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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天后的午夜,月色凄迷,朔风怒号,华山群峰中一片阴沉气象。

在少华、太华交界处的荒山中,一条人影沿着怪石沟壑飞身疾走,到达一直断涧前,霍的停住,俯身向涧下望去,下面一片黑暗,什么也看不见。

这人,正想返身寻觅粗藤,突觉腰后一紧,身不由己,似乎被人托着,慢慢向涧下落去,落有十余丈深,又觉身体一横,眼前一黑,被人送进一个洞内,这洞口仅有两尺方圆,如不施出缩骨功,就得匍伏而入,但洞内却是宽广干燥,是个理想的修真之所。

才进洞中,耳旁便听得有人呵呵大笑道:“年轻人,果然是个信人,我受你赠宝之恩,尚未请教你的高姓大名呢。”

洞中一片漆黑,只闻其声,不见其人,这年轻人幼时虽曾练过目力,然因洞中过份黑暗,连个轮廓无法辨出。

发话人似乎就在身旁,音调和蔼苍老,想必是个慈眉善目的老人,这年轻人听他问及姓名,忙道:“晚辈廉慕韩,洞中太黑,无法参见老前辈,那晚奉药,乃晚辈应做之事,不足挂齿。”

洞中发话人笑道:“说得好,说得好,你这种慷慨豪爽的性格,使我衷心钦佩,可说是我生平所遇到的第一个好人。”

廉慕韩道:“老前辈世外高人,前言已将名号忘记,想必是为了避免尘扰,不愿赐告,但来日方长,今后对老前辈当如何称呼?”

那人呵呵笑道:“这个容易,老夫由今夜起改称‘洞中人’,这个名号,又神秘又雅致,你看如何?”

廉慕韩尚未答言,洞中人蓦地一声长叹,音调凄婉的说道:“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过去一切譬如昨日死,今后改称洞中人……洞中人……洞中人……”

说至此处,转成一阵呵呵大笑,笑声逐渐高亢,震得洞中嗡嗡作响,声势惊人。

廉慕韩心知对方情绪激动,不便打扰,坐在一旁,默不作声。

洞中人笑声停息,说道:“老弟,刚才一时失态,请勿介意。”

廉慕韩听他改了称呼,忙道:“老前辈如此称呼,岂不把晚辈折煞!”

洞中人呵呵笑道:“老夫能够重见天日,均是老弟所赐,咱们作个忘年之交好了。”

二人相谈甚久,这洞中人胸罗极是渊博,由剑掌武功谈到诗词歌赋,由诗词歌赋谈到琴棋书画,几乎无所不知,无所不晓,尤其解释精辟,确有独到之处。

在谈话间,廉慕韩脑中已将这人描画出一个轮廓,像貌清古,五绺白须,性格豪爽,举止潇洒,平易近人,博学多才。

两人谈得甚是投机,不觉天色渐晓,天明前的刹那,份外黑暗,洞中人叹道:“天明在即,老夫送你上崖去罢。”

廉慕韩忙道:“今晚与老前辈一夕之谈,受益不浅,正想天亮后,瞻仰仪颜,以不虚今夜之行。”

洞中人闻言,一声长叹而不语,从此洞中陷于一片静穆,洞中人再未说话。

黑暗渐渐过去,洞外透入晓色,廉慕韩抬头向洞中人望去,这一看,吃惊不小,将他先前脑中勾画出来的轮廓完全推翻,幸他为人甚是沉稳,否则,必将惊呼出声。

在暗淡的晓色中,在他身旁坐着一具骷髅,不,是个比骷髅还可怕的活人。

这人脸上瘦得只剩皮包骨,两只眼睛成了两个深洞,在深洞内不时闪出逼人的光芒,鼻子也变成两个圆圆的小洞,干枯的嘴唇上稀稀的长了几根胡须,嘴唇下白齿森立,嘴角上带着令人悚惧的笑容,真可说是丑恶无比。

再看他的装束,更是奇特,金衣金裤,金袜,金鞋,全身金色,在晓色中金光闪闪,甚是刺目。

廉慕韩将这人看清,心中想道:此人的像貌和他的谈吐成了强烈的对比,当真是人不可貌像了。

他见对方久不出声,知他必是因为丑形暴露,一时自卑心重,羞于讲话,忙道:“老前辈形像虽甚丑怪,但心地良善,学贯天人,何丑之有。”

洞中人呵呵笑道:“生我者父母,知我者鲍叔,老弟,凭你这两句话,我也不枉和你相交一场了。”

少停,他又笑道:“老弟,以你眼光看来,你这老哥哥是好人还是坏人?”

廉慕韩答道:“晚辈已经说道,老前辈是个心地善良的好人。”

洞中人答道:“你错了,我以前是个大大的恶人,直至走火入魔,心胸才逐渐开朗,自日前与你相遇,被你那种有人无我的精神感动,现在更真的成为一个好人了。”

他抬手向洞后深处一指,继续说道:“那边还有一个洞,你到那洞口去看看,里面是什么?”

廉慕韩遵言走到洞后,见壁上又有一个两尺方圆的小洞,小洞内又是一个大洞,忙探首向洞内一看,只见洞中竟并列盘膝坐着五个人,全是形同骷髅,形状奇丑,若不是衣色不同,与前洞那金衣人,甚难鉴别。

这五人衣分红黄蓝白黑五色,俱是不言不动,垂目静坐。

他们被廉慕韩这一张望,一齐抬头向他望来,十道冷电似的眼神,看得廉慕韩心中一颤。

廉慕韩不欲多看,走至洞,向那金衣洞中人问道:“那洞内五位老前辈又是何人,怎的貌像与老前辈相同?”

洞中人笑道:“这五个人皆是我的师弟,凡练我们这门武功的人,最后就会变成这般骷髅模样。老弟,你如不怕变成这付怪像,我愿将本门武功转授给你。”

接着呵呵一阵大笑,笑时满面干皮抽动,形状更是丑恶。

廉慕韩忽然心中暗忖:这六个人行态神秘,却又不肯说出真正来历,这金衣人虽然胸罗万有,说话甚是正派,但口是心非之人甚多,日前夺经的那几个人,除去雪山鬼母桑二娘外,俱被称作正派人士,尚且如此不顾信义,心口全不一致,如这六人皆是万恶之辈,我助他疗愈走火入魔,岂不又做了一件错事!

想到此处,心中甚是懊悔,向洞中人问道:“那五位老前辈也是走火入魔,不能行动?你们住在这里,难道就不怕被华山派发觉?”

洞中人两个眼洞内精光闪闪,向廉慕韩面上注视片刻,说道:“我那五个师弟和我同时走火入魔,我今服下那粒‘瑙母’,气血中已含有它的成份,一个月内,就可用本身功力将他们疗愈。我们住在这里,整整五年,因洞口伪装得好,并未被华山派发现。”

廉慕韩惊问道:“你们六人怎会同时走火入魔?”

洞中人并未答言,双目注定廉慕韩,呵呵笑道:“老弟面色不定,是否已对老哥暗生疑悔之心?”

廉慕韩并不隐瞒,坦率答道:“正是,因当今武林中口蜜腹剑之人甚多,万一老前辈等病愈后出洞为恶,这个罪过岂不是晚辈一手造成!”

洞中人呵呵笑道:“坦率得好!在老弟面前不说假话,我们原是恶人,在五年前,无意中得到一部残缺的武林奇书,因它不全,不能循序渐进,若想练成书中绝技,必须预防走火入魔,我们走遍名山大川,最后始发现这洞旁石壁上生着一块‘瑙母’,恰是走火入魔的克星,但那时瑙母尚未成形,取之无用,我们于是就在这洞中住下,准备等服下瑙母后,再行习修,不料我们六人全想早日将奇功练成,竟等不及那瑙母成形就竞相修习,结果,练到最后一种绝技时,俱皆走火入魔,不能行动,若非遇上老弟你,我们必死洞内,因此我发誓从此在老弟面前永不为恶。”

廉慕韩问道:“如在别人面前,又当如何?”

洞中人呵呵笑道:“遇文王谈礼义,逢桀纣动干戈,那得因人而论,绝不像以前那般不分善良,不分是非,一律杀戮了。”

廉慕韩肃容说道:“但愿老前辈能够坚守今日之言。”

洞中人也肃容答道:“大丈夫一言九鼎,在老弟这般正人君子面前,岂能心口不一?”

少停,他又说道:“我请老弟再行驾临,乃为有两物相赠。”

说着就向洞后走去,在暗影中取出一书一剑,说道:“这书就是我们所得到的半本奇书,我们走火入魔一关已过,奇技已经练成,现在把它转赠与你,这支剑名称‘紫鸯’,是一双宝剑中的雌剑,你可留着防身。”

廉慕韩见这剑剑把及剑鞘与那支“青鸳剑”完全相同,心中一动,问道:“那支雄剑莫非名称‘青鸳’?”

洞中人答道:“正是。那青鸳剑原在我的一个师侄孙手中,后来他被人暗算身死,那支剑也就不知流落何方了。”

廉慕韩心想青鸳剑既落入一尘子手中,那暗算他师侄孙的人当是那位华山派掌门人无疑,因不愿对方与华山派再结仇怨,故当时也未说出。

接过紫鸯剑,抽出一看,紫气氤氲,光华耀目,锋利与青鸳剑相等,确是一支剑中珍品,古代神物。

又将那本书接过,封皮上赫然竟也是“无敌神经”四字,忙翻开一看,里面并无目录,第一页上写的是“第五绝艺 鬼影幻形……”

心知这书就是前此那半本神经的后半部,他本想当时拒收,后又想道:“这半本经,洞中六人均已练成,如再落入他人之手,岂不更要为害武林,不如暂时收下,寻无人处,将它焚毁,以免后患。”

于是向洞中人说道:“老前辈良意,不敢推却,这半本经晚辈收下,但这柄紫鸯剑乃老前辈师门流传之物,还是老前辈自己收藏着较好。”

顺手就将紫鸯剑向洞中人递去,洞中人并未接取,呵呵笑道:“老弟,恭敬不如从命,正因这剑是本门传流之物,这才送给老弟做个纪念。”

廉慕韩见他赠意甚坚,只得收下,向洞中人躬身说道:“老前辈尚要为贵师弟等疗疾,不多打扰,就此告辞。”

洞中人也不挽留,说道:“待我送你上崖。”

说着双手将廉慕韩横着托起,全身骨节连响,一声轻喝,用缩骨功将身体缩小如婴,向洞口疾射而出,廉慕韩但觉两耳风声甚劲,眨眼间,到达崖上。

洞中人将廉慕韩放下,说道:“老弟,前途珍重,后会有期。”

话音才落,金影一闪,又自射回崖下洞中,廉慕韩俯首下望,见由洞中慢慢伸出一株小树,恰好将洞口封住。

廉慕韩对这洞中人颇感亲切,遽尔离去,不胜依依,一声轻叹,缓缓向来路回去,偶然抬头一望,见不远处浓烟冲天,不知何处起火,当下身形一转,向那浓烟冲天处疾奔而去。

奔走了一程,远远看见许多道士正在挑水抬桶,忙着救火,心知前面必是华山派圣地“紫云观”,立将脚程放慢,继续向前行去。

转过一座山坡,只觉眼前焕然一变,但见古木参天,流泉淙淙,景色十分清幽,林旁一座宏大道观,观前横匾上正是那“紫云观”三字。

前晚所见的那八个中年道士正站在观前指挥救火,其中一人一眼瞥见廉慕韩来到,身形一闪,已将他去路阻住,喝道:“本派有警,小辈止步!”

这道士一眼又看见廉慕韩身后背着的紫鸯剑,嘿嘿一阵冷笑,说道:“今晨拂晓,本观被人杀人放火,并将掌门人留下的那支青鸳剑窃走,原来这剑竟在你小子身上!”

廉慕韩听得一怔,正欲答言,“呛当”一声,电光一闪,那道士竟已将长剑拔出,不由分说,手挽剑花,一招“笑指天南”直点他的右目。

廉慕韩见这道士出言粗野,出手就想伤人眼目,心中大怒,一个连环滑步,将来剑让开,喝道:“不分皂白,出手狠毒,这岂是出家人所应为?”

那道士嘿嘿冷笑,说道:“咱道爷就不知何谓皂白,对付你这小子,用不着手下留情。”

刷、刷、刷,又是一连三剑,上劈天灵,下撩丹田,中盘一剑直点胸前将台穴,这道士身为华山八剑之一,功力甚高,剑式又疾又稳,全向致命处击刺。

廉慕韩心地纯良,不愿与华山结下怨仇,并未将身后紫鸯剑拔出,全凭家传身法,左闪右挪,将三剑一齐让过。

那道士见廉慕韩身手不弱,一声暴喝,又将镇山剑法“陈抟老祖一百零八式”施出,就见银光如练,寒芒电驰,立将廉慕韩罩入一片剑幕之中。

这时观中烟火渐熄,另七个中年道士也走拢过来,站在一旁观战。

廉慕韩在剑幕中腾、闪、挪、移、擒、拿、托、推,全是只守不攻的招数,时间一长,渐渐落于下风,险象环生。

就在这时,蓦地只觉场中黑光一闪,那个正在持剑奋战中的道士突然不见,仅剩下廉慕韩一人怔怔地站在当场。

正惊愕间,突闻不远一株古松上有人骂道:“暗算你家道爷算得什么英雄,有本事的将道爷放下,与道爷大战一场。”

这声音是由那失踪的道士口中发出,众人一齐循声望去,只见那个道士被人倒挂在树顶一个横枝之上,全身被一层薄薄的黑光裹住,正是那雪山鬼母桑二娘的“雪蛛幕”。

地上七个道士知道事态严重,“呛当”连声,一齐长剑出鞘,背对背站成一个圆形,其中一个黑髯道士似是华山八剑之首,对空喝道:“桑前辈请现身,华山八剑在此候教。”

应声由另一株树后大摇大摆的走出一人,这人生得好不怕人,脸上死板板的闪着灰白色的光辉,却隐隐现出一种阴狠毒辣,狂暴冷酷的表情,双目澄清而明亮,大嘴歪斜,唇红似血,再加上一袭又宽又大的滚花绿缎长袍,头戴朝天冠,腰横玉带,足踏高腰,粉底长靴,打扮得不伦不类,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这人说话时带着一种奇声,幽暗而尖锐,似鸟鸣,只听他说道:“小杂毛,叫你们掌门人一瓢子出来答话。”

那个墨髯道士全神戒备,答道:“敝师叔已于三日前离开华山,另寻深山幽谷苦练绝艺去了,现在本派掌门暂由贫道玄机代摄,施主有何指教,尽可言讲。”

那怪人冷哼一声,说道:“后生小辈,不值一谈。”

说话时他由襟下扯出一柄带鞘长剑,正是华山派被人窃走的“青鸳剑”。

那怪人将剑一扬,说道:“这柄剑被我看中,今后应归我所有,你们不得妄想夺回,如不遵命,贵派必遭奇祸,到那时玉石俱焚,莫怪本人手下无情。”

玄机道人听怪人说话完全是命令语气,心中大怒,强将怒气按住,问道:“施主何人?竟敢如此轻视华山派!”

怪人嘿嘿一阵冷笑,说道:“我的名号岂能轻易告人,说出来岂不要吓破你们狗胆,一瓢老牛鼻子回来,就说此剑被我带走好了。”

玄机道人还真被他这沉稳的态度镇住,当今武林奇人名号,电旋般在他脑中一一闪过,却就寻不出有这般模样的一位武林前辈。

一怔神间,四外劲风飒飒,由草石树后,跃出八个少妇,俱是玄色劲装,妖媚异常,这八人现身,立将场中七个道人围定。

那个奇丑怪人,就在这八人现身时,拿着那支青鸳剑,大摇大摆的向山坡后转去。

玄机道人扫目四视,认出这八个妖媚少妇就是那雪山鬼母桑二娘手下的八大幽灵,心知今日桑二娘必是倾巢来犯,想报那天夺经之仇。

强敌当前,不及追赶那夺剑怪人,轻声向身旁六个师弟说道:“雪山鬼母现身时,你们闯出一人,到观中鸣钟聚众,用剑林困住她们。”

就在这时,忽听对面树顶有一苍老女音说道:“一瓢子不在,对付这几个小辈,值不得动手,撤退!”

不知何时,雪山鬼母桑二娘已立在那株树顶之上,她右手一翻一带,那个吊在树枝上的道士立被雪蛛幕卷上半空,旋见雪蛛幕一放一松,那道士由幕中跌出,他在空中提气轻身,一翻一折,轻飘飘的落在当地,并未受伤。

桑二娘在树上喝了一声:“走!”右手又是一翻一带,那雪蛛幕在空中一个折转,如同一朵黑云,竟向廉慕韩当头罩下。

廉慕韩未加提防,只觉眼前一暗,身上一紧,全身已离地而起,被那雪蛛幕裹到桑二娘停身的那株树顶上,桑二娘并未马上将雪蛛幕解去,左臂一伸,将他挟在胁下,身形疾闪,向山后电驰而去,那八大幽灵,紧随身后,立时走得无影无踪。

华山八剑识得桑二娘的厉害,不敢追赶,只得颓然返观。

且说廉慕韩被桑二娘挟在胁下,如腾云驾雾般的一阵急走,到了一处断崖前,她才将雪蛛幕收去,将廉慕韩放下,向他问道:“好小子,那晚你仅交出半本神经,那后半本现在何处,快说!”

廉慕韩答道:“晚辈得到的只是半本,已经全部交出……”

桑二娘未等他说完,一声断喝:“胡说!你如不据实说出,休怪我要严刑拷供了!”

她说话时,旁边八双水汪汪大眼一齐盯在廉慕韩脸上,如今廉慕韩面上憔悴之容早已消除,站在那里如同玉树临风,英俊而潇洒,虽被桑二娘逼问,并无畏惧之态,直把那八大幽灵看得如醉如痴,越看越爱。

突然其中一个约二十一二岁的少妇,上前一步,娇声说道:“启禀山主,这位小兄弟面貌诚朴,谅无虚言,放他去罢。”

桑二娘转头向她嘿嘿一阵冷笑,吓得这少妇连连倒退,不敢抬头。

桑二娘尖声喝道:“薛宛瑛,你敢替他说情,看上他小白脸是不是!”

那被称作薛宛瑛的少妇低头小声说道:“婢子不敢。”

桑二娘转向另一少妇,喝道:“胡媚姑,你来把他搜一搜,不得循情舞弊。”

应声由八大幽灵中走出一个二十四五岁的少妇,生得蛇腰丰臀,甚是妖媚,她向廉慕韩抛了一个媚眼,格格一笑,上前就想拉廉慕韩的手,口由嗲声嗲气的说道:“小兄弟,别害怕,让姐姐来搜你一下。”

廉慕韩剑眉双扬,向后让退一步,说道:“我乃堂堂大丈夫,岂能让你们任意搜身!”

这时,他心中闪电似的忖道:这雪山鬼母,是著名的邪派人物,自己身上这半本神经如被她搜出,岂不更将为害武林!宁可牺牲自己,也不能将经落在她手。

此刻双方立身的断崖一边,是一道向下的峭壁,深约百余丈,峭壁下是一块谷地,遍生杂草,十分荒凉。

廉慕韩见那胡媚姑就要搜身,将牙一咬,一言未发,转身就向那峭壁下跃身跳去,耳边听到崖上一片惊呼声,人已像流星般的飞向下坠落。

下坠间,山风甚大,将他一袭长衫吹得鼓起如球,“绷”的一声,束腰丝带又被绷断,长衫向上飞起,如张双翼,使他落势缓了一缓,接着又其疾如箭向下落去,就在这时,由他身上飘出一本书籍,正是那后半本无敌神经。

廉慕韩早将生死置之度外,双目紧闭,无敌神经飘出,他也不知道,谷底平地如飞般向他迎来,眼看他就要粉身碎骨,死于非命。

蓦闻两声长啸,谷底草丛一阵翻滚,由草中窜出两人,这两人左右对立,吐气开声,齐翻双掌,向正在下落的廉慕韩身上击去。

廉慕韩落势正速,忽觉脚下一股大力涌来,落势顿时一缓,接着全身一震,似乎落在几根软中带硬的树干上,睁眼一看,原来是被下面两个人接在手中。

微一定神,抬头望去,见接着自己的两个人全都认识,正是那前在岷山夺经的虎面阎罗赵性残与南海羽士夏侯元。

赵性残等二人将他放立地上,因他这时已由乞丐模样变成潇洒公子,这两人对他并不认识,赵性残向他问道:“我的公子爷,你为何由崖上跳下自杀?”

原来廉慕韩跳下的那座峭壁甚高,这二人在下面没有看见崖上景况,尚以为他是自杀,就在这时,那半本无敌神经也飘落在他们身旁丛草中,二人竟未对它注意。

廉慕韩惊魂稍定,抱拳说道:“多谢两位前辈相救之恩!”

赵性残惊“咦”一声,说道:“你是何人,听你口音怎的甚是熟悉?”

廉慕韩尚未答言,忽听崖顶上有人尖声呼道:“下面可是虎面阎罗赵性残,别把这个小子放走,我马上就下来。”

崖顶虽高,下面三人,却听得非常清楚,赵性残听出这人功力极高,忙仰首望去,见崖顶边沿露出一张白发丑脸,认出是雪山鬼母桑二娘,他并未向她答话,转身向廉慕韩说道:“原来你是被她打下崖来,这老婆子阴毒狠辣,可不是个好东西。”

夏侯元一旁问道:“公子高姓大名,为何与那丑婆子结下梁子?”

廉慕韩不善谎言,明知这两人亦非好相识,仍据实答道:“晚辈廉慕韩,曾与前辈在岷山见过,难道前辈忘了。”

赵性残一听,喜得哇呀呀一阵大叫,说道:“你就是那廉慕韩,这才是踏破铁鞋无寻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廉慕韩心知他们寻找自己,仍是为了以前那半本神经的事,说道:“两位寻找晚辈想必仍是想得到那半本神经,可惜两位一步来迟,那半本神经已在四天前被华山派新任掌门一瓢子及诸葛明、李鹰邻,黎九公四位前辈骗去分了。”

赵性残一跃向前,一把抓着他的右臂,咬牙切齿问道:“你这话可是当真?”

廉慕韩把那晚分经的事说了一遍,赵性残听了,心中又急又恨,夏侯元轻叹一声,说道:“我们探得诸葛明到华山追踪你的消息后,急急赶来,想不到仍落后了一步!”

赵性残又一把将廉慕韩抓住,环目圆瞪,问道:“你这小子刚才说是半本神经,那另外半本神经现在何处?”

廉慕韩心中想道:事已如此,看来不拿出来也是不行了,这半本神经落在这二人手中,总比落在雪山鬼母手中好些。

正沉吟间,赵性残等得不耐,怒声喝道:“那半本神经现在何处?快说!”

廉慕韩朗声答道:“现在晚辈处,愿二位前辈分得此经之后,体上天好生之德,多为武林造福。”

说着探手入怀,就想将那半本神经取出,触手空空,这才发觉丝带已断,那经已不知去向,惊道:“刚才由崖上跃下,那半本经已不知遗落何处了。”

赵性残见他拿不出经来,心中大怒,喝道:“好小子,你别在俺面前玩把戏,如不将经献出,俺就要你的命!”

喝问间,远处一条黑影星飞丸掷而来,瞬间已到三人面前,正是那雪山鬼母桑二娘。

桑二娘一到,赵性残转身向她喝道:“鬼婆子,这里没有你的份,快滚!”

桑二娘尖声冷笑,面孔十分狞恶,阴阴说道:“赵性残,你凭的是什么,竟敢向我喝骂!若不是咱老婆子由紫云观前将这小子搞到此处,你们怎能和他遇上!”

赵性残暴跳如雷,右拳连挥,喝道:“俺老赵凭的就是这个,不服你就过来!”

桑二娘一双深陷的目眶内,绿光暴射,一步步向赵性残逼近,尖声说道:“过来就过来,谁还怕你不成!”

赵性残等她走近,呼的一声,一拳向她肩头砸去,这一拳重如泰山,如被砸上,立时就得骨碎筋折。

桑二娘肩头一晃,将来拳让过,鸟爪般的右掌向前疾探,向对方胸前就抓,这一抓,力能裂石断金,劲先至,端的功力深厚,威势非凡。

赵性残原地未动,右拳一压,“蓬”的一声,二人各被震退一步。

二人才分即合,“叭”“叭”几声脆响,又互相换了六招,只见人影纵横,拳掌翻飞,两人俱是武林中拔尖人物,一时打得尘土飞扬,劲气四溢,难分胜负。

二人在这边动手,那边夏侯元并未闲着,他听廉慕韩说那半本神经是因跳崖失去,必然落在附近,赵性残和桑二娘才一动手,他就立刻四面游走,想将那经寻到。

偶一回头,发现那一丛草中果有一本小册,斜立地上,心中大喜,忙向那一丛草跃去,才到草前,眼前人影连闪,那赵性残及桑二娘已双双跃到,桑二娘阴阴的说道:“好个贼道,竟敢乘我们动手时拣便宜。”

原来她和赵性残二人虽然在动手,却均耳听六路,眼视八方,夏侯元在旁的一行一动,无不落在二人眼内,夏侯元发现这本小册时,面露喜色,二人知他已有发现,及见夏侯元向那一丛草跃去,两人立即也向草丛跃来,三人竟是同时到达。

这时三人俱是彼此监视,不敢俯身去拾取那小册子,一阵山风掠过,恰把小册子封皮吹开,“无敌神经”四字,赫然入目,三人顿时更形紧张,彼此越发僵持不下。

赵性残突然想起诸葛明以前公平分配的那个主意,忙道:“姓廉的那个小子过来,你把这经拾起,替我们把它分成三份,给我们每人一份,如你分配得不公平,别怪我把你活劈了。”

廉慕韩早想离去,心想这样也好,早把这经送出,也可免去他们如冤魂般地纠缠不休。

正欲上前拾经,忽听远处丛草间有人嘿嘿一阵冷笑,声音尖而厉,众人一齐循声向前望去,一人由草中缓缓立起,大摇大摆的向这边走来。

看他走的甚慢,却晃眼即到,廉慕韩认出来人正是曾在紫云观前与雪山鬼母等人同时现身的那个又丑又怪的人。

这次,他发现这人双清澄而明亮的眼睛,宛如无翳皓月,与那副怕人的面孔,甚不相配,心中想道:这人双目如此澄清,心地定是十分善良,譬如那山涧下的洞中人,像貌更丑,但昨夜与之一夕长谈,竟比眼前这两个名门正派的武林宗师要通情达理得多,这人双目如此,多半是一个好人,这经如落在这人手中,到比落在这些阴狠毒辣的人手中好些。

他又疑忖道:这人两次与雪山鬼母同时现身,难道他们是同一路的不成?

考虑再三,最后下了决心,乘三人皆向这怪人观看之际,上前俯身将经拾起,赵性残等以为他要分经,并未阻拦。

廉慕韩将经拾起,喝了声:“这位前辈接经!”

右手一扬,竟把那半本神经向那怪人抛去。

赵性残见状大怒,喝了声:“好小子!”右掌临空向廉慕韩当头压下,掌未到,一股劲气已先罩至,廉慕韩想闪身让开,却觉四面劲气如墙,身体无法移动,自知不能幸免,只有把牙一咬,静等死神来临。

那怪人身手极快,神经飞到,大袖一卷,立将神经卷入袖中,食指一弹,一缕指风迳袭赵性残右侧笑腰穴,这正是攻其所必救,赵性残如不撤掌自保,必死无疑。

赵性残听风辨位,知道厉害,顾不得再伤廉慕韩,忙将右掌撤回,顺势反手击出,硬用掌风将袭来指风击偏,指风未停,由他身旁疾掠而过。

他身形疾转,面向怪人,暴跳如雷的大声喝道:“你是何人?竟敢暗算你家赵爷爷!”

那怪人一声冷哼,并未答言,大袖向上一扬,袖中射出一蓬金光,顿时“嗡嗡”之声不绝,无数金色蝴蝶在空中翱翔不已,这些蝴蝶俱系风磨铜制成,两翼锋利无比,很快地,在空中排成一个斗大的“尼”字。

“尼”字才现出,赵性残等人俱皆面色一变,向后退出三步,惊呼道:“太白神尼的金蝴蝶出现,难道阁下是神尼的门下?”

怪人仍未答言,大袖向空中一卷,把金蝴蝶悉数收袖中,只听他发出那似哼唧又似鸟鸣的怪声,向廉慕韩说道:“姓廉的,随我走!”

廉慕韩怔怔的向他走过去,两人并肩向荒烟杂草中走去,转眼消失在丛草中。

赵性残等既知这人是太白神尼的门下,怎敢追赶。(按:太白神尼在武林中早被视作神仙人物,谁也不知道她有多大年纪,终年隐居在太白山白云深处,那金蝴蝶就是她唯一表记。)

赵性残及夏侯元二人也未向桑二娘招呼,缓缓向谷外走去。

桑二娘在他们走后,突然双目绿光暴射,精神焕发的向崖顶一声尖啸,崖顶上立时现出一个少妇,正是八大幽灵之一,桑二娘向她尖声呼道:“我们马上赶回山去,不准停留!”

呼罢,身形疾起,投向丛山之间。

且说廉慕韩随那怪人一路闷声疾走,不知不觉走到另一出山处,抬头一看,距华阴已是不远,那怪人倏然止步,以一双澄清的亮眼,注视着廉慕韩。

只听那似哼唧又似鸟鸣的声音在耳边说道:“姓廉的,十天后未申之交,咱们在长安城南五台普济寺见面。”

说罢又向廉慕韩凝视了一眼,转身向山中大摇大摆的走去,廉慕韩在他身后呼道:“前辈慢行,晚辈尚有一事不明,拟向前辈请教。”

那怪人置若未闻,理也不理,继续向山中走去,几个转折,身形便被山势掩去。

廉慕韩心中暗道:这人真怪,既不理人,却又和我订下南五台之约,不知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我原想问他为何两次与雪山鬼母同时现身,无奈他急急离去,这事只好等到南五台见面时再问个明白了。

时光如流,一天一天的逝去。

在第五天暮霭苍茫,归鸦阵阵中,廉慕韩抵达古都长安,走进东门,城中华灯初上,一片烟尘,见路旁有座酒楼,甚是热闹,信步走上楼去。

他占了一个座位,点了几样菜,正自浅斟慢饮,忽听身后有两人在低声谈话:“最近江湖上出现了一位奇人,来无影,去无踪,有如神仙一般,谁也没有见到他过。”

“既是无人见过,你怎会知道?”

“别人没有见过,我可是见过。”

“你怎的见过?”

“半个月前,我到临潼骊山去拜望我的师祖,他老人家不在,我就顺便去附近山中走走,走到名胜斗台前,看见一个黄衣人在台旁一块大石上睡觉,走到他的身旁,他尚沉睡未醒,突然,我眼前一花,竟失去他的踪影,就不知他是怎么走的,你说,当今武林中,谁有这么快的身法!”

“你师祖是何人?那黄衣人生作何种形像?”

“我师祖就是人称骊山隐叟的公孙午,那黄衣人生得面白如玉,黑髯过胸,最引人注目的就是他眉心当中生着两粒豆大的红痣,腰间系着一个漆黑的药葫芦。”(校对按:原文“公孙平”,下文全部为“公孙午”,据此此处改作“公孙午”。)

廉慕韩听到此处,心惊不已,这两人所说的黄衣人像貌及特征,竟与亡父相似,江湖上早就传说亡父未死,但那晚自己至岷山坟墓察看,又无异状,而那本被毁去的无敌神经却又真的出现,这是何故?

转头向身后望去,见身后一张桌子上,坐着两个年轻壮士,年纪均约二十余岁,那说话的人紫脸庞,高鼻梁,双眉入鬓,像貌不俗,不像是个信口开河的人,另一人年龄稍长,面色焦黄,目光深沉,似是城府极深。

他将身立起,转向二人拱手说道:“骊山隐叟世外高人,这位既是他老人家的门下,两位定必也是武林名流,如不见弃,可否共饮一杯?”

这两人见廉慕韩一身公子打扮,精神奕奕,知是武林同道,忙立起说道:“四海之内皆兄弟也,既蒙相邀,共饮甚佳。”

立时唤过酒保,将廉慕韩酒菜移过,廉慕韩为二人斟酒杯,道:“尚未请教二位兄台高姓大名?”

那紫脸庞的人答道:“小弟薛文章,他是义兄罗古愚,人称黄面金刚的便是。”

廉慕韩一到陕西就听人谈论这两人,全是年轻一代中杰出人物,忙道:“原来是名满关中的紫面伽蓝薛大哥和黄面金刚罗大哥,小弟廉慕韩,今日真是高攀了。”

三人寒暄已毕,廉慕韩问道:“刚才听薛兄说及曾在骊山中见到一个黄衣人,不知那位黄衣人那两粒红痣可是一粒长在眉心的左上方,一粒长在眉心的右下方?”

薛文章面露惊诧之色,答道:“正是。”

廉慕韩又问道:“那人是否身着黄色长衫,腰束黄色丝带?那黑葫芦可是系在右腰际?”

薛文章略加思索答道:“当时因看得甚是仓促,只看出那人是身着黄色长衫,腰系黑葫芦,至于是否腰束丝带,倒未看清,那黑葫芦……大概是系在右边,难道兄台认识此人不成?”

廉慕韩说道:“此人甚与家父相似,但家父在五年前业已去世,怎能复活?”

罗古愚问道:“令尊何人?”

廉慕韩答道:“黄衫居士廉北海。”

罗古愚拍案说道:“怪不得最近江湖上盛传令尊未死,可能就因此人像貌衣着均与令尊相同,因此误传。”

廉慕韩一听,甚有道理,当时下了决心,今后遍踏江湖,也要将这黄衣人寻着,一观究竟。

三人谈得甚是投机,论起年龄,罗古愚最长,薛文章其次,廉慕韩最小,杯酒论交,从此结为金兰之友。

少停,酒饭已毕,薛文章说道:“愚兄等尚有要事,不能久陪,罗大哥及我均住在蓝田东南薛家山庄,贤弟如到蓝田时,一打听便可寻到。”

三人别后,廉慕韩寻了一家客店顿下来,探寒窑,吊曲江,瞻仰大小雁塔,朝拜开元古寺,遍游长安附近名胜古迹,不觉九天已过。

第十天上午,他来到子午镇,这镇并不大,因南五台是长安附近著名的名胜和佛地,而此镇就在入山处不远,故也十分繁盛,镇中尽是客栈,茶饭馆及香纸店。

他在镇上打过尖,并未停留,立时启身向五台行去。

南五台山是属于秦岭终南山脉,由入山处起,古树参天,寺庙处处,最高峰上是三霄娘娘殿,那普济寺就在娘娘殿后山山腰处,地较偏僻,风景清幽,是这山中游人少到的一座寺院。

这天未末,普济寺中来了一个公子打扮,剑眉朗目的英俊少年,寺僧见有香客来到,急忙迎出,这少年向他摆手说道:“大师父请勿张罗,我在这里等一个人。”

说着由怀中取出银两,做为香钱。

这少年并未朝佛礼拜,仅在寺中各处转了一遍,就走出寺外,站在寺前望着山岚景色,这人非他,正是与那奇丑怪人约定在此相会的廉慕韩。

不觉已至申初,仍未见那怪人现身,却由远处山径上来了一个蓝衣人,这人一身书生打扮,一摇三摆,口中不住发出哦吟声,这人走至近前,向廉慕韩拱手说道:“万物静观皆自得,四时佳兴与人同,兄台在此独望烟岚,确是雅人。”

廉慕韩逊谢道:“在下在此候友,岂敢称做雅人,兄台过奖了。”

抬头向来人望去,顿觉眼前一亮,但见对方年约二十二三,头戴文士巾,一袭淡蓝长衫,朱颜玉貌,风神绝世,另有一种说不出的高华气质。

来人哈哈笑道:“兄台休要过谦,既然互约在此相会,双方自都不俗。”

语罢向廉慕韩双手一拱,一摇一摆向寺中走入。

约半个时辰之后,那怪人仍未来到,刚才那神采超绝的书生又由寺中走出,经过廉慕韩身前时,拱手说道:“兄台在此等候贵友,小弟要先行一步了。”

廉慕韩双目直送那书生消失在一丛林木之后,心中想道:这人华而不浮,斯文而不迂腐,定是个大家子弟。

就在此时,一阵山风掠过,忽听身旁似有扑扑破风之声,循声望去,见身旁一株树上,金光闪闪,不知何时,树干上钉着一张纸柬,仔细看去,那闪烁之物,正是那怪人的金蝴蝶,忙走上前去,将那纸柬取下,见上面写道:

“姓廉的,今日因事不能应约,谨赠金蝴蝶一枚,可取藏身边,将来在江湖上或有帮助,咱们前途再会。”

下面并未具名,字体甚是古怪,一看便知这写字的人不愿露出真笔迹,故意写成这种怪体。

当下将那枚金蝴蝶取下与那字柬一并放入怀中,心中急道:上次在华山忘记说明那半本神经能使人走火入魔,如他妄自修习,岂不要蹈那洞中人的覆辙。

但又无处去寻那怪人,空自焦急了一阵,只得废然向山外行去。

经过子午镇,并未停留,迳向长安行去,抵达南门时,已是深夜,那些守城兵士,正准备关城,他急忙走入城中,寻了一家客栈住下。

第二天清晨,起床未久,忽听房门外有人说道:“昨晚见兄台也住入此栈,因时间过晚,未便惊扰,今日正好可作竟日之谈。”

转头向门外望去,见是昨天在南五台普济寺前遇到的那个俊雅书生,急忙起身让进,那书生笑道:“这真是天缘凑巧,又在此地相遇。”

二人坐下后,廉慕韩说道:“两次相逢,尚未请教高姓大名。”

那书生微微一笑,笑得俊美已极,廉慕韩看得一怔,心中想道:天下竟有这般的美男子!此人谈吐文雅,举止大方,秀外慧中四字,确可当之无愧。

那书生笑罢,答道:“小弟商晚筠,不知兄台台甫为何?”

廉慕韩通名已毕,即问道:“听兄台口音,不似本地人氏,今来秦省,想必是专为游览古迹名胜?”

商晚筠笑道:“正是,阿房废墟,咸阳古道,华清凝脂,终南胜境,此地不可不游,小弟不能读万卷书,妄想行万里路,叫兄台见笑了。”

廉慕韩说道:“行万里路胜读万卷书,如此才能养成浩荡胸怀,小弟不胜钦佩。”

商晚筠笑道:“小弟一介书生,即行万里路,亦难免迂腐,怎比得兄台英雄肝胆,豪杰襟怀。”

廉慕韩听得又是一怔,暗想自己仅是一般公子打扮,这人凭着我那长形包裹,竟能看出我是武夫,想必必也是一个武林人物。

几次在言语中试探,对方对武功方面,似是一窍不通,除此之外,无论见识,学识,谈吐,均比自己高出甚多,因此,不觉对之十分心折。

二人谈论甚久,由岷山凶宅谈到华山还剑,言语投机,相见恨晚,后来,商晚筠说道:“愚兄比贤弟痴长几岁,今后我们就以兄弟相称如何?”

廉慕韩忙道:“小弟正有此心,只因萤光难比皓月,未敢妄自启齿。”

商晚筠又是微微一笑,笑得廉慕韩如沐春风,舒适无比。

少时,商晚筠问道:“贤弟华山之事已了,今后准备何往?”

廉慕韩沉吟片刻,答道:“小弟准备先到蓝田薛家山庄探视义兄薛文章,然后遍游江湖,访寻一个酷似亡父的黄衣人。”

商晚筠笑道:“愚兄原想遍览名山大川,既然如此,就与贤弟结伴而行,那薛文章名满关中,心仪已久,正好藉此攀交。”

廉慕韩不便推却,当即应允,二人饭罢,启程向蓝田行去,第二天傍晚,才入蓝田城内,就听到传说纷纭,均是有关城中最近每天有人失踪之事。

二人寻到庄前,庄丁通报进去,薛文章及罗古愚二人出来迎接,薛文章笑道:“贤弟今日到达,委实出于愚兄等意料之外,我们也是三天前才返庄中的。”

将二人让至园中花厅坐下,廉慕韩代商晚筠介绍已毕,薛文章等也被他的神采所夺,心中赞道:好个俊俏文雅的书生!

庄丁献上香茗,薛文章说道:“贤弟来得正好,这几天附近常生异事,我们又可多了一个帮手了。”

廉慕韩问道:“是否城中传说的有人失踪之事?”

薛文章答道:“正是。这几天夜晚,我与罗大哥均往城中查探,尚无发现,这事说起来甚是奇怪,失踪之人并非妇女幼童,全是壮男,或是外出不归,或是半夜失踪,官府发动全部衙役官兵巡逻警戒,不但毫无所获,甚至官衙中亦有人失踪,因此全城弄得风声鹤唳,草木皆兵,愚兄等在江湖中薄有微名,附近发生这事,这个跟头也算栽得不小,如不把这事查个水落石出,如何向乡里交待。”

谈论间,天色早黑,庄丁摆上酒席,四人餐罢,已交二更,薛文章道:“二位贤弟远来劳顿,请早休息,愚兄二人要到城中查探,不能奉陪了。”

廉慕韩向商晚筠说道:“兄请暂在庄中休息,小弟尚不疲劳,想陪薛兄等一同前往,聊助一臂之力。”

商晚筠一声轻叹,说道:“百无一用是书生,愚兄不会武功,难以奉陪,只有在此静候佳音了。”

薛文章将他们领到园中一座精致小楼内,向商晚筠说道:“自家兄弟,无需客气,楼下有值守小童,如有所需,尽可召唤,贤弟请早些休息吧!”

将手一拱,带着廉慕韩,罗古愚二人又转回花厅内,各自取了兵刃,廉慕韩仍是那柄紫鸯剑,罗古愚是一对判官笔,薛文章是一柄雁翎刀,一切准备就绪,走出庄外。

这时虽方二更,城中却已商店关门,家家闭户,除去巡逻官兵之外,行人早就绝迹,一片阴沉紧张气象。

忽听不远处传来一声惊叫,只见一条黑影,其疾如电,向南面城墙上一闪而没。

三人见这人身法快得出奇,明知无法追赶,但又不肯就此罢休,向城外那个方向疾赶而去。

赶了一程,进入山区,就见层峰叠峦,遍地杂草,三人攀高援低,又赶了一程,心知在这万山群岭间,追寻一个人,谈何容易,正欲废然而返,蓦然又闻远处顺风传来几声凄厉叱喝,倏的一惊,立即身形疾展,又复循声赶去。

正奔走间,忽的一声,由他们身后驰过一条人影,眨眼间,便消失在前面群山之中,这人身法奇怪,连穿的什么衣服他们都未看清。

三人虽在惊怔,脚下却未稍慢,这时,那呼叱声早停,甚难辨别方向,转过两座山头,到达一座幽谷内,廉慕韩抬头一看,惊呼道:“罗大哥,你们看那地上是什么?”

罗古愚及薛文章抬眼望去,心中一惊,地上正躺着两具死尸,头顶各有五个圆圆的血洞。

三人走近细一察看,薛文章认出正是城中失踪之人,说道:“此处发现失踪之人尸体,谅那凶手必然住在附近。”

廉慕韩见尸体上的五个血洞与岷山中那些骷髅相同,忽有所悟,忙道:“这是有人练习血魂爪,行凶者必是五步追魂李鹰邻无疑。”

罗古愚惊问道:“什么血魂爪?”

廉慕韩遂将华山分经的经过约略说了一遍,二人听罢,薛文章说道:“这李鹰邻功力盖世,绝非你我三人所能敌,这却怎生是好!”

廉慕韩这时豪气如云,剑眉一扬,说道:“既然如此,岂能徒劳而返,如相遇时,待小弟向他劝说一番便了。”

说着领先向谷中走入,薛文章等二人不愿示弱,紧随身后,向前走去,一路死尸不绝,不久到了山谷深处。

又转过一个山脚,三人霍的停身,俱被当前景况惊呆。

山脚后有一草棚,棚前草地上,正有二人站在那,屹立不动,这两人是一道一俗,全是面孔狞恶,血流遍体,在两人身旁地上,卧着一人,似是被点了穴道。

那立着的二人廉慕韩全都认识,正是那李鹰邻及南海羽士夏侯元。

那南海羽士夏侯元长剑插入李鹰邻胸前,李鹰邻一只乌黑透亮的右掌则击在夏侯元头顶之上,头骨全碎。

二人虽死,因那支长剑及右掌的支撑,竟未倒下,厥状甚是惊人。

那卧在地上之人,薛文章认出是城中一家钱庄的少老板,忙走上前去,将他穴道解开,这人悠悠醒转,抬头一看,也被当前景况怔住。

廉慕韩在旁叹道:“这两位老前辈定是因争夺那第一绝艺,结果落得同归于尽。”

罗古愚说道:“这两个人既全死亡,李鹰邻分得的那一份神经定仍藏在身上,何不取出毁去,以免遗害世人。”

于是三人将两人身上搜了一遍,并未发现那份神经,又走到草棚内一看,棚中除了一堆干草外,什么也没有,廉慕韩奇道:“那份神经既然不见,难道是被第三人夺去?”

薛文章恍然大悟,说道:“不错,那份神经定是被刚才由我们身旁掠过的那人得去,我们听到叱喝声在先,那人掠过我们身旁在后,除他之外,尚有何人?”

这时,那个钱庄少老板走上前来,向三人谢道:“今日若非薛大庄主及两位英雄相救,小的必死无疑。”

说着就想跪下叩头,薛文章忙地将他拦住,说暹:“全是乡党,何必客气?仁兄请将被掳经过说出听听。”

那少老板说道:“我正和家父在屋中结账,忽听家父一声惊叫,我就昏迷过去,醒来已到此处,其他情形一概不知。”

三人见此间之事已了,便各以随身兵刃,将李鹰邻等尸体埋入土中,带着那钱庄少老板转身向谷外行去,尚未走出谷外,蓦地一溜白光,由一株树后飞出,迳向廉慕韩身前袭至。

廉慕韩右手一抬,将那白光接个正着,就在此时,两声喝叱,罗古愚及薛文章二人已分向树后扑去,到了树后,却未见人,心知又遇高手,忙转身又向廉慕韩望来,见他正满面惊诧之色地,低头向手中几张白纸凝目注视。

二人走回,罗古愚问道:“贤弟手中所持何物?”

廉慕韩抬头答道:“奇事,这飞来之物,竟是那李鹰邻分得的那份神经——第一绝艺。”

薛文章说道:“既然那位高人不愿现身,我们就把它毁了吧。”

廉慕韩取出火石火折,因山风甚大,敲了甚久,才将火折点燃,正欲将经烧毁,突然眼前人影一闪,手中一震,那份神经已然被人夺走。

忙抬头望去,身前不远,站着一个身材高大,豹头虬髯的老人,正是那虎面阎罗赵性残。

赵性残将神经一扬,嘿嘿笑道:“俺老赵来晚一步,那两个老儿已同归于尽,搜遍他们身上,并未找到神经,正想离去,恰巧你们来了,哪知另有高人隐身暗处,将经掷还与你,真是这份绝艺注定应归俺老赵所有,嘿嘿……”

接着仰面狂笑不止,正自得意,突觉手中一紧,那份神经几乎脱手飞去。

他是何等功力,手中之物岂能被人轻易夺走,心中一惊,笑声立止,怒声喝道:“何方高人,竟敢用两极磁引的功夫向俺手中夺经!”

连喝数声,未见有人答话,心知这人是个劲敌,不敢久留,又是一阵狂笑,笑声中身形一闪,向谷外疾射而去。

在赵性残现身说话时,罗古愚、薛文章二人早将兵刃掣在手中,几次想上前动手,均被廉慕韩阻住。

赵性残走后,廉慕韩说道:“这人功力不在李鹰邻之下,我们三人绝非他的敌手!不过这人性虽暴燥,比李鹰邻却正派得多,经落在他手中,可能为害较小。”

四人不再停留,继续向山外走出,走了甚久,才走出山区,这时东方已现鱼肚色,天明在即,正行走间,身后一声怒吼,一条人影由他们头上疾飞而过,落在他们前面,恰将去路阻住。

四人抬头一看,竟又是那赵性残。

廉慕韩上前一步,问道:“老前辈已将第一绝艺夺到手中,为何去而复返?”

赵性残环目圆瞪,暴跳如雷,怒声喝道:“好小子,你身上竟藏有这等邪经,俺老赵若早知它是害人经,也不白费这几个月的时间了,这玩艺还你。”

随声将手中那份神经向廉慕韩掷出,怒气冲冲的转身向县城方向一闪无踪。

薛文章笑道:“这人暴燥可爱,可称得上是一位前辈正派人物。”

廉慕韩顺手将神经揣入怀中,说道:“回庄后,马上将它毁去,以免再落他人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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