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廉慕韩将经过说完,向夏侯威问道:“老前辈可曾会过那个怪人?”

夏侯威答道:“我们也是才走出洞来,尚未到那雪屏峰下看过。”

谈话间,五人向殿中走入,只见白骨为柱,骷髅为灯,景象甚是阴森凄凉。

殿内供奉着一尊女神像,神像前立着一个两尺多高的灵牌,上面写的是:“先师雪山魍魉之灵位。”

廉慕韩曾经听他父亲说过,这雪山魍魉是当年雪山冥后的首徒,是当今雪山鬼母的师父,后来雪山冥后不知所终,雪山魍魉,因练奇功冻毙,因此,这九幽地府就由她们的传人雪山鬼母桑二娘所拥有。

看这神像非木非石,上前一摸,软中带硬,触手奇寒,竟是那雪山魍魉肉胎塑成。

众人由神像后殿门走出,殿后是一道向下倾斜的山坡,盖有几间房屋,因这些房屋所处地势比那座神殿低出甚多,所以在殿前不能看到。

这几间房屋内全是俱无一人,走过山坡,是一片极为宽广的平坦荒地,再过去就是那高插入云的雪屏峰。

雪屏峰笔直如削,上下挂满积雪,颇像一座用雪制成的大屏风,除了峰前这片平坦荒地外,再无其他通路。

这时,雪屏峰下正站着两个人,全是紧贴峭壁而立,这两人一眼看见众人正由远处山坡上向荒地走入,立时飞身迎至。

这两人身手甚是奇特,一跳一纵的,忽而向右,忽而向左,走几步又连打几个转身,转眼间将地上积雪带得飞旋而起,汇为两股两三丈高的白毛旋风。

这两股旋风行得甚速,众人才进入荒地不远,二人已到达身前,旋风落处,露出两个白发萧萧、皱纹重叠的老太婆,衣分黑灰二色,全是鬓间挂着一串白纸钱。

夏侯威及公孙午看清来人后,心中同是一惊,暗中想道:怎的当年雪山冥后座前的鬼婆、尸婆尚未死去,这两人是出名的心狠手辣,今天倒要小心了。

那黑衣老太婆用手向夏侯威一指,喝道:“想你就是那个和那又丑又怪的人约定在此比武的驼背老人,你二人何处不可较量,偏要约到这儿来,分明是没有把九幽地府的人放在眼内。”

语音微顿,继续说道:“那丑怪小辈昨天冒冒失失地闯进洞来,已被我们拿下,今天若不是你们按照江湖礼节正式借道,早就也将你们拿下了,你和那丑怪小辈是这次的正点子……”

说至此处,狠毒的目光向其他各人一扫,继续向夏侯威说道:“别人尚可逐出山去了事,你这罪魁却休想逃走!”

夏侯威呵呵笑道:“鬼婆,这罪魁可不是我,我是被那怪人约来此地,那怪人才是真正的祸首,你如叫那怪人将他身上的半本奇书献出,我马上就走,从此和你们九幽地府互不侵犯,否则你们这群幽灵阴魂今天总算是遇上了恶魔,我必和你们永远纠缠不清。”

鬼婆闻言微微一怔,问道:“你是何人,竟认识咱老婆子?”

夏侯威说道:“我叫夏侯威,三十年前的一个三等角色,当今的无敌能手,你如不信,不妨,就试试无敌神经中的绝艺!”

鬼婆吱吱一笑,说道:“那无敌神经的后半本昨天被雪山鬼母在那丑怪的小辈身上搜出,她已连夜另觅隐密之地苦练去了,你练成的不过是前半部,何足为奇。”

忽听夏侯威向鬼婆问道:“那经已落入雪山鬼母手中?此话当真?”

鬼婆脸上皱纹一阵抖颤,怒道:“咱老婆子向不谎话。”

夏侯威厉声说道:“待我寻到一个失踪的后辈以后,必来寻雪山鬼母索取神经,你们这九幽地府从此就别想再有宁日了。”

转头向廉慕韩等人说道:“咱们先回去。”

转身就想领先向回走,与鬼婆并立的那个灰衣老太婆身形一闪,将去路阻住,说道:“你今天性命尚且难保,岂怕你以后再来纠缠,九幽地府焉能叫你活着出去!”

呼的一声,白发倒立,一步一步向夏侯威逼近。

夏侯威仰面一阵狂笑,双掌陡然赤红如血,不时飘出阵阵的血腥气,双目向那灰衣老太婆注定,不言不动。

公孙午这时上前一步,沉声说道:“我们是按照礼节正式借道,尸婆,不可逼人太甚!”

那被称作尸婆的灰衣老太婆并不理他,仍是一步一步向夏侯威逼近。

那边站着的鬼婆,向公孙午说道:“小老头,没有你的事,你过来,我有一件大事要和你商议。”

公孙午见她说得认真,不知何事,便走到她的身前,问道:“有何大事,快说!”

鬼婆低声向公孙午说了一番言语,说话时,二人均不时将目光扫向廉慕韩,也不知他们说的是些什么事。

他们话未说,尸婆已走到夏侯威身前,瘦臂疾探,鸟爪般的右手挟着一阵冷风直向对方胸前抓去。

夏侯威一声冷笑,仍在当地未动,以左脚尖为轴,右脚虚抬,身形一转,恰将来掌让过,不知何时,赤红如血的右掌已无声无息地向尸婆的天灵盖插去。

尸婆当年随雪山冥后闯荡江湖时,是老一辈中的能手,平生少遇敌手,一声长啸,身形如风,竟将对方这招血魂爪让过。

夏侯威一招击空,心中一惊,一声大喝,立将全套血魂爪一招一式势如惊电骇雷般的施出,他的双掌时化一片血云,时化千层红浪,忽如东海倾覆,忽似细水长流,再加上血腥气,中人欲呕,立将尸婆裹在一层激动的气流以内。

尸婆被逼得嚎叫连声,窜前纵后,先尚能勉力招架,十招一过,变得手忙脚乱,眼看就要尸横当场。

那边鬼婆见状大惊,一声惨啸,飞身扑上,她身法轻捷,像一阵旋风在空中让着,鬓间那串纸钱迎风招展,极似一个只见其影,不见其人的鬼魅。

夏侯威见鬼婆加入战斗,又是一声大喝,血魂爪一紧,血腥气顿时更加浓厚,十招一过,又把两人围在汹涌的血海以内。

最妙的是不论由何方出爪,每招均是击向二人的天灵盖,招式极为奇异。

鬼、尸二婆,联手抗敌,仍不能挽回颓势,她们一生曾遭逢过无数强敌,就是战败,至少也全在百招以上,像这种在二十招以内就被人家逼得险象环生,生平尚属首次。

正自危急,夏侯威在连出几个奇招,将二婆逼得连连倒退后,却突然身形如箭,向后跃出五步,喝道:“住手!”

鬼尸二婆正被逼得危险,忽见对方停手不战,不知何意,便一齐收掌停身,向夏侯威望去了。

夏侯威指着二人呵呵笑道:“你二人能在我无敌绝艺之下二十招不死,确是不易,暂放尔等活命,尔等速即转告雪山鬼母,在我再来此山时,必须立将下半部神经献出,否则休怪我心狠手辣,言尽于此,快滚!”

鬼、尸二婆心知不是对手,双双转身,向那雪屏峰前奔去。

廉慕韩见那雪屏峰陡滑如镜,别说是人,就是猿猴也无法攀上,峰下别无通路,不知二婆为何要向峰前奔去。

正在猜疑,二婆已到达峰下,如同两只大壁虎,在峰壁上游走如飞,不久,到达峰腰,在一处较厚的积雪上,向雪中一钻,没入雪中不见。

夏侯威喝采道:“这两老婆子确是功力深厚,凭这壁虎功,就堪称一绝!”

廉慕韩惊问道:“她们怎能住在雪内?”

商晚筠在身后笑道:“那雪后必有山洞,因被雪挡着,所以看不见。”

众人议论间,忽听一缕游丝般的语音由那雪屏峰上飘下,虽然声音低微,各人却听得甚是清切,那语音说道:“来人绝艺盖世,钦佩之至,三年后英雄大会上雪山冥后当亲临求教。”

五人全是听得一惊,那雪山冥后竟未死去,并正住在这雪屏峰上。

夏侯威虽练成前半本无敌神经,但他真正的功力尚未练到这“练语成丝”的境地。练语成丝比传音入密更进一步。

传音入密是利用空气震荡,仅能使对方一个人秘密听到,练语成丝却是不同,全凭丹田一口气,即便对方是千军万马,语音虽极低微,仍能使每人均可清晰的听入耳中。

夏侯威心知对方比自己的功力高出甚多,只得用传音入密的功夫,向峰壁上刚才尸、鬼二婆钻入之处说道:“届时一定到场敬谨候教。”

原来当时武林中每十年召开一次英雄大会,三年后,恰届期满,开会时,由当代八大门派掌,门人轮流主持,开会的目的是在调和武林中各种纠纷,同时选出后十年的武林第一人。

武林第一人每十年选一次,上届第一人仍可参加下届竞选,因此每次开会时全是先选武林第一人,然后再公论评定江湖一切是非。

雪山冥后久未出世,今天突然提出要在下次会上与夏侯威相见,既含有与夏侯威在会上比武及由众人评定是非的意思,也含有向全体武林示威的意味。

夏侯威向峰壁上说毕,向公孙午等人说道:“此间之事已了,我们走吧!”

五人仍由原路走回,在黄泉路上再未遇上任何机关阻击,不觉到了出口处的井底。

夏侯威、公孙午、薛文章先后跃上,廉慕韩向商晚筠说道:“大哥,我背你上去。”

将身一伏,商晚筠也未客气,张臂将他紧紧抱住,廉慕韩一个垫步,到了井上。

二人站定后,公孙午向廉慕韩说道:“那鬼婆虽然战败,但她刚才托我的事却不可不言,必须向你征求意见。”

廉慕韩问道:“何事?请讲。”

公孙午面带微笑,先将廉慕韩一阵打量,点头说道:“贤契英俊不群,忠厚朴实,无怪她们看中你了。”

廉慕韩被说得满头雾水,不知何意,公孙午又笑道:“据鬼婆说,那雪山鬼母的女儿你在洞中已经见过,你看她生得如何?”

廉慕韩知他说的就是那洞内石室中的女子,答道:“生得甚是高雅美丽。”

公孙午哈哈笑道:“如此说来,你对她定是十分满意了,那鬼婆对我说的事就是雪山冥后想托我替你们做个大媒。”

廉慕韩忙严词拒绝道:“世上貌美如花,心如蛇蝎的女子甚多,谅那雪山鬼母能生得出什么品格优良的女儿,老前辈的美意,晚辈心领了。”

公孙午又笑道:“龙生九种,种种不同,那雪山鬼母虽是邪恶,不见得就生不出好女儿来,贤契尚请三思。”

廉慕韩剑眉一扬,答道:“她的女儿就是本质甚佳,在这种不良环境中,也要逐渐变坏,晚辈岂能与这等邪恶之辈结为秦晋。”

公孙午哈哈笑道:“老夫不过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既然如此,再遇鬼婆时,就婉词拒绝她便了。”

两人说话时,商晚筠站在一旁听得脸色时变,似乎对此事十分关心。

忽听夏侯威向公孙午等人说道:“老夫尚有要事,如寻得那罗古愚时,定当亲自送到薛家山庄,后会有期,各自珍重。”

转头又向商晚筠注目凝视,突然仰天一阵大笑,笑声中,向公孙午双拳一抱,身形如电,转过前面山脚不见。

夏侯威走后,公孙午看了商晚筠一眼,向廉慕韩说道:“那罗古愚不知被何人掳走,我们走遍天涯海角,也要将他寻到,但商相公不会武功,怎能同行。”

微一沉吟,向商晚筠说道:“不知贤契家住何处?我们先将你送回家去,你意如何?”

这句问话的回答也是廉慕韩极想知道的,他每次询及商晚筠的身世时,商晚筠总是吱唔其词,避不作答。

怎知商晚筠却笑了笑,答道:“晚辈决心游遍天下名胜古迹,老前辈如认为同行不便,不妨与薛二哥先行一步,如晚辈等探得罗大哥消息,必与廉贤弟赶回薛家山庄禀告,不知老前辈以为,如何?”

公孙午想了想,除此之外,别无良策,乃颔首说道:“这样也好,我们要先走了。”

他和薛文章离去后,商晚筠说道:“左前方有座小庙,来时那怪人曾把我放在庙前休息了一刻,那里风景绝佳,我因被他点了穴道,当时无心观赏,现在何不同往一游?”

于是二人慢慢向左前方行去,转过两座山坡,到了一个山谷内,谷中古松蔽天,十分幽静,松上压积满雪,如同一座雪幕,高张空中。

松林尽头有一座小庙,庙前一道冰泉,被夕阳反射出七彩毫光,使小庙在美丽的彩色中,成了一个极美的奇景。

两人走到庙前,殿上匾额油漆已经剥落,尚可看出是“月下老人祠”几个大字。

廉慕韩笑道:“这月下老人住在这深山僻野中,倒可免去许多麻烦。”

商晚筠正色说道:“如果有情男女能够寻到这荒山僻谷中来,这才显出双方情爱的坚定不渝。”

廉慕韩见他说得认真,一笑而罢。

走进殿中,香案上积尘甚厚,香火早无,案后供奉着一个笑容可掬的白发老人。

商晚筠走到香案前,将头巾整了整,向着月下老人神像长揖说道:“愿老人保佑有情人均成眷属。”

他突似想起一事,转头向廉慕韩说道:“贤弟,你我口头结盟已久,尚未真正结拜,何不就在这神像前补行仪式,正式结为兄弟?”

廉慕韩对他的器识风采,极为仰慕,闻言正中下怀,笑道:“小弟亦有此心。”

两人在神像前双双跪下,商晚筠先行朗声说道:“弟子商晚筠今与廉慕韩结为终身良友,从此再不与任何一人论交,以后如有负心情事,天诛地灭,愿神灵共鉴之。”

廉慕韩听他如此作誓,心中微怔,却未询问,随也盟誓道:“弟子廉慕韩今与商晚筠结为异姓兄弟,未能同时生,但愿同时死,以后如有背盟之事,必然死于乱刀之下。”

二人立起后,商晚筠肃容说道:“愿贤弟勿忘今日之盟。”

廉慕韩也肃容答道:“小弟岂敢稍忘!”

商晚筠道:“此地尚在九幽地府禁地之内,那雪山冥后当年盖这月下老人祠,想必心中另有怀抱。”

这句话将廉慕韩提醒,想起尚未离开禁地,忙道:“极是,小弟也是如此想法,这禁地以内不可久留,我们应速离去才是。”二人再未停留,立时走出,当他们走过九幽地府的石牌坊时,已是暮霭苍茫,时近黄昏了。

二人并肩携手,谈话直到天色大亮,才走出山区,到了丹巴县。

又走了三天,到了邛崃山中那净尘禅师等八人丧身之处,廉慕韩指着地上高低不平的积雪,不胜感慨的说道:“这雪中葬埋了八位当代武林奇人,江湖凶险,令人不寒而悚!”

商晚筠流目四望,说道:“此地山势清奇,风景优美,这八位以白雪为墓,倒为灵山生色不少,如将他们尸体掘出,妥葬一处,然后再为他们做一个大墓,岂不更好。”

廉慕韩也有此意,答道:“好,小弟这就动手。”

走上前去,连扒连翻,不一刻,将八具尸体翻出,因系埋在雪内,并未腐坏。

又将尸体并列放在路旁一个雪坑内,二人一齐动手,将积雪向坑中堆下,历时甚久,雪墓尚未做成。

就在这时,远处星飞丸掷般地驰来一人,单看身法便知来人武功极高,廉慕韩低声说道:“这人来得奇怪,可能是邛崃派中的恶人,大哥快去那边石后藏好。”

商晚筠尚未移身,那人已到近前,却是一个须眉灰白、仙风道骨的老道士,他向四面微一张望,向二人稽首问道:

“二位可是邛崃派的门下,贫道青城白鹭道人,因寻敝掌门师兄等八人,进入贵派地境以内,尚祈海涵,不知二位可曾见到敝掌门等人?”

其实这条小路并未被邛崃派划入禁地,白鹭道人的歉语,不过是表示客气而已。

廉慕韩听他将自己误认邛崃派门下,忙分辩道:“晚辈廉慕韩,并非邛崃派门下。”

白鹭道人哈哈笑道:“原来是廉少侠,你那分经的事,早就传遍江湖,失敬了。”

一眼瞥见路旁那座尚未做成的大雪墓,疑心顿起,问道:“两位在雪中埋藏何物,何不扒开一看?”

未容两人答话,两掌疾挥,劲风过处,积雪纷飞,雪坑中露出八具尸体,正是他连寻数日尚未寻到的八人。

他面色突变,形状凄厉,手指着廉慕韩喝道:“好小辈,他们八人原来已遭了你的暗算,尚想在此埋尸灭迹!”

正想向廉慕韩动手,商晚筠向白鹭道人一揖到地,朗声说道:“道长息怒,先圣曾言非礼勿动,小生等俱是读书之人,岂能作此杀人灭迹之事,请莫错怪了好人。”

白鹭道人情绪正在激动,哪里听得进去,左腿一抬,一脚向他蹬去,喝道:“腐儒穷酸,滚!”

这一脚把商晚筠蹬得在雪地上连翻五六个觔斗,他虽痛得不能爬起,口中尚喃喃说道:“这才是秀才遇着兵,有理讲不清,举止如此粗野,岂是出家人所应为!”

白鹭道人未再理他,右手一抬,五指如钩,向廉慕韩当胸抓到,他的功力与白鹭道人仅在伯仲之间,加之这次是蓄怒而发,对方岂易招架。

廉慕韩才用双掌一封,就觉眼前掌影一闪,全身一麻,被对方化抓为指,点了他的软麻穴,又觉全身一紧,已被人家挟在胁下。

白鹭道人喝道:“待山人派人将尸体运回后,再将你这小子活祭灵前!”

只见他单掌连挥,劲风卷处,又用积雪将八具尸体盖上,手指着坐在地上的商晚筠喝道:“念你是个无用的腐儒,放你一命。”

身形疾起,挟着廉慕韩向来路上奔去。

到了青城山,将廉慕韩关在一间石室中,立时派出门下将掌门人等八人尸体运回,并飞函通知峨嵋、终南两派。

第三天,青城山凝碧崖下,青城派圣地朝天宫门前,用竹席搭起了一座灵堂,内并排放着八具棺材,棺材前是一张长条供案,案上立着白鹤道人等八人灵位,灵前香烟缭绕,白烛高烧,一片肃穆哀伤气象。

青城派新掌门人面色严肃,站在灵堂前,面对身前站得甚是整齐的三百多位青城门下说道:“大祭时间已到,将那个凶手提来。”

应声由下面人群中走出四个年轻道士,转过灵堂,向朝天宫中走入。

白鹭道人又向前面两个白须道士说道:“两位师兄请入灵堂。”

这两个老道士各向新掌门人微一稽首,走进灵堂,于案前分左右站定。

不一刻,那四个年轻道人将廉慕韩由朝天宫中提出,拉拉扯扯的将他推入灵堂内。

白鹭道人走入灵堂,向四个年轻道士喝道:“先将他系在柱上!”

廉慕韩双眉扬起,怒声喝道:“如此名门正派,不分皂白,纳人于罪,岂不怕天下武林耻笑,我乃堂堂大丈夫,怎能任人污辱?”

飞起一腿,向身旁一个年轻道士踢去,那道士未曾提防,被他踢个正着,摔了个仰面朝天了。

白鹭道人大怒,喝道:“好小子,临死前尚敢逞凶……快把他捆在柱上。”

那几个年轻道士将他向柱前推去,才欲动手,蓦地灵堂前一阵大乱,“噗通”连声,七八个青城门下已经倒地死去,接着就见人影纵横,剑光激闪,人叫声与兵器相击声,交织成一个惊心动魄的场面。

白鹭道人心中大惊,忙向那四个年轻道人喝了声:“你们先把这小子捆好,在此看着他。”

他和灵前那两个白须道士一齐走出灵堂外,闪目看去,全是心头暗震,来敌至少有三四百人,非僧非俗,装束奇特,一见便知是那邛崃派乘他们掌门人等新丧,倾巢来犯。

刚才站在灵堂前的青城门下,有的长剑出鞘,有的赤手空拳,正与来敌打成一团,因先被来敌攻了个措手不及,未免吃了大亏。

白鹭道人抖丹田,凝真气,一声大喝:“住手!”

这时场中非常紊乱,人声鼎沸,这声大喝哪里镇压得住,正在无策,忽见远处又有百十人蜂拥而来,最前面是五个长发披肩的老人,前面那五人中的一人正是邛崃派的当代掌门人飞云子阴若虚。

眨眼间,这批人到了近前,邛崃派掌门人飞云子阴若虚单臂向上一扬,身后那一百多人立时纷纷四散,将场中正在混战的数百人包围在内。

飞云子阴若虚带着另四个长发老人缓缓向白鹭道人身前走来,哈哈一笑,道:“贵派能手前有多人丧命在那岷山凶宅之中,最近贵掌门人及二老又死在敝山小路旁,精英尽丧,岂能再于武林中开宗立派,故特率领门下赶来,向你们纳降,请莫辜负本座一番善意。”

语音微顿,横目四视,又说道:“你们现在本派包围之下,难道你就忍心看着贵派子弟全部丧亡不成?”

白鹭道人气得全身微颤,强将怒气忍着,说道:“请先令贵门下停手,然后再从长计议。”

阴若虚诡笑一声,由腰中摸出一个铜管,向空中一掷,立时闪出一溜火花,在空中一声响,震得四山皆鸣,最后变成一道旗火,蓝森森的直向高空飞去。

霹雳一响后,正在混战中的邛崃门下,纷纷向圈外跃出。

那负责包围的一百多人,待圈内邛崃门下退净,各由腰中取出一个带有莲蓬头的暗器筒,全是脸色凝重,各将莲蓬形的喷口,对向圈内的青城门下。

阴若虚又向白鹭道人冷冷说道:“这是本派特制的毒汁喷射器,毒汁沾身立死,现贵派门下全在本座掌握之下,速速下令投降,以免覆灭。”

白鹭道人无计可施,只得将心一横,说道:“山人誓死不降,愿与阁下单独一搏,你可敢让我以这场搏斗的胜负作本派存亡的赌注?”

阴若虚冷笑一声,又问道:“除本座以外,你可是我们这数百高手的敌手,胜败皆是投降,何必多此一举。”

白鹭道人厉声喝道:“我如战败,死亦甘心……”

话未说完,包围圈中突然又是一阵混战,惨叫连声,原来有十余个青城门下见他们新掌门人被敌如此逼迫,一时义愤填胸,不计生死,直向包围的邛崃门下疾冲而来,被当面敌人毒汁一喷,登时丧命当场。

白鹭道人看了地上门下尸体一眼,一言未发,“呛当”一声,反手将身后长剑拔出,用剑指着阴若虚喝道:“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剑光如练,疾如闪电,剑尖颤出万点银星,向对方身前罩去。

阴若虚身为邛崃掌门人,也非无能之辈,身形一闪,向后跃出八尺,右手一举,身旁立有十余个门下,身形一转,各将手中莲蓬口对着白鹭道人,“噗”“噗”连声,一百多道毒汁,齐向白鹭道人射至。

白鹭道人识得厉害,手中剑一紧,一片剑幕将身体周围罩定,将那些喷来的毒汁,激得四散飞出,竟无一滴能射到他的身上。

阴若虚见状,手又一扬,身后有二十多个门下,各将手中毒汁向白鹭道人射来。

就在这时,忽有一缕怪声传入场中,左右飘忽,前后不定,先似幽幽饮泣,旋又如梦中呓语,渐渐又似流泉淙淙,风声涛涛,突然又像少女怀春,情人呼唤。

时而高亢入云,时而低沉入地,时而淫乱,时而清朗。

在场诸人,除双方为首几个人因功力深厚尚能抵抗外,其他各人均不知不觉随着各种音生出许多幻境,那向白驾道人喷射毒汁的几十个邛崃门下,也全停止喷射,侧耳细听。

蓦地那怪声忽然一变,竟如狂风暴雨,震得众人双耳欲聋,心头狂颤,场下双方门下昏迷不醒,竟连阴若虚、白鹭道人也都全身抖动,汗下如雨,凝神调息,全力抗拒。

这几人正自摇摇欲倒,怪声倏然而止,白鹭道人、阴若虚等缓过一口气,抬头望去,双方门下七八百人,睡满一地,全是不言不动,不知生死。

这时,忽见由山下奔上一个身着黑色劲装,黑布包头的中年大汉,双手捧着一张大红拜帖,向白鹭道人喝问道:“哪一位是青城派的掌门人?”

白鹭道人迎上问道:“正是贫道,阁下何人,到底来此有何贵干?”

那大汉粗声答道:“咱叫王二虎,是一个大头目,特先赶来投送拜帖。”

说着将手中拜帖双手递过,白鹭道人接过一看,上面写道:“五行帮总巡山圣手昆仑吕仙客拜”。

他看得心头猛的一跳,忙问道:“这人现在何处?”

那大汉双手向腰中一叉,似是不懂礼貌地,厉声答道:“马上就到。”

白鹭道人转头向身后两个白须道人说道:“师兄,那四十年前销声匿迹的五行帮又行复活,他们这位总巡山到此,不知所为何事。”

忽听前面锣鼓喧天,细乐阵阵,一行人已由山下向凝碧崖上走来。

前面是八个人分击锣鼓,后面是八个人合奏细乐,再后面是十二个须发灰白的黑衣老者,最后面则是三顶小轿。

最前面那顶小轿是黄绒黄顶,轿帘卷起,里面空无一人,后面两顶均是蓝绒蓝顶,一顶轿帘高卷,里面坐着一个白眉白髯,精神矍铄的灰衣老者,另一顶行在最后,却是轿帘低垂,不知里面坐着何人。

八个锣鼓手走至灵堂门左,八个吹奏手走至灵堂门右,全是态度拘谨,肃立不动,那十二个黑衣老者则面对灵堂大门,站成一列,垂手恭立,状极严肃。

那三顶小轿缓缓抬至白鹭道人等身前不远处,横排一列放下,黄轿停在当中,另二轿分排左右,十二名抬轿大汉整整齐齐的站在轿后。

轿一落地,先是那八名锣鼓手敲打三通,接着是吹奏手细奏三遍,鼓乐一过,刚才送拜帖的那个王二虎抢步上前,走至灰衣老者轿前,将轿帘高揭,口中喝道:“恭请总巡山下娇!”

这灰衣老者走下轿来,先用长袖将身上尘土挥了挥,然后缓缓抬头闪目,横扫全场一周,这才一步一步的慢慢对白鹭道人等身前走来。

只见他拍手向白鹭道人一指,傲然问道:“你这个年轻道士定是青城派的掌门人了。”

又转脸向阴若虚说道:“你们这五个长发披肩的后生,想必是邛崃派的首领了。”

这两句话一出口,青城、邛崃两派的八个老人,不由的一齐伸手向自己颔下的长须摸了摸,同时心中想道:罢了!我们全是六七十岁的人了,今天竟被人称作后生小辈!

白鹭道人将手中长剑纳入鞘中,向圣手昆仑吕仙客稽首说道:“贫道等正在全力抗敌,前辈驾到,未能远迎,抱歉之至,不知前辈此来有何贵干?”

吕仙客态度严肃的说道:“敝帮四十年未入江湖,想不到你们仍然认识老夫,我们今日到来并无他事,为的就是恭迎敝帮新任帮主回帮。”

白鹭道人听得甚是惊讶,答道:“敝山今日除去邛崃派大举进犯时,并无其他外人到来,贵帮新帮主怎会在此!”

突似恍然大悟,又说道:“贵帮新帮主可是刚才发出怪声将我们两派门下全部震倒的那位奇人?”

吕仙客冷笑道:“那不过是敝帮因你们两派火拼,妨碍我们迎接新帮主,不得不先把你们镇压下来,那发奇声之人岂是我们新帮主?”

白鹭道人心中惊疑不定,想道:这发奇声之人如此厉害,他们的新帮主定是一位艺可通神、年高望重的世外高人了。”

心中想着,口中问道:“不知贵帮新帮主究系何人?”

吕仙客肃然答道:“老夫未奉帮令,不敢妄将新帮主姓名告人!”

正当这时,突然由灵堂后朝天宫传来一缕怪声,说道:“王二虎,你过来!”

那个送拜帖的大汉大声应了一声:“是。”转身就想向朝天宫走去。

白鹭道人身形一闪,将王二虎去路阻住,喝道:“青城圣地,岂能容人乱闯!”

同时,向他两个师兄说道:“请二位师兄速至宫中查看,并将闯入之人逐出!”

那两个白发道士一言未发,转身就向朝天宫奔去。

吕仙客见状,并未出手阻烂,仅冷哼一声,站在一旁不言不动,那王二虎却暴跳如雷,双眼圆瞪,厉声向白鹭道人喝道:“咱们帮中总护法在庙内叫我,你这老道竟敢阻拦咱王二虎,看我不把你吃了!”

原来这人是个浑人,但对帮中一切却是忠心耿耿,说着右手一抬,一个大耳光就向白鹭道人打去。

白鹭道人头一低,将来掌闪过,右腿一扫,只听“噗咚”一声,王二虎摔了个四平八稳,仰跌地上。

他练有一身十三太保横练的硬功,皮坚肉厚,并未受伤,翻身爬起,一声大吼,又向白鹭道人扑去。

白鹭道人方自闪身将对方扑势躲开,猛听灵堂后“噗”“噗”两声,两条人影势如闪电,由灵堂棚顶上飞掠而过,直向前面飞来,这两人轻功不弱,各在空中一翻一折,轻飘飘的落在当地,正是白鹭道人的两位师兄,那两个年老道士。

原来这两个老道士,他们才奔入朝天宫的观门,就见迎面站着一个鬼怪似的人物,这人脸上像是吹满了气,绷得圆圆的,油亮亮的,活像一个大皮球。

他们刚想出声喝问,对方却已露出满嘴獠牙,向他们呵呵一笑,双掌疾起,两股阴森森的潜力涌处,立把他们二人托起,二人一时措手不及,竟被人家抛过灵堂棚顶,尚幸二人武功甚高,未致跌倒。

白鹭道人见两位师兄吃了大亏,顾不得再阻拦王二虎,急急的闪身向前,问道:“师兄们可曾受伤?”

有一个白发道士低声说道:“今日本派大劫已到,不如和他们拼了!”

王二虎就在他们说话时,飞身绕过灵堂,向朝天宫奔去。

这时白鹭道人等三人已抱定必死决心,各将长剑出鞘,向前走了几步,白鹭道人向阴若虚说道:“唇亡齿寒,贵派难收渔人之利,何不先御强敌再作门派之争?”

阴若虚为人极为阴沉狡猾,衡量轻重,当机立断,向身旁四个长发老人施了一个眼色,闪电似的各由腰中拉出两物,同时五人身形一闪,每人间隔三步站我一排,全是左手托着一个毒汁喷射器,右手持着一个蛇头软棒,五个喷器的莲蓬喷口,都朝向着吕仙客。

白鹭道人站在一旁,用剑指着吕仙客喝道:“你们口称迎接帮主,实在是想把握时机并吞我们青城邛崃两派,今天是有敌无我,只要我们这几个人命在,你们就休想生出此山。”

只听吕仙客在旁哈哈一笑道:“你们休要误会,老夫等来此,除了迎接本帮帮主之外,别无恶意。”

忽听那轿帘低垂的蓝绒小轿中,有人怪声说道:“本帮新帮主,现在正在灵堂以内,怎能怀疑我们是另有恶意!”

白鹭道人转头向灵堂望去,灵堂内刚才那四个年轻道士早被先前怪声震昏地上,除去廉慕韩因被人捆在柱上,虽然昏迷过去,尚未跌倒外,根本再无一人。

他转过脸来向小轿喝道:“轿中何人,难道你们的新帮主就是姓廉的小子不成?”

轿中人怪声答道:“正是。”说后,再不言语。

此语一出,全场一惊,就是吕仙客也是仅知所欲迎接者之名,不识其人,现在一听,原来就是那个捆在柱上的少年,先是一阵惊怔,接着勃然大怒,喝道:“你们好大的胆量,竟敢将本帮新帮主捆在柱上!”

语音未落,阴若虚及四个长发老人竟一声不响的将手中毒汁向吕仙客疾喷而出,同时每人右手蛇头软棒机括一响,每个蛇头中各射出一蓬蓝汪汪,细如牛毛的淬毒毒针。

阴若虚等五人才将毒汁毒针射出,就听忽的一声,那边一蓝顶小轿,平空飞起,其疾如电,蓝影一闪,恰将吕仙客身前挡住。

阴若虚等五人方在一怔,吕仙客一声大喝,左手抓着小轿一根横木,将小轿舞成一片蓝影,右掌连劈带点,向他身前扑到。

阴若虚并未迎击,喝了声:“退!”与那四个长发披肩的人各自向后跃出八步,每人手中机括一响,又是一片毒汁毒针向对方射到。

吕仙客将小轿当作盾脾,蓝影过处,那片毒汁毒针又射在小轿之上,身形疾起,一片蓝影又向五人身前扑到。

阴若虚等五人亦非弱者,见毒汁毒针无效,各将左手喷射器纳入怀中,右手蛇头软棒微微颤动,各出一个诡招,五个蛇头分成中左右三面向吕仙客身前袭到,蛇头尚距离对方约一尺远,蛇口内均闪电般的射出尺余长的舌信蓝森森的,其利如剑,一见便知上面淬有剧毒。

这一手到出吕仙客意料外,几乎被这舌信射中,幸他应变得快,一式“倒赶流星”向后跃出五步,身形尚未站定,对方蛇口中又各喷出一蓬毒汁,向他疾射而到。

这次他再不敢大意,立将手中小轿舞得作响,将射来的毒针击飞,就见一团蓝影裹着他的身躯又缓缓向阴若虚等五人逼近。

对方五人见他这次以小轿当作兵器,阵阵强劲掌风由蓝影中袭出,威力不小,立时四面游走,围住他团团乱转。

这边才开始动手,白鹭道人和他的两个师兄长剑激闪,齐向刚才有人说话的那乘蓝顶小轿奔去,才到轿前,就见轿帘一起,由里面伸出一个鬼怪似的脑袋,这脑袋圆圆的像一个吹了气的皮球,满口白牙,向他们咬得格格作响。

他们三人见这脑袋生得惊人,各将剑式收住,白鹭道人向对方喝道:“阁下何人,可敢出轿一战?”

这圆脑袋脸上皮肉一阵抽动,答道:“在下五行帮第三号副帮主,今天特来迎接我们龙头帮主,别无恶意,如贵掌门人就此罢手,念你不明真象,免究对我们帮主污辱之罪。”

说着,轿帘一起,他由轿上慢慢走下,口中仍继续说道:“否则,就要教训教训你们!”

白鹭道人闪目向他望去,这人不单生得奇怪,穿着也甚奇怪,一身全是蓝色,配上这颗绷得亮闪闪的圆头,更是刺眼难看。

正在向他打量,就见这人鸟爪般的右手一起,一阵阴风过处,他们师兄弟三人全是机伶伶的打了一个冷战,不由的各自向后退出三步。

白鹭道人身旁一个年老道士惊问道:“阁下高姓大名,怎的与刚才朝天宫中所遇那人生得甚是相似,难道是一个人不成?”

这人哈哈笑道:“那在朝天宫中的人是本帮的总护法,人家在帮中的地位比我这副帮主要高,怎能说是一个人。”

白鹭道人等听得一怔,全是暗中想道:一般帮会中总护法均在副帮主统辖以下,他却说那护法地位在他以上,这可又是怪事。

这种念头,在三人心中一闪而过,白鹭道人喝道:“阁下既敢如此目中无人,看剑!”

剑光激射,师兄弟三人同时动手,三蓬剑雨立向对方点去,这圆头蓝衣人身形不动,两掌一扬,一股强劲阴风,将三人连剑带人逼得连连后退。

阴若虚见白鹭道人庞大身体向己身撞来,忙闪身让过,将手中蛇头软棒向那圆头人一指,一蓬毒汁,向他疾射而去。

那圆头蓝衣人哈哈一笑,张口向射来毒针一吹,一阵阴风,立即将毒针吹得四散飞舞,落在地上。

他口中说了声:“七幽阴功,天下无敌!”

并未上前动手,转身就向灵堂中走去。

白鹭道人恐他将掌门师兄等遗体毁去,一声大喝,一溜剑光又向他扑到。

这人不慌不忙,右掌起处,一阵阴风将对方身形卷起,向后掉出,身形疾闪,已进入灵堂以内,用手向廉慕韩身上一拂,绳索纷纷寸断。

左手扶着廉慕韩,右手连点他身上五处穴道,眨眼间,廉慕韩悠悠醒转,睁眼一看,身前站着鬼怪似的人物,不识何人,忙问道:“前辈何人……”

这圆头蓝衣人未待他将话说完,双手抱拳,必恭必敬向他躬身说道:“五行帮第三号副帮主参见本帮龙头帮主!”

廉慕韩被他说得满头雾水,怔怔说道:“晚辈廉慕韩,并非贵帮帮主,前辈想是认错人了。”

这人躬身垂手答道:“属下并未认错,帮主请勿多疑。”

说着不由分说,扶着廉慕韩向灵堂大门行去,才走到门口,门前那十六个鼓乐手,鸣锣击鼓,五弦齐奏,对面躬身立着的十二个黑衣老者,各由怀中取出一串鞭炮,一齐点燃,顿时响彻云霄,十分热闹。

且说白鹭道人被那阵掌风卷出,在空中提气轻身,轻飘飘落在地上,抬头观看,见五行帮这群人果是迎接廉慕韩作他们的帮主,似无其他企图,心中暗忖:“想不到姓廉的这小子会是他们的帮主,他是暗算本派掌门人的仇人,如由他被人救走,将来传出江湖,将何以在武林中立足,但己方又没有阻止他们的力量,不如暂时忍下这口气,将来再俟向五行帮报复了。”

想定,转头向阴若虚等人看去,邛崃派五人正围住吕仙客团团乱舞,吕仙客一顶小轿舞得呼呼风响,这小轿究非称手兵器,舞来甚是不方便,时间一长,渐渐落入下风。

这时廉慕韩被那圆头蓝衣人扶出灵堂门外,那十二个黑衣老者一拥向前,将他护卫走到那黄顶小轿前,又连抬带扶的将他拥入轿中坐下。

廉慕韩看他们对自己非常恭敬,心中又惊奇,又好笑,想道:这般人真是岂有此理,认错人也没有这等的错法,我何不将错就错,先脱离虎口再说……

正在想着,忽听耳边有人说道:“启禀帮主,对这群青城、邛崃的鼠辈,应如何处置,小的们敬候帮令。”

抬目一看,那圆头蓝衣人正恭立轿旁,那十二个黑衣老者正排成一列,躬立轿前,向他请示,全是神风凛凛,跃跃欲试。

展目四视,当前景况全部看入眼中,想起在被那怪声震昏以前,看到邛崃派门下手中莲蓬形的暗器筒甚毒,何不乘此机会,将它全部毁去。

才想说话,由灵堂后朝天宫中奔出一个大汉,双手各持一物,奔至轿前,向廉慕韩恭身抱拳,说道:“小的王二虎参见帮主!”

他这一抱拳,手中两物全被举在身前,正是廉慕韩被青城派搜走的紫鸯剑和衣物包裹。

参见已毕,手提两物走至轿后,肃立不动。

于是,廉慕韩向那十二个黑衣老者说道:“各位老前辈,请先将邛崃派的那种莲蓬形的暗器筒全部毁去,然后再令他们停战。”

那十二个黑衣老者静静的等他说完,齐声肃容说道:“小的们仅是帮中十二路巡山,帮规不可废,帮主今后不可对小的们如此称呼。”

语罢,一齐转身,刷刷连声,各将黑布长袍脱放地上,这面全是一色的黑色衣衫,身形电闪,全场游走,片刻间就将那些正在昏迷中的邛崃门下手中暗器筒毁去。

又各捧起一个邛崃门下当作盾牌,向场中正在动手的六人四面围进,由一个老者大声喝道:“奉帮主令,你们这五个邛崃鼠辈速把那喷毒汁的暗器筒缴出,否则休怪我们要向你们身上强取了。”

阴若虚等五人,与吕仙客苦战甚久,刚才占得上风,现见这十二个黑衣老者向上一围,各将手中蛇头软棒一掉,机括一响,五蓬毒针分向身旁五个黑衣老者身前射去。

这五个黑衣老者全是久经大敌,早就防到这着,各将手中邛崃门下向前一迎,那些毒针全部射在他们的身上,可怜这五个邛崃门下就在昏迷状态中不哼一声的死于非命。

这十二个黑衣老者见他不肯将暗器筒缴出,喝了一声:“上!”各将手中邛崃门下抡起,一拥向前,将战场分成五处。

这边是阴若虚单独力战吕仙客,那边是每三个黑衣老者合斗一个长发披肩的邛崃长老。

动手不久,邛崃派五人全落下风,被逼得连连后退,甚是危险。

白鹭道人师兄弟三人站在一旁观战,本想上前相助,后又想道:看这五行帮主并无其他恶意,倒不如在此坐山看虎斗,叫他们落个两败俱伤。

阴若虚向工心计,白鹭道人的心意早就被他看出,心知今天被五行帮这一搅,搞得满盘皆输,暗中恨恨不已。

脑中电旋似的一转,主意已定,手中蛇头软棒机括一响,一蓬毒针向吕仙客迎头射去,乘他用小轿一挡时,大喝一声:“住手!”

闪身跃出圈外,蛇头一转,一蓬毒针,疾向白鹭道人射去。

白鹭道人也是老奸巨滑,在这种情势之下,随时准备应变,手中长剑一旋,一溜白光,将毒针全部挡飞,冷笑道:“邛崃派的阴险狠毒,果然名不虚传!”

刚才阴若虚这声大喝,使那边动手众人一齐停手,就听那十二个黑衣老者齐声喝道:“速把暗器筒缴出,饶你们不死!”

阴若虚左手向怀中一探,将毒汁喷射器取出,往地上一抛,向吕仙客说道:“青城派强掠贵帮帮主,敝派原是事外之人,现愿将喷射器交出。请将敝派门下救醒,我们立时撤退,绝不过问贵帮与青城派的事。”

语气中一片撩拨是非的意味。

他这一将毒汁喷射器交出,那四个邛崃长老也各将喷射器掷向地上,十二个黑衣老者中走出五人,先将毒汁喷尽,然后“噗”“噗”连声,各将一个个喷射器踏坏。

这时,吕仙客将眼神往白鹭道人身上一扫,向阴若虚说道:“我们这次前来,并无恶意,停时我们走后,本帮总护法自会将贵两派门下唤醒。”

他未待阴若虚答言,向那十二个黑衣老者将手一摆,一齐转身向廉慕韩坐的那顶小轿前走去。

走到轿前,吕仙客将手中四分五裂的破轿放下,把衣服整了一整,向廉慕韩抱拳躬身说道:“总巡山吕仙客参见帮主!”

又转身向轿旁那圆头蓝衣人抱拳说道:“谢副帮主刚才挪轿相救之恩。”

说话时,那十二个黑衣老者各将长衫穿起,恭立轿前不动,灵堂左右十六名鼓乐手,分做两拨在轿前站定,圆头蓝衣人见一切均已准备妥当,缓缓走入那顶蓝顶小轿中坐下,大声向众人吩咐道:“启轿回帮!”

立时鼓乐大作,仍照来时的行列转头向山下行去,吕仙客因那顶小轿已坏,不能乘坐,独自行在行列最后,做为对青城邛崃两派的监视。

一行人才在群山中消失,青城派灵堂前突又飘来一阵怪声,如慈母唤儿,如迷途知返,渐渐灵堂内外昏迷人全缓缓睁开双目,届伸而起,一个个都浑浑噩噩的如同做了一场大梦,就在这时,那怪声倏然而止。

阴若虚这次吃了大亏,将手中蛇头软棒向前一摆,身形直向山后射去,那四个邛崃长老及众门下,忙将地上死伤的同门挟起,纷纷撤走,眨眼间走得干干净净。

从此青城、邛崃、五行三帮派彼此结下深仇大恨,以后在江湖中又引起许多纠纷。

五行帮一行人离开青山后,折向东北行去,走的全是荒僻山道,行了不久,廉慕韩在轿中高声呼道:“停轿!”

一声令下,一行人立刻停住,一齐转身向他躬身肃立,敬待吩咐。

那蓝轿中的第三号副帮主忙由轿中走出,到了前面,向廉慕韩抱拳问道:“不知帮主有何指示?”

廉慕韩在轿中说道:“请快把轿子放下,我要出来。”

四个轿夫闻言,不敢违抗,将轿缓缓放落地上,王二虎一步向前,伸手将轿帘揭起,静立不动。

廉慕韩由轿中走出,向身前这自称第三号副帮主的人说道:“晚辈确非贵帮帮主,老前辈等定是认错了人,援救之情,永铭不忘,晚辈尚有他事,就此拜辞。”

说着向这蓝衣人一揖到地,转身就想离去。

这第三号副帮主忙伸手拦住,说道:“帮主请暂留步,听属下一言。”

语音才落,突然他的头上“嘶”“嘶”连声,像是皮球正在漏气,那绷得紧紧的又圆又亮的,头脸,渐渐向下瘪落,最后变成一个皱纹重叠的骷髅头。

直到此时,廉慕韩才认出这人非他,正是前在华山相遇的洞中人的五个师弟之一,那个身着蓝衣的骷髅头人,忙抱拳说道:“原来是老前辈,刚才失敬了。”

这骷髅人躬身说道:“那次在华山洞中,如非帮主援救,我们师兄弟六人只有坐以待毙,再造之恩,岂敢忘记,我们出洞后,决心重振四十年前的五行帮,奉恩公为帮主,愿终身听从指挥,在帮主仁厚的领导下,共为武林造福。”

语音稍顿,继续说道:“本帮总舵就设在前面不远的九顶山中,刚才属下用无敌神经的鬼影幻形变换容貌,尚请帮主免究失礼之罪,这次也是凑巧,前两天本帮有人路过青城山下,听到帮主蒙难的消息,立时飞报回帮,因此,我们这才前往迎接帮主回山。”

廉慕韩等他说完,忙道:“老前辈请勿取笑,晚辈怎敢充当贵帮帮主,不知老前辈等究是何人,可否先将尊号赐告?”

这人躬身答道:“属下师兄弟等六人姓名早已忘记,因形似骷髅,衣色各异,四十年前江湖中人均将属下等依衣色相称,大师兄当年被人称作‘金骷髅’,属下就是当年的‘蓝骷髅’,其他四人均以衣色加上骷髅两字,大师兄是当年本帮帮主,现任本帮总护法,帮主未回山前,就由大师兄兼摄帮主职务。”

说至此处,脸色一整,肃然说道:“帮主是本帮的龙头大哥,属下怎敢取笑,请勿再谦逊,以免属下受大师兄的责怪。”

廉慕韩急得俊面通红,说道:“至贵帮中拜望各位老前辈尚可,但这帮主二字,实不敢当。”

蓝骷髅哈哈笑道:“请帮主上轿,这事待回帮后再慢慢地研究便了。”

廉慕韩正欲走入轿中,蓦闻来路上远处一声长啸,清越悠长,直透云霄,一听便知这人功力极厚,非同凡响。

众人全是听得一惊,蓝骷髅在旁急道:“这是大师兄遭遇强敌的啸声,总巡山,你们好生将帮主护定,待我前往助他一臂之力。”

身形动处,如一缕蓝烟,向来路上飘了几飘,就消失了踪影。

廉慕韩心中惊道先前在青城山中,这几个人全未把那两派掌门人等放在眼内,这是何人,竟能逼得金骷髅长啸求援,这等高手比斗,不可不看。

一言未发,身形疾起,就向来路上奔去。

这么一来,可把吕仙客急坏,想拦又不敢拦,无奈何,只得向那些鼓乐手,轿夫喝了声:“你们随后赶来。”

立刻带着那十二路巡山紧随廉慕韩身后,向来路上奔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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