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苗凤飞幸脱大难,被明空神尼收归门下,去往九华山白云洞习艺情节,业已单纯,暂时按下慢提。

故事转到比较火爆热烈,多刺激场面的苗兴汉身上。

那日,苗兴汉费尽心力,处理父母伯叔兄长遗骸,建好一座大坟。

于是便骑了铁刚的“乌骓”马,带了不少金银细软,准备前往衡阳,投奔丐帮帮主蓝玉和。

请他设法容身,打探妹子苗凤飞、大嫂常月娥的生死下落,以及求解自己令人越想越不懂的如谜身世!

但才离开太湖约二三十里路程,便见路旁有名年老乞丐,正坐在一株大树之下,独自饮酒小憩。

苗兴汉一勒缰绳,把马停住,翻身下马,向那老丐,略一拱手笑道:“喂!老化子,我问你一件事情好么?”

他毕竟从来不曾出过江湖,不懂得尊称一声老人家,就这一句“老化子”,已把那名老丐,叫得有点心头冒火!

老丐本在饮酒,闻言只斜着眼儿,望了苗兴汉一下,竟连睬都不睬!

苗兴汉又作错了第二件事,从怀中取出一锭元宝来,再向老丐叫道:“老化子,我不会白问你的,这锭银子送你,你知不知道你们丐帮的帮主蓝玉和,如今是否人在‘衡阳’总舵?”

其实,这名老丐正是丐帮帮主蓝玉和派来,向苗原传送紧要消息之人。

但苗兴汉因初遭大难,心胆受创甚钜。一来不敢先报身世;二来也不敢说出是来自太湖,以致弄得对面错过!

那老丐见他取银子,更是气上加气。

但旋听对方居然叫得出帮主姓名,并知总舵所在,遂哼了一声道:“我家帮主因办急事,如今不在总舵,你是何人?问起我家帮主则甚?”

苗兴汉惊弓之鸟,最怕人问起家世。

闻言之下,翻起两只大眼怒道:“我是何人,不要你管,快告诉我,蓝帮主如今身在何处?我找他有千万要紧的事,这锭银子拿去!”

自己是谁?不要人管,却要问人家帮主,今在何处?

苗兴汉说完这句少不更事的孩子话,索性脱手将那锭元宝,向老丐抛去!

这等态度,加上老丐又不是凡俗化子,自然不肯接受,只把百补鹑衣的大袖一翻,便把银元宝拂得倒飞而回,反向苗兴汉打到!

苗兴汉一手接住元宝,觉得手中一震,知晓对方内力不弱,失声叫道:“你功力还蛮不错嘛!我……我们会……会不会是自己人呢?”

他心目中的自己人,当然是指一齐矢志反清复明,光复河山的英雄豪杰而言!

这句话儿,若是早点出口,或许事有转机?

因为等苗兴汉心中微愕,叫出“……我……我们会……会不会是自己人呢?……”之际,那老丐嫌他年幼,懒得与他吵闹纠缠!

业已乘着苗兴汉伸手接银之际,一式龙穿,再转蛟腾,接着又来了二个虎跃,身形已远离他十七八丈以外,根本不曾注意苗兴汉叽哩咕噜的,口中在说些什么?

苗兴汉重行扳鞍认镫,上了乌骓马背,心欲拍马追赶,但手拢双目,四处一看,对方走得太快,草树萋萋之间,哪里还有什么老丐踪迹?

原来,他还想去衡阳,这一知道蓝帮主不在丐帮衡阳总舵,却叫他去哪里呢?

起初,苗兴汉六神无主,一阵心酸,真有点急得想哭!

但他终于没让眼泪向颊边流下来,是向腹中流了回去,心头暗忖:“苗兴汉,你要坚强一点,冷静一点,以后一切没有仗恃,都要靠自己了!不管遇到了多大困难,先镇定下来,细想一想,总会有解决办法!”

他这种想法,不是自创,是平日读书所得,恰好合了“定、静、安、虑、得”的大学之旨!

苗兴汉在马背上镇定安静下来,仔细思虑的结果,果有所得!

他的结论是去最近的大地方“苏州”。

因为苗兴汉记得苗原曾经说过,苏州有丐帮分舵,自己只要找到丐帮的苏州分舵在哪里还怕问不出蓝玉和如今踪迹,而与他取得联络。

主意既定,立循官道,驱马苏州。

“上有天堂,下有苏杭”从这两句传诵甚久的谚语之中,可以领略出苏州和杭州的风物之美!

其实除了风景幽美,人文鼎盛,物产礼饶,商业繁盛,非江南其他州县,所能比拟外,连红粉佳丽的姿容之美,也是举国闻名。

古来多少风流韵事,爱情佳话,十之八九都在苏杭地区制造。

苗兴汉初次置身于如此五光十色,熙来攘往的繁华之中,心头又是一片茫然!

因为丐帮的苏州分舵,既无招牌,又无地址,却叫他在如此大的城市中,人生地不熟的,如何找法?

本来,他以为只有找到一个乞丐,便可问出端倪,但偏偏他骑着马儿,大街小巷转了半天,就是没遇着一名乞丐。

终于,腹中雷鸣,一阵饥饿。

苗兴汉遂选了一家酒馆,把马匹交给门口迎客店伙,心想先好好吃喝一顿再说,或许在饮啖之间,有甚丐者乞食,岂不便可问出他们的苏杭分舵所在!

算盘打得如意,但才入酒馆,便令苗兴汉紧紧皱起双眉!

因为这家酒馆,可能是酒好菜佳,业已卖了个满堂红,根本座无虚席!

苗兴汉正欲转身退出,另找别处吃喝。

有个店小二迎了上来,陪笑说道:“公子爷,您请这边,小的和熟客人小七哥商量一下,请他把那靠窗雅座,腾让给公子爷,包您满意就是!”

苗兴汉既听店小二这样说法,自然在他引导之下,向一个临窗雅座走去。

那个临窗座位上,坐的是位约莫十七八岁,衣着颇为朴素,但相貌端正,眉目间甚具英锐之气的年轻人。叫了两碟小茶,正在独自饮酒。

店小二抢前一步,向那年轻人笑道:“小七哥,今天座位满了,你是熟客,请到后面李三爷的位子上去挤一挤,把座位让给这位公子好么?”

年轻人双眉微蹙,苦笑说道:“好吧,谁叫我既爱喝酒,又要常常挂帐,欠你酒钱……”

一面说话,一面便伸手提着酒壶,站了起来,表示如言让座之意。

苗兴汉看得好生过意不去,急忙摇手叫道:“不必,不必,这位大哥不必移动,只请你容小弟在旁挤坐一下,便已感激不尽!”

那名叫“小七哥”的年轻人,闻言目光一注苗兴汉,见他目中神光湛然,又携着一柄镶金嵌玉的宝剑,显然必有来头。

遂含笑说道:“公子爷,你没见店小二要赶我走么?”

苗兴汉赧然道:“哪里有这种道理?都怪小弟初到苏州,来得不是时候,以致扰了大哥兴头,请坐!请坐,容小弟敬酒陪罪!”

小七哥瞟了店小二一眼,扬眉得意笑道:“瞧见没有,人家公子可是知书达理之人。”

店小二见客人自愿,当然求之不得。

忙问苗兴汉想要吃喝些什么?

小七哥一面坐下,一面摆手道:“不必噜苏,把你们群贤店中,最好的酒,和几样拿手的上等好菜,一齐搬上桌来,今天既承这位公子爷,看得起我,我穷小子不妨充次阔佬,统统由我请客!”

店小二对小七哥上下微瞟,刚把嘴角一披。

苗兴汉已递过一锭小元宝道:“小二哥,我看这群贤店,除了酒饭大厅,后面还兼营客栈,请替我留间上房,除了酒钱、菜钱、饭钱、房钱之外,剩下的一齐赏你!”

这一手,不单把店小二立给镇得怔住!

连那位小七哥,也在一旁,看傻了眼?

因为苗兴汉所赏出手的那锭元宝虽小,却不是白银,而是黄金!

小七哥看了店小二那副目瞪口呆形状,不禁失笑道:“店小二,你发财了,快去烧香念佛,拜拜财神爷吧!但不要忘了替我们多送些好酒好菜,并关照厨房的石师傅,替这位慷慨大方的公子爷,作碗‘鲃肺醒酒汤’啊!”

店小二眉开眼笑,喏喏连声,掉头就走,跑得比风还快!

哪消多久,热腾腾、香喷喷的好酒好菜,便不断送上桌来!

小七哥替苗兴汉斟了酒儿,举杯笑道:“请教公子的尊名上姓?”

由于不便轻吐真实来历,故而苗兴汉听人家问起姓名,不禁心中作难……

他见自己略一迟疑,小七哥脸上已露不悦之色,只好赶紧以母亲的“欧阳”复姓,作为抵挡答道:“在下复姓欧阳,单名一个兴字,请大哥……”

小七哥倒是答得极爽,应声笑道:“我姓马,马七,是这苏州城中的一名小混混儿!”

苗兴汉因一时弄不懂“小混混儿”是何含意,遂抱拳含笑道:“原来是马大哥!”

马七摇手道:“不敢当,不敢当,公子爷不要叫我大哥,还是叫我小七!”

苗兴汉颇爱对方豪爽,点头笑道:“好,我就叫你小七哥,但你不应该再叫我那种听来既俗气,又触耳的‘公子爷’呀!”

马七也爱他稚气未脱,一派天真,遂含笑说道:“看来我年纪比你大点,就斗胆托大,叫你欧阳兄弟……”

两人干了一杯,甚觉投缘。

苗兴汉遂向马七抱拳笑道:“小七哥,你大概对这苏州城的一切,都很熟悉?”

马七大笑道:“我没告诉你,我是混混儿么?既称混混,也就是地头蛇之意!苏州城虽大,敢说没有我马七不熟之人,和不知之事,欧阳兄弟想问何要找何人?尽管开口,包管你不会失望就是!”

苗兴汉心中大喜,但却先向四外一望再把语音压得极低的,悄悄问道:“丐帮的苏州分舵,在哪里啊?”

问是百分之百问对了人,但问话神情,却又百分之百不太对劲!

因为马七正是丐帮帮主“一杖擎天”蓝玉和的嫡传弟子!

但马七见他一个富家公子,要找丐帮分舵,神情又如此诡秘,遂自然不肯轻易相告,咦了一声道:“你问丐帮分舵则甚?”

苗兴汉道:“我想打听一个朋友?”

马七道:“你有朋友在丐帮中么?是哪一位?”

苗兴汉肃容拱手道:“是蓝帮主蓝老前辈!”

马七更惊奇了,把两道锐利眼神,盯在苗兴汉俊脸之上,看了又看问道:“欧阳兄弟,我看你不过十四五岁,最多十五六吧,怎么会与那么大年纪的‘一杖擎天’蓝帮主,交上朋友?”

苗兴汉的“乃是父执”四字,几乎脱口而出!

但恐泄漏易招大祸的隐秘身世,竟不知应该怎样答覆?

而告哑口无言!

马七见状更疑,钉他一句道:“欧阳兄弟,你是从何处来的?”

苗兴汉再度为难,怎敢直吐“太湖隐园”四字,只得随口答道:“杭州!”

又是个大漏洞!

惹得马七失声而笑道:“巧得很,我是杭州人!欧阳兄弟怎么来自杭州,却没有半点杭州口音的呢?”

苗兴汉一张俊脸,窘得通红,真想找个地洞,一头钻了进去!

马七见状不忍向他举杯笑道:“欧阳兄弟,这种‘状元红’酒,风味不错,并陈达十年以上,酒性甚醇,即令略微喝多,包管也不会上脸,来来来,我们再干几杯!”

苗兴汉知晓对方是藉酒为自己遮窘,遂心中感激的,与马七连连倾杯!

就在此时,有名中年壮汉,匆匆走进群贤店的大厅,举目四下一扫,走到一位白髯老者身前,俯下头去,向老者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白髯老者神色一震,厉声道:“有这等事,是谁说的?”

那中年大汉,一本正经答道:“方大爷,这是千真万确的事,刚才小人在街上遇着柳员外家里的小厮,他说柳员外一早便到衙门里去报了案,那还假得了吗?”

那位被称作“方大爷”的白髯老者闻言,摇头叹息说道:“这可真是怪事!像柳员外家里那样的门户森严,采花贼也能进去作案,真是太可怕了!”

大厅中的众多食客,听得方大爷这样一说,不由发出一阵惊愕之声,纷纷转头望着方大爷和那中年壮汉。

并响起“嗡嗡”议论:“又是采花贼!”

“柳员外的千金,也遭了殃么?”

“这贼子胆量太大,但也武功太高!”

“好可恨啊!”

你一句,我一句,满堂食客几乎为这采花贼作案之事,一齐哄动起来!

有些好管闲事,还特地把那中年壮汉拉过去,问长问短,打听柳家出事经过!

但那中年壮汉,也不知详情!

他只从柳家小厮口中听说他们昨夜在睡梦中,突闻绣阁上发出一声惊呼,大伙立即赶去察看,小姐便没了踪影,柳员外只得赶去官府报案!

若在平时,这种议论纷纷怪事,准少不了马七一份。

但他今天却似满怀心事,低着头只顾喝酒,并不时有意无意的对苗兴汉瞟上一眼,好像想从苗兴汉的身上,找寻什么答案?

苗兴汉即因憋了半天,终于憋不住了,向马七天真问道:“小七哥,什么叫采花贼啊?”

马七狐疑地道:“欧阳兄弟,你当真连采花贼的意思,都不懂么?”

苗兴汉嘟起嘴道:“我从来没听人说过,当然不懂!是不是有人把别人园中的花儿,偷偷采走?但又不知怎会和什么‘绣楼’、‘小姐’,有关系呢?”

马七暗中注意苗兴汉说话神情,仍拿不准对方故意装傻?或当真不懂?

沉吟片刻,终于向苗兴汉解释道:“所谓‘采花贼’,就是对别人家的女子小姐,或奸或掳,任意糟蹋的强徒匪人,你懂了么?”

苗兴汉道:“原来如此?但这是天理国法人情所均难容忍的事,采花贼敢在苏州闹事,他难道不怕被逮住么?”

马七道:“采花贼大半都有一身了不起的轻功,来无踪,去无影,神出鬼没,本领大得很呢?”

苗兴汉恍然道:“敢情是武林高手?”

马七道:“当然……”

苗兴汉道:“想不到苏州这么好的地方,却时常会发生这种不好的事……”

马七哼了一声道:“时常发生?你说错了,苏州从来还没出过采花贼,这还是破题儿第一次呢!”

苗兴汉又以一种毫不懂事的神情口吻问道:“这采花贼是谁?要去哪里捉他?”

马七狠狠的瞪他一眼,不悦答道:“谁知道啊?或许我正有点想请教你呢?”

苗兴汉听不懂马七言外之意,方瞪着二只大眼发怔。

马七已不耐烦再和他胡缠胡扯,竟站起身形,来了个不辞而别!

苗兴汉看得出马七神色忽然不大高兴,也始终不曾告知自己丐帮苏州分舵所在,但却不知何故?

彼此既不投机,也未作强留。

遂招来店小二问道:“我要你给我留间上房,准备好了没有?”

店小二哈腰垂手答道:“回公子爷的话,酒座客满,栈房倒颇空闲,因公子爷钱赏得多,小人索性给您留了一所独院,免得闲杂人等吵闹,公子爷就是再住上三五天,甚至十天半月,也不必再赏钱了。”

苗兴汉赶了不少路程,初次出门,心情紧张,便觉有点疲倦,心想先舒舒服服睡上一觉也好!

遂对店小二笑道:“哪有不赏之理?我走时,还会再送你一只银元宝的,独院何在?替我带路!”

一听又有银元宝进帐,店小二简直心花朵朵开了,赶紧引领苗兴汉,向他们群贤居客栈中,一所最精雅的独院走去!

地方着实不错,不仅卧室宽大干净,室外并有个不小的花园,甚至连鱼池、假山,都一样俱全!

苗兴汉十分疲累,又已酒足饭饱,见了这好所在,自想立刻休憩一番。

遂向为他引路前来的店小二笑道:“这地方着实不错,我想立刻好好睡上一觉,你不听呼唤,不必再来伺候,扰我好梦,我走前不会忘记,再赏你一锭元宝的!”

店小二喏喏连声而退。

其实苗兴汉今夜未必睡得安稳,有好梦的人,却是那店小二,因为他在梦中,老是搂着他怀中一只白花花的银元宝呢!

苗兴汉等店小二走后,把房门闩好,连衣服都没脱掉,来个倒头便睡!

不过,他究竟是个练武的人,一身修为,又有相当火候,不会睡得太死!

入梦虽快,但在熟睡之中,仍会自然而然的,保持着相当程度的警觉性!

尤其,在经过这次隐园惨变之后,他更像惊弓之鸟,时刻保持戒备,以防不测!

故而他的和衣而睡,并非太懒,只是为了便于可以随时行动!

也不知睡了多少时候,苗兴汉突然被一种甚为低微的悉悉嗦嗦声音,从梦中惊醒。

他悠悠然睁开双目,不禁吓了一跳!

因为室中的厚大窗门,居然被人挑了开来,甚至于连窗棂上几根儿臂粗细木条,也被拔掉!

月色朦胧下,赫然有个黑衣蒙面人,站在窗口,似是正要进入房中?

苗兴汉一惊不小,心想好险,若不是自己命不该绝,及时醒来,只怕连死了都将成为一个糊涂鬼呢?

惊怒之下,立即弹身而起。

呛啷一声,广寒剑业已出鞘,向那黑衣蒙面人怒道:“大胆毛贼,你是行刺?还是想来偷窃?赶快从实招供,免得平白送死!”

身随活动,一式“紫燕穿帘”,便向窗口疾窜而出!

那黑衣蒙面人见苗兴汉业已发觉追出,居然毫不仓惶,也并不逃走,只是略微闪身让退,到了院中一处较为宽广所在,探手取出兵刃,站桩扎马,亮开门户,摆出了一付战斗的架式!

苗兴汉人到院中,定睛细看,那黑衣蒙面人手中兵刃,非刀非剑,乃是一根三尺来长的青竹杖。

一脚点地,一足悬空,摆的是个“金鸡独立”门户!

若是稍有江湖经验之人,根本用不着问,可从兵刃及所开门户之上,一眼便看出对方来路!

但苗兴汉却懵然毫无所知,仍自戟指黑衣蒙面人,怒声问道:“你究竟是什么来路?为何想对本少爷有所不利?”

黑衣蒙面人冷冷一哂,并不答话。

青竹杖抖处,先绽震漫天青色杖影,跟着单足一点,人腾半空,一招天女散花,动风呼啸,满空都是杖影杖光。

连地上的尘沙,也被卷得飞扬助威,把苗兴汉的身形,密密罩住!苗兴汉没想到对方如此了得,只顾问话,坐失先机,对方所施展的,又是正宗秘传的心法!

此时匆忙封挡,哪里还来得及?

只得双眉紧蹙,闪身疾退!

饶他身法敏捷,背后仍被青竹杖的杖尖点了一下!

幸而内穿金丝软甲,反而借劲前穿,足尖沾地即回,广寒剑挺处,寒芒飞洒,立时还了一剑!

黑衣蒙面人原本以为业已得手,却突觉对方身上,有股极韧反抗弹力,足见并未为自己的青竹杖所伤。

而且挥剑还攻的手法,委实又快又狠,遂被逼得先退出几步,然后再挥杖迎上,与苗兴汉恶狠狠的斗在一起!

两人这一搭手,倒真是棋逢敌手,将遇良材,斗得天昏地暗,难解难分,看来在短时之内,甚难分出胜负!

蓦然间,庭院之中的假山上,有个苍老口音喝道:“不会错了,马七住手!”

黑衣蒙面人应声而退,收杖静立一旁。

苗兴汉听了马七二字,不禁向那与自己打了半天的黑衣蒙面人,愕然注目!

此时,从假山山洞之内,纵出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手中提着一只沉甸甸,黑呼呼的铁制葫芦,身上却穿了一件百结鹑衣!

黑衣蒙面人一见白发老者现身,立即抱拳躬身,低声问道:“请教曲老,适才‘不会错了’一语之意是……”

白发老者摆手笑道:“我是怕生误会,看来大家多半是自己人!”

语音微顿,转对苗兴汉霭然笑道:“这位小哥,使得一手好‘飞霜剑法’,不知与江湖九义中的‘飞霜剑’苗原苗二侠,是怎样称呼?”

敢情他是从剑法家数之上,看破了苗兴汉的来历。

苗兴汉一来听到对方一口叫出乃父名号,及在江湖九义的排行,二来见他身着百结鹑衣,与蓝帮主每次前来隐园的装束无异,知道此老定是丐帮人物。

在自己人面前,无须再加隐瞒,遂肃立恭身,含泪悲声答道:“是先父!”

这“先父”二字,使白发老者听得打了一个哆嗦,差点儿把手中的铁葫芦,都给掉在地上。

他目注苗兴汉,失声问道:“小哥怎称‘先父’?难……难道苗二侠业……业……”

苗兴汉仍不肯尽吐隐秘,接口道:“请老前辈先赐告身分,并怎样认识先父?”

白发老者已知必有大变,失声叹道:“小哥既是苗二侠的少君,应该曾听令尊提起过丐帮中有个姓曲名直,号称‘千杯不醉’之人……”

对方这一提醒,苗兴汉立时想起父亲确曾说过这位丐帮异人形相。

遂又赶紧必恭必敬地,抱拳行礼道:“原来是曲老前辈当面,请恕晚辈不知失礼之罪!”

曲直道:“贤侄免礼,说来咱们不外,咱老丐与令尊,也是过命的交情,只是这几年碰头的机会少了,没去府上探望,难怪贤侄不识……”

苗兴汉听至此处,手指黑衣蒙面人道:“曲前辈,这位是……”

曲直道:“马七,还不向你苗兄弟陪罪!”

黑衣蒙面人抬手揭去脸上蒙面黑布,果然正是与苗兴汉一同饮酒的马七。

苗兴汉怒道:“果然是你,哼!你好坏啊!我客客气气请你喝酒,你却半夜三更,跑回来向我偷袭……”

马七神情尴尬,抱拳陪笑道:“苗兄弟莫怪,这是误会,咱们进屋细说!”

曲直也替马七缓颊笑道:“苗贤侄看在我老丐份上,对马七包涵一点!”

这样一来,苗兴汉哪里还好意思再说什么?

三人便一同入室。

坐下以后,曲直疑团在心,首先向苗兴汉问道:“苗兴汉,令尊修为极高,身体素健,怎会……”

苗兴汉垂泪道:“曲前辈哪里知道,清廷大内侍卫,大举夜袭寒舍,先父不是尽于天年,乃是在众寡悬殊的情形下,与先母欧阳菁、先兄苗复明,以及大伯‘千手神掌’赵维铭、九叔‘霹雳斧’铁刚,一齐惨遭鹰犬杀害……”

说到后来,思及当夜惨变经过,心中悲痛,业已满面泪渍,几乎语不成声了!

曲直从铁葫芦中,倒了一杯酒儿,递给苗兴汉,向他低声慰道:“贤侄镇定一些,且慢慢说清经过,往事如烟,死者已矣,我们还有我们的责任,要继续你父母伯叔的志向,并策划替他们报仇雪恨之事!”

这几句话儿,说的得体,振奋了苗兴汉的百丈雄心。

果然噙着眼泪,把清廷大内鹰犬,夜袭隐园的那场惨变经过,对曲直、马七两人,细细说了一遍。

说完又把大师兄王鲁才似乎变节,挟嫂逃去,小妹苗凤飞未测生死,下落不明等事情,再加细述。

自己则拟暂投衡阳,才特到苏州,想从丐帮分舵,打探蓝帮主如今侠踪何在?

曲直听得伤感不已,脸色连变,拍桌浩叹道:“想不到江湖九义中的几位大侠,又已惨遭殒折,看来光复汉家山河的大业,是越来越艰难了!”

马七摇头道:“小侄不以曲老此说为然,因为江湖九义死得尽,汉家万义甚至万万义,却决死不完!总有一天,鞑子会被赶走,把山河还我们的!”

苗兴汉闻言,伸手与马七紧紧握在一处!

这动作不单表示两位年轻人手拉着手,也象征着所有汉族后代的心连着心!

这就是光复大业必胜,汉家子弟必昌的钢铁保证!

曲直看得方手捻银须,慰然一笑。

马七又向他拱手说道:“曲老,隐园之变,十分隐秘,江湖中尚无传闻,恩师恐怕还不知晓呢?”

曲直点头道:“多半不知,明天你赶快以飞鸽传书,向他报告。”

苗兴汉闻言,目注马七道:“七哥,你的恩师是哪一位?”

马七还来不及答,曲直已然笑道:“你不是正急于找他师傅么?马七的师傅,就是当代丐帮帮主‘一杖擎天’蓝玉和呀!”

苗兴汉大喜,也大感意外地,向马七嗔道:“七哥,原来你就是蓝帮主的弟子,怎么在我向你探问蓝帮主之际,不早说呀?”

马七笑道:“身谋大业,对头多啊!在不知道你这位苗二少爷的真身分前,我敢轻易说实话么?”

苗兴汉颔首道:“有道理,但你对我夜袭之举,却又是什么道理?”

马七道:“你也知道,苏州城中,近来在大闹采花贼啊?”

苗兴汉惨然道:“苏州闹采花贼与我有什么关系?”

马七笑道:“好兄弟,你且别急,细听我说,采花贼越闹越凶,几乎天天有事,整个苏州都人心惶惶,尤其那些有漂亮闺女的人家,一到晚上,就提心吊胆,不敢合眼……”

苗兴汉皱眉道:“天天敢闹?不怕被人逮住?”

马七道:“采花贼的功夫高啊!身上背了个大闺女,照样能来无踪,去无影的飞檐走壁……”

苗兴汉叫道:“有毛病了,这是谁说的?既来无踪,去无影,谁又能看得见他?”

马七道:“受害的姑娘,总能看得见呀……”

苗兴汉道:“是受害的姑娘说的?难道那采花贼在事过以后,还把被害人给送回家来么?”

马七苦笑道:“怪就怪在正是如此!一受害的姑娘透露,采花贼是个黑衣蒙面人,每次都是由屋顶穿瓦而下,把被害人穴道制住,使其无法出声呼叫,并神智略昏,然后便掳人飞驰而去!

“也不知所行远近,最后到达一所宽大住宅,宅中锦帐牙床,布置得华丽之极,黑衣蒙面人把被害者放在牙床上,便悄悄掩门,退了出去。

“不久便有个锦衣老者,推门而入,将一粒药丸,纳入被害者的口内,那药丸芬芳扑鼻,入口即溶,大概是什么强烈春药之类?

“它立刻能使被害者心血沸腾,淫意大动,于是,那锦衣老者便解衣登床,对被害者恣意摧残……”

苗兴汉听得方把牙关一咬。

马七继续说道:“一夜风流过后,第二天的早上,被害者于花憔柳困中醒来,锦衣老者业已不见,黑衣蒙面人遂再施点穴故技,把被害者送回原处!”

苗兴汉愤然道:“世间竟有如此伤天害理的事,非把这些万恶之徒,捉来千刀万剐不可!否则天理何存?国法何在?”

语音一顿,倏转话锋道:“但从七哥所说听来,黑衣蒙面人只是一头猎鹰,或是走狗,亲自摧残被害者的锦衣老者,才是真正罪魁祸首!但不知此人是谁?那所既宽大,又布置华丽的宅院,又是何处?”

马七把手儿一摊,肩儿一耸,皱眉说道:“谁知道呢?知道不就好办了么?”

“千杯不醉”曲直见两个小的,尽在采花贼身上牵扯,似乎有些不耐,遂瞪了马七一眼道:“小七子,我不是命你向你苗兄弟解释这场误会么?”

马七连声称是,转过面来,向苗兴汉笑道:“说来都是怪我多心,由于此间大闹采花贼,而又闹得与众不同,相当神秘!咱们遂对所有来到苏州的武林高手,全注了意!苗兄弟今天一进酒店,便使我觉得蹊跷?

“瞧你像个富家公子哥儿,却佩着一柄上好宝剑,双目神光如电,显在武功方面,有相当火候!后又见你言语支吾,说话吞吞吐吐,多所不实,出手却给了店小二一锭黄金。未免太以大方,使我委实摸不透你究竟是何来路?难免起了疑心……”

苗兴汉气得噘起嘴儿道:“原来七哥把我当采花贼了?”

马七立刻向他作揖,歉然笑道:“对不起,苗兄弟,请多原谅!当时因谜团难解,我确实有这种念头!”

苗兴汉俊脸飞红,瞪他一眼道:“胡闹、胡闹!乱想、乱想!我会是采花贼?我才多大么?”

马七摇头笑道:“这不关年龄大小的事,你方才不是业已批评黑衣蒙面人不过是猎鹰走狗,又不是他本人要办那种摧残妇女之事!”

苗兴汉说他不过,只得移转话头道:“小七哥,你既知采花贼的武功了得,怎么还敢当夜偷袭我呢?倘若所料不差,岂不有性命之险?”

马七笑道:“我保了险啦!”

伸手向曲直一指又道:“我就是因知采花贼不好斗,自己没有把握,所以才把丐帮中武功最强,辈份最高的曲老请了来,在我身后坐镇,作我靠山!”

曲直向苗兴汉笑道:“苗贤侄,马小七虽然鲁莽了些,把你得罪,但若非他这样误打误撞,你恐怕不容易找得到丐帮分舵?”

苗兴汉见风收帆,点头笑道:“老前辈说得是,我不单不生气,还该谢谢马七哥呢!”

说完,果然向马七,含笑还了一揖。

马七把他挡住,摇手笑道:“自家兄弟,彼此都不必太客气了!苗兄弟今晚那几手,真不含糊,难怪连不少大内鹰犬,都作了你的剑下亡魂,端的令人佩服得紧!”

苗兴汉恨然道:“七哥过奖,我虽得父母真传,但必竟火候还差,那些大内鹰犬,是误把我当成什么‘小王子’,有所顾忌,鬼使神差,才在剑下飞魂!真若彼此硬干,我有自知之明,恐怕还差得远呢?”

曲直一旁正色说道:“苗贤侄不必太谦,令尊的飞霜剑法,老朽极为钦折!贤侄这点年纪,就有七八成火候,若再假以时日,必有青出于蓝,冰寒于水之赞!真所谓‘虎父无犬子,英雄出少年’了!”

苗兴汉抱拳躬身道:“多谢老前辈鼓励,尚请老前辈莫弃菲材,多加指教!”

曲直道:“苗贤侄家园破碎,亲人凋零,孑然一身,今后作何打算?”

苗兴汉勾起伤心,眼圈微红答道:“寒家自隐居太湖以后,便很少亲戚朋友来往,除了蓝帮主之外,小侄连一个熟人也没有,所以只好来找蓝帮主,请他老人家给我拿个主意。”

“千杯不醉”曲直点头说道:“唔!也只好如此,他和令尊情谊深厚,他应该照顾你的。”

说至此一停,转望马七道:“好小子,你知道你师傅如今到底在哪儿吗?”

马七思索着道:“师傅最近为了筹备召开英雄大会的事,忙得不亦乐乎,如今想必多在皖境,明天咱就发信鸽到分舵去,将苗府惨变,及苗兄弟抵此情形对恩师禀告。”

苗兴汉诧异问道:“蓝帮主要召开英雄大会,这是为什么?”

马七摇头道:“不晓得,咱也是总舵来的人。”

敢情蓝帮主召开英雄大会,是跟苗原商量的结果,那是为了谋刺乾隆的事,自然保持高度秘密。

不但马七不知道,只怕“千杯不醉”曲直也还蒙在鼓里。

苗兴汉也没将侯公公那封信说出来,因为他以为那件事只有父亲几位义兄弟知道,绝没想到乃父跟蓝帮主商量过。

“千杯不醉”曲直望望窗外的月色,见夜已深了,乃起身告辞,道:“贤侄旅途劳顿,还是早些安歇吧,不过,你住在客栈里,人来人往,混杂得很,甚是不便,明天还是搬到咱们那儿来好些。”

马七也笑道:“苗兄弟,我明天来接你。”

苗兴汉自是乐意,而且他跟马七很投缘,有这么一个伴儿,总比孤零零地待在客栈里好过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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