

呼呼两条软鞭分从左右袭来,雷寒想退开一段距离,以免被困,瞥眼望到身后有一人伺机而动,为势所迫,他只得再踏前数步,这么一来,等于是自投罗网,陷入四面楚歌之境。

七条软鞭或合或分,不断地向他身上招呼,漫布成一张攫人的大网,他则好似网中翻搅欲逃的巨鲨,他手中的刀不时的映射出银光,显得耀目亮眼。雷寒每一刀皆用刀身拍在鞭梢末端,犹如“打蛇打七寸”般的,令对方鞭法使得蹩蹩扭扭,处处掣肘,他又以快速的步法欺近攻隙,故他打得很吃力,那七人也是同等吃力。

关洛八雄的老大看七个结拜兄弟拼尽全力依旧拿不下雷寒,愈瞧愈怒,却也佩服他的本领,手一抬:“鞭来。”身旁的手下即刻送上软鞭。

他接鞭后缓步踏前。

与爷爷并立的伊诗菡睹状,焦灼地道:“爷爷,又有一个家伙要去了,这怎么办!我们去帮他好不好?”

伊秋痕道:“放心,他们为了要参王,绝不会伤他性命的,故晚些再出手无妨。唔,关洛八雄不是卑鄙小人。所以他们不会乱伤人性命,你看他们未曾想挟持我们迫他就范,这是件难得的事情。”

场中斗得正酣,相互僵持不下,一溜黑影扭动如蛇行,穿过外围的鞭阵,直指雷寒喉结大穴。

雷寒竖刀挡在颈前,黑影叮的声响打在刀身,去势一落再扬,斜刺关元穴,叮的声响,又打在刀身上。两度交锋,他已知那黑影是条软鞭,鞭梢镶着一节半寸余,黑黝黝的钢锥,鞭上含劲甚强,教他臂膀感到微麻。这条软鞭即是关洛八雄老大的兵刃,他见两次霸道硬攻,竟没震落雷寒手中的刀,心底亦感骇然。

三条软鞭自两侧袭来,雷寒格开两条,避过一条,那条鞭梢有钢锥的软鞭朝头顶抽落,他急往右斜进闪避,呼的一声,软鞭突然折向,卷缠住了左臂,并往前拔扯,牵动他的伤处。在剧痛下,兼之雷寒体力未复,久战力乏,无法相抗,整个人被带上半空,直冲而出。四条鞭子几乎同时挞落他背脊,抽出四条血痕,火烙油炙般的蚀骨剧痛,令他差点晕去。关洛八雄所使软鞭长近四丈,以牛筋人发混夹银丝而成,粗逾大指,连青石也禁受不住,何况是人。

伊诗菡惊“啊”冲前,立时有两人迎上截阻,其余五人则围住伊秋痕。

八雄老大将人往身前拉近,左掌推出,打算将之击成重伤再逼问参王下落。

凌身半空的雷寒忽然睁开闭阖的双眼瞪视,目中满是忿怒,手中钢刀迅若奔雷缘他推来的左臂刺向左胸。八雄老大惊愕莫名,暗呼“不好!”,衷心无奈地准备受这一刀,冷煞的眸光流露出哀恳求饶之色。砰的一声,雷寒给他这掌打得一挫,堕下地面。八雄老大圆睁大眼,盯着他呆了须臾,忽忙取出一颗治伤丹丸,七手八脚的给他服下。

他抬手喝道:“众兄弟,住手!”

他的七名结拜兄弟闻讯收鞭,伊诗菡疾奔而来,举起缅刀,玉容铁青,叫道:“你打死他,我跟你拼了!”祖传的“冷雾刀法”杀着尽施,迫得八雄老大一面忙不迭地闪躲,一面说道:“姑娘,请听在下……,好险!姑娘,他没死他没死!”他险些挨刀,故一口气把话说完。

伊特菡却哪里肯信?追得他四处逃窜。

伊秋痕把脉诊察伤势,见雷寒果真无碍,干咳一声,唤道:“菡儿,别闹了,你雷大哥好得很。”

话声甫顿,伊诗菡如风迅至,喘着气问:“爷爷,您说得……可……可是真的?”

伊秋痕含笑道:“爷爷几时骗过你?”

伊诗菡笑道:“是啊,爷爷对菡儿最好了。不过……不过他怎么昏迷不醒呢?而且那人明明打了他一掌。”

伊秋痕道:“那一掌力道甚弱,不碍事。他是疲累万分,再给那掌滞阻了呼吸,才导致如此,你放心,他睡一忽儿就好了,不会有事的。爷爷跟你一样耽心,还差些便要大开杀戒。”

爷孙俩落下了心中一块大石。

八雄老大行近拱手抱拳:“老先生,在下已败,承雷少侠留情饶命,在下无颜待此,请代在下致表歉意,我们告辞了。”他不知面前老者是名震江湖的武林前辈,是以仅称他“老先生”。

伊秋痕起身还礼:“尊驾若无急事,可否稍候片刻,待他醒来后再走?”顿了一顿,又道:“依他性子,很可能有话要与你谈,可否?”

他措词语气皆非常得宜,但关洛八雄想着老大教一个小妞逼得狼狈乱窜,心里极不快,且觉颜面有损,都希望早些离开此地,看老大似乎默许他的提意,其中一人道:“老大,别理这糟老头,反正那小子死不了,咱们回去瞧老夫人要紧!”

八雄老大摇首道:“他受伤昏迷,此事我有责任,等他醒来是应该的。”余人见他坚持,即不再说。

一炷香后,雷寒悠悠醒转,发觉四周有人,急忙跳起身,先向伊氏爷孙抱拳一揖,伊诗菡移近他几步,低声问道:“你要不要紧?”

雷寒微微一笑:“还好,没什么要紧。”转对八雄的老大抱拳:“你好,适才在下没伤到你罢。”

他这两句话,教八雄老大好生赧然,双手抱拳还礼:“不敢,不敢,在下惭愧。蒙阁下手底留情,才保住了我这条小命,那参王我不要了,告辞。”

雷寒连忙道:“且慢,我有话跟你说。”

江湖中恩怨分明,胜负之数看得很重,败者往往必须付出相当的代价方能保住性命,八雄的老大以为他亦是如此之人,苦笑道:“雷公子可是要在下自残肢体?请划下道来,皱一皱眉头的就不是好汉!”

雷寒摆手道:“请勿误会,在下只是想向你请教一事。”

八雄的老大暗暗冷哼,寻思:“你有这么好说话?只怕是要耍花样整老子开心,也罢,谁教我欠你一条性命。”口中则说:“不敢,请问。”

雷寒那料得着他暗地里骂人,仍恳切地说道:“在下觉得你不是坏人,你急着要参王,必定是有急用,所以想请教你需要多少。另者,在下胜得狂妄嚣张,因我料准你为了参王,出手自然不会太重,故而我侥倖得很,严格说来,实在是在下输给你一条性命才对。”

他这番话,令伊诗菡困惑不解,细声轻问:“爷爷,他们要夺参王,并且害他受伤,他干嘛还对他们客气?”

伊秋痕低声回答:“菡儿,你不觉得他为人厚道,胸襟气度都远胜常人?急人之难,这才是一个真正的侠客。况且那人在打伤他后,曾给他服食一颗疗伤灵丹,他的伤势才复原得恁般快。那人也有侠义心肠,帮忙是应该的,你说是否?”伊诗菡用力点头。

那人闻言后是既惊且喜,舌头打结,吞吞吐吐地讶问:“你……你说……,真……真的?”

雷寒颔首道:“说话作人岂可儿戏?走,我们拿参去。”

八雄老大高兴地直搓手,坐立不安地喃喃说:“好!好!好!”

雷寒肃请伊秋痕走在前面,众人一起回转客栈。

路上,关洛八雄的老大自道姓名,说姓名叫做甘世豪,洛阳人氏,因老母身染寒疾,大夫说唯千年雪莲子或千年老参能解,他费时数月依然寻不着这两味珍宝,待听说有万年参王出现,便率领结拜兄弟等人日夜兼程南来,预计不择手段弄到,以致与雷寒生出许多事端。

雷寒知晓他事母至孝,极为敬佩,两人惺惺相惜,谈得非常投机,颇有相见恨晚之感。

众人返回客栈,雷寒请伊诗菡取参王来,她笑吟吟地答应,转身去了,没好久便捧着一个油纸包回来,交给雷寒:“喏,在这儿!甘大哥,你可别拿太多喔,我雷大哥他还要用它去救人呢!”

甘世豪哈哈笑道:“不会,不会,放心好了,我只要几钱便成了。”

雷寒又好笑又怜惜地望伊诗菡一眼。她吐了吐舌头,立在爷爷身侧。

甘世豪取小银刀切下五钱多重的一块,雷寒要他多拿些,他坚拒不受,只说:“这些尽够了!这些尽够了!”

小心翼翼地藏妥人参,他将一叠银票往桌上一搁,正容道:“雷兄,这是买参的钱,无论如何都要收下,否则我马上还你人参。你倘若不收,也是瞧不起我们关洛八雄,认为我们没资格和你交朋友。”

雷寒一怔,忙说:“甘兄,小弟极乐意与众位大哥交朋友,但这银子小弟不能……”

关洛八雄人人眼含愠怒,对他拒收银票俱表不悦,他只得咽下这个“收”字:“唉,既然诸位大哥心意甚坚,小弟惟有恭敬不如从命了。”

甘世豪呵呵大笑:“好,这才是好兄弟!雷兄,你眉宇间隐现忧色,是否有啥要紧事?说出来,让大伙儿合计合计。”

旁立的伊诗菡道:“甘大哥,那件事没什么大不了的,你知道我雷大哥性子最是宽厚,听说朋友遇着困难,急得什么似的,好像天塌下来了般。他啊!就是会小题大做。”

甘世豪点点头,深有同感:“姑娘说得甚是,雷兄,你为人莫过宽柔温厚,俗语说得好:‘防人之心不可无。’,你要谨慎为是。既无啥大难处,兄弟我告辞了,望后会有期。”

众人来到客栈外,关洛八雄一一与雷寒把臂道别,甘世豪上马前紧执他臂腕,说道:“雷兄,到洛阳时,莫忘了来找兄弟等,也好给我们机会略尽地主之谊,好么?你到了地头,只须找任何关字号的店铺,指名要找甘大老板,即会有人带路,切记!切记!”从袍袖中取出一个小瓷瓶,又道:“里头有两颗伤药,睡前用热茶冲服一颗,另一颗明早再服。”说完递在他掌心,跃身上马控辔,策骑而去。

雷寒不及致谢,十余骑马已去远了,待听不见了蹄声,望不见了照明火光,雷寒才回客栈。

他回到客栈,猛的忆起一事,拱手道:“伊姑娘,多亏有你,否则在下实不知该当如何拒绝。对了,请教你把参王藏在哪儿,甘兄他们竟寻觅不着。”

伊时菡格格娇笑:“你不用客气,大家都是自己人,相互帮忙是应该的。”

雷寒道:“你能猜到在下心意,端的厉害。”

伊诗菡脸上升起一抹晕红:“呃,我只是侥倖罢了。我把参王藏在屋檐下空的燕窝里,他们当然寻不着了。”得意地抿嘴轻笑。

伊秋痕道:“嘿,你怎么会想到的?嗯,你这个丫头是不简单。”

得爷爷夸赞,伊诗菡更乐了:“爷爷,这叫做出奇制胜,料敌机先。”说话时摇头晃脑,娇憨可掬。

伊秋痕含笑道:“你瞧你乐得那样,都十八岁了,还像个小孩儿似的。”

伊诗菡顿脚撒娇:“不来了,爷爷老爱取笑人家。”停了停,续道:“爷爷,雷大哥累了,我们早些歇息罢!雷大哥,你要记得吃药喔!晚安。”伴着爷爷推门出去,雷寒恭送二人。

他倒热茶冲服甘世豪所赠的伤药,坐在床沿瞧着桌上的参王呆呆出神,一阵叩门声扰断他的思绪,他开门问道:“是谁?哦,是你,有事?”

伊诗菡道:“雷大哥,还要不要小妹帮你藏参王?”

雷寒道:“我想不要麻烦姑娘你了,在下自个儿收着就好了。有劳姑娘关心,在下铭感五中。”

伊诗菡道:“姑娘姑娘的,你便不能换个称呼吗?”未待他回答,低头走了。

天未破晓,金鸡甫啼,雷寒背好参王,提刀踏上南下的官道。他昨夜决定独自孤身前往,他不想再给伊氏爷孙俩招来麻烦危险,更不愿受他俩人太多恩情,负欠太多的人情债。倘若此行遇着凶险,致令尔等俩人遭厄,他会更加不知如何报偿才好,故决定再次不告而别。

他走得极快,几乎是在飞奔,半个时辰内赶了十余里路,虽不算快,但对功力尚未尽复如曩昔的他而言,已微感疲累了。

他在路边大石坐下休息,此时东方呈朱红色,树叶草芽挂着的露珠犹存,映着晨光,闪映着晶亮的绚灿,放眼望去,原野上似缀满水晶珠子,草芽上的是纯银透明,树叶上的则是粒粒的橘红温润,周遭静谧悄然,教雷寒如饮佳醪,神魂俱醉。

得得马蹄声如急雨撒落,十余骑马疾驰而来,打破这晨间静谧,也踢碎了许多水晶珠子,雷寒不由皱眉。

马上骑者神情粗迈,目色带煞,身上鞍旁皆有兵刃,无疑的都是江湖中人。他们扬蹄北行,抛下一大堆尘土,雷寒心说:“扫兴。”起身继续他的行程。

走出数里远,身后又响起杂乱疾奔的蹄声,他自然而然向路旁让道,讵料那十余骑马围了过来,其中一人吆喝:“喂,兀那小子,你是不是雷寒?你背上的玩意儿给老子瞧瞧!”也不管他答应否,嘴里说话,手上动作,俯身便要扯他包袱。

雷寒斜肩避开,道:“你是强盗么?怎如此恶霸。”

那人一抓落空,怒道:“你奶奶的,老子是不是强盗干你屁事!再躲?当心老子砸扁你的脑袋。”又伸手来抢。

那些人将雷寒围得连旋身也难,马匹口鼻呼出的热气喷得他一头一脸,非常不好受,他胸臆怒火渐腾,右手闪电扣住那人脉门,一扯一沉,把那人拉落马鞍,一脚踹出,喝道:“你奶奶的,老子今儿心情恶劣之极,你竟胆敢惹我!”复在那人腰间再踹一脚。

他这边厢动上手,那批人立时呼叱叫骂,兵刃齐举,刀剑棍戟,全朝他上半身招呼。雷寒一缩身,那些家伙尽数打空,且还差点伤着友伴的坐骑。他们警觉包围的圈子太小,不适合对付敌人,当即后退拉开距离。雷寒紧随而前,飞脚踢在一人的胫骨,一掌切在另一人脑上,一拳击在一人的腰骨,令他三人痛得哇哇大叫,挥兵刃追打,乱成一团。

一人叫道:“大伙儿别慌,下马对付这厮!”

又一人叫喝:“这小子多半便是姓雷的家伙,莫教他溜了!”

那批人离鞍持兵刃,出招围攻。

雷寒看他们不问明白,即动刀剑伤人,料定他们绝非善类,故而刀下不留情,十五回合内便伤了他们三人。

余人睹状,有几个生了怯意,一人大叫:“参王!不要参王的快滚!”

“参王”二字似有着无与伦比的魇力,令他们怯意尽去,悍不畏死的拼命搏杀。

得参王能令内力骤增数十年的修为,但这样又如何呢?设使因此成为武林第一人,享尽富贵荣华,声誉尊崇,这又如何呢?

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性命顷刻间化归尘埃,雷寒处于此境,出手留不得半分情,不然死的人即是他,他怒火已炽,这批人逼得他非得痛下杀着。“忿斩双豹”挟怒啸暴展飞舞,位在他左右首的三人鲜血喷溅,惨嚎毙命。他趁众人骇愕,洪声吼道:“你们不是在下的对手,不要枉送性命了!走罢!求求你们!”衷心冀望至此告终。

他话声方歇,蓦闻身后有劲矢破空而来,急忙闪躲,三支钢镖擦身而过,他想察看是谁发的暗器,骤然腹部剧痛澈骨,低头看清是面小小的金钹,一个身披大红袈裟的和尚冲着他咧嘴奸笑。

雷寒扭首后顾,又瞧见数道冷芒疾射过来,急急移步避开,突然左背一痛,心知又中了暗算,提振精神戒备,唯恐再遭暗算。

发钢镖的是个中年书生,他挥舞手臂,叫道:“姓雷的受伤了,大伙儿快宰了他抢参王!”

他这么一喊,众人迅即蜂拥而上。中年书生与和尚得意地冷笑。

他俩的神情落在雷寒眼底,臆料他们必是怀有阴谋,但现下怎容他分析思量?刀芒乍起乍落,一式“狂砍灵蛇”又料理了面前的两个,鲜血溅得他身上斑斑点点。他脑中灵光忽闪,明白那书生及和尚怂恿众人拼搏,原来是要坐收渔翁之利,无奈虽洞悉其所图,却无力化解灾厄,亦无能教身周不做刀下冤魂,不禁暗叹:“苍天,你是否要在下命丧于此?”怒吼出刀,一人身首分家,魂赴西天极乐世界。

剩余的七人困他不住,给他冲出重围。奔出数丈,那名中年书生及和尚迎面拦在路心,嘿嘿冷笑。

雷寒驻足喝道:“不怕死的来吧!”

那两人四条手臂扬起,暗器锐嘶电射而来,雷寒已心有准备,在身前洒布刀幕格掉。他的体力经连番搏杀,已是强弩之末,疲态毕露。中年书生抢近身,手中判官笔直袭心口,那和尚怕他占了首功,紧随而前,方便铲搠向腰肋。此二人将雷寒视做俎上之肉,可任意宰割,故丝毫不做防御之守,但雷寒岂肯引颈就戮?

他虎吼一声,把背上包袱往天空掷上,那书生、和尚微微一楞,同时跃起去抢,俱疑惧落入别人手中。便在他俩跃起的刹那,冷芒如长虹划过长空,嚓的连肩劈落中年书生的左臂,他身形未滞,仍快一步抓着包袱,才痛嚎鬼嘶的倒入血泊里挣扎。那和尚想也不想,硬夺过包袱,仰首哈哈大笑,突然冰森的刀光在眼底跳动,他被欢喜冲昏的头脑犹迷迷糊糊,即于震耳的怒吼声里给横腰扫成两半。

雷寒夺回参王,浑身是血,平刀前指,缓步倒退,面容冷肃酷煞地说道:“哪个不怕死的过来!”

那些剩余不死的看他恁般威猛骁勇,谁敢拿自个儿性命开玩笑?尤其两个武功最高的俱尸卧在地,更是没人有胆要参王了。

雷寒哈哈一笑,背好包袱,抬腿踏入马镫,使力上鞍,蓦然全身劲气消失无踪,眼前金星飞舞,他只感到轻飘飘无所着力,便啪的仰天摔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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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风怒吼,官途上不见人影,此乃古潼关必经之道,难道凌厉之北风连武林高手也给吓倒?良久,方见一辆破旧不起眼的马车,慢慢驶过来,那车把式年已五十余,精神不振,有神无气,任由马匹慢慢踱步。道上不见一个人影,他竟然好像毫不在意,仍是那副半死不活,慢慢吞吞的模样。终于有反应了,一枝响箭,带着刺耳的声音,落在马车前五六尺。马儿吃惊,蓦地停步。车把式举目向四周看了几眼,自言自语地嘀咕着:“什么人把箭射到这里来?”
  • 谁是大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