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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寻获宝藏

走着,爬着,温婉看来看去,没有一个地方可能埋藏那笔宝藏的。

当她正心灰意冷时,穿过一丛灌木,却发现前面有岩缝,像是一条干涸了的溪道。

于是,她惶急地窜了进去。

即使在岩缝的阴影里,仍是燠热异常,好像一张被子包着她的脸,塞着她的喉咙。

岩缝愈走愈狭窄了。要奔跑简直不可能,她遇到两只大蜥蜴,但蜥蜴仍不如蚊虫可怕,蚊虫迎面撞来,会黏在她出汗的皮肤上,临死之前,还狠狠地咬她一口。

靠在岩壁上,她真是走不动了,连蚊咬处,都似无力去摸一摸。

“雅丽,你确切知道这宝藏是在这岛上,那么你既找不到,就死在这儿吧!”

她叫喊着自己的乳名,对自己发狠。

“活着回去,你还会继续受人凌辱,难道这二十年来,你所受的凌辱还不够多吗?”

于是,那些对她冷嘲热讽的面孔,都浮现于她眼前了。

是他们给了她力量,使她突然精神百倍地继续向前迈进,而沿途仔细地找寻。

那岩缝的末端乱石林立,从阴影射进的灼热阳光中,起先她觉得似乎凉快得多,因为多少有点风,不像岩隙中的窒闷,但走出约一百码后,她就觉得像是走在一个烘炉里了。

乱石尽头有一小丛阔叶树,她窜进后立即躺下了。

躺着,她喝着水壶里的水,正稍感舒适,却又想起了罗平。

“如果今天我是和罗平一起来到这岛上,那情况就完全不同了!我们会悠游地,像是渡假,或是渡蜜月……”

“蜜月”那字眼,使她因流汗过多而苍白的脸颊上,泛起了红色。

脸红着,她又想起了他的初吻,而脸儿更红。

“啊,我们会像海鸟一样地,悠游自在!”

她喃喃地自语着,又突然惊觉地想,我一个人也可以悠闲的呀!我可以慢慢地找寻,我有的是时间!

想着,她自嘲地一笑,认为自己是被那即将到手的宝藏,冲昏了头脑。

于是她不再着急,而神态悠游地逛游这小岛。

但阳光仍太灼热,而她的水壶也快要空了。

她不想吃带来的干粮,忍着饥饿,回往她方才上岸的岛北海滩。

在海滩上,她顺手拾了几个花纹美丽的鸟蛋,就上了独木舟,回到那“沙龙”楼上她所租的房间中,已是夕阳落山的时候了。

她疲惫不堪地倒在床上,全身骨节都像是散开,而酸痛异常。

当晚,她没有下楼,因此也没有见到那个林凤翔,佛烈和蒲卡。

唯有这儿老板曾经替她送酒和晚餐来,搭讪地问她今天有什么收获。

她指着搁在桌上的几枚鸟蛋,稚气地笑着说:“喏,就是这些!我不敢捉鸟!”

“不要怕,它们都很温顺!”

那荷兰混血儿操着流利的马来话说:“如果你想要,明天我派人替你捉几只鲣鸟和信天翁回来好了!”

“谢谢你!让我自己去捉吧,因为我还想视察它们的生活!”

第二天,天色刚刚发白,温婉就又出发了。

但,她也仅只是视察了海鸟的生活而已。

又是徒劳往返!她沮丧地把身子扔到了床上,等疲劳稍为恢复后,她却又向自己鼓励地说:“宝藏在那珊瑚礁上,是绝对的事实!只要我每天前往,一次又一次地踏遍全岛。我相信无论它藏得如何隐秘,也总会给我找到的!”

可惜她身与心违,三天以后她就病倒了。

起初因为有点发热,她还以为是患了疟疾!但服食了金鸡纳霜后,她却热度更高,更感疲惫。

病中,她怕挂念着那小岛!发高烧时,她常会梦游于那岛上。

一次梦醒后,她突然想起那个小岛的地形,仿佛曾在一张图上看到过。

是一张什么图呢?她努力地思索。

“啊,是那颗假珠子!那颗我夺自王则平夫人手中,被我和罗平都认为是赝品的龙眼珠!我曾经用放大镜,仔细地看过了!因为那珠面所绘的图,不能与其余明珠上的图形并合,就以为是伪造的!”

她想着,痛悔地用手击头,不禁又喃喃地自责:“我真笨呀!临走时,竟以为它没有什么用处而送给了罗平!当时我就应该想到那珠面所绘的图,虽然看来凌乱无章,不类似地图,但是它仍像一岛上的地形——”

接着,她又想起,当她用放大镜观察那珠面时,曾看到图上也有朱红的一点。

毫无疑问,那红点是指示宝藏的地点,就像其余四个珠子,拼成的图中,红点是指示那小岛的位置一样。

她努力回忆,却忽然想像那红点是在岛东,又忽然想像是在岛西。

终于她无可奈何地放弃了这种回忆,而想:罗平是否会看出的那颗明珠的价值呢?——

即使他看出了,也对他毫无价值。因为他虽然因此而知道宝藏埋于岛上的何处,却不知道哪个岛,才是埋宝的岛?

那个“埋”字刺了她的心一下,她不禁哀伤地对自己说:“日军既然有时间从容地拉了土人去工作,很可能是在地上挖个深洞,埋藏了那笔宝藏。而事隔多年,那地面早已和其他地面一样,荒草蔓生又如何找得到呢?”

她又是一声叹息自语道:“看来我还是只有回去找罗平,分那百分之零点五的‘佣金’吧!”

想着,她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这一觉睡得很久,她醒来已是次日的傍晚。

醒后她发觉身上的热度已消退,而饥肠辘辘。

于是,她穿了衣服,下楼去,打算吃点什么。

鲜嫩的牛排和陈年的葡萄酒仍是很好的东西,她吃了一些后,立刻精神焕发地感到自己的病已霍然而愈。

既然病已好,她就得替自己打算了。

真的立刻回去找罗平吗?我真不在乎那百分之零点五,可是我愿意全数给他,却不愿在这种铩羽而归情形下去见他……

记得我曾经不止一次地想象,当我获得宝藏后,双手捧着交给他,说:“这是你的了,随便你把它怎么处置吧!就是你全部捐给那种无济于世而黑幕重重的慈善机关,我也不反对,你也不必感谢我!我永远是个绝对自私的人,我这样做,是因为我发觉你爱我,而偏巧我也爱你……”

当然,我不会好意思向他说什么爱呀爱的!但我能想象当他接到那笔数目庞大的财宝时,那种惊讶以及对我钦佩感激的神情……

在我长成以后,我也记不得曾有许多人因我的美丽而意眩神迷了,但那只是占有欲在使他们垂涎欲滴!可能也曾有人真个对我倾心仰慕,而我不曾注意,因为我根本不爱他们……

我多么渴望我的爱人望着我时,常是感激钦佩的目光,把我当作心目中唯一的神祗呀!

温婉想得出神,正露出梦幻般的微笑时,突然一个声音惊醒了她。

“小姐,买一串项链吧!”

她先是看到那些鲸纹和两个很深的伤疤,仰起脸儿后,就望见了蒲卡那谄媚的笑容。

“买一串吧!它会作你的护身符,保佑你平安幸福!”

温婉轻轻摇头,却目光和善而怜悯地望着蒲卡。

“小姐,你不买,我替你做别的事好吗?任何事我都做了,只要你请我喝一杯酒!”

似觉得蒲卡那模样很可怜,温婉忍不住笑了笑,脱口而出说:“好,我请你!”

蒲卡听说立刻欣喜地跳起来,大声叫酒保来一杯威士忌。

“来一瓶好了!”

“一瓶?”蒲卡惊喜而不信地问,见温婉含笑点头,于是他称谢着,连连鞠躬往后退似打算跟随酒保到一边去喝。

“你就坐在这里吧!”温婉指指她旁边的椅子说。

“是,是!”蒲卡受宠若惊,又再三称谢后,才坐了下来。

酒来了,他先替温婉斟,她却摇摇头挪开了杯子。

然后,她颇感兴趣地,望着蒲卡接连干杯,又望着他长长地嘘着气。

突然她想起蒲卡与宝藏的关系,而欣喜地笑了。

他和罗平的情形是一样呀!他们都不知道那笔财富是埋藏在哪一个岛上,但却知道埋藏于岛上的哪一个角落,我相信他就是没有罗平所知的确切,可是也还依稀记得的,因为他曾经参与那次搬运和埋藏的工作。

想着,于是她淡淡地问:“蒲卡,这一带的岛屿,你都熟悉吗?”

“当然熟悉!”

听他这样回答,温婉略感失望,但接着又问:“你对人家说,某一个小岛上,有日军埋藏的大笔宝藏,这话是真的吗?”

“绝对是真的!我可以赌咒!”

蒲卡大声嚷道,可是他猛喝一口酒后,却像泄了气的皮球,沮丧地又说:“不过,现在我已经找不到啦!”

“怎么会找不到呢?”

“这儿附近有许多小岛,也不知道究竟有多少个,我只相信宝藏是在其中的一个岛上,却怎么也认不出到底是哪一个!”蒲卡泄气的说。

“为什么不逐个找寻呢?”

“我找过许多次啦!找到后来我也怀疑自己被日军拉去埋宝的事,也许只是一个梦!”

蒲卡又猛喝酒,然后舔舔嘴唇,懒懒地说:“要不,就是那个岛离开这里很远!那次我是坐日本军舰去的,也不知道行了多少路——”

“蒲卡,我想你也许是没有找遍,你愿意带我去再找一找吗?”

蒲卡抬起头来,望了温婉很久,然后一声叹息后,说:“小姐,你很好,请我吃酒!我不要骗你!”

“你不要骗我?”

“是!老实对你说,几年前我就找过许多遍了,根本找不到!现在就是再带你去,也是白跑!”

“我相信你的话!”

温婉沉吟一下,却问:“如你找到了那个岛,确定是哪个以后,绝对可以寻出宝藏埋于何处吗?”

“只是确定是哪个岛,我相信一定可以找到宝藏的!可是——”

“好,就这么说!”

温婉难以抑制内心欣喜,兴奋地说:“明天一早,你就跟我去吧!”

“什么?你真要去——”

温婉点燃了香烟,喷出一口烟雾后,淡淡地说:“譬如游海吧!我们也不存多大的希望。”

蒲卡仍是困惑地望着她。

“就是找不到宝藏,我也会给你酬劳的!”

温婉说着,掏出了几张钞票道:“最好能弄到一条小帆船,再多带干粮和食水。”

蒲卡疑迟了一下,立刻接过钞票,塞进腰带中,欢忻地说:“好!还带几瓶酒!”

温婉笑了笑,就约定了明晨见面的时间和地点。

蒲卡带着未喝完的半瓶威士忌,刚起身离开,那个爱尔兰人佛烈就走了进来。

他皱皱眉望了望蒲卡,然后就亲切地向温婉招呼,道:“温小姐,我有那份光荣,再请你喝一杯吗?”

温婉记起自己患病时,他曾经来探望过,并且还赠送了一盒金鸡纳霜,因而她笑着说:“谢谢你,还是让我请你吧!”

佛烈也不再嫌让,就吩咐酒保开酒。

“感谢上帝,你的病好得很快……”

佛烈举起了酒杯,但啜饮了一小口后,却问道:“那个蒲卡又向你纠缠了吗?”

“没有呀!”

“方才我进门时,看到他正从你这座上离去……?”

“喔,他又来向我推销纪念品,我没有买,却请他喝了杯酒!”

“我说呀!这些土人,最好少理睬他们!”

佛烈认真地相劝,见温婉含笑未语,像是不以为然,于是他又不惮其烦地解释,说:“根据想象和传说,我总以为土人们都爽快天真得宛如儿童,而事实上这是一个错误!”

“一个错误?”

“对,一个严重的错误!假如你世故较深的话,一见到他们身上的鲸纹和染了色的头发,就应该看出他们是有点邪恶不正了!”

佛烈喝了一口酒,又语气沉郁地说:“请你听从我的忠告,当他们赤足跟着你的脚步时,你就必须想防备。因为说不定甚么时候,他们会对准你的背,插进一刀……”

“啊……”温婉故作惊骇地叫。

“土人真那么可怕吗?”

“真是可怕!他们身上都带着一种古老的原始的恐怖!”

温婉睁了大眼睛,缓缓点头!然后就向佛烈道谢,多谢他对她的忠告。

“别介意!为了对学者的那尊敬,我愿意随时替你效劳!”

温婉又表示感激,却推说精神仍感疲惫,打算早些休息,而向他道了晚安。

回到房中,温婉仍在分析佛烈所说的话……

他很不愿我接近土人,但那又为甚么呢?

想了一阵,她也想不出个道理来,于是又对自己说:“也许他真心地向我作忠告,为了对学者的尊敬,或是对美女的仰慕!”

说着她自嘲地笑了,笑着又说:“不管怎样?他的话我还是宁可相信的!我国有句老话:‘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我不但对蒲卡应该有所防备,就是对于佛烈也得防备的!”

温婉从来没有乘坐过这样小的帆船,她也真想不到那小小的帆船,在顺风时竟能节省如许人力。

“但愿此行真个一帆风顺!”她默祷着,脸上流射出那种由天真,喜悦和希望所交织成的光辉。

沐浴于那片光辉之下,蒲卡竟有酒醉后目眩心荡的感觉,他霎霎眼,低下头去就着酒瓶,喝了一口酒,然后没话找话地,问道:“小姐,你真是知道宝藏是埋在哪一个岛上吗?”

“我知道!”温婉幌了幌手中的地图:“我不是对你说过,我有日本人大将亲手所绘的宝藏图嘛!我想这种事,他一定不会假手别人的!”

“他真的画下了图吗?”

“当然,否则他当初又何必埋藏呢,如果他不事先画好了图,他那些珠宝黄金,难道是替别人保存的吗?”

“那么,他为甚么不自己来找寻?”

“他一定是不能来吧!也许他在战后,已经被判处了死刑。”

温婉思索着说,同时是向自己解释:“我推想当时他是把宝藏图绘好后,分成几部份影印,然后又镌在几颗珠面上,再加以珍藏。可是后来,他也许仓卒就刑,或者是其他缘故,他的承继人不知道这桩秘密,而使那几颗明珠流散,当然也可能他根本没有后人……”

这番解释,温婉自己也不满意,因此她终不耐烦地嚷着道:“管他的,总而言之,这套明珠现在到了我的手上。所以我能确切知道宝藏是在哪个岛上!”

也不知蒲卡是否听懂了她的话,但一会儿,却听他噜嗦地问:“可是,埋宝时,那位大将手下还有几个日本兵呵……”

“也许他事后也像解决你们一样,把那几个日本兵都解决啦!也许那几个日本兵虽然现在还活着,但是没有宝藏图,就是想找也找不到!”

温婉不胜其烦地挥挥手,并对着太阳,察看六分仪,然后吩咐蒲卡转舵。

这一次,温婉是从那珊瑚小礁的南面靠岸的。

看蒲卡把小帆船拉上海滩后,温婉就问道:“你说这几年来,已踏遍了这一带的小岛,这个岛你来过吗?”

“记不得了!好像来过!”蒲卡搔搔头皮说:“不过,也许上来后,我只跑了一半,就又回头走了!”

“为什么回头就走了?”温婉凝起了秀眉。

“起先是看看很像,但后来又愈看愈不像!”

“这样说,”温婉叹息着摇了头:“你是根本记不清啦!”

“我记得的!”蒲卡昂起了头,肯定地说:“只要宝藏真是在这岛上,我一定可以找到的!”

“怎么一定可以找到呢?”

“只要找到那附近,我就会认得出啦!”蒲卡说。

附近?所谓附近?究竟范围有多大呢?这个岛总共只有这么点地方!

温婉心里嘀咕着,一声喟叹后,仍只好跟着蒲卡上路。

他们踏着蔓草,穿越了一丛灌木林,又钻进另一丛木林。

这些地方,温婉都是曾经走过,而记忆犹深的,但,沿途中,她仍时常问蒲卡:“想一想,当初你搬运东西的时候,走过这儿吗?”

蒲卡总是摇头,偶而他眼睛也流露出兴奋的光芒,但那光芒仅一瞬即逝,他又叹息着摇摇头。

有一次,温婉却看见蒲卡流汗的脸上,突然露出了欣悦的笑容,但当她正忍不住想问时,却看他停步咧嘴,笑嘻嘻地嚷道:“啊,这东西很好吃!味道最好!”

循着他的目光,温婉却看到了一只大蜥蜴。

“呼!”她气愤愤地喷出了一口气,随即绕过那躺着不动的蜥蜴,迳自疾步前进。

蒲卡这才舔舔嘴唇,踢了那蜥蜴一脚,大步追上温婉。

从两丛阔叶树之间经过,又来到了那岩缝前,温婉便停住脚步,掏出手帕,擦抹额前的汗水。

却见蒲卡正在东张西望,而他那原来疲惫无神的眸子,又突然地流射出异样的光彩。

“又发现了甚么好吃的东西,是吗?”温婉冷冷地问。

“哦,没有,没有!”蒲卡习惯地伸出舌头舔舔嘴唇,然后又解释说:“刚才我看这儿有点像埋宝的地方,但再看却不是!”

“你又怎么确定这儿不是呢?”

蒲卡避开了温婉的目光,视线正好投在那岩壁上,于是立刻回答说:“不是!”他连连摇头。

“那地方没有这样高的石壁!”

温婉解下水壶,喝了几口水,然后却问。

“这一带的岛礁由珊瑚堆积而成,按理说是不该有岩壁和山洞的,是吗?”

“山洞?哦,是的,很少有的!”

温婉觉得蒲卡有点失神落魂的样子,但她并未十分介意。还以为他是被强烈日光所晒的缘故。

“那里我走过好几次。”她指着那道岩缝说:“我发现里面有两个山洞。山洞原是藏宝最好的地方,可是那两个都很浅,我曾经进去仔细地察看过,看不出有埋宝的可能!”

蒲卡茫然地点点头,慢声应着,却听温婉又问道:“你说藏宝的地方没有石壁,也没有山洞,那你那些东西难道是在地上挖个洞埋下的吗?”

“是,挖个洞埋下的!”

“我们何必站在这阳光底下呢!到那边的树丛里去休息下吧,我也真累了!”

温婉说着,迳自低头往右边的那丛阔叶树走去,但她走出几步后,就发现地上有一排足印,那足印很大,既不是她自己留下的,也不像蒲卡的赤足,而且蒲卡根本未曾走过此处。

她诧异地思索着,正停步想叫蒲卡,却突然听到一声枪响,和蒲卡的惨叫。

等她闻声回顾,蒲卡已嘷叫着在地上打滚,她惊惶地抬起头来,却见那个林凤翔正持枪站立于岩壁前。

“温小姐,那个土人要谋杀你!我来不及阻止,只好向他开了枪!”

林凤翔接触到温婉愤怒的目光后,连忙解释地说。

“他要谋杀我?”温婉惊讶地叫。

“是呵!”林凤翔把那支长枪靠在岩壁上,走到蒲卡身边,拾起了一个吹管和一支箭,递给温婉说:“我想这就是他们土人所用的毒箭了!据说含有剧毒,只要割伤一点,即使没有出血,箭尖上的毒,也会侵入体内,而致人于死的!”

温婉见那只是一支三寸长的小箭,箭头黝黑而在太阳下闪出深蓝的光,就相信林凤翔所说的话了,却听他又接着说:“我看他在你转身后,从腰里拿出这东西,正举起手来,要把吹管放在唇边,当时我根本来不及出声喝止,或是向你警告,所以就向他开了一枪。”

蒲卡仍躺在地上,大声地呻吟着,温婉见他整条手臂都鲜血淋淋,而左边肩头和颈项也似乎受了伤?于是就秀眉微颦,向林凤翔问道:“你那枝枪是散弹的鸟枪吗?”

“是的!”

“他不会死吧?”温婉俯身下去察看蒲卡的伤势。

“按理说,在这种距离下,散弹鸟枪是打不死人的,但是,他看来好像没有伤中要害……”林凤翔说。

“你能找到一些布条,和甚么止血的东西吗?”

“可以的,我有救伤的药品!”

林凤翔进入了那道岩缝,一会儿,他就提着药箱,奔了出来。

温婉用碘酒和红汞水涂抹了蒲卡的伤口后,就用纱布替他包扎。

“噢?这样虽然深嵌进肉里的铁砂无法取出,但伤势大约暂时不致恶化了。”

温婉说着站起身来,随即吩咐林凤翔把蒲卡扶起。

蒲卡似乎身体不支的样子,被扶起后仍软弱仍倚在林凤翔身上。

“蒲卡,站正了,否则我就开枪打死你!”

温婉用威吓的声音喝道,一面掏出了那华德手枪。

蒲卡果然离开林凤翔,站稳了身子。

“好,现在把那药箱拿起来!”温婉又冷冷地望着蒲卡,吩咐道。

蒲卡果然乖乖地弯腰下去,用那未受伤的右手,提起了药箱。

“这家伙装腔作势,他的伤势根本不重嘛!”

林凤翔话刚说完,却见温婉扬一扬手中的枪,又向蒲卡厉声问道:“你说,你为什么谋害我?”

“我……我没有……”

瞪着温婉的手枪,蒲卡畏缩地退后了一步。

“不必抵赖!我知道你想杀死我,是因为已发现了宝藏的所在!”

温婉向前逼进一步。“你说,是不是?”

“不……”蒲卡嗫嚅地说:“没有……没有!”

望着蒲卡那可怜的蠢相,温婉不禁心想,这样看来,那佛烈的话倒是可信的,蒲卡这土人确是貌似忠厚,心存奸诈,而头脑愚蠢呵!愚蠢了,也许他也并不太蠢,我还一直在防备着,想不到方才只差一点死在这个蠢物的手上!

想着,她不禁感激地瞥了林凤翔一眼,然后又对蒲卡说:“告诉我,那宝藏究竟在哪里?”

蒲卡目光闪烁着,摇摇头,又神情惶恐地连连后退。

“你不说出来,我就杀死你!”

温婉语气温柔而肯定地说:“我相信宝藏就在这附近,你死后,我们也一定可以找到的!”

蒲卡仍怯懦地望着温婉,身子继续向后移动。

“砰!”

枪弹从蒲卡那染红的头发中穿过,使他的头皮感到一阵灼热。

“我说,我说……”他扔下了药箱,双手乱摇,而混身抖颤。

抖颤着,他见温婉仍目光冷冷地瞪他,于是就伸手指向那两丛阔树丛间,说:“就在那里……那里有一山洞……”

“山洞?那些财宝是放在山洞里吗?”温婉抢着问。

“是的!”

温婉向那边望去,见两丛阔叶树的后面,似是一个微微隆起的山坡,却长满了蔓草,而看来草长过膝,于是她不禁说:“看不出那边有甚么山洞嘛?”

“大概有的……”蒲卡这时不再畏惧了,坦然地说:“我是记得这个岩缝,记得那山洞是在岩缝的北面,那一次,我们搬运东西,也曾从岩缝中经过。”

“好,希望你没有记错……”温婉说着收起了手枪:“只要你不再存坏心,找到宝藏后,我也会分你一些,教你一生吃用不尽!走吧!”

他们走近树丛时,温婉却找了个荫凉的地方坐下,喘了口气,说:“我真累啦!让我们休息一下,再找那山洞吧!”

其实温婉这时自己因兴奋过度根本不感疲惫,但她却想藉此抑制自己兴奋的情绪,而冷静地观察一下目前情势。

她解下水壶,喝了些水,又拿过那原背在蒲卡身上而现在由林凤翔提着的干粮袋,打开后取出几客三文治。

“啊,我好几天没有吃到这种新鲜的面包了!”

林凤翔接过一块,大口咀嚼着,欣悦地说。

蒲卡似因说出了宝藏地点而在后悔,他虽然也从温婉手里,接过一客三文治,却捏在手中,没有去吃。

“方才你救了我,我还没有向你道谢呢!”温婉用粤语对林凤翔说。

“还谢甚么,是你先救我的!”林凤翔声音诚恳地说:“我拿到你给我的五百盾后,本来打算就在当地搭一间茅屋,住下后再想法做点甚么来维持生活的,可是却发现土人们对贫穷的中国人,排挤得非常厉害,除非你肯入赘,而赘婿的生活也跟奴隶一样,所以,想来想去,我还是买了一条独木舟,一枝猎枪,和一些日常应用的物品,然后驾舟出海,打算找一个适合于人居的荒岛……”

“你是想做鲁滨逊吧?”温婉娇笑着问:“可是,你怎会偏偏看上了这个小岛呢?”

“我到过八个小岛,却发现只有这个岛上是有山洞的,而且山洞很干燥,我铺上草,挂起蚊帐,就可以安睡了。”

“你能来到这岛上,也真是凑巧!这个土人蒲卡就找了几年,也没有找上这个岛!”温婉感慨地说:“生死有命,这句话,也真有点道理啊!”

虽然这样说,但温婉却又想,也许蒲卡是已经走上这个岛的,只是没有看到那岩缝,就半途而退!

想后,她又向林凤翔问道:“你怎么刚巧在蒲卡要谋杀我时,才发现我们的呢?”

“我早就看见你们了!”

“你当时为甚么不露面?”

“我听你们在谈甚么宝藏。”林凤翔微带忸怩地说:“以为我突然出现不太好!”

“你也懂得马来话?”

“懂得一些!”

“当我们说话时,你是躲在那岩缝里吗?”

“我不是躲在那里,而是正要从里走出来,我所居住的山洞,就是在那岩缝中。”

“喔,你是从你所住的山洞里出来。”温婉漫声应着,又淡淡地问:“这几天,你是怎么过活的呢?”

“我带了一包米来,准备自己煮饭的,可是没有经验,不是烧焦了就是不熟,就是太稀,所以最后总是只好吃面包。”林凤翔笑了笑,又说:“鸟蛋在这岛上,是遍地都有,可是不好吃,我捉过几个鸟,这里的鸟都很笨,不必用枪打,伸手就可以捉到的,可是,那种绿嘴的鲣鸟,肉质太老,而较为鲜嫩的信天翁,却很少看到……”

“好,在这岛上住久了,你也可以成为‘鸟肉学’的学者的!”

温婉笑着,扭头去看蒲卡,见他正失神地仰首望天,于是她就叫了他一声,然后站起来,说:“我们走吧,去找那山洞!”

那山东也真难寻找,因为所谓“山洞”,实际上也该算是地洞。那个洞向地下延伸,露出于地面上的洞口,口径不足二呎,而且已为蔓草和树枝所封。

他们花了很多时间,还凭着蒲卡已经褪了色的记忆,才总算找到。

温婉命蒲卡先钻进去,然后才和林凤翔相继而入。

她入洞内,才知道这个洞非常宽大,直径总在一丈以上,藉着洞口草叶间漏进的光,走了一程,才又发现这个山洞颇为深长曲折,而一个转折后,光线被山壁所遮,竟愈走愈黑,终于伸手不见五指。

由蒲卡带路,摸索着继续前进,突然,温婉被甚么所绊,摔了一跤,幸而摔得不重,但爬起身来时,却摸到了一样令她不寒而栗的东西。

“啊……”她不禁失声大叫:“我碰到一个骷髅头!”

“骷髅头?大概是我的同伴,那次和我一起被拉来搬运东西的,后来又被日本人杀死的!”

蒲卡继续摸索着前行,口里却又叽咕地说:“这么久了,怎么他们的骨头还没有烂掉了?”

跟随在温婉身旁,一直闷声不响的林凤翔,突然说:“这么黑暗,宝藏就是摆在眼前,我们也看不见啊,我有一个手电筒,在我所住的山洞中,你们还是等在这儿,让我跑去把它拿来吧!”

林凤翔虽然如此提议,伹并未停步,等他说完了话,温婉正考虑同意时,前面已隐见天光。“蒲卡,这不是个死洞,那一头还有个出口,是吗?”温婉诧异地问。

“没有出口。”

“那这亮光又是从甚么地方透进来的呢?”

“不知道,那次我们搬东西进来,是在夜晚,带着几盏煤气灯,照得很亮。”

“你记得那些东西,都是搁在洞底的吗?”

蒲卡肯定地点点头,大家都不再说话,而加快了步子。

因为光线暗淡,走近以后,才发现前边有石壁,正横在他们面前……这山洞又向右转折伸延了,而光线正是从那边射进的。

但是,当蒲卡奔行到那儿,毫不犹豫地正要转弯时,突然一声枪响:“砰!”

这一枪击在洞壁上,顿时碎石纷飞,山洞里充满了难耐的声音,而声音回荡着,震着他们的耳膜。

枪响后,蒲卡立刻匍倒地上,温婉和林凤翔也都停住了脚步。

那里面究竟是甚么人啊,居然比我们先到一步,得到了宝藏,现在,他们为了保护既得的利益,一定会和我们作殊死战的。

虽然温婉如此推测,但那枪声歇后,却过了很久,也不再听到任何响动。

于是温婉就把自己的手枪与林凤翔的霰弹猎枪交换,然后提着枪,悄悄地挨近了那转弯处。

当她正从那处一块突出的岩石后探出头来,看见里面是一块更大的空间,而靠左壁堆放着一些东西时,突然飞来一枪,击在她头顶的洞岩上。

枪声振耳中,被击碎的石沙,落了她一脸,等她迅速地缩回头以后,又接连射来两枪,子弹都在她的面前呼啸而过,击在她左边的洞壁上。

温婉惊魂甫定,暗道侥倖,用衣襟擦了擦脸,但她却忍不住泪珠滚滚而下。

也不知是一粒沙子飞进了她的眼帘,还是方才擦脸时,把她那长长的睫毛卷了一根到眼眶中,总之她的眼泪并不是由于悲伤。

反而她有点兴奋,兴奋的基本原因固然是宝藏在望——她想她方才所瞥见的那堆东西,很像是一些堆叠的木箱……而其近因却是因为她发现那块突出的岩石上,有一条很小的隙缝,虽然很小,却能使她窥见敌方的阵容了。

于是她忍住左眼的疼痛,任泪水直淌,而以右眼凑近那石隙。

本来她从林凤翔手中换过霰弹枪,是以为那里面的人,一定不在少数的,霰弹枪射击的范围较广,可以同时击中几个人的。

但她自石隙中一阵窥望后,却看出那边仅只一人,那人正掩身于一堆破烂的木箱旁,而强烈的光线正从木箱上顶的一个大窟窿中透进。

木箱后边那一面被光亮直射的洞壁,像是漆成金色似的,其余空间,她也能看得很清楚,而并未再看到一个人影。

那容易对付。她心里叫着,随即把枪管很快地伸出后,接连扳动机扣。

“砰,砰,砰!”

她无法瞄准射击,但她相信,枪管中喷出的铁沙,和被击落的洞壁沙石,已声势赫然,雾一般地笼罩了那块地方。

因此,响声未歇,她就提高了嗓子用英语叫道:“里面的人听着,你已经被包围了,你只是一个人,一管枪,而我们有许多人,如果你想抵抗,你就不可能活着出洞的,限你一分钟,赶快丢掉武器,举起手出来。”

温婉叫后,见里面并无回音,于是她又用粤语重说一遍,但对方似深知“沉默似金”的哲言,仍未开口。

不——当温婉打算,再用马来土语翻译时,里边却有声音传出了,说的居然是标准国语:“你们要什么,就进来拿吧,光是鬼鬼祟祟,躲躲藏藏,然后又用一些空话来恐吓,真是多余!”

温婉正感到那声音非常熟稔,又讶异万分地,不相信真是那人时,却听那人又说:“怎么样?你真要我举手投降吗?”

话刚说完,“砰”地一响,子弹射到了温婉的眼旁,她眼旁的岩石被击碎,而一粒碎石擦过了她的眉毛。

温婉惊惶地低下头后,又是一个声响,一把手枪飞了过来,落在她的脚旁。

“真要我投降吗?我真的,举起双手啦!”

接着,是脚步声,脚步声中,地上有一个阴影渐渐地入了温婉的视线范围内。

毫无疑问,那是一个人的影子,但那人影好长好长,好久才露出长约丈许的前半身影。

温婉鼓起勇敢,眼睛重又凑近那岩隙时,却看到一个身材并不太高大的男人,正一步步地走过来。

光线照自他背后,她看不清楚他的面貌,而他身形却是她所熟悉的。

于是,她惊喜万分,忍不住大声问:“你是罗平吗?”

“是的,我可怜的蓝天鹅,我正是可怜的罗平!”

“啊!”温婉这一声惊叫,应该算是欢呼,因为她呼叫着,丢掉了长枪,奔向罗平。

罗平非常顺手地,一下子就把她娇小的身子,揽入了怀中。

蒲卡和林凤翔也都困惑地走了进来。

温婉根本没有听到他们的脚步声,她只感觉到罗平强而有力的胳膊,和他急促的呼吸声音。

直到林凤翔在呼唤她,她才惊醒而羞晕满面地想推开罗平,但却听到罗平声音真挚地说:“我知道你还没有来,我知道一定就会来的,所以我正在等你,你相信吗?”

这又使双手无力,而身子软弱地在他怀中靠了一会。

当蒲卡瞥了见那堆木箱,而狂奔过去时,温婉才从罗平怀中脱出,转过身子,对执着手枪的林凤翔说:“把枪放下吧,这是我的朋友!”见林凤翔茫然地把枪管移下后,她又回头问罗平:“是吗?我们是朋友!”

“我们又岂只是朋友!”罗平目光灼灼地望着她说。

“既然是朋友,这笔宝藏,我也不和你争啦,算是见者有份,随你分吧!”温婉娇笑着说。

“我一点儿也不分给你们!”

温婉正心头一震,林凤翔已惊怒地重又举起了枪,枪口对准罗平的胸膛,却又听罗平说:“我不分给你们,并不是我要独占,因为那些所谓‘宝藏’的东西,根本是一文不值!”

林凤翔听罗平沮丧地这样说,遂歪过头去,又见蒲卡正忙乱地翻拆着木箱,又一个个地推落地上,完全一副疯狂的模样,遂不禁恐惧而失望地问:“你说那些木箱里,装的不是金银珠宝?”

“不是!”罗平露出那种怜悯的笑容:“只是一些美金!”

“美金?”林凤翔惊喜而仍带几分疑惑地叫。

“嗯,都是百元大钞,我曾经仔细地研究过!”

“仔细地研究?”这回轮到温婉诧异地问了。

“是呵!我估计每箱大约有两万张,也就是二百万美金,那批木箱除了大部份装着已经破烂的枪械外,有五箱是装钞票的,总共应该是一千万美金。”

“啊!”林凤翔失声地叫:“一千万美金!”

当林凤翔听说近在眼前的那些木箱中竟装着一千万元的美钞,而不禁失声欢呼时,温婉也兴奋地从眼眸中射出了出光彩,但那光彩却一瞬而逝,因为她望见罗平正露出那种古怪的笑容……

像是一个人望见了许多人在他面前学狗爬,他正感到有趣,却又发觉自己也是人,是他们的兄弟,于是他脸上就是露出了那种笑也不似笑的表情。

温婉眼中的神采一瞬即逝后,却是罗平仍带着那种表情,用力提高自己兴致的语气说:“对,整整一千万美金,它可以买到几十颗像‘古亦难’那样大的钻石,……它可以买到几万颗良心,可以买到你走几天走不完的肥沃的土地,可以买到像西湖那么大的陈年绍兴的酒池,可以买到被称为‘上帝杰作’的一千个女人的一千个夜晚——”

温婉打断了罗平的话,冷冷地道:“也许它甚么都可以买到,可是一定买不到爱情——”

“爱情?”罗平微微一怔,随即认真地说:“我没去买过,所以不知道是否能买到——”

林凤翔听到罗平充满了讥嘲意味的话,瞥见蒲卡已一动不动地呆立于大堆木箱旁,又看到温婉那种冷漠的神态,他不禁愕住了,接着却又听到罗平笑着说:“一千万美金,一个子也不少,只可惜我们来得太迟了!”

“太迟了!”林凤翔惊惧地问:“难道已经有人先把它取走了?”

“没有!”

“那么,还在那儿?”

林凤翔仲手指向洞底,见罗平肯定地点点头,终于难以遏止地奔了过去。

他刚奔到蒲卡身旁,身边响起了罗平低郁的声音。

“统统烂掉啦!你想想,十多年了,连钢铁铸的枪管都已锈烂,何况纸头印的钞票,一千万元美钞都已烂成了泥巴!”

泥巴,真是泥巴,只是那几块泥巴上,还隐约地可以看出一些排列整齐的总统像,望着那些泥巴,林凤翔,自己似变成了泥巴捏的人儿。

直到罗平过来,拍了拍他的肩头时,他才恢复了知觉,于是他又见罗平微笑着说:“大家也不必太泄气,也许我们能还有发财的机会!”罗平一本正经地说着,俯身察看了一下东歪西倒的木箱说:“有两百万美钞,已被这个土人毁掉啦!”

罗平转过身来,望着温婉说:“但是不要紧,现在,我们有一个常识问题,不知道你们是否能够回答……”

“甚么问题?”温婉抢着问。

“据说花旗银行对于他们所发行的纸币,无论毁坏到甚么程度,只要能够证实不是伪造,和绝对正确的票面额,是随时可以前来兑换新钞票的。”罗平皱皱眉,接着又问道:“这个我只是仿佛曾经听说过,不能肯定,你们有谁能确切知道吗?”

温婉摇摇头,虽然她一直渴望着有大量的财富,可是她却欠缺这种有关金融方面的常识。

“我也好像在报纸上看到过!”林凤翔回答后,略经思索,又说:“不管怎样,我们还是把它先弄出去再说吧!只要有万一的希望,总该试一试的,那数字是如此巨大!”

“你是怎么会找到这个地方的呢?”罗平俏佻地反问。

“我是根据宝藏图呵!”

“我也是根据宝藏图!”罗平说着,突然发觉温婉充满迷惑时,那憨态更是迷人,因此他微微一怔后,才心有所不忍地连忙释释说:“那四颗龙眼所凑成的图,仅只指示出这个小岛,是不是?但那一颗被认为膺品的珠子上,却详细也绘着这小岛的整个地形,以及这个洞窟的位置!”

“这我知道,可是你又怎会有四颗珠子所凑成的图呢?”

“你应该还记得,我早就到手过三颗明珠,每颗明珠到手后,我都立刻把它摄影放大了,在你临走得那一天,你把我囚禁在你的卧室里,又曾故意地把全套珠子摆在明显的地方,是不是?我知道你的用意无非想逗着我玩儿,我绝无机会把它带走的,所以……”

“难道你能预知一切,随身带着照相机?”

“不是有预知之能,却是有自知之明,我知道在任何情形下,我要‘劫掠’你的明珠是很难的。不是不能,而是不好意思……”

“为甚么不好意思啊?”温婉目光脉脉望着罗平。

“一个强盗居然也会不好意思抢劫别人的东西,这不是非常荒唐而无稽吗?”

“真是荒唐无稽!”罗平放声狂笑。

在笑声回荡中,他们开始了搬运的工作。

罗平和蒲卡合力抬起了三个木箱,林凤翔独自提一个,而温婉也并未空手,她提着林凤翔的鸟枪,还带着罗平和她自己的两把手枪。

他们由原路出洞,半途中,温婉又不禁问罗平。

“方才我进洞时,曾经仔细察看,相信不会有人比我先到,你又是从哪里进来的啊?”

在一片漆黑中,罗平吃力地抬着木箱,却仍利用感觉凑向温婉身边低声说:“吻我一下,才告诉你!”

温婉真的吻了他,而且这个吻,在他们走了十余步以后,才结束。

当罗平可以说话时,他立刻回答道:“那洞底的顶上,不是有一个透进天光的大窟窿吗?我就是从那儿下来的!”

“那地点也是你地图上所指出的?”

“不错!那是本岛的最高处,洞口原来盖着一块铁板,虽然上面已长了草,但铁板已锈烂,所以我才能敲开后,用根绳子坠下来!”

说着,说着,他们已经走到那口径不足二呎的洞口。

蒲卡先爬出了洞,然后罗平和林凤翔,把木箱一个个地高举过顶,推送出去。

沐着树隙中透进的点点阳光,他们四人都长长地松了口气。

“现在,我们要越过那小山坡!”罗平手指向东方说:“山坡底下的海湾里,停着我的一条小船。”

“罗平,你是怎么来的呀?”温婉擦抹脸上的汗,淡淡地问。

“我租了一艘机帆船直接从海上来的!那艘船现抛锚于这个岛的东边海上。”罗平笑了笑,说:“大约是我知道确实目标的关系,虽然比你迟了一天才出发。而且船行甚远,但最后我还是先到了一步!”

那小山坡上依然长满杂草和灌木,使这由珊瑚骸骨堆积成的地面,更为崎岖难行。

还是赤足的蒲卡行走起来比较容易,因此他自告奋勇地挟着两个木箱,走在最前面。林凤翔和罗平则各捧着一个,跟随于后面。

爬上坡顶,就看见停舶于海湾中的小汽艇了,但当他们正走下小山坡的,右侧的一丛灌木中,突然射出了一排枪弹。

“砰,砰,砰,砰!”

蒲卡先应声而倒,接着林凤翔也一声惨叫。

蒲卡仆倒后,立刻和那两个木箱一起滚落,竟滚进了山坡下一个积水池塘中。

林凤翔却并未随木箱一起滚落,因为他的尸体被一株矮树所挡住。

枪响时,罗平立即扔开木箱,扑向温婉,把她压在身下,她们还好是开始下坡,那坡度并不太十分倾斜。

但,枪声又响了。

“砰,砰!”

罗平刚从温婉身下摸到手枪,突然肩头好像被红热的电鞭击了一下。

于是,他不再动弹了,因为他知道自己毫无掩蔽,整个身子都暴露在对方的射程内,如果只是他一个人,也许他还会冒险持枪扑到那离他仅三四码的一棵矮树后,然后再各凭运气,与敌人来一阵枪战,但是,他还有一个温婉。

“这简直是一种屠杀,对方可以持枪出来,命令我们举手投降的……”罗平莫可奈何地诅咒着,却听身后又有了响动。

是鞋子擦过地面的声音,罗平判断对方只是一个人。

果然,那个人开口说话了。

“起来吧,别装死了,我现在还不打算立刻杀死你们呢!”

他说的是英语,声音带点儿沙哑。

“啊。是你——佛烈——”温婉惊怒地叫,当她和罗平一起爬起身来时,发觉自己脸上湿漉漉的,慌忙用手去擦后,却看到了一手的鲜血。

“罗平,你受伤了?”温婉痛心而关切地问。

“没有关系的,只是一粒子弹从我肩上擦过而已!”罗平抚着受伤的左肩,又皱皱眉问:“那家伙是什么人啊?你认识他?”

佛烈听不懂他们的话,但他并未发怒,就冷冷地插嘴问。

“现在,先告诉我,你们搬出的几个木箱中,是装的什么?”他露出贪婪的微笑。

“是黄金吗?还是钻石,珍珠?”

“是美钞?啊,那更好,更方便!”佛烈放声而笑了。

望着佛烈那丑陋的笑容,温婉心里憎恶着,但却柔声地向他问道:“佛烈先生,你又是怎么会找上这个小岛的啊?”

“我先是远远地跟随在你的帆船后面,然后上岸后又一直跟在你们身后。”佛烈得意地说。

“可是,你又为什么会跟踪我啊?”温婉说着话,右手渐渐地移往自己后边的裤袋。

“先是我看出你并不是什么鸟类学家。你每天划船出去,回来时累得精疲力尽,很少有人做学问肯如此不惜身体精力的!后来我见蒲卡又曾和你相谈,而相谈后他就突然有了许多钱,购买了帆船和许多航海用品……”

温婉原背在身上那把猎枪,已于佛烈喝令起身跌落地上,还有一把二五手枪,也被罗平拿去后,起身时遗留脚旁,现在她只剩一把华德小手枪,在裤袋中,当佛烈侃侃而说时,温婉的手指也伸入裤袋。

可是,佛烈的目光是锐利的,温婉捏着枪柄抽出一半,就见佛烈手中的枪一幌,暴怒地喝道:“举起手来!温小姐,你不会想立刻就死在我枪下吧!”

温婉一声叹息,只好任那把手枪挂在裤袋口上,莫可奈何地举起手。

“那些箱子中装的全部是美钞吗?”佛烈又向罗平问。

“是的,但现在只剩一箱子,其余三箱都因为你开枪射杀了搬运的人,而全部落进水塘啦!”

“那不要紧,等一会我会命令你们下水替我摸上来的,那水塘看来并不深,是不是?”

“但是捞起来也没有用了!”

“怎会没有用?钞票湿了又有什么关系!”

“只是那些钞票早已烂成了泥土,而且木箱也都烂破不堪了。你想想泥土落进了水中,还能捞起来吗?”

“你说什么?”不知佛烈是根本不懂罗平的话意,还是不相信那话,他大声喝问后,未等罗平再开口,却又命令说。

“你把那木箱拿过来吧!”

但当罗平双手捧着木箱,向他走近时,他却退后一步,叫道:“站住,就放在这地上,把箱盖打开来!”

罗平却先打开箱盖,又伸手进去抓出一把由钞票烂成的泥巴,说:“我不骗你,看,这不是泥土吗?”

当佛烈万分惊愕地瞪视木箱时,罗平却奋力把那木箱抛向佛烈。

罗平正身随木箱扑去,枪响了。

“砰,砰!”

第一枪是佛烈开的,惊惶中,他自己也不知射向何处,但第二枪却是温婉射发的,子弹射进了佛烈双眉之间。

因此,等罗平扑过去抱住他时,他的口中只发出半声惨嗥,就身亡了。

“谢谢你,温婉!”罗平站起身来,扑扑身上的尘土。

“啊,你受伤很重呀!”

“不重!”罗平撕破了衣衫,露出肩部的伤口部份,那伤口很大,但的确仅是为枪弹所擦破一些肌肤而已。

温婉过去替他包扎,一面低声问:“痛吗?”

“不痛,真的一点不痛!只要你在我身边。”

听罗平这样说,只见到他那深情的目光,温婉突然感觉好像他已把整个世界装在一个银盒里,捧着送给她。

于是,她脸上散发着异样的光彩,唇角露出了从未有过的欣慰,满足的微笑。

(全书完,感谢“zhychina”录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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