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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回 绝代双娇娃 悬崖斗生死

萧三说至此处,因见高小红珠泪纷流,有点说不下去。

高小红银牙一咬,朗声说道:“自古好人无恶报,由来急病乱投医!赌就赌一下吧,万一赌输我愿陪金大哥同下黄泉,以性命作为赌注……”

萧三也觉除此毫无别策,遂目光一扫四外,皱眉说道:“这里不行,我们找个安静避风,而不虞人扰的秘密所在!”

高小红道:“船上如何?”

萧三喜道:“船儿泊与波中,易绝俗扰,自是将息疗病的绝佳之处。但是一时之间,却去哪里找船?”

高小红不等萧三再往下说,便自接口道:“萧老人家大概还不知道,此处距离太湖湖岸,并不甚远,我就是得讯金大哥和你在此,划船疾驶,急忙赶得来的!”

萧三道:“这样说来,高姑娘的船儿还在?”

高小红点头道:“我因想邀同金大哥赶去‘西洞庭山’,排解‘绛雪仙娃’长孙姊姊与‘幽灵门’林门主之战,故而舍不得丢下一条业已购买下来的不大不小的船儿,而命船家停在湖岸僻静处等我!”

萧三大喜道:“那太好了!高姑娘请带路,我来抱金老弟,上船后,立即缓驶‘西洞庭山’,倘若这场孤注一掷的豪赌赌赢,则金老弟含笑还魂之际,那岂不便正是长孙宫主与林门主干戈平息之时……”

高小红一面听得连连点头,一面接口道:“萧老人家恶斗甚久,不宜过份劳累,让我来抱金大哥吧……”

她根本不顾金不换满身血污,一俯身把这位“江湖败子”轻轻抱起。

但才一入抱,高小红便失声叫道:“金大哥的腿还有一支镖呢,怎么还未拨出?”

萧三叹道:“那叫‘倒钩镖’,极为歹毒,镖上倒刺入肉,若想拨镖,至少也要带上杯口大小的一块血肉,我因金老弟奇毒未祛,情况危殆,不敢使他失血过多,等到了船上时再看看情形再动手吧!”

高小红见金不换伤毒如此,心疼得珠泪连连,悲声说道:“‘红斑人豹’鲍南山的‘倒钩镖’也是绝毒之物,不宜任它长留体内,上船后,还是为金大哥立即拨出的好,至于失血过多一节,倒不必考虑,因我身边有对止血收口,最具神效的‘冰莲散’和‘白獭髓’呢!”

萧三慰然道:“高姑娘身边有此妙药,自然再好不过,尤其那‘白獭髓’属于伤科圣品,功能接骨生肌……”

高小红边行边自叹道:“‘冰莲散’是先师遗赐,‘白獭髓’则是‘蓬莱蕊珠宫’中之物,我身边有一小瓶,便是‘蕊珠宫主绛雪仙娃’长孙姊姊送给我的。”

萧三猛然想起月夜深山的相士之卜,不禁“哎呀”一声,说道:“哎呀,原来‘怀珠则安’那个‘珠’字,竟有‘黑美人珠’和‘长孙玉珠’等双重涵意,看来冥冥中数既前定,金老弟的这次灾危,虽极凶险,总还过得去呢!”

高小红自然莫明其妙,一头雾水,诧声问道:“萧老人家,甚么叫‘怀珠则安’?”

这时,萧三已远远瞥见一片水光,知道已近湖岸,遂在举步间把金不换此间遇卜之事,告诉高小红,并向她含笑问道:“高姑娘,你既与长孙宫主订交,可知他族中有位长老,叫‘永卧之龙’长孙子房!我和金老弟均判断那位仙风道骨的高年相士,多半就是他呢。”

高小红苦笑道:“我和长孙姊姊,虽然订交,却根本无暇互作深谈,哪里知晓她长孙一族中,有无这么一位精于风鉴长老……”

说至此处,业已驰到湖边,高小红向芦苇丛中,低声一啸。

果然,不多时后,橹声微闻,从芦苇深处,摇出一条中型画舫。

萧三见不单有船,还是条华丽中型画舫,心头自然暗喜。

船距岸边,尚有三丈开外,高小红已施展绝世轻功,抱着金不换,纵上船去。

萧三自更飘身随登,高小红立向船尾摇橹的舟子说道:“甘老三,你将船驶向‘西洞庭山’,但请尽量保持平稳,我们要在舱中,为人疗伤治病!”

船尾的摇橹舟子,连声应诺,立刻掉转船头,如箭驶去。

萧三进得舱中,因金不换所中“倒钩镖”,是在左腿近股处,虽知高小红乃金不换红妆好友,两人已可不避嫌疑,但有第三者在侧,仍不宜要她动手,使高小红过份尴尬。

故而,他不为金不换褪却中衣,只把伤处衣裤,撕去一片,向高小红含笑说道:“高姑娘把‘白獭髓’和‘冰莲散’准备妥当,我要替金老弟挖肉拔镖了,千万莫令他失血太多才好!”

高小红连连点头,取出一只小小玉瓶,和一包粉红色的药粉。

萧三见金不换中镖之处肤色,已有酒杯口大小一片,完全紫黑,遂取柄小小玉刀,觑准伤口四周,电疾一剜一挑!

他的手法够快,但金不换的伤口四周皮肉,仍是一阵急遽颤动!

金不换在肉痛,高小红在心痛!

这位“刁蛮铁胆小龙女”,如今是亳不“刁蛮”,“铁胆”也变成了“仁肝慈胆”,心疼情郎的滚滚珠泪,从大眼眶中,不住滴落!

跟着,一股紫黑血液,从伤口狂喷而出,萧三遂赶紧大声叫道:“高姑娘,上药!”

高小红早就在等此信号,一闻萧三发话,先向金不换左股那令她触目伤怀的血窟窿中,先滴了三滴“白獭髓”,然后又是一包“冰莲散”,敷了上去!

这两样都是难求罕睹的武林圣药,自具莫大灵效!

狂喷鲜血,立告停止,双目紧闭的金不换似也流露出一种痛苦已失的舒泰神色!

萧三笑道:“来,高姑娘,我们各凝内力,为金老弟隔体传功,引导‘黑美人珠’药效,使之归正路。”

于是萧三掌贴金不换后心,高小红掌贴金不换头顶,内力真气不绝由“脊心穴”和“百会穴”的部位,缓缓传入。

起初金不换仍昏睡沉沉,亳无感应!

约莫顿饭光阴以后,萧三突地霍然喝道:“高姑娘小心,金老弟的体内,有一股绝大潜力,似乎即将蠢动,我直到如今,仍拿不准究竟是‘红斑人豹’鲍南山的独门奇毒?抑或是‘黑美人珠’的罕世药效?”

这是由于萧三掌贴金不换后心,遂容易发觉他体内情况,并不是高小红大意粗心,或功力有所不逮。

萧三语音方落,高小红苦笑道:“这原是桩赌命之事,如今更说不上不赌,只有一试天命!总之,金大哥若有三长两短,高小红立即相从地下,不令他黄……泉……寂……寞……”

说到最后四字,高小红的语音,突告颤抖起来……

因为,她那只玉手,虽然贴在金不换头顶“百会穴”以上,也觉察出有股气劲,在金不换体内急速不停地,游走……膨胀……

果然,迹象越来越明显了。

金不换目仍未张,口仍未开,但脸色却在发红,身躯却在发抖!

萧三与高小红,交换了一瞥眼色!

这眼色中,有惊喜,也有询问。

他们没有开口,但从彼此的“坚毅眼色”中,业已获得默契,就是咬紧牙关,继续下去,赌一个是祸?是福?

脸上的红度,越来越深!

身上的热度,越来越大!

又是顿饭左右的光阴过去,金不换的一张俊脸,业己三度变色!

平素,他是面如冠玉,但白里透红,堪称风神绝世!

身受重伤,中奇毒,加上失血过多,他的俊脸,遂第一度变色,变得亳无血色,其白如纸!

但上得船来,经萧三、高小红各凝真气,为他隔体传功,身躯开始发抖后,脸上便第二度变色,是越来越红,彷佛皮下在大量充血。

如今,不是红,成了紫,并有点肿,有点胀了,故而应该说是第三度变色!

高小红嘴虽在硬,心却在跳!她是无可奈何,才不得不如此作法……

牙关虽咬得紧,眼泪却往肚里吞!

看了平时的白面书生,这回也几乎已变紫面厉鬼!高小红的牙关终于也咬不住了……

先是一降强忍已久的如倾情泪,湿透她胸前的红衣,然后,她悲声叫道:“萧老人家,我……我……我看……”

她语音带颤的“我看”两字才出,情况又生急变!

金不换本来是无法开口说话,睁眼看物!

如今却突然睁开双眼!

不睁眼还好,这一睁眼,却把高小红睁得珠泪狂倾,芳心尽碎!

因为金不换的一双俊目,平时是太美了,对女人,他的目光中,是一片情,对男人,他的目光中,是一片义,对整个世界,他的目光中,是一片爱……

如今,这双俊目,这对星眸,却一点不美,简直瞪得宛如铜铃,十分可怕!

目光中的情、义、爱,均告荡然无存,变成了一片火!

以“火”形容,应该十分恰当,金不换从双眼中,所流露,所喷射的,全是一片赤红!

慢说按在金不换头顶的那只高小红的玉手,早已收了下来,连贴在他后心的萧三那只手儿,也颤抖着垂了下去!

情况又变……

金不换先睁了眼,又开了口!

世间事,往往有适度配合,在金不换目光中,充满情、义、爱时,他口儿一开,不是义士之歌便是英雄之笑!

如今,他目光中充满血红烈焰时,口儿开处,所发出的,便是一声凄厉怒吼!

当空一片红光!

不是金不换的火般目光,化为实物,而是从他口中喷出了大量鲜血!

血喷,人飞!

金不换平躺中的身体,突然跃了起来,但绝不是甚么“鲤跃龙门”的内家身法,而是像一具活僵尸般,直挺挺地,一跃而起!

砰!哗……

噗通……噗通……

“砰”和“哗”,是整个舱顶,都被金不换的身躯撞碎之声!

“噗通,噗通”是他身躯冲出舱外,坠入太湖之声!

奇怪!一人落湖,怎会有两声“噗通”呢?

高小红眼看金不换这情况,知道自己空自喂了金不换整整一粒“黑美人珠”,仍难为他绾魂九幽!

他的奇毒已发,他的肝肠已裂,他的一世英名,已化南柯一梦!

自己有言在先,倘有三长两短,立即泉下相随,决不使金大哥九泉孤独!

金不换有如此红妆挚友,委实死而冥目,他真是一点都不寂寞,都不孤独,第一声“噗通”才响,第二声“噗通”随来,高小红穿窗赴水,几乎是搂抱着她的金大哥,一同作了波臣!

这是金不换和高小红的情况,萧三和那位船夫呢?

他们都在翻白眼!

船夫是吓的直翻白眼,萧三是急的直翻白眼!

他也是江湖义侠,不是舍不得与金不换、高小红齐死,而是不相信苍天不佑吉人,在猛翻白眼,盼望奇迹!

奇迹会出现么?

这位“龙钟酒魅”啸傲风尘,列名当代武林的二十顶尖高手,人又足智多谋,平素几乎事事顺遂,极少碰到这等极端不利,束手无策,只有在那里猛翻白眼的情况……

故而,应该让他多翻一阵白眼,应该多给他一点时间,让他去等待奇迹!

西洞庭山!

西洞庭山,又称洞庭西山,与洞庭东山,是太湖之中的两大名山。

它又称“夫椒山”又称“包山”,根据“吴地记”所载,说:“包山下有洞穴,潜行水底无所不通,号为地脉。”

如今,在这洞庭西山靠东面的一片山坡之上,有位白衣儒生,迎风负手,眺望着万顷沧波,口中喃喃说道:“她已独霸江淮,还想奴役百派,显然心雄百丈,是位一代女杰,她应该不会食言背诺的……”

这位喃喃自语的白衣儒生,论年纪,约莫在二十一二岁,论相貌简直太漂亮了,纵令宋玉再世,卫玠重生,也一定比不上他的秀美!

尤其,在极端秀美中,另有一股寻常美男子所无的英姿,使他格外精神抖擞,容光焕发。

就在他自语的“食言背诺”四字才一出口之际,一片朗笑,突然凌空飞坠!

白衣儒生大吃了一惊!

因为他不相信有人能瞒过自己的耳力,悄然到了峰顶。

他侧目旋身,瞥见有一条如仙白影,从六七丈以上的峰顶飘降。

来人的轻功身法,美妙得几乎已罕世无俦,却未引起白衣儒生的太大注意。

一来,他早就知道,前来赴约之人,应该具有绝世身手。

二来,有一样更吸引他注意的东西……近峰顶处,有个黑黑洞穴。

刚才,他所立角度不同,看不见峰顶有洞。

如今,临湖观波,负手闲步,变换了所立位置,才在不同的仰望角度下,有此发现。

既然发现洞穴,白衣儒生遂知对方是比自己到得更早,而不是身法高明使自己莫测行迹。

这时,白影已落地。

他是位白衣儒生,论年龄,与另一位互相仿若,论貌相,也英挺秀美,约略相等。

纵或略有上下,也是春花秋月,各擅胜场!

先来白衣儒生,心神微定,目注从峰顶飘降的后来白衣儒生,扬眉问道:“尊驾就是‘幽灵门’的门主,‘飞鸿仙子’林如雪么?”

后来白衣儒生点头笑道:“说得不错,尊驾应该就是东海蓬莱‘蕊珠宫’的宫主‘绛雪仙娃’长孙玉珠了?”

先来白衣儒生低“哼”了一声,颔首答道:“你也猜得不错。”

妙极了!

这两位原来均是名震当代武林的巾帼奇英,偏偏又不约而同,均白衣儒冠,作了男子打扮。

长孙玉珠道:“林门主,你约我一会,是为了何事?”

林如雪道:“不单是我约你,你也约了我,可见得我们是各有心事。”

长孙玉珠目光向四外一扫,轩眉笑道:“好,四顾无人,沧波万顷,长孙玉珠愿意在这样环境下,与林门主一倾肺腑,说上几句心腹之言。”

林如雪在冠玉双颊上,展现了美得撩人的妩媚笑容,点头笑道:“真人面前,莫说假话,你约我的用意,多半和我约你,完全相同,我是为了‘江湖败子’金不换……”

长孙玉珠似乎吃了一惊,接口问道:“为他?怎会是为了金兄?”

林如雪颊上飞现了两片淡淡红霞,双眉一挑,朗声答道:“你我均非世俗女子,不妨说句不害臊的话儿,金不换文武兼资,潇洒脱俗,是位男子中的男子,我对他业已情有独钟,不希望花容月貌,绝艺高名的‘绛雪仙娃’长孙玉珠,再作他红妆蜜友!”

长孙玉珠“哦”了一声,摇头笑道:“原来如此,那我约你的原因,和你约我的原因,根本完全不同。”

林如雪从目中射出惊异光芒,盯在长孙玉珠脸上,诧声问道:“根本完全不同?是你不在乎我,或你是不喜欢他?”

长孙玉珠坦然答道:“我喜欢他,但却不在乎你。”

林如雪愤然道:“为甚么不在乎?是觉得我容貌丑陋,武功平凡?”

长孙玉珠摇手笑道:“林门主,男女情爱,不在容貌,更不在武功,只在两心相合,两意交融吧,‘江湖败子’金不换确有英雄胆色,潇洒风神,是位罕世难得的美男子,俏丈夫,但我们与他相识得似乎略略迟了一点,在你我之前,他已有了‘刁蛮铁胆小龙女’高小红,以及散处南北东西的好几位红妆腻友。”

林如雪挑眉道:“管她甚么高小红,高大红?叫她们一齐立即退出……”

长孙玉珠不等林如雪往下再说,便摇头笑道:“那是暴虐之爱,自私之爱,不是温柔之爱,公正之爱,我们既与金不换相识略晚,失却先机,便应该在不损害他人的情况下,尽量表现自己长处,好让他有所选择,万一他竟难抛难舍,一视同仁,便由其兼收并蓄,也是武林佳话……”

林如雪连连摇头,应声说道:“办不到,办不到,我没有长孙宫主这等超凡度量,我的卧榻之旁,不容他人酣睡。”

长孙玉珠笑道:“好,道不同,不相为谋,但是我还要奉劝林门主两句话儿,那就是‘自古英雄逑淑女,由来宽厚胜刚强’……”

林如雪白了长孙玉珠一眼,冷冷说道:“多谢你的赠言,如今请说约我的来意。”

长孙玉珠笑道:“‘幽灵门’中,份子复杂,‘玉面飞狐’胡小庄,‘红斑人豹’鲍南山等,全是刁猾的穷凶极恶之辈,我想劝林门主解散‘幽灵门’,莫再图霸江湖,武林中万派一源,应该互相平等,光荣共存,精研健体强身之道,又何必多生甚么主从关系,某一派定欲高踞其他门派之上?”

林如雪静静听完,“哼”了一声道:“我创设‘幽灵门’,弄成今日这等局面,可说是相当不易,你要我毁弃我所费心血?”

长孙玉珠笑笑说道:“我是站在旁观立场,略进规言,期望免得使武林间一片血腥,酿成浩劫,是否采纳,仍由林门主卓夺!”

林如雪嘴角微披道:“长孙宫主,你凭藉甚么劝我?难道就是你两瓣红唇,一条巧舌?”

长孙玉珠凤目中异采一闪,扬眉一笑,道:“林门主这样说法,莫非有赐教之意?”

林如雪冷然道:“‘天外一珠’久震江湖,‘幽灵门’门主,心雄万丈,我对你早有‘既生瑜,何生亮’之感,今日既在这‘洞庭西山’相会,彼此应该各尽所能,分出高下,好痛痛快快地斗上两阵!”

长孙玉珠道:“为甚么要斗两阵?”

林如雪道:“第一阵是为我而斗,第二阵是为你而斗……”

长孙玉珠笑道:“林门主莫用玄机,话要说得明白!”

林如雪目光如电地,盯在长孙玉珠脸上,一字一字,缓慢正色说道:“第一阵,你若得胜,林如雪便从此退隐江湖,否则,‘幽灵门’的事儿,便请长孙宫主,量力少管,但我也不会不知自爱的,定尽力约束胡小庄、鲍南山等,不让他们作出甚么伤天害理之事。”

长孙玉珠颔首笑道:“好,第一阵便如此决定,第二阵呢?”

林如雪朗声道:“第二阵,你若得胜,我便强挥慧剑,永断情丝,否则,请长孙玉珠莫再与‘江湖败子’金不换,互相缱绻!”

长孙玉珠笑道:“好,在这两阵之上,只要分了胜负,均无问题,万一其中有一阵,或是两阵均和,却又……”

话犹未了,林如雪便高傲绝伦地,仰头接道:“和算你胜。”

长孙玉珠摇头笑道:“林门主太骄傲了,慢说‘绛雪仙娃’长孙玉珠,就是‘蕊珠宫”中的任何人物,也不会接受这种不合理的便宜!”

林如雪心中暗佩对方气度,口中却淡然问道:“依你之见呢?”

长孙玉珠道:“若是成和,便应该将赌注保留,另约时地,再作第二次的较量。”

林如雪“哼”了一声,点头说道:“你说不接受我‘和算你胜’之语,便只好如此,但话要先行说明,和上一次,便再斗一次,和上十次,便再斗十次,总而言之‘绛雪仙娃’与‘幽灵门主’之间,非分出个强弱胜负不可!”

长孙玉珠深知对方如此妙龄,便身负绝技,作了一门之主,号令群豪,自然心性特别高傲,遂含笑说道:“办法既定,我们如今是否该斗第一阵了?”

林如雪道:“立刻开始,但主题要再行说明一遍,第一阵是为我而战,我若得胜,林如雪不谈武事,永隐江湖,否则,请长孙玉珠‘蕊珠’自保真如,少管‘幽灵门’的闲事!”

长孙玉珠笑道:“好,我不会忘记主题,我们在软硬轻功,掌法,兵刃,暗器,玄功中,究竟赌哪一样呢?”

林如雪道:“这一阵,既是为我而斗,应该由你出题!”

长孙玉珠摇头道:“不行,我不出题,因为我们的赌注下得太大,胜负之间必须光明磊落,不能够有丝亳贻人口实之处。”

林如雪向长孙玉珠看了两眼,默然不语,突然伸手一招。

四片树叶,凌空飞来,林如雪伸手接住,用指甲在叶上划出了“玄功”、“兵刃”、“掌法”、“暗器”等字样。

然后,把叶背向上,和了一和,递向长孙玉珠道:“长孙宫主,我们谁也不愿占丝毫便宜,抽签决定如何?”

长孙玉珠一面伸出玉手,随意拈片树叶,一面左掌突挥,把数尺以外的一方巨石,击成粉碎!

林如雪诧异道:“长孙宫主,这是何故?”

长孙玉珠笑道:“林门主凌空摄物,取叶为签,我也应该和你一样,先消耗掉一点内力。”

林如雪银牙微咬,目注长孙玉珠道:“你倒真够骄傲。”

长孙玉珠笑道:“面对骄傲绝世之人,若不也骄傲自尊,便等于是看不起这位对手!”

林如雪叹息一声道:“快动手吧,再若不动手时,我都快喜欢你了!”

长孙玉珠含笑说道:“有可爱的敌人,也有可恨的敌人,有可杀的敌人,更有可恕的敌人,就在这‘爱恨杀恕’四字之间,天惊石破,荡气回肠,足可以写成一部有孝有忠有血有泪的江湖豪侠传了……”

她一面说话,一面翻转手中树叶,只见叶上所划的是“掌法”二字。

林如雪见长孙玉珠对那片树叶皱眉,遂讶然问道:“长孙宫主皱眉作甚,莫非竟不擅掌法?”

长孙玉珠笑道:“掌法是百艺之基,只要是武林中人,谁都必加研练,我皱眉之故,是在想应否加个招数限制?或一直斗到有一方失招落败,或精疲力竭,非分胜负不可?”

林如雪想了一想,扬眉说道:“长孙宫主说得有理,本来是分出胜负最好,但因还有关系更大的第二阵待决,不宜在第一阵上,便弄得精疲力竭,两败俱伤,还是加个招数限制较好。”

长孙玉珠道:“林门主认为限制多少招呢?这没有甚么便宜可占,你不必再客气了。”

林如雪亳不思索答道:“常言道,‘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愚夫蠢汉才动辄千招,拚命死斗,我认为若在一百招中,分不出输赢上下,则彼此间的相差,也就极为有限,不妨留到下一次用别的方式解决。”

长孙玉珠道:“好,我完全同意,我们的第一阵,就以百招之数,作为极限,林门主请!”

话完,略一抱拳,气定神闲,看似未摆任何架式,其实足下不丁不八,已站好“先天无极”之式,静候林如雪发招。

林如雪笑道:“长孙宫主,此处是何所在?”

长孙玉珠一怔道:“太湖之中的洞庭西山,林门主何以有此一问?”

林如雪笑道:“‘幽灵门’开府江南,在这‘太湖’动手,林如雪身为主人,好意思先发招么?”

长孙玉珠秀眉微轩道:“常言说得好:‘不是猛龙不过江’,又道是:‘强龙不压地头蛇’,林门主既自居‘主人’,便应懂得‘主随客便’,不要骄傲得太过份了。”

林如雪笑道:“好一个‘主随客便’,林如雪遵命放肆,长孙宫主接我一招独创精研的‘幽灵请客’!”

语音了,掌势发,踏中宫,走洪门,一掌向长孙玉珠当胸拍到!

既已出手,这一招若是虚应故事,属于佯攻,便失了“幽灵门主”身份,也形成了对长孙玉珠的莫大侮辱!

故而,这招“幽灵请客”,虽然踏中宫,走洪门,看似有点大胆欺人,但却蕴藏七种变化,含有莫大威力。

长孙玉珠自然识货,一见之下,朗声笑道:“好,林门主,我承认你是位可爱对手,长孙玉珠以一式‘南海朝香’领教林门主独创绝学!”

语话声中,向林如雪合掌一拜!

这种招式,不单精绝,并含有向对方相当礼教之意!

就在长孙玉珠合掌低眉之际,林如雪一声娇叱,当空已幻出了七只玉掌,拍向长孙玉珠前身七处大穴!

虽然七幻,当然只有一真!

但这一真,可随林如雪的心意控制,攻向长孙玉珠前身七处大穴的任何一穴,至于如何变换,以真为幻,以幻为真,则完全看对方的闪避招架情况而定!

谁知林如雪掌势方幻。

长孙玉珠的身法亦幻!

眼前仿佛有七个合掌低眉的“蕊珠宫主绛雪仙娃”长孙玉珠,分别迎向林如雪七只“幽灵鬼掌”!

幻掌易,幻身难,这种精纯造诣,使林如雪眉峰立蹙!

她大惊之下,不再卖弄,漫空幻影齐收,实丕丕地一掌击向长孙玉珠当胸“将台”重穴!

长孙玉珠合十当胸的左手一收,右掌翻处,硬接一记!

好位“绛雪仙娃”,她要矜持她“蕊珠宫主”身份,不肯以双手接单手,竟在百忙之中,还撤了一只左掌!

她们虽然谁都自傲,却也谁都不敢小视对方。

在十二成力之中,都是以两成力,留防不虞,以十成力发动攻击!

妙了!

长孙玉珠与林如雪的年龄大小相若,容貌美艳难分,性情高傲类似,连功力也强弱不判!

这一掌十成力的硬接,震得双方都微退半步!

微退之后,人影立合!

这一合,是在斗快,不过转瞬之间,已是四十合照面。

又妙了!

前十合,林如雪占了先机,采取主动,不断发掌猛攻,但在第十合上,便被长孙玉珠抢回先机且在第十一合上,转取守势。

但长孙玉珠猛攻十招,也未占得便宜,在第二十招上,先机又转。

所谓“先机”,也就是“主动出击”的控制机会,恰好是十合一转,在四十招中,她们每人都两度获得这种机会,却两度均亳无成绩!

既是斗快,则招术之奇诡巧妙,必然已极度施为!

四十招开始,情况立告不同!

所谓“不同”,不是分高下强弱,而是突然由快转慢,慢了下来!

适才快得如石火电光,令人目不暇接,如今却一招一式,缓慢得不似比斗,像在喂招!

以火爆好看的程度而论,自以前者为优。

但以凶险程度而论,却是后者远胜前者!

因为在这缓慢沉重的一招一式之中,两人均凝聚了极强内力,蕴藏了无穷变化,和无限杀机!

只要谁稍为疏忽一点,或在功力上弱了半分,极可能便是“生死之判”!

“蕊珠宫主绛雪仙娃”的长孙玉珠,在“可遇天鹰,莫逢人豹,宁对狼嗥,不听狐笑,环中十剑,天外一珠,飘香雪刃,鬼魅江湖”等二十高手中,向称最为神秘,最为高明,声名犹在最杰出的“江湖败子”金不换之上!

“飞鸿仙子”林如雪的一身功力,若不出类拔萃,妙化通神,也不会被“红斑人豹”鲍南山,“玉面飞狐”胡小庄等当世魔头,推为“幽灵门”的“门主”,企图奴役武林,统一百派!

故而,她们之间,慢说是有了生死之判,便是有了些微彼强我弱的胜负之分,也将是足以震撼武林的惊天动地大事!

关系太大,慎重异常,谁也不肯把震世威名,付诸流水!

每一招,每一式,慎重拆架。

每一拳,每一足,小心施为,速度之间,怎得不慢?

刚才,那四十招,快得吓人!

如今,这六十招,慢得惊人!

她们是黄昏时在洞庭西山见面,互相协定后,前四十招,转瞬即过,后六十招,却整整斗了一个漫漫长夜!

第一百招拆罢,仍然秋色平分,亳无胜负。

但东天曙色已透。

朝阳欲起!

林如雪架式一收,透了一口长气,向那鬓间与自己有同样汗渍的长孙玉珠,扬眉叫道:“长孙宫主,百招已满,这第一阵‘为我之战’,彼此成和,你若想令如雪解散‘幽灵门’,消却胸中雄霸江湖之念,只好等待下一次了!”

长孙玉珠笑道:“好,下一次的约会,是否应该如今便定?”

林如雪点头道:“当然……”

她说了“当然”二字,微一思索,然后目注长孙玉珠道:“你和我,确实是极好对手,在拳掌方面,谁想胜谁,也非要下点苦功不可!由此而论,三月后的天方黎明,仍在洞庭西山如何?”

长孙玉珠道:“是不是仍斗百招?”

林如雪道:“倘分胜负,百招足够,若是仍无上下,便彼此再练三月,总而言之,我们三月一次,每次百招,非斗到分出高低不止!”

长孙玉珠笑道:“这既是‘为你之战’,长孙玉珠自然悉依林门主的尊便!”

林如雪凤目中精芒一闪,扬眉说道:“第一阵的‘为我之战’,业已暂告结束,我们现在就要开始第二阵的‘为你之战’了!”

长孙玉珠才一点头,林如雪又道:“这一阵要斗得特别一点,似应有个先行准备动作……”

长孙玉珠惑然道:“甚么叫做准备动作?”

林如雪笑道:“第一阵的‘为我之战’,可以说是你为天下武林之战,也可以说是为‘义’之战……”

长孙玉珠道:“不错!”

林如雪又道:“第二阵的‘为你之战’,可以说我为‘江湖败子’金不换之战,也可以说是为‘情’之战……”

长孙玉珠方投过一瞥询问的目光,林如雪继续又道:“既是为‘情’之战,所谓的‘先行准备动作’,便是‘恢复本来’,我觉得我们既为‘江湖败子’金不换拚命,就应该恢复女孩儿家的本来面目,彼此也好看看这生死情敌,究竟是甚么模样?”

长孙玉珠失笑道:“妙极,林门主是一位具有奇思妙想的妙人儿,恢复女孩儿家的形貌也好,我们就互相来个对日理红妆吧!”

话完,这两位易钗而弁的绝代侠女,竟彼此摘去儒冠,披散云发,恢复玉笑珠香的娇娃本相。

不恢复本相还好,这一恢复本相之下,竟把林如雪和长孙玉珠二人,互相看得呆了!

看得互相发呆缘故,自然是由于对方太美!

林如雪觉得长孙玉珠,美得如瑶台仙子,而长孙玉珠觉得林如雪美得如月殿嫦娥!

林如雪首先开口,长叹一声,说道:“除了武功以外,这是我第二次慨叹‘既生瑜,何生亮’了,我们两人,委实不能并立,必须一个为情而生,一个为情而死!”

长孙玉珠笑道:“如此佳人,我见犹怜,我们除了生死一拚之外,难道就没有另外一条妥协途径?”

林如雪摇头道:“没有!在你说来,或许有,但在我说来,却绝对没有!”

长孙玉珠诧异道:“林门主,此话怎讲?”

林如雪妙目中,精芒电闪,朗声答道:“胸襟狭隘,是我林如雪性格上的唯一缺点,刚才我已说过,我的卧榻之旁不容他人酣睡,换句话说,我宁可抱着一团完整的恨,也不愿获得一些残缺的爱……”

语音顿处,目光精芒更亮地,盯着长孙玉珠道:“故而,长孙宫主要小心应付了,在这次为‘情’相争的第二阵上,我不愿意再有和局的出现,而要和你一死相搏!”

长孙玉珠突然秀眉蹙紧,注视林如雪有顷,才摇头微叹道:“好花当今朝朝艳,明月何妨夜夜圆?月圆花好,毕竟强于花残月缺……”

这回轮到林如雪诧异问道:“长孙宫主此语何意?”

长孙玉珠满面神光,嫣然一笑道:“不忍好花遭风折,莫教好月被云遮!由我退出情场,自甘寂寞,把‘江湖败子’金不换,奉让给林门主如何?”

这几句话儿,含有大仁,大慧,不容易由一位初坠情网,妙龄女郎的口中说出来!

谁知林如雪偏不领情,把螓首连摇,断然说道:“不必,常言道‘当仁不让’,当‘情’更不能让!何况我们除了‘情’外,还要争‘名’,更何况林如雪一向认为爱情中微带辛酸,才够滋味!我不希望受人相让,味同嚼蜡的甜密爱情,必需依赖自己,拚命争取!”

她的话儿虽然微嫌偏执,却也不无哲理……

但语意中亳无妥协,脸上也如罩严霜,未免做得太绝!

长孙玉珠苦笑道:“林门主连让都不许我让,岂不逼得我……”

话犹未了,林如雪便冷然接道:“长孙宫主,你赶快把我视为深仇大敌,再若存上丝亳对我怜悯相让,便不啻对林如雪构成莫大侮辱,我要跃下悬崖,自尽于太湖湖水之中,把‘江湖败子’金不换,让给你了!”

说至此处,话已说绝!

长孙玉珠微叹一声,果然不再多说任何开导之语,目注林如雪道:“林门主,我们第二阵比斗甚么?”

林如雪伸手一指道:“我刚才写好的树叶还在,长孙宫主随意抽上一张,吉凶福祸便可凭天而断!”

长孙玉珠闻言,无可奈何,只得举步走过,在其余划有字迹的树叶中,随意抽了一张。

她与林如雪共同翻叶观看,只见叶上划的是“内力”二字!

林如雪点头笑道:“好,较内力,这倒干脆,谁也取不得巧,谁的内力先竭,谁就五脏齐崩,为‘情’殒命!”

长孙玉珠听出林如雪的语意,不禁骇然问道:“林门主,你对于比斗‘内力’一事,竟要选择分出胜负,但因双方功力相若,不太悬殊,难于随心控制,以致负的一方,虽告五脏齐崩,肝肠尽裂,胜的一方亦将蒙受绝大伤损,亳无侥倖的内力较功?”

林如雪道:“不错,只有这样,才没有妥协,我希望我们之间,一定要少掉一个,由一个月缺花残,另一个才能月圆花好,否则,便圆也圆得不全,好也好得无味!”

长孙玉珠向林如雪深深看了一眼,默然伸出右掌。

林如雪摇头道:“不,不在此处,我们去往崖边……”

话完,便走到一个下悬百丈的极为狭窄,并且突出湖中的崖嘴上,盘膝坐了下来!

长孙玉珠跟踪走过,向林如雪含笑问道:“林门主,你选择这样一个狭窄险恶的环境则甚?”

林如雪微微一笑,轩眉说道:“长孙宫主,我们之间,已事事开诚直说,不必再有所讳言,今日这生死一搏之后,胜者,可能是天地间最快乐,最得意的人,败者,则情已断,名已毁,即令性命侥倖尚存,也已无颜无趣,复生于世,崖下百丈沧波,岂不是她埋香葬恨的绝好解脱之处吗?”

这位“幽灵门主”,一面带着刚毅而凄切的笑容,一面已向长孙玉珠缓缓伸出右掌。

长孙玉珠面对初发朝阳,脸上一片神光,但妙目却一度凝滞,仿佛曾作深思?

她不曾说话,在林如雪对面坐下,默然伸出右掌,欲与林如雪两掌互接。

就在两掌欲接未接的刹那之间,林如雪忽一缩手,目注长孙玉珠,朗声说道:“长孙宫主,我恨极了你与我瑜亮难以共存的高超姿质,但也爱极了你的绝代风华,和盖世身手,故而在这生死未判之前,打算对你作桩承诺!”

长孙玉珠眉梢略动,嘴角微掀,仍未发话,但却从目光中流露了询问神色。

林如雪懂得她目光中含有询问,遂加解释说道:“这桩承诺就是,倘若胜的是我,死的是你,则年年今日,林如雪必与‘江湖败子’金不换来这个洞庭西山的临湖崖顶,以香花素酒,一奠芳魂!”

长孙玉珠微微一笑,手掌又伸!

这回,林如雪右掌也伸,两只细得人爱,白得诱人,美得撩人,但却均具有斩蛟屠龙,拔山扛鼎之力的柔荑素手,便互相接在一处!

这不是寻常的接合,等于是死亡的接合!

因为在这两只手儿分开时,其中一方的爱情,威望,甚至于生命,便即宣告死亡!

她们两人之间,开始是长孙玉珠表现得比较大方,曾一再欲加退让,林如雪却狷介不允。

但到了末后,林如雪倒向对方作了承诺,长孙玉珠却只是微笑不语。

两位绝代红妆的武学修为,均属傲视环宇。

她们之间的内力之拼,哪里是短时间内,能见分晓?

日出,日中,日落……

月升,月朗,月残……

已经斗了整整一天,如今是空中起了风云,满天星斗无光,黎明之前的最黑暗时刻!

一天以来,长孙玉珠真像宝相庄严的观世音菩萨般,神色安详,静如止水,垂帘阖目,几乎连眼皮都未动上一动!

林如雪起初也和长孙玉珠未分轩轾,但到了此刻,心湖中突起波潮!

因为武学修为到了她们这等火候,当然有自知之明!

林如雪心潮波动之故,是自知内力将竭!

她经过仔细估量,断定自己的残余内力,最多只能勉强度过这一段最黑暗时刻!

换句话说,天一黎明,东方透曙,“幽灵门”的门主“飞鸿仙子”林如雪,便将在武林除名,情海埋恨!

于是,林如雪的唇角上,展露了残酷笑意!

所谓“残酷”,不是对敌人“残酷”,而是对自己“残酷”!

因林如雪心胸虽稍狭窄,品格却甚高华,她不会再这将败之时,另外用下流手段!

她自知将败,也早就准备接受败后的凄惨结果,但……

常言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林如雪便是以这种心理,要作最后一搏!

她决定尽发残余内力,一震对方,倘若无功,立即纵身投湖,把爱情,威誉,统统让给长孙玉珠,免得再受五脏寸裂之惨!

由于残力无多,林如雪遂一经定策,立付实施!

她看出长孙玉珠神情安定,妙相壮严,自知这项打算,只是竭力而为,十九成为泡影!

但世间事,往往难料,世间人,也往往外强中干!

长孙玉珠外貌虽妙相壮严,宛如慈悲古佛,竟似也内力早竭……

林如雪才一发力,便发现对方身上,起了种难以相抗的瑟瑟颤抖!

她大喜之下,瞋目开声,全力一震!

长孙玉珠一声娇呻,身躯被震得宛如脱弦之箭,斜斜飞出了一丈三四,坠向百丈以下沧波湖水!

林如雪先是一喜,继是一惊,终而一怔。

一喜与一惊的情绪,几乎是相继发生,但距离那“终而一怔”,却略有间隔!

因为“一怔”的情绪之生,是由于林如雪目睹长孙玉珠的落水情况!

“百足之虫”既能“死而不僵”,则“绝代娇娃”自能“死而不丑”!

长孙玉珠是败了,她“蕊珠宫主绛雪仙娃”的绝代威誉对“江湖败子”金不换的百丈情丝,甚至于连她……自己的宝贵生命,均将在一落水后,宣布死亡,但在死亡前的姿态,仍丝亳不丑,依旧那般曼妙,像只白色鱼鹰般,头下足上,斜穿入水,并未激起了多大水纹,多高波浪!

林如雪看见了这种情况,心中的情绪,是由“一惊”转为“一怔”。

“一怔”之后,还有连锁性的惊人反应!

当然够惊人了,林如雪于“一怔”之后,失声“一叹”,然后,突纵娇躯,也自投百丈湖水!

她落水的情况,与长孙玉珠可不同了,她是全身触水,“彭”的一声,激起了巨大水纹,和高高波浪!

前文曾经交代,“洞庭西山”又称“包山”,下有无数洞穴,潜行水底,无所不通,载见县志称为“地脉”。

如今,不是在“洞庭西山”之上,而是在“洞庭西山”之下。

“洞庭西山”之上,由于“绛雪仙娃”长孙玉珠,和“飞鸿仙子”林如雪,先后飞坠百丈湖水后,已没有了人。

“洞庭西山”之下,也就是那些纵横交错的水洞之中,却不知是否由于潮水涨落之故,漂来了一具胴体。

既然洞穴玲珑,互相串通,其中总有些高出水面的陆地。

那具胴体,随水漂来,便停留在一片方圆决不逾丈的小小陆地之上。

这具胴体显然是女人,是具曲线极为玲珑的美妙女人胴体,除了“绛雪仙娃”长孙玉珠,和“飞鸿仙子”林如雪外,别个姿色稍庸女人,真还不易拥有,但究竟是她们之中的哪一位呢?却不知道。

胴体漂来时,一动不动,仿佛是已死之人?

但停在那小小陆地上,约莫顿饭光阴后,却突然动了一动!

这女人既动,自然显示了人并未死,适才是暂时晕绝,此刻业已苏醒。

苏醒后,她有两项连续动作……

第一项动作,是先把自己狠狠拧了一把!

第二项动作,是伸手向身边乱摸!

这两种动作,都不难理解!

她先拧自己之故,是想证明她自己未死!

她向身边乱摸之故,是想摸人,假如她是长孙玉珠,即便想摸林如雪,假如她是林如雪,即便想摸长孙玉珠!

道理极简单,她们落水的时间,情况都大致相同,自己既脱大难,对方也未必死,会不会同样随水漂流到了这水洞中的小小陆地之上。

摸到了……

这是时间凑巧,此刻之前,她还身边空空,如今,却被她摸到了另一具胴体。

虽然,这另外一具胴体,是刚刚随水流到!

她摸到了另一具胴体后,心中是喜是惊?

两种情绪都有,是先喜后惊,但惊甚于喜,是大吃一惊,惊得非同小可!并在惊中带有羞涩意味!

使她大惊,大惊中带羞之故,是由于性别关系!

第二具胴体,居然是个男的?

不论长孙玉珠也好,林如雪也好,一个贵为“蕊珠宫主”,一个执掌“幽灵门”,均有高贵身份,不是甚么下流轻贱的路柳墙花,她们怎肯与甚不相干的男人,睡在一起?

如今,高贵的身份,有点被屈辱了,她的身边居然躺着一个男人,而这个人居然被她异常亲昵地,摸了一把!

换在平时,这女人若是林如雪,这男人便早就死无葬身之地!

这女人若是长孙玉珠,这男人也必饱受斥责,落得灰头土脸!

但如今情况不同,那位摸到男人的女人,虽在惊怒交迸之下,却有另一种情绪的份量,比这“惊”、“怒”二字都重!

这种情绪,就是奇诧!

怎会这么凑巧,在自己落水未死,漂流水洞的情况下,也漂来了一个男人?

这男人至今尚昏迷不醒,足见也是落水后,随波漂至。

在这阴寒水洞之中,这男人的身躯,为何像烈火烤灼般,热得有点烫人?

几种奇诧情绪,使得这位女人不矜身份地,凑近娇躯,要对这个男人,看个仔细!

不看还好!

一看之下,所有的情绪,都集中起来,变成了惊,而且惊得令人失魂!

因为这男人不是寻常的男人,竟是长孙玉珠与林如雪都对他深深私恋,甘心为他“舍名”,甚至舍命的“江湖败子”金不换!

但如今的金不换,却亳不潇洒,模样儿反而有点怕人!因他口鼻中均在流血,脸色火红,只剩下奄奄一息!

看清了是金不换,更看清了他已生命垂危,一只纤手的三根玉指,便立即搭上了金不换的左手脉门。

这是当然之事,因为不论这女人是长孙玉珠,或林如雪,都会对金不换极度关心,而这两位胸罗万有,艺参造化的绝代红妆,也均深通岐黄医道!

替金不换一珍脉息,那女人也不禁呆了!

她诊出金不换既无内伤,也未中毒,只是躯体中充满了一种奇异力量,胀得血管将爆!

“这是怎么回事?”

她自言自语地,说了这么一句,便闪动目光,在水洞微弱光线下,向金不换全身审视……

“呀!”

她的脸红了,耳热了,简直有点羞不可抑!

因为她在对金不换全身审视之下,突然发现了在下体正常状况中的男性象征!

由于这一发现,她竟恍然顿悟,顿足失声道:“糟了,他定是曾中奇毒,仓皇下把那粒‘黑美人珠’,完全服食,而不知最多三分之一,便足解任何毒质,倘若服用过量,虽对真气内力方面,大有裨益,却会令人血胀欲爆,必须……发泄,变成别无他法可解的强烈春药!”

“黑美人珠”是“飞鸿仙子”林如雪赠送金不换之物,长孙玉珠也深知此珠用途,只可惜她们都未对金不换细述,也因时间匆迫,未对高小红详加说明,更由于闺阁身份,不曾对高小红解释服食过量之害!

以致高小红眼见金不换奇毒将发,命已垂危,芳心欲碎之下,急于求功地,把整粒“黑美人珠”,都喂给金不换服下!

如今,情况显然,除非有位女子,能立与金不换缱绻一番,使他泄去药力,否则,转瞬之间,这位“江湖败子”便将全身血管尽爆地,立遭惨死,化为异物!

但眼见别无人在,除非……由自己献身?

这念头本来极难决定,但时间方面,却不允许她再作丝毫犹豫!

于是,她牙关一咬,恨恨说道:“好吧,‘命’和‘名’,都可以为他牺牲,又为何不肯‘牺牲’这女儿清白?反正除他以外,我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