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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回 鬼魅争宝座 钟旭突上台

“可遇天鹰,莫逢人豹,宁对狼嗥,不听狐笑;环中十剑,天外一珠,飘香雪刃,鬼魅江湖!”

这八句歌谣,流行一时。

其流行之故,在于被编入歌谣的二十个人,全是当时江湖上响当当的正邪两道中一流人物。

“九天鹰王”严羽飞是正,“红斑人豹”鲍南山是邪。

“铁爪苍狼”郎正刚,直而性暴,“玉面飞狐”胡小庄,狡媚多谋。

“环中十剑”,是十位对剑术有极深造诣的老少武林名手,其中正邪各半。“天外一珠”在这二十高手中最为神秘,也最少在江湖走动,据说功力也属最高,她是蓬莱“蕊珠宫”的宫主,“绛雪仙娃”长孙玉珠。

“青衫狂客乱飘香”宇文狂,是风流浪子。

“雪刃红娘”卓紫娟是新寡文君。

“鬼”是“幽冥君王”阎五,“魅”是“龙钟酒魅”萧三。

“江湖”,是“江湖败子”金不换。

金不换与字文狂二人,略有相同,也略有不同,相同处,是他们均一样风姿英挺,翩翩绝世,不同处,则宇文狂是喜在酒绿灯红中痴迷狂醉的风流侠少,金不换虽有时也衣香鬓影,选舞徵歌,赌台挥金,青楼薄幸,但却是个受过太多情场挫折,名场梦醒,早已猛悟前非,参透世情的“回头败子”。

这二十个人,哪一个的威名,也都远在甚么八大门派、三大帮会、六庄、四堡等显赫一时的武林集团之上。

故事要开始了。

天在飘雪……

地在北国,时属严冬,下起雪来,自然很大,而且往往一下就是一两天,毫无片刻停止。

这场雪,是昨天凌晨开始的,起初只是宛若鹅毛般,一片、两片的飘,但等彤云密布,朔风怒号后,雪势便一阵阵的大了起来,好似玉龙斗于空中,鳞甲纷纷坠地。

第二天的近午时,雪是停了,但一望茫茫的银白色雪原,却比前天,——这场风雪之前,厚了不少。

一片白一点青一撮红。

青的在动,白的和红的静止。

青的是一个英俊飘逸,二十五六的青衫少年,和他胯下一匹神俊无比的青骢骏马。

白的,是雪原。

红的——严格说来,应该是紫的,是沁出雪中,业已凝结的一片血渍。

青衫少年的眼力好尖,在数十丈外,便看见那雪地上范围不大的一小撮红。

本来,他是奔正北,如今竟剑眉略扬一领缰绳,直奔西北,直向那点红而来。

铁蹄翻雪,转眼即至。

马到五丈以外,青衫少年目光微注便失声自语。

“咦,不仅雪上有血,雪下还埋得有人……”

人随声起,从马背腾身,并居然比马还快地,一掠五丈。

原来埋在雪中的人,一身白衣,故而远观不见,所显目的,只是她流自左股,凝结雪中的那片紫红血渍。

青衫少年以极快手法,把人从雪中挖了出来,见是个年约二十七八的美艳少妇,不单一身白衣,连发上也戴了朵白色绒花,好像是重丧守制模样。

细察鼻息,一探胸前,知这人尚未死,但从胸前未加束缚,怒放的双峰触手消魂之下,便使青衫少年领略出这白衣美妇,定是个性格豪放不羁人物。

雪原之中,不便施救,青衫少年立即脱下所着青绸为面的“火狐裘”来,裹起白衣美妇的半僵娇躯,抱她纵上马背,向距离最近的村镇驰去。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按:唐·白居易《问刘十九》)

不错,天色快晚了,云很厚,又有雪意。

小酒店中,炉子虽然生得火光“毕剥”,颇为温暖,但酒客仍然不多。

除了午间曾在雪中救美的那位青衫少年之外,只有两个乡土老儿,在炉边一面烤火,一面饮酒笑谈,和一个年约三十的灰衣文士,在窗前独坐。

那灰衣文士面貌的英俊秀逸程度和青衫少年差不多,但额间眼角,却比他多镌刻了不少风霜痕迹。

那件灰色儒衫,原属月白,因堆上了太多的酒渍风尘,才变成灰色,由此可见,他可能蹭蹬名场,浪游四方,而旅囊之中,也不十分丰裕。

灰衣文士似不怕冷,两个老者特意向炉边饮酒,他却开了窗儿,眺赏雪意颇浓的田野景色。

青衫少年为人处世,一向豪迈无伦,但是,如今却似遇上了甚么烦心之事,剑眉双蹙,连干两杯白酒,并长长叹了一口气。

灰衣文士突从业已一片两片飘舞的天空中,收回目光,瞟了青衫少年一眼,含笑自语道:“是非只为多开口,烦恼皆因强出头……”

青衫少年听得对方似乎话中有话,不禁抬起头来,向那灰衣文士,略一注目。

刚才他心中有事,独饮闷酒,根本就未注意其他酒客。

如今这一睁目,才发现那灰衣文士,虽然衣裳寒素,风尘憔悴,但眉宇之间,却隐隐透露出一种寻常人难以领略的深沉智慧和高华气质。

青衫少年有此发现,立即一抱双拳,含笑发问道:“窗外雪飘,店中人独,兄台倘不嫌弃,我要把白居易的‘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改为‘晚来天已雪,共饮百杯乎’了。”

灰衣文士毫不矜持地,应声笑道:“这是殊荣,我不会不识抬举……”

边自说话,边自己从窗口邻桌走来,在青衫少年的右侧坐下。

青衫少年道:“兄台太谦了,几杯水酒,怎说殊荣?……”

灰衣文士接口笑道:“酒不值钱,人却高贵,能作‘青衫狂客乱飘香’宇文狂的酒友,应该是我江浪的殊荣幸事!”

青衫少年向这自称“江浪”的灰衣文士凝目注视,诧然问道:“江兄台认得我宇文狂?”

江浪一笑道:“宇文狂威震江湖,名满天下,我往昔虽然无缘识荆,但今日却与你住在同一旅店中,看了你神骏无比的青骢马,用来包裹佳人的‘火狐裘’以及这副英挺绝俗的奕世风神,应该猜得出你是谁了!”

说至此处,举杯示敬,与宇文狂互相干了一杯。

宇文狂听他提起“火狐裘”裹美之事,不禁又眉头深蹙,叹了一口气儿。

江浪微笑道:“青衫狂客,是绝顶风流人物,论豪情,挥金如土,论武功,傲世无敌,怎么今日竟在这荒村酒店之中,烦心皱眉,一再叹气?”

宇文狂苦笑道:“江兄,你方才说得对了,‘烦恼皆因强出头’……”

话方至此,江浪便含笑问道:“甚么叫‘强出头’呢……难道是为了‘火狐裘’中所裹,如今还躺在宇文兄床上的那位佳人?”

宇文狂摇头苦笑,遂把自己雪中救美经过,向江浪说了一遍。

江浪静静听完,含笑说道:“仗义救人,乃是乐事,怎会反致忧烦,莫非其中另有别情么?”

宇文狂道:“我把她救到这家村镇旅店之中,仔细察看,知道她既负极重内伤,又在右股之上被人用喂毒兵刃,划破见血……”

江浪问道:“宇文兄是疗不了伤?还是祛不了毒?”

字文狂道:“她的内伤极重,于服我一粒‘紫苏万应丹’后,虽仍昏迷不醒,已可保住性命,慢慢复原,难处是外伤毒肉必须挖去,毒血也须放尽,再加良药敷治,但她受伤之处……”

江浪不禁失笑道:“宇文兄是当今武林中,最有名的风流人物,衣香鬓影,到处留情,游遍巫山,曾经沧海,对于女孩儿家的丰臀玉腿,应该看得多了,你难道还怕……”

宇文狂苦笑一声,接口说道:“寻常妇女,本无所谓,但……但我这次所惹上的麻烦主人,却身份不同……”

江浪诧道:“有甚么不同,她是王侯郡主,还是将相千金……”

宇文狂苦着脸儿,道:“我所谓的身份不同,无关富贵,她……她是位新寡文君……”

江浪“咦”了一声,道:“宇文兄不是说她如今尚在昏迷不醒中么,但你却又怎会知道她丈夫新丧……”

宇文狂接口道:“我替她诊断脉搏时,发现她右掌中握着一团东西,竟是锐可洞金穿石的‘朱纹雪刃’。”

江浪颇感意外地,失声说道:“朱纹雪刃,乃江西卓家的传家至宝,这样说来,字文兄所救之人,莫非竟是江湖中出名刁泼难缠的‘雪刃红娘’卓紫娟么?”

宇文狂点头说道:“从‘朱纹雪刃’之上,已可判断是卓紫娟,再从鬓边所戴的一朵白色绒花,略加推测,更可断定是新寡文君的‘雪刃红娘’。”

江浪“嗯”了一声,颔首道:“对,我也听说,‘白龙剑士’司马霖,中岁弃世,未尽天年,卓紫娟确实变成了新寡文君,应该替她丈夫戴孝。”

宇文狂苦笑道:“江兄请想,卓紫娟在与司马霖并辔江湖,游侠四海之际已以刁泼难缠著名,如今新寡之下,受伤处又在那部位,我怎敢不避嫌疑,为她褫衣剜肉,刮毒放血,但……”

话方至此,脸色忽变,右手二指伸处,便夹住从窗外射进的一线白光。

这线白光,并非暗器,是有人折纸成镖,用来传讯。宇文狂拆开一看,只见纸上只极为简单地写着“聊斋”两字。

江浪目光一瞥,扬眉笑道:“好,这‘聊斋’两个字儿,用得足见巧思。”

宇文狂平素一向自负才思敏捷,这时却向江浪一抱双拳,赧笑道:“江兄,宇文狂请教一声,这‘聊斋’二字,涵义何在?”

江浪笑道:“蒲留仙的这部有名的笔记中,泰半非狐即鬼,我猜折纸为镖之人,大概是提醒宇文兄对于‘狐’‘鬼’二魅,要着意提防一点。”

宇文狂剑眉一剔,目闪精光的道:“‘狐、鬼’二魅?难道‘幽冥君王’阎五,和‘玉面飞狐’胡小庄的踪迹,也会在这荒凉镇店出现?”

江浪道:“此事不足为奇,常言道:‘人生何处不相逢’,宇文兄是否曾与阎五或胡小庄结过梁子?”

宇文狂道:“我与‘玉面飞孤’胡小庄,尚属素昧生平,但‘幽冥君王’之弟阎小八,却因身犯淫行死在我手,他可能对我衔恨颇切……”

他的语音顿处,突然从远处传来几声令人心魂欲飞的凄凄鬼哭。

这时,在炉边饮酒的那两个乡巴老儿,因天色将晚,业已结帐离去。

宇文狂见座中别无他人,不须避忌,遂冷笑一声,以传音及远的内家神功,向鬼哭来处,发话说道:“是阎五么?在我宇文狂的面前,不必弄甚狡狯,若想报你杀弟之仇,便请现身一会。”

“唰”。

鬼哭来处,无人应声,远有一缕乌芒,带着破空锐啸,疾飞而至。

这回是江浪漏了一手,他轻举手中竹箸,夹住一根长才三寸有余的墨黑小箭,略加注目,轩眉说道:“果然是‘幽冥教’中信物‘幽灵鬼箭’,箭杆上并镌着‘幽冥君王阎五在离此三十里的招魂坳敬候宇文兄一会’。”

宇文狂剑眉微蹙,苦笑道:“阎五既以幽灵鬼箭,邀我相会,怎能示弱不去,但卓紫娟身上毒伤,又亟待……”

江浪接口笑道:“宇文兄倘若信得过我江浪,便请放心赴那阎五之约,救治卓紫娟之事,由我负责,等你从‘招魂坳’内,得胜而回,我包管还你一位鲜龙活跳的‘雪刃红娘’就是。”

宇文狂正对卓紫娟疗伤之事,颇伤脑筋,闻得江浪之言,急忙拱手笑道:“你我风萍一聚,气味相投,宇文狂不再客套,偏劳江兄之处,待小弟归来,再把敬百杯为谢。”

话完,青衫一飘,连店门都来不及走的,便自穿窗而出。

江浪目送宇文狂走后,双眉微轩,含笑叫道:“小红……”

窗外业已飘雪,却无人应声。

江浪笑道:“小红,别再躲了,我从那写有‘聊斋’二字的纸条儿上,业已嗅出你所惯用的‘天香豆蔻’气味……”

娇笑声中,香气微拂,在江浪的酒桌之前,飘来了一条婀娜红影。

这是一位年在二十左右的娇美红衣少女,她妙目流波地,看着江浪笑道:“金哥哥……”

江浪摇手道:“小红,叫我江浪,我有‘青衫狂客’宇文狂的面前,是用这个名字。”

那名叫“小红”的红衣少女,点头笑道:“好,这名字取得好,‘江湖浪子’和‘江湖败子’本差不多,只不过你是位经历过无数风霜、无数痛苦、无数失败,业已参透人情,识尽世故的‘回头败子’,要比那犹存纨绔气,沉醉绮罗香的‘青衫狂客’,高得多了……”

江浪失笑道:“咦,小红,你批评得有条有理,倒是我的一位红颜知己嘛!”

小红娇笑道:“莫愁红粉无知己,天下佳人尽慕君!你这位江湖浪子所吃过的胭脂,也够多了,否则,怎会在区区‘聊斋’两字之上,就嗅得出‘天香豆蔻’,知道我藏在左近!”

江浪目光转处,正色问道:“小红,我猜得可对?‘聊斋’二字,非狐即鬼,是不是‘玉面飞狐’胡小庄与‘幽冥君王’阎五互相勾结一气?”

小红点头道:“‘招魂坳’中不单‘狐’‘鬼’同谋,恐怕还有其他厉害凶邪,他们立意要把‘青衫狂客’宇文狂,整得灰头土脸,甚至留下他一条性命!”

江浪剑眉微蹙道:“我已与宇文狂订交,不能坐观他败,尤其他独入‘招魂坳’,未免太嫌势孤人单,应该赶去打个接应。”

小红嫣然笑道:“‘风流狂客’虽然人单势孤,‘雪刃红娘’却也毒深伤重,金……江哥哥一向是最懂得怜香惜玉之人,你难道就不管那位卓紫娟了?……”

江浪摇头大笑道:“新寡文君的身份特殊,我对那素称刁蛮的‘雪刃红娘’也不得不避点嫌疑,你来得正好,这为卓紫娟疗伤祛毒一事,我就交给你了!”

小红娇憨天真地,一伸香舌笑道:“能制倒‘雪刃红娘’的,必非寻常伤势,和寻常毒物,我哪里有这么大的力量,堪当重任?……”

江浪伸手入怀,取出一粒朱红蜡丸,含笑说道:“有了这粒‘百草神丹’,你应该救得下卓紫娟的一条性命!”

小红接过那粒“百草神丹”,扬眉问道:“有此罕世圣药,自然又当别论,但我为卓紫娟剜肉放血,祛毒疗伤之后,是否去到‘招魂坳’中找你?”

江浪笑道:“小丫头尽管放心,只要你办妥这件事儿,我定践昔日诺言,陪你涉水登山,寻幽访胜的畅游一月,但‘招魂坳’内,凶险无伦,你不必……”

小红不等江浪话完,便接口笑道:“不怕,不怕,我一不怕狐,二不怕鬼,灾厄凶险,更从来不放在心上,否则,江湖中人,还会把我高小红,称为‘刁蛮铁胆小龙女’么?”

江浪微蹙说道:“她不过说你剑眉,若执意要来,莫忘在‘招魂坳’外,先用‘豆蔻飘香’玄功,向我传上个暗号。”

小红笑道:“江哥哥放心,我功力修为,虽然差你甚远,但却颇有一点小聪明,替你敲敲边鼓和助助威风,大概还不会丢人现眼!”

江浪点头道:“好,那位‘雪刃红娘’,有名难缠,可能比你还要来得刁蛮,但却是性情中人,所以希望你尽量忍耐谦和,好好交上这位朋友。”

语音才落,灰影微飘,酒店之中,业已失去了他的踪迹!

“刁蛮铁胆小龙女”高小红,口中“啧啧”两声,满面佩服神色地,自言自语的说道:“好高明的‘千里户庭,缩地无影’身法,这位金——江哥哥,真是人中之龙,他与宇文狂互相呼应,合手施为,‘招魂坳’中的那些妖狐孽鬼,难免要焦头烂额的遭报应了!”

地仅三十里,已在万山中。

“青衫狂客”宇文狂的脚程再快,因为这“三十里”不是平路,尽是些高低起伏,十分难走的峰峦涧壑,足足花了他半个时辰左右。

在酒店中,天已黄昏,如今连黄昏也成了过去,眼前是一片沉沉夜色!

风,够寒,够劲,但雪意却似被风刮散,形成了一个冷而清的夜晚!

宇文狂久走朔方,地形甚熟,对“招魂坳”并不陌生,知道是在两座排云高峰所构成的一条狭谷以内。

他一连几次提气猛纵,身形刚刚落在谷口丈许以外,谷中“波波”脆响,爆出几朵绿色火焰,射在一片削壁之上。

绿火散处,璧上现出了十四个闪烁字迹,写的是:“从今莫作飘香梦,此处能招狂客魂!”

宇文狂一望而知,这两句非诗非词之语,是针对自己“青衫狂客乱飘香”外号而来,遂冷笑一声,目注谷口,朗声说道:“阎五,你既约我来此,不妨各见真章,一较绝艺,这种江湖末流伎俩不必在宇文狂的面前卖弄!”

语音才落,一阵“啾啾”鬼哭,从谷口走出了一群鬼物!

大头鬼、小头鬼、黑无常、白无常、夜叉、判官、牛头、马面等各种鬼物,真是应有尽有,他们到了谷外,静悄悄的分为左右两列,一齐恭身伸手,似是肃客入谷。

宇文狂见“幽冥君王”阎五仍未出现,不禁冷哼一声道:“阎五这厮的架子倒真不小……”

站在右边一列最前面的,正是“牛头”,他突然以极甜极脆的美妙女子语音,接口娇笑说道:“我家‘幽冥君王’不是搭甚架子,而是正在谷中接待一位身份更高于宇文大侠的特殊贵客!”

这几句话儿的听得宇文狂剑眉双轩,目射神光问道:“当世武林中,有谁的身份,能高于我宇文狂……”

话方至此,“牛头”又以娇媚无伦的语音,含笑说道:“就是与宇文大侠,一同名列当代二十高手之一的‘玉面飞狐’胡小庄。”

宇文狂嘴角一披,哂然说道:“胡小庄荡逸无行,声名狼藉,她的身份怎会比我……”

“牛头”叫道:“不公平,不公平,你们男人,镇日徵歌逐色,竟说是蕴藉风流,我们女人,稍为豪放不羁,便被目为淫贱荡逸……”

宇文狂失声一笑道:“你这位‘女牛头’,看来倒对‘玉面飞狐’胡小庄,颇为钦佩……”

那“女牛头”把头上所戴的牛头面具,连连点动地,娇笑说道:“当然,当然,宇文大侠若想知道我何以认为胡小庄的身份高过于你的原因,便请近前三步!”

宇文狂轩眉道:“好,但望你能说得有理,否则,字文狂的声名不容轻侮,枉死城中,必添新鬼,你这‘女牛头’难免要到真正的‘幽冥君王’座前,去见那位‘真牛头’了!”

他是边自发话,边自向前,等到话儿一了,三步也已走完,与那“女牛头”几乎面面相对的距离极近。

“格格……格格……”

“女牛头”又是一阵荡人心魂的“格格”娇笑声中,身上散发出一片难嗅已极的恶臭气味。

恶臭才一入鼻,宇文狂已觉神思欲昏,跟着,“女牛头”头上的那两支牛角之中,突又喷出了带着奇异香味的大片茫茫白雾!

宇文狂似想闪身,但因先嗅恶臭,业已全身无力,转眼间已被那片想不到会从牛角喷出的茫茫白雾把全身吞没……

“女牛头”又是一阵媚笑,得意叫道:“字文狂,你狂称俊客,久走江湖,怎么会这样粗心大意,难道竟忘了传诵武林的‘宁对狼嗥,不听狐笑’么?”

宇文狂在被茫茫白雾包没中,好似恍然顿悟地,失声叫道:“啊!原来你就是那“玉面飞狐’胡小……”

“砰”的一声,这位武林俊客,在“胡小庄”的“庄”字尚未出口之际,便因中毒神昏,支持不住的晕倒在地!

胡小庄揭去“牛头”面具,露出她那七分美色中带有三分狡黠的脸庞儿来,又是一阵得意的娇笑,偏过脸去,向“幽冥君王”阎五另一个兄弟阎小九所扮的“马面”说道:“九弟,不是你胡姊姊吹牛,我才一出手,名满江湖的‘青衫狂客’宇文狂便中了‘天狐勾魂臭’和‘蚩尤迷神雾’,身为阶下之囚,你替他打扮打扮,带到坳中聚盟台上,参与我们的‘狐鬼婵娟会’吧!”

阎小九所扮“马面”,恭身应喏了一声。

胡小庄娇笑又道:“九弟放心大胆的,把这‘青衫狂客’,打扮得漂亮一点,因为‘天狐勾魂臭’和‘蚩尤迷神雾’,都是我独门秘炼之物,任凭宇文狂的功力通天,也绝对无法自解的呢!”

说完,身形一飘,便撇下群鬼,独自进入那“招魂坳”内。

“招魂坳”中,江湖人物不少,并在坳中最为广阔之处,搭建了一座高台。

台中横匾,镌了“聚盟”二字,左面一方直型较小木牌,写着“狐鬼婵娟大会”字样。

“狐”是“玉面飞狐”胡小庄,“鬼”是“幽冥君王”阎五,“婵娟”二字,却代表着甚么?

其实久走江湖之人,对“婵娟”二字,应不陌生,这是段婵、段娟的姊姊之名,她们号称“断肠双红粉”,姊姊段婵是“断肠无盐”,妹妹段娟,是“断肠西子”,均精剑术,身负绝顶武功,也名列“二十高手”的“环中十剑”之内。

七日之前,在一个偶然机会之下,段婵、段娟姊妹,与胡小庄、阎五互相邂逅投缘,遂提议组合一个“狐鬼婵娟会”,结合四人之力,便可在当世武林的二十高手中,雄视群伦,出人头地。

主意虽定,但“盟主”一位,由谁来坐,却发生了小小问题,随意推选,恐难服众,若互相较艺,又恐怕伤了盟友间的和气。

最后还是听取了胡小庄的建议,把定盟大会,押后七日举行,阎五、胡小庄、段婵、段娟四人在这七日之内,谁能获得甚么奇珍异宝,或是作了甚么惊天动地大事,经过全体公认,便光荣登上“狐鬼婵娟会”的“盟主”宝座。

故而,阎五、胡小庄、段婵、段娟四人,一齐分头外出,各自施为,直到最后一日,也就是第七日上,才纷纷回转这临时决定聚盟地点的“招魂坳”内。

阎五身为“幽冥君王”,他的“幽冥教”下,一向声势不小,“玉面飞狐”与“断肠双红粉”虽属独来独往,但均名满江湖,她们互相定盟,组织“狐鬼婵娟会”的讯息,一经传出,自然相当轰动,吸引了不少江湖人物,赶来看场热闹。

有狐、有鬼,大会自然是定在夜间子正举行,执事诸人,又都是扮作各种鬼魅形相的“幽冥教”下弟子,灯光惨惨,魅影幢幢,确实把这“招魂坳”中,弄得鬼气森森,成了地狱世界。

“当……当……当……当……”

几声钟韵,突起夜空,这表示了时光已交子正,大会即将开始。

闹嚷嚷的“招魂坳”中,顿时静了下来,观礼群豪,各趋台下,“聚盟台”上,除了当中所设的一张“盟主宝座”,尚属空空以外,其余两左两右四张较小的靠椅之上,业已坐好了这场“狐鬼婵娟会”的结盟主体“狐鬼婵娟”。

左面第一席上,坐的是身量奇高,面容奇瘦,鼻尖如钩,双眼发绿,却穿了一件帝王袍服,显得极为不伦不类的“幽冥君王”阎五。

第二席上,坐的便是那位七分美艳中带有三分狡黠,年约三十上下,一身玄衣的“玉面飞狐”胡小庄。

右面第一席上,坐的是身材又粗又大,右颊上有块巴掌大小紫斑,显得丑怪无比的“断肠无盐”段婵。

第二席上坐的是位看去弱不胜风的妙龄美女,但却在“断肠双红粉”中,手段最狠,心肠最毒的“断肠西子”段娟。

胡小庄目光一扫,见各事均已就绪,遂向阎五和段婵、段娟姊妹,扬眉娇笑说道:“阎五哥,两位段家妹子,我们是谁先宣布,这七日以来的得意收获?”

“幽冥君王”阎五闪动着一双碧绿鬼眼,哈哈一笑道:“阎五忝有地主之谊,便由我抛砖引玉便了!”

说完,伸手从他所穿的帝王袍服之内,取出了一只朱红色的酒葫芦来。

“断肠无盐”段婵目光一注,失声问道:“阎五哥,你这只葫芦之上,是否铸有‘大地有泉皆化酒’七个字儿?”

阎五向那葫芦看了一眼,点头笑道:“段大妹说得不错,看来你认得此物。”

“断肠西子”段娟接口娇笑说道:“我也认得这只葫芦,号称一贮清泉,立成美酒,是‘龙钟酒魅’萧三视如性命,片刻不肯离身之物,阎五哥居然能设法弄来,应该对‘狐鬼婵娟会’的盟主宝座,有希望了!”

阎五虽然面有得意神色,但语气却仍颇谦虚地,目注段娟笑道:“段二妹不必太谦,你阎五哥业已从你的神色眼光之中,看出你有了相当收获……”

段娟的玉颊之上,双现梨涡,嫣然笑道:“没有多大收获,只是一匹马儿!”

说至此处,伸手一招。

“聚盟台”下的“幽冥教”弟子们,立刻拖来一匹全身火红的雄健死马。

阎五皱眉说道:“怎么是匹死马?”

段娟笑道:“阎五哥莫要看轻了它,这是当世武林中,相当难缠的那位女魔头‘雪刃红娘’卓紫娟的‘火云驹’呢!我与卓紫娟结有宿怨,彼此斗过三次,均秋色平分,无甚上下,这次狭路相逢,好容易乘其不备,才打了她一记断肠重手,并用‘淬毒鱼肠’,将其伤股见血,眼看卓紫娟已无可逃死,却被这‘火云驹’冒死冲来,踢我一脚,咬我一口,等我震怒之下,追杀此马转回,卓紫娟却带伤而逃,失去踪迹!”

胡小庄道:“段二妹的那柄‘淬毒鱼肠’是用七种绝毒之物,合淬而成,卓紫娟既已被你伤股见血,哪里还能再活,如今多半已到了九泉之下,与她丈夫‘白龙剑士’司马霖,彼此互相团聚去了。”

这时,“断肠无盐”段婵取出一块长约五寸,宽约三寸,厚约两寸的雪白书形玉石,向胡小庄笑道:“胡大姊,你见多识广,认不认得这是甚么东西?”

胡小庄接过那块雪白书形玉石,反覆一看,见其上既无花纹,又无字迹,不禁双眉微蹙,为之窘住。

阎五却突然想起一事,神色微震地,向段婵问道:“段大妹,区区七日之间,你竟往返两千里,去过‘天鹰巢’么?”

段婵从她那张异常丑怪的脸庞儿上,绽露出兼具佩服与得意的笑容,颔首说道:“阎五哥真是见闻广博……”

阎五把两道扫帚眉微微一皱,低声说道:“‘九天鹰王’严羽飞那老头儿,极为扎手,我想不到段大妹竟远赴‘天鹰巢’,把他这本视如性命的‘无字天书’弄来……”

段婵见阎五竟似有点惧怯“九天鹰王”严羽飞,不禁双眉微挑,“咦”了一声,说道:“‘雪刃红娘’卓紫娟还不是难缠无比?我妹子不单毙了她的马,还伤了她的人,阎五哥怎未怕事,却单单对这‘九天鹰王’……”

话犹未了,阎五已经响起了一阵纵声狂笑……

狂笑一住,目注段婵说道:“段大妹会错意了,阎五若是怕事,我又何必千方百计地去招惹‘龙钟酒魅’萧三,把他看得几乎比头颅还重的这只酒葫芦,弄来则甚?”

段婵笑道:“对,不要怕出事才对,否则我们又组织甚么‘狐鬼婵娟会’……”

“狐鬼婵娟会”五字吐出,忽然目光一飘,向胡小庄娇笑问道:“胡大姊,‘幽冥君王’已现鬼才,我们这‘断肠双红粉’也算略有所得,如今就等胡大姊表现你天狐手段的了!”

胡小庄笑道:“这次各较手段,以定盟主谁属的花样,虽由我出,但我却运气最差,空自在‘招魂坳’附近,转来转去,也找不到值得下手之人,或珍贵之物,直到不久以前,总算有了巧遇,略费心思,弄来一件活宝……”

段婵、段娟姊妹,几乎是异口同声地,诧然问道:“何谓‘活宝’?”

胡小庄满面得意神色地,扬眉娇笑答道:“假如在这次‘狐鬼婵娟会’上,胡小庄能够不落人后,甚或稍擅胜场,便完全在这一个‘活’字,因为你们所获之物,均是‘死宝’,我弄来的,却是个‘活宝’!”

说至此处,目注台下朗声叫道:“九弟……”

“幽冥君王”阎五共有兄弟三人,阎小八已因犯淫行,被“青衫狂客”宇文狂仗义诛却,如今只剩下阎五与阎小九等两个。

阎小九适才陪同胡小庄出坳,是扮作“马面”形相,如今一听传呼,便仍戴着“马面”面具,从群鬼中排众走出。

胡小庄号称“玉面飞狐”,性极淫荡,来此不久,已与这长得相当挺拔精壮的阎小九,有了“交”情,秋波一注,娇笑问道:“九弟,你把我适才交给你的‘活宝’,打扮好了没有?”

阎小九未曾答话,只是晃动着那张长长“马面”,向胡小庄点了点头。

胡小庄笑道:“抬来,抬来,把我的‘活宝’抬来,摆在这‘聚盟台’下的三丈以外。”

阎小九所扮“马面”,恭身领命,把手一招,立由那些大头鬼,小头鬼等,抬来了一具巨大木盘。

盘是圆形,径约六尺,上面钉着一个共有五角,通体以白绸覆裹,宛若绝大海星之物。

台下群雄,见了“朱红葫芦”“火云死驹”与“无字天书”之后,已自啧啧惊奇,如今这形似“绝大雪白海星”之物抬出后,更复纷纷猜测讨论。

阎五把两道深沉目光,盯在木盘上,皱眉问道:“胡贤妹是在弄甚玄虚?这究是……”

胡小庄接口笑道:“这是‘活宝’,也是我送给阎五哥的一件无上名贵的礼物!”

阎五哈哈一笑,轩眉说道:“不是向胡贤妹你夸海口,愚兄这幽冥教中,金山银海,富堪敌国,而各种异宝奇珍……”

胡小庄不等阎五再往下说,便自扬眉接道:“这件礼物,对于阎五哥来说,恐怕比金山银海,或任何奇珍异宝,还要名贵得多,五哥若是不信,我们就把它揭开看看……”

说到此处,起身走到台口,向台下观礼群豪,略一拱手,含笑说道:“各位远来,愧未接待,胡小庄敬献薄艺,以娱众兴如何?”

“玉面飞狐”名震江湖,位居第一流高手,此言一出,自然博得了台下的热烈掌声。

胡小庄微微一笑,探手入怀,取出一柄色呈墨黑,长约数寸,宛如弦月的“弧形刀”来……

段娟一见,抚掌笑道:“妙极,妙极,小妹久闻胡大姊的‘弦月十三刀’手法已入神化之境,想不到今夜却在这‘狐鬼婵娟会’上,一开眼界!”

胡小庄向段娟抛过一瞥极美极媚,极得意的眼风,右手一扬,那柄宛如弦月的“弧形刀”化成一缕寒光,冲天飞起!

这位以“玉面飞狐”之号,列名当世武林二十绝顶高手的胡小庄,一身艺业,果然惊人,“弧形刀”飞起之时,只见一弯新月,但到了五丈高空以后,却突然一散,化作十来道电掣寒芒,从南北东西等各种不同方向,宛如瑞雪纷飞,回旋飘荡而落。

但不论是怎样旋,怎样飘,或从哪一方面飞来的电掣寒芒,却全落在那具巨大木盘之上。

一柄“弧形刀”,在空中分化成了十二柄,它们距离极为均匀,深浅完全一致地,插在那通体以白绸覆裹的绝大海星周围,形成了一圈刀栅。

刀刀紧贴白绸,但却无任何一刀,把白绸损坏半点。

这种准头的拿捏,劲头的控制,以及使“弧形刀”一化十二的聚合回旋手法,委实已出神入化,而使在场的所有江湖豪雄,喝起了一声震天暴彩。

“幽冥君王”阎五一面也在鼓掌,一面笑向胡小庄道:“胡贤妹之弧形飘月刀的手法,足称当今一绝,但你向来分合之数,可以一化十三,今夜为何却少了一柄刀呢?”

胡小庄右掌一舒,掌中果然还保留一柄寒光夺目,其薄如纸的“弧形刀”。

她把这柄“弧形刀”,递向阎五,笑吟吟的说道:“第十三柄刀儿在此,我是特意留给阎五哥来使用。”

阎五笑道:“胡贤妹要我也当众献丑吗?”

胡小庄媚眼一飘,含笑说道:“阎五哥隔物伤人的‘大回旋’手法,号称盖世无双,应该不吝施展的为这‘狐鬼婵娟聚盟大会’添点兴趣!”

阎五手中“弧形刀”,略一掂量,扬眉问道:“胡贤妹在木盘之上,布了刀栅,是否要我用这最后的第十三柄刀儿,取那巨大海星的中心部位?”

胡小庄连连点头地,娇笑答道:“对,中心一刀,哑谜立揭,阎五哥便可知道究竟是件甚么‘活宝’,以及它的名贵程度,究竟如何的了!”

阎五双目之中,精光微闪,反手扬处,“弧形刀”向右上方猛力掷出。

刀出逾丈,忽然刀身一侧,转向飘飞,并未迳取木盘,竟由左下方掠地旋回,回到“聚盟台”左边台柱之处,忽然刀身一侧,绕柱一周,然后才改为直飞,更骤加速度,疾如电闪,“嗤”的一声,丝毫不偏地,打入那木盘上白绸裹覆,绝大海星的中心部位。

群豪自然也为阎五这种江湖罕见的“大回旋”手法,起了暴雷彩声!

但彩声才起便止,因为他们均发现引人注目之事……

第十三柄“弧形刀”,正中那个绝大海星的中心部位后,中刀处,立刻喷出了大量血花,洒映在白绸之上,十分狼藉恐怖!

阎五这才知道宛如绝大海星之物,竟是一个活人,用白绸覆裹,手足分开,摆成了“大”字形状,遂向胡小庄注目问道:“胡贤妹,你送给我的活宝,是人?”

胡小庄满面得意神色,扬眉答道:“是人,是阎五哥心中最想杀了泄恨之人,我并想用他来与五哥的‘朱红葫芦’,段大妹的‘无字天书’,段二妹的‘火云死驹’,一较手段,看看究竟是谁可坐上这‘狐鬼婵娟大会’的盟主宝座?”

阎五听胡小庄如此说法,知道白绸裹覆中人的身份,定必不同凡俗,微一思索,皱眉苦笑说道:“胡贤妹莫弄玄虚,此人到底是谁?”

胡小庄向台下抛了一瞥骚媚眼风,曼声叫道:“阎九弟……”

那位已作了胡小庄入幕之宾,颇获庞眷,如今正扮作“马面”形相的阎小九,立即一抱双拳,躬身待命。

胡小庄娇笑道:“九弟把你替这位‘活宝’所加添装扮揭开,让你五哥,以及所有在场的江湖好友,都看看他的庐山真面目!”

阎小九躬身一礼,走到木盘之前,拨下一柄“弧形刀”来,随手几划,白绸便告纷纷碎落!

白绸一去,全场雄豪的目光尽注,看出心窝深深插了一柄“弧形刀”业已死去的这具尸身,是个相貌极为英俊飘逸,年约二十五六岁的青衫书生。

群雄中,有人认识这副形相,不禁立刻发出了一片惊咦声息……

“断肠无盐”段婵本对自己所弄来的“无字天书”价值,颇为自诩,认为有夺魁之望,如今一见阎五在向木盘略为注目后,竟有点全身微颤起来,不禁暗吃一惊。

离座走近,对阎五问道:“阎五哥,胡大姊弄来这让你亲手杀死的‘活宝’,究竟是谁?相貌倒长得着实不俗!”

阎五以一种兴奋与迷惑交集的微颤语声道:“他就是‘青……青衫狂客’宇……宇文狂!”

常言道:“人的名儿,树的影儿”,阎五这“青衫狂客宇文狂”七字才出,立把所有在场的江湖群雄,震惊得成了鸦雀无声的一片静肃……

段婵因以前曾见过宇文狂,向木盘上满身血渍的青衫书生尸身,盯了两眼,疑信参半说道:“胡大姊!他……他真是宇文狂……”

胡小庄不等段婵话了,便接口笑道:“阎五哥对他有杀弟之恨,誓欲得而甘心,难道还会认错了人?我偶而发现宇文狂的踪迹,借了一枝‘幽灵鬼箭’,把他诱来‘招魂坳’外,因为你姊妹与阎五哥,均尚未返,遂与阎九弟扮作‘牛头’、‘马面’,出谷迎宾,悄然施展独门‘天狐勾魂臭’和‘蚩尤迷神雾’,才把这位确实具有一身绝艺,不太好斗的‘青衫狂客’,活捉生擒,送给阎五哥一刀分心,当作泄愤雪仇的名贵礼物!”

段婵恍然说道:“原来宇文狂中了胡大姊这两样最得意的独门迷神药物,才束手被擒的,这件礼物,确实送得名贵极了……”

阎五一阵狂笑,轩眉接道:“不单礼物名贵,手段也高出群伦,一个活的‘青衫狂客’宇文狂,价值自然是高出我的‘朱红葫芦’,段二妹的‘火云死驹’,甚至于段大姊奔驰两千里,从‘天鹰巢’内,辛苦得来的‘无字天书’,看来今回‘狐鬼婵娟会’的盟主宝座,要推由胡贤妹巍然高坐的了!”

段娟虽知阎五是要报答胡小庄代雪弟仇之德,但因事实上也不得不推“玉面飞狐”的这种手段最为艰难惊人,遂也离座而起,抚掌笑道:“实至名归,胡大妹不必再谦让了,请登宝座,受所有江湖友好,一同道贺!”

胡小庄满怀得意,口中略作谦逊,正由阎五、段婵、段娟推到“聚盟台”中央,方欲坐上那张装饰得极为华丽的盟主宝座之际,陡然,听得有人高声喝道:“且慢!”

这人是站在台下群豪之中,但距离“聚盟台”最远,约有三丈以外。

他“且慢”二字,“且”字是在原地发出,但“慢”字落音,却已到了“聚盟台”上。

阎五等人,本是面里陪同胡小庄走向盟主宝座,闻声才一回头,一条人影业告点尘不惊,落足台口。

他们对于来人的迅疾轻灵身法,已颇为惊奇,再一看清对方的衣着面貌,不由更互皱眉头!

原来此人头带帕首,身穿皂袍,虬髯蟹面,手持玉笏,竟活脱是一副那位专门克制鬼物的“终南进士”钟馗形相。

阎五首先问道:“足下何人?”

钟馗打扮之人失声一笑道:“阎朋友看了我这身打扮,何必还要问甚姓名?你叫我‘钟馗’,或是‘终南进士’均无不可!”

阎五目中凶芒一闪,盯了这位自称钟馗之人两眼,挑眉问道:“钟朋友此来何意?”

钟馗答得异常干脆,只有七个字儿:“斗狐斗鬼斗婵娟!”

显然,狐指“玉面飞狐”,鬼指“幽冥君王”,婵娟则指“断肠双红粉”,以一个不见经传之人,敢独向位列当世一流名家的四大高手挑战,这份胜慨豪情,胆魄气势,不由把胡小庄、阎五等人,都听得为之一怔。

胡小庄笑道:“尊驾豪情可佩,常言道:‘不是猛龙不过江’,‘不是猛虎不下冈’,狐鬼婵娟,一齐候教,但不知你想怎样斗法,先要斗谁?是看中了阎五哥‘森罗十八解’?段大妹的‘断肠搜魂指’?段二妹的‘淬毒鱼肠’?抑或我胡小庄的‘天狐勾魂臭’,‘弧形飘月刀’呢?”

钟馗答覆得比上次的“斗狐斗鬼斗婵娟”七字,还要来得来脆:“斗宝!”

胡小庄不解地问道:“斗宝?斗什么宝?”

这回,那位钟馗才正常答话地,应声说道:“方才你们又是‘火云驹’,又是‘无字天书’,比斗得好不热闹,我遂也有点见猎心喜!”

“断肠无盐”段婵深深觉得此人面对四大高手,竟毫无怯色,气质太以高华,遂一面密切注意对方的一切动作,一面冷声发话问道:“你有什么值得夸耀的罕世奇宝?”

钟馗又恢复了他那最简单的答话习惯:“人皮面具!”

段婵失笑道:“谁身边不带有几副人皮面具……”

一语未毕,便被钟馗截断话头道:“我的人皮面具,与众不同!”

“断肠西施”段娟在旁问道:“怎么不同?难道你的人皮面具能够防毒,或刀剑难入不成?”

钟馗摇了摇头,忽然吟道:“千里离人思便见,九泉眷属死还生……”

这两句诗儿听得段婵、段娟等人有点莫名其妙。钟馗见了她们的诧异神色,笑了一笑道:“换句话儿说吧,我的人皮面具,可以使活人变死,死人变活!”

阎五冷“哼”一声道:“尊驾何故出大言,区区一副人皮面具,会有左右人的生死之力呢?”

钟馗怪笑道:“阎朋友,莫要不信,我既来斗宝,自然会当众表演……”

胡小庄也决不信一副人皮面具,能有那大魔力,柳眉一挑,冷笑说道:“尊驾请表演吧,只要你真能拿出这样一副具有神奇功用的人皮面具,我便把那盟主宝座,让给你坐!”

钟馗笑道:“胡姑娘快人快语,适才我在你欲坐上盟主宝座时,高呼‘且慢’,正是此意!”

阎五沉声道:“真功夫人人钦佩,嘴把式不值半文,尊驾既要斗宝争胜,应该把你所称可以生死人而肉白骨的人皮面具,取出来了。”

钟馗笑道:“我的人皮面具早已取出,只是瞒过了诸位的高明法眼,使你们懵然无觉而已。”

段婵向他身上,一再打量,皱眉问道:“莫非尊驾脸上……”

钟馗连连摇头,接口笑道:“不在我的脸上,是在他的脸上……”

边自说话,边自向台下木盘上,心窝深插“弧形飘月刀”的“青衫狂客”宇文狂的遗尸,指了一指。

胡小庄号称“玉面飞狐”,自是极富机心之人,见状不禁眉头一皱,向台下高声呼叫道:“阎九弟。”

“马面”又从各形各状的“幽冥教”群鬼之中摇摇晃晃走出,向胡小庄遥一抱拳。

胡小庄高声道:“阎九弟,你去仔细看看,宇文狂的遗尸之上,有没有戴着一副人皮画具?”

“马面”走过,向宇文狂遗尸脸上,细加察看,并用手摸了摸,方对胡小庄点头示意。

胡小庄知晓事不太妙,暗向“断肠双红粉”段氏姊妹,一施眼色,示意她们监视钟馗动态,并对台下叫道:“九弟请把宇文狂脸上的人皮面具揭掉,看看他究竟是不是位列当世武林二十高手之一的‘青衫狂客乱飘香’?”

“马面”应声伸手,果然从那具尸体脸上,揭下了一层人皮面具。

这层面具一揭,“聚盟台”上的阎五与胡小庄二人,以及台下的所有“幽冥教”弟子,都不禁大惊欲绝!原来那尸体只是戴了一副与宇文狂貌相酷似的人皮面具,实际上的死者,却是胡小庄新近宠爱的面首,阎五的仅存幼弟阎小九!

阎五万分震惊之下,不怒反笑,目注胡小庄,一挑拇指,赞道:“胡贤妹,你真是好高明的手段,送得这个好丰富的礼物,居然让我在众目睽睽之下,亲手用你‘弧形飘月刀’杀死了我唯一仅存的同胞幼弟!”

胡小庄应该把“玉面飞狐”的外号,改称为“紫面飞狐”,因为她的那张娇艳骚媚的脸庞儿,竟已羞惭愤恨得成了猪肝色泽!

她强加忍耐,不理“幽冥君王”阎五的讥嘲责询之语,柳腰一拧,纵落“聚盟台”下,向那“马面”,厉声问道:“你是何时假冒了阎九弟的身份?”

“马面”一向只是躬身、抱拳不曾开口,经胡小庄这样一问,才以一种陌生清朗语音,含笑答道:“在‘招魂坳’外的‘马面’,确是阎小九,戴了面具,裹了白绸,代替宇文狂兄绑上木盘后,便换了区区在下,关于宇文狂的面具,他早曾摹下,随身带着,但对于阎小九貌相,一时之间,却不易装扮得维妙维肖,这具‘马面’头罩,帮了个大忙,我只要暂不开口,你这位十分狡刁,不易蒙骗的‘玉面飞狐’,便把我当作是你的枕席新庞,不会起丝毫疑惑的了……”

胡小庄银牙微咬,沉声问道:“我的‘天狐勾魂臭’和‘蚩尤迷神雾’都是我独门秘制……”

“马面”连摇双手,截断胡小庄的话头笑道:“在下深习岐黄,最擅解毒,只消两粒灵丹,便轻而易举地,替宇文狂兄,解除了迷神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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