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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弘又念声佛号说道:“真所谓‘九界无边,众生难度’,既不相信,我就让你这条不开眼的孽龙,开开眼吧!”

话完,指着林中一株粗如人腰的夭矫古树笑道:“此树如龙,你先看看我这‘降龙法木’的‘隔空’威力!”

边自说话,边自举起他所谓的“降龙木”来,隔空一挥,一阵旃檀香味拂处,那株夭矫古树,果告“砰”然折断!

龙震天是武学行家,知道那是一株松树,木质甚韧,树身又粗,以自己功力,纵在树干上挥掌猛击,也无法立告震折,如今对方只一凌空挥木,便生出如此惊人劲道,委实是神奇之至!

他心中方在惊奇,大弘又指着被他预置路边的那方青石笑道:“此石如龙,你再看看我这‘降龙法木’的‘着物碎石’威力!”

说话之际,手中“降龙木”已然抛起,等到话完,木落石上,果然怪事发生,不单青石立告四分五裂,并还几乎成了石粉!

大弘见了龙震天目瞪口呆之状,呵呵笑道:“第一次‘以木试木’,第二次‘以石试木’,都不算数,第三次应该实在一些,我要‘以人试木’!只要你这条浙东孽龙,禁得起我‘降龙法木’的轻轻一击,就表示道行深厚,可以升格,作一条行云布雨的八部天龙了……”

“飕……飕……飕……飕……”

这不是暗器破风声息,这是龙震天听得大弘要“以人试木”,心寒胆颤,拔腿开溜,跑得飞快的衣襟带风之声!

等到大弘有声有色地,把一套预拟台词说完,龙震天早已身形消失,跑得无影无踪!

一阵“哈哈”,大空、大慧笑得捧着肚皮从林中走了出来,大慧是扮作“伏虎罗汉”形相,向大弘所扮的“降龙罗汉”,合掌一拜道:“尊者的道行真高,我看你根本用不着降魔法物,就光凭两片嘴皮子,也可把一条真龙吓跑……”

大空笑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之语,一点不差,我们和海小天交上朋友之后,连嘴皮子都被他陶冶得滑溜许多!不过,这若被寺中方丈说来,却是妄造‘口孽’,不戒‘谎语’,可能受责,甚至于要‘面壁’呢!”

大显合掌笑道:“江穿云和龙震天,心胆皆裂,经过他们这一宣扬,别的江湖败类,未必再敢追踪,海小天可以平安到达‘关家堡’了。”

大弘笑道:“海小天一向言出必践,他说来‘少林’,便一定会来,来了更一定会‘闹’!我们还是先回寺去等他,并略作准备,免得这位胆大包天的小魔头,把事儿过分闹大,无法下台才好。”

大空笑道:“方丈在定中生慧,说将有大劫,但也有意想不到的天降福星!故而,你说海小天是小魔头,我却说他既与我们有缘,可能和那仁义任侠的关少堡主,都是苍天特降的‘少林大福星’呢!”

大慧、大弘、大空、大显等四名少林小僧,深恐海小天独去“少林”,闹出大事,一齐匆匆赶回“少林”之举,只算是猜对一半。

因为,海小天的确是在“闹事”,并是“闹了大事”,但却不是在“少林寺”,而是在“关家堡”。

大显到说得对了,海小天人既滑溜腿又快,趁着四位少林小僧,替他巧摆“小小罗汉阵”,阻挡追兵之下,连夜兼程,如飞猛赶。

一到地头,看着“关家堡”那份气派,起初真有点自惭形秽,羞于向前。

但想起段天心所托付事关重大的那粒蜡丸,海小天也只好硬起头皮,走上前去,向堡门值役之人,抱拳笑道:“这位大哥,请劳驾通报一声,就说是在下海小天,奉了一位段姓姑娘之命,有急事求见关少堡主。”

一来,海小天嘴甜,逢人便叫“大哥”,二来,“关家堡”在江南地面,威望虽高,但无论在关承祥、关长风,或骆驼的管理之下,从不仗势欺人,故而,海小天通名之下,虽然名不惊人,那位堡门值役,也相当客气地,向他含笑说道:“小兄弟来得不太凑巧,堡主近来,不理琐事,大少堡主因事外出,今日不在堡中,二少堡主也正在后堡练剑,不许轻加惊扰,我替你通报骆驼总管好么?”

原来,海小天确实到得不巧,这一天正是关长风在“松竹崖”“长青洞”内,从那松竹老人,参炼“天风七式”之期。

海小天因知段天心所托之事甚急,遂皱眉问道:“请教大哥,我关长风关大哥要何时才会回转‘关家堡’呢?”

那堡门值役之人,委实不知关长风会在何时回堡,关管方自苦笑,骆驼恰好自堡中走出。

这位与堡主关承祥,几乎平起平坐,并不被关承祥视为奴属的特殊总管,自属老江湖,阅历极丰,一听海小天对于关长风的称呼,便走将过来,含笑的问道:“这位小兄弟,和我家大少堡主的交情满不错吧?”

海小天已知此人姓骆,身分乃“关家堡”中总管,遂拱手笑道:“回骆大叔的话,我叫海小天,和关大哥虽是初交,但感情确实不错,他爱我胆大机伶,我则敬重他是条‘江湖之龙’,仁义如天的血性汉子……”

骆驼抚掌笑道:“好一个响亮恰当的‘江湖之龙’,我代表我家大少堡主,谢谢海小兄弟送给他光荣外号……”

海小天又抱拳作揖道:“骆大叔,我有要紧的事,急于见关大哥……”

骆驼不等海小天把话讲完,便摇头接道:“再急也没有用,你关大哥在一处隐秘所在,日夜不懈,痛下苦功,今天是第三夜了,不到明天日出,你不可能在‘关家堡’中,看见他的!”

海小天闻言之下,不禁愁眉苦脸!

骆驼笑道:“海小兄弟,我请你喝顿酒吧,常言道:‘事大如天醉亦休’,何况当你酒酣饭饱,一梦醒来,也该可以看到你的关大哥了!”

海小天着实机伶,看出骆驼权力不小,自己虽与少堡主结交,但对于这位“关家堡”的总管,下点工夫,套点交情,包管也只有好处,决无坏处。

利害一明,立即点头笑道:‘好,好,既承骆大叔看得起我,海小天哪有不识抬举之理?不过我人小量浅,恐怕不能陪骆大叔喝得尽兴……”

骆驼接口道:“我也不敢漫无节制地尽量喝醉,因为江湖中最近多事,难保不会有些不开眼的牛鬼蛇神,放起一把野火,也烧到‘关家堡’来。”

海小天喜道:“少喝更好,我身上还有一小瓶‘猴儿酒’,便孝敬骆大叔吧!”

骆驼怪叫一声道:“猴儿酒,太难得了,是从哪里来的?”

海小天俊脸通红,从腋下伸了伸手,低声答道:“不敢瞒骆大叔,是……是从‘小路’来的。”

骆驼倒对海小天十分投缘,颇为喜爱,携着他的手儿,同入“关家堡”,一面走向自己居处,一面呵呵笑道:“我不是甚么道学之士,讲究饥不食嗟来之物,渴不饮盗泉之水,纵是‘小路’来的,‘猴儿酒’仍属罕世佳酿,自可大解馋瘾!海小弟年龄虽小,神通不小,你所谓的一小瓶‘猴儿酒’,是走人的‘小路’?还是走猴子‘小路’?”

海小天笑道:“骆大叔看见过猴子酿酒,还会用瓶装么?”

骆驼似是自笑自己老胡涂了,伸手在头上轻轻拍了一下道:“这个人既能身藏‘猴儿酒’,必非常人,而海小弟居然还能动到他的脑筋,走了他的‘小路’……”

海小天不等骆驼往下再说,便接口笑道:“回禀骆大叔,这件事儿,不是我手脚溜滑,只是机缘凑巧,捡了个现成便宜而已……”

说话至此,恰好业已走到骆驼居处,骆驼遂开了房门,伸手肃客,并向海小天笑道:“海小弟请,我们一面喝酒,一面慢慢叙话,让我听听你是怎样捡了这桩现成便宜?……”

话方至此,目内神光一闪,又复笑道:“海小弟,我的江湖阅历,还不算差,或许能猜个八九?你这桩‘猴儿酒’的便宜,可能捡自方外人,不是和尚,便是道士!”

骆驼是边自笑语,边自取出酒菜等物,款待海小天。

但他刚把杯盘碗筷摆好,海小天已笑嘻嘻地说道:“骆大叔果然江湖老到,只可惜这猜测谜底火候,还差了三分之一。”

骆驼方自一愕,海小天又复笑道:“所谓方外外,不外和尚、道士、尼姑,骆大叔偏偏只说了和尚、道士……”

骆驼怪叫一声,截断海小天的话头问道:“如此说来,这一小瓶‘猴儿酒’的原主,难……难……道是个尼姑?”

海小天一点头,骆驼又神色大变问道:“不……不会是个年龄甚高,但面色红润,十根指头,又长又白,颈间套着一串‘碧绿’的灰衣比丘尼吧?”

这回轮到海小天惊奇起来,大眼双瞪,失声问道:“骆……骆大叔,你……你怎么知道,难道当时你……你也在近处么?”

关家堡中,自然不乏美酒,骆驼是以二十年陈绍“女儿红”,款待海小天,一面替他往杯中斟酒,一面苦笑说道:“海小弟,你是聪明人?怎又糊涂起来?我若在旁,眼见此事,如今怎会问你?更可能半途中便加截止,不允许你前来‘关家堡’了!”

末后一语,着实把海小天吓了一跳,方待动问,忽似有悟,“哦”了一声说道:“莫非那项挂‘碧绿念珠’的老尼姑,是个凶恶魔头,我不应该拿了她的东西,跑来此地,会……会替‘关家堡’惹祸上门?”

骆驼长叹一声,向海小天摇手说道:“事已发生,悔又何益?那尼姑确实太以难缠,但凶不凶恶?以及是否魔头?却还暂时难作定论!海小弟不必心慌,先饮上几杯‘女儿红’,压压惊儿,对我细说经过,再衡量因应之道!”

海小天听了骆驼这样说法,只得端起酒杯,一倾而尽,并向骆驼拱了拱手,照照杯底。

骆驼见他饮得甚是豪迈,越发喜爱,遂又替海小天把杯中斟满,并含笑说道:“海小弟,琐事废话,不必多提,你只把怎样捡了那‘猴儿酒’的便宜经过,告我便了。”

海小天笑道:“经过十分简单,毫无奥妙,那位老尼姑独自饮酒,醉倒路边,身旁有只小小玉瓶,我因偶然发现瓶中所贮,竟是极为难得的‘猴儿酒’,遂一时嘴馋,破了清白戒,起了窃盗心,终于伸出了第三只手!”

骆驼伸手道:“海小弟,贮酒玉瓶,给我看看,希望那玉瓶盖,不要形状过份特别,像只‘小小金铃’才好!”

海小天这回真是惊奇得无以复加,瞠目注视骆驼问道:“骆大叔,你……你!你不要骗我,当时你大概出堡有事,恰好走在近处,目睹我作这不肖之事。”

说话至此,已从怀中取出一只瓶盖形似金铃的绿玉瓶,放在桌上,玉瓶色作淡绿,瓶身镌有“袁三酉”三个深绿字的隶书小字。

骆驼一见这只小小玉瓶,双目之中,突然掩饰不住地,显露奇异神色!

所谓“奇异神色”,是两成惊奇,三成贪婪,以及五成畏惧!

海小天并未发觉骆驼的神情之上,有这多变化,只向他笑嘻嘻地说道:“骆大叔,你设法开开瓶儿,把瓶中为量不多的‘猴儿酒’,享用了吧!”

“设法”听得骆驼一怔,目注海小天道:“海小弟,你没有开过这只玉瓶?”

海小天苦笑道:“―来这金铃似的瓶盖,与瓶身合得太严,盖得太紧,二来这玉瓶的玉质绿润,我生怕用力蛮开,弄坏可惜,也容易把仰慕已久,求之难得的‘猴儿酒’,泼地糟蹋,故而,始终只曾把玩,不曾开启,骆大叔是经多见广的老江湖,您吃的盐,比我吃的饭多,您走的桥,比我走的路多,还会没有法子开这玉瓶盖么?”

骆驼吸口清气,慢慢使神色恢复正常说道:“你既不曾开过瓶盖,怎么知道瓶中所贮,竟是‘猴儿酒’呢?”

海小天毫不客气地,自斟自饮,又是一杯“女儿红”下喉,向骆驼伸出三根手指笑道:“有三个理由,第一,我曾听那老尼姑在醉倒之前,曾自言自语说是‘酒已喝够,可以省下那瓶猴儿酒来,在前不巴村,后不巴店时的万一解渴之用’……”(校对按:“前不巴村,后不巴店”,出自明·施耐庵《水浒全传》第二回:“小人子母二人贪行了些路程,错过了宿店。来到这里,前不巴村,后不巴店,欲投贵庄借宿一宵,明日早行。”)

骆驼点了点头,海小天继续说道:“第二,玉瓶分明镌有‘袁三酉’的字样,‘猿’‘猴’应算同类,‘三酉’相加,也恰好是个‘酒’字……”

这回,骆驼却听得连连摇头,海小天神色一怔,又复叫道:“第三,这玉瓶瓶盖虽未开启,但细嗅之下,仍可嗅出瓶中所贮液体之物的百花香气,骆大叔不要摇头,你且仔仔细细地,嗅一嗅看!”

海小天是边自说话,边自取起那只小小绿色玉瓶,向骆驼鼻间递来。

骆驼如避蛇蝎,赶紧闪了开去,摇手说道:“不必,不必,慢说是嗅,我连摸都不敢摸它一下!”

海小天皱眉道:“骆大叔,我保证这瓶中绝不是‘毒’,也不是‘蛊’,香息芬芳,嗅起来令人神怡气爽,味道好得很呢!您是老江湖了,总该相信,海小天人在‘关家堡’中,不会愚蠢得出甚么点子,卖水江头,弄文孔府,关夫子门前耍大刀吧!”

骆驼苦笑道:“海小弟太以言重,我怎会对你有所怀疑?只是叹我生来福薄,慢说是拥有奇珍,连略加把弄赏鉴,都恐怕会折了寿算,招致大祸!……”

说至此处,见海小天已满面错愕,遂顿住话头,手指桌上的绿玉小瓶又道:“来来来,海小弟请先把这玉瓶收起,我们慢慢喝完这一坛,也还可以将就入口的二十年陈绍‘女儿红’,你关大哥便可能回转‘关家堡’了。”

海小天是眉毛会跳,耳朵能动的绝顶聪明人物,心知自己从老尼姑身边偷来的这只绿玉小瓶,其中必有重大秘密,甚至于还蕴含有某种凶险!

但此时若向骆驼探询,根据他适才的神色表现,必然问不出究竟,不如索性装个胡涂,良好机缘,再求大白真相!

主意一定,他便毫不讨厌啰嗦地,仍把那只小小绿色玉瓶,揣入怀中。

骆驼看他一眼,嘴角微掀,似乎欲言又止。

海小天举杯笑道:“骆大叔,我关大哥一身精绝武功,你身为‘关家堡’的总管,定也是此道高手,能不能教我几招,免得在江湖中混饭吃时,老是受人欺负!”

骆驼失笑道:“海小弟,以你这身根骨,人又聪明,若肯下点苦功,纵无大成,也是江湖名手!我想……”

“我想……”二字方出,神色忽凝,在座位上微一扭身问道:“刚刚走进跨院的是谁?难道是大少堡主?‘长青洞’小别三日,你进境甚多,足下之轻,几乎已使我发生错觉了呢!”

骆驼的语音方落,他所居住的这跨院之中,已响起关长风的豪朗笑声说道:“驼叔,我便是因专心一志,颇有进境,才蒙松竹老人嘉许,准予提早半夜回堡,听说我这次出游,所交结的一位好朋友海小天小兄弟来找我了?”

人未进门,先提海小天,这份真挚友情,真使海小天十分感动!

故而他立即应声笑道:“关大哥,我在这里,正蒙骆大叔厚待,大喝他的二十年陈绍‘女儿红’呢!”

人影电闪,关长风从庭院中,抢进门来,向骆驼叫了一声“驼叔”,然后便双手把住海小天的肩头,一阵摇撼,对他盯了两眼,含笑说道:“海小弟,你一路之上,大概太以辛苦,并饿坏了吧?怎么好似略微消瘦也晒黑了些?”

海小天笑道:“穷是穷点,但幸好我还能骗吃骗喝,又会偷鸡摸狗,总算混到此处!如今有了关大哥和骆大叔的照应,不须调养几天,又会是个白白胖胖的海小天了!”

关长风在海小天身旁,坐了下来,以极关切的神色问道:“海小弟,我想知道……”

他本想询问段天心的伤后情况,但觉微有不妥,遂略顿语音,改口说道:“我想知道……你找着你师傅丁老爹,和你丁香师姐没有?”

海小天面带愁容,摇头答道:“一时之间,毫无我师傅和丁香姐的下落可寻,只……只好慢慢打探……”

说话之间,并从桌下把段天心托他带给关长风的那粒蜡丸,悄悄递了过去。

关长风神色方愕,海小天又用脚儿对他轻轻碰了一下。

关长风虽然比不得海小天那等八面玲珑,但也立即知道这粒蜡丸,关系极重,并还事属机密。

他遂悄然接过蜡丸,向骆驼笑道:“驼叔总管堡中琐务,累了一天,也该早点休息,我邀海小弟去我书房喝酒,并和二弟引见,让他们聊聊天吧!”

骆驼笑道:“好,好,今天不算,赶明儿我命人弄点上好野味,再替海小弟正式洗尘!”

海小天站起身形,向骆驼拱手称谢,正待随关长风出室,骆驼却拉得他慢走两步,压低语声说道:“海小弟,你那只绿玉小瓶,关系极重,不能丢掉,也不能随便打开,且好好带在身边,万一在江湖中再遇上那老尼姑时,便原封不动,好好退还给她,或许便逃过一次灾难?!”

海小天连连点头,记在心中,谢过骆驼指教,抢步追上关长风,见他正对那粒蜡丸,有点呆呆发怔?

海小天失笑道:“关大哥,你发怔则甚,怎不打开看?这是段姑娘要我星夜急赶,送给你的……”

关长风越发惊奇道:“星夜急赶?这……这蜡丸中,写……写的是甚么话儿?……”

海小天“噗哧”一声笑道:“关大哥怎不见这蜡丸,还完完整整,未经偷阅,段姑娘带给你的体己话儿,我好意思看么?”

关长风心知段天心必有急事,遂等不及回到自己书房,立即捏开蜡丸,就着月色,在院中观看蜡丸内所贮信件。

谁知不看还好,这一看之下,竟看得关长风为之剑眉连轩,脸色大变!

海小天一向反应敏捷,发现关长风的神色有异,失惊问道:“关大哥,段姑娘不是伤愈毒袪了么?难……难道又……又起了变化?……”

关长风方待答话,忽然瞥见关少风练武方毕,手执“避尘剑”,方自后堡走来,遂招手叫道:“二弟你来,我替你引见一位朋友,就是我曾向你一再提过,古灵精怪,八面玲珑的海小天呢!”

关少风大喜,抢步赶过,向海小天上下打量两眼,伸出手儿笑道:“我叫关少风,年龄虽只比我大哥小两岁,但不论文才、武功,和江湖阅历,都比他差得多了!”

海小天也颇爱关少风的豪爽直率,握着他的手儿笑道:“你只比关大哥小两岁,我便应该叫你关二哥了……”

关长风心有急事,不耐烦他们互相寒喧,遂向关少风正色说道:“二弟,我有急事,必须立即出堡,约须明晨始返,海小弟刚刚到达,也不能过份慢待,你替我代作一夜主人如何?他所知道的江湖中奇闻怪事极多,你又一向爱听,可能等我回堡之时,你们谈得投机,喝得有兴,还不曾上床睡觉呢?”

关少风眉飞色舞笑道:“大哥要我招待海小弟,你可找对人了,他若怕喝烈酒,我去向驼叔要点陈绍,他若爱喝烈酒,我就去把爹的‘杏花汾白’,或‘贵州茅台’,悄悄偷上一坛,酒菜更不发愁,秋菊那鬼丫头的厨下手艺,‘关家堡’中,她若甘居第二,就没有敢居‘第一位’了!”

关长风一伸手道:“把‘避尘剑’也借我一用!”

斗少风一面递剑,一面诧然问道:“大哥到底是出堡何事?你的‘吉羊剑’,不也相当锋利……”

话犹未了,关长风人影电闪,业已到了数丈以外,只传来留给海小天的简短语音道:“海小弟,对不起,请你纳闷片刻,咱们天亮细叙……”

海小天当时着实有点纳闷,但他是聪明绝顶之人,立刻先回想到段天心托带蜡丸,嘱咐自己,务必星夜急赶,不可耽延,又回想到随同关长风,前去“不归苑”时,段天心揭露她身是“七星会”的“摇光堂”堂主,并代“七星会”恳求关长风义助搭救兵部侍郎的独子尹至中一事……

海小天猜得对么?

海小天猜得对了,简直半点不错!

这里是一处极幽僻的山径,但幽僻山径上,却突然出现了十数骑人马,和一辆囚车。

那十余骑人马,都是东厂锦衣卫,由一名官居“百户”,武功也还相当过得去的邬通率领,囚车中,加有足镣手铐的瘦削书生,正是兵部尹侍郎的独子,关长风的儿时旧友尹至中。

人马到了一处草树茂密所在,陡然响箭横飞,伏兵四起!

八九名江湖人物,横刀劫囚,为首之人,居然是换了男装的段天心!

邬通大惊,挥手命众锦衣卫护住囚车,自己跃马当先,厉声喝道:“大胆狂徒,知不知道囚车中是发配岭南的钦命要犯,难道你们要造反么?”

段天心因作男装,故意把语音放粗,冷笑说道:“上欺天子,勾结海盗,下压百姓,残害忠良,不知是谁在想造反呢?你们若是真把尹公子流配岭南,无人不尊国法,但如今既想中途加害,热血沸腾的江湖义士,也就不得不为了天理人情,伸伸手了!”

邬通想不到对方不单深知机密,并还言词犀利,语语如刀,但又不得不辩,喝道:“胡说,你怎么知道我们会中途谋害钦命要犯……”

段天心哂道:“暗室欺心,哪里逃得过神目如电?董千户已奉梁芳密令,兼程赶来,等他一到,你们就下手了……”

说至此处,语音略顿,目光环扫一干蒙面同来的江湖义士喝道:“董千户转眼就到,此人功力颇高,我们必须在他赶到之前,救出尹公子,诸位下手要快,对于这般祸国殃民的东厂狼虎,不必再留情了!”

话音一了,一场快速而兼惨烈的群殴,立告开始。

押解尹至中的这些锦衣卫,因准备中途害人,均经挑选,身手不弱,尤其是官居“百户”的邬通,出身江洋巨寇,居然缠得住段天心,不见十分逊色,使她无法逼近囚车。

就在此时,远远有一道火箭,飞起高空。

邬通脸上,立见喜色,段天心知晓董千户已在数里之外,眼见关长风未能赶到,必将功败垂成,不禁急得顿足自语说道:“他……他的人呢?他……他……他是江湖之龙,不……不……不会……”

一面咬牙自语,一面正待施展撒手绝学,与邬通拼命之际,一条黑衣蒙面的夭矫人影,突从山壁上,飞降当场,手中剑光如电,一式“天风拂野”,便使力护囚车的两名凶恶锦衣卫,分别洞胸断头,尸身跌出!

尹至中在囚车中叹道:“董千户老贼就到,此人凶毒无比,所带高手必多,诸位盛情心感,不必再管我了……”

黑衣蒙面人低声接口说道:“至中兄,不要泄气,我是长风,快跟我走……”

语及剑及,以手中“避尘剑”的罕世锋芒,劈开囚车,以及尹至中身上的手铐脚镣!

段天心见他业已得手,口中一声轻啸,那些蒙面江湖义士便都无一恋战,全都隐入了草石林木的暗影之内!

邬通无从追赶,正自急得面色如土之间,一片泼风似的蹄声,已有四匹快马驰到!

当头一匹黄膘马上,坐着一位倒提厚背双环锯齿鬼头刀的神态威严之人,正是奉了梁芳密令赶来,官职不小,贵为“千户”的董百万。

他―见破碎囚车,暨锦衣卫伤亡情况,不禁神色一震,勃然问道:“这是怎么回事?难道竟……竟有甚么大胆之徒,动了差事?”

邬通面色如土,抱拳一礼,躬身答道:“卑职‘百户’邬通,参见‘千户’董大人,适才有江湖强徒,纠众劫囚,卑职虽与属下,尽防护力等,但众寡不敌,钦犯尹至中,终被劫去,尚望董大人鉴请谅宥……”

董百万听得不耐烦地,脸色一沉,摆手说道:“少说无聊废话,大胆拦杀官差,劫走钦犯尹至中的,是些甚么人物?”

邬通苦着脸儿道:“都是些陌生江湖人物,不知身分,卑职只仿佛从挟走尹至中的那面黑衣人口中,曾听过‘我是长风’四字。”

董百万双眉一轩,突然哈哈大笑!

这一笑,把邬通笑得宛如丈八和尚,摸不着头?

董百万目注邬通,扬眉笑道:“邬通,你所听得的这‘我是长风’四字,乃是可以追缉钦犯的极好线索!因为关承祥的长子,便名叫‘长风’,他家更曾与罪臣尹侍郎有旧,此处距离‘关家堡’不算太远,此事看来定是‘关家堡’的主谋!”

邬通抱拳道:“禀大人,关承祥是靖王妻舅,人亦老于江湖,甚不好惹……”

董百万不等邬通话完,便凶睛一瞪,接口说道:“不好惹又怎么样?王子犯法,亦与庶民同罪,只要被我抓住了真赃实据,便算靖王替他出面,也正好趁此机会,连那朱老头儿,一齐扳倒!”

说至此处,双目突射凶芒,向邬通厉声喝道:“钦犯被劫,罪名不小,这是你们将功折罪的唯一机会,备我的名帖,去‘关家堡’,拜关承祥!”

邬通暨其所率的锦衣卫等,狐假虎威,齐声应是,显得神气十足!

“关家堡”的堡门之外,驰来十匹快马,邬通一马当先,驰到堡门下骑,把手中的桃红拜帖,交给轮值守丁,朗声说道:“烦劳通禀,就说供职东厂的锦衣卫千户董大人,拜会关承祥堡主!”

堡丁接帖,转身入堡。

不多时后,骆驼迎出,由服饰上认出董百万的官职,向他拱手笑道:“我家堡主有请千户董大人,堡内待茶。”

董百万微怒,冷哼一声道:“哼,靖王妻舅,果然架子不小,咱们就进堡去,难道还怕着他来?”

话完,便翻身下马,率同随来众锦衣卫,扬长走入了“关家堡”内。

关承祥脸色极为沉重,端坐堡内议事厅上,代步“椅轿”,仍在身侧,关长风、关少风二子,则一左一右,恭谨侍立。

一见董百万在骆驼陪同之下,进入议事厅,关承祥便在主座上微欠身形,拱手说道:“董大人错怪我了,关承祥只因年老,腰腿不便,镇日须以椅轿代步,才未能出堡远迎,决非倚仗我妹婿官威,摆甚架子!”

董百万微抱双拳,“哼”了一声道:“关堡主的亲戚结得好,和当今万岁爷的亲藩,沾上那么一点裙带关系,董某也就不好意思太挑眼了!”

关承祥听董百万言语轻薄,起初业已目闪威芒,面有怒色,但终于忍了下来,一面肃客就座,一面只把语音微沉问道:“请教贵为‘千户’高官的董百万董大人,带领这么多的锦衣卫,远下江南,并迳拜‘关家堡’,是所为何来?莫非我‘关家堡’,违了田赋,欠了钱粮?还是犯了甚么动地惊天的国法大案不成?”

董百万目光微扫在关承祥身后左右侍立的两名英挺少年,抱拳问道:“请问关堡主,长公子可在堡内?”

关承祥神色极为平静地,手指长风、少风二子答道:“身左便是长子长风,身右则是次子少风,董大人问此则甚?”

董百万知晓被情势逼得不能不见真章,遂把牙关一咬,单刀直入说道:“我属下锦衣卫,奉圣命押解钦犯尹夏中流配岭南行至山前遇事,董某一步来迟,钦犯已被劫走,但主谋人无意中曾吐露‘我是长风’一语,遂特来拜望关堡主,请问山前劫囚,是不是大公子忆旧情殷的一时儿戏之举?”

关承祥闻言,立时沉下脸来,怒视董百万道:“董大人,你不要含血乱喷!纠众劫囚,岂是儿戏?弄得不好,可以目为反叛朝廷,变成诛夷九族的灭门重罪!常言道得好:‘捉奸要双,捉贼要赃’,你拿得出关长风的罪行凭证,关承祥决不姑息,我把他立毙厅前,或是交给董大人依照王法,随意处置!”

董百万赶紧抱拳,堆起笑脸说道:“多谢关堡主深明大义……”

一语未毕,关承祥沉声续道:“慢着!你董大人若是拿不出真凭实据,却又怎么样呢?关于你蔑人清白,纠众登门,意欲造成重大冤案,毁掉我整个‘关家堡’之事,也得切切实实,给我关承祥一个交代!”

常言道“生姜毕竟老的辣”,关承祥这番情理兼顾,字字如刀之语,着实使关长风听得衷心佩服,关少风为之眉飞色舞。

董百万则被人家的锋利口舌,问得有点期期艾艾,抱拳说道:“关堡主,你……你……你要甚么样的真凭实据?”

关承祥应声道:“最确切不移的真实凭证,自然便是钦犯尹至中本人,好在董大人带来的锦衣卫高手不少,你不妨在我‘关家堡’内,戒严三日,大肆排搜,搜得出尹至中来,关承祥绑子认罪,搜不出尹至中来,那我到要看看董大人能给我甚么适当交代?说不定,我只好仰仗裙带关系,告你一状,拉你同去‘靖王府’了!”

董百万知遇绝大难题,一摊双手,苦笑说道:“一人藏物,十人难寻,偌大的‘关家堡’中……”

骆驼见董百万业已窘极,遂不等他再往下说,一旁接口笑道:“我家大少堡主,品节端庄,人极稳重,决不会故犯王法!董大人既非目睹,何必轻信人言,彼此闹成僵局?岂不闻‘事缓则圆’,还是细筹良策,另作打探的好!”

董百万与骆驼目光一对,居然咬牙忍气,向关承祥赔礼笑道:“关堡主,骆总管可谓一言点醒梦中人,董某自惭鲁莽,妄闯贵堡,还请关堡主海量相宽,恕我因钦犯被劫,干系太重,情急之下,出言冲犯之罪!”

关承祥是老江湖,深明见好就收,趁势下台之道,他连摇双手,打个哈哈:“董大人说哪里话来?你虽略嫌鲁莽,我也有暴燥失礼之处……好在,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无论在江湖上,在官场中,能够彼此关照的机会,还多得很呢!”

说至此处,举手端起了几上茶杯。

董百万懂得这是送客,更知话不投机,遂立即起身抱拳道:“多谢关堡主的海量,董某就此告别。”

关承祥嘴角一披,在椅上略为欠身道:“老朽腰脚不便,长风和骆二弟,代我送客。”

董百万已入龙潭虎穴,但求安然脱身,哪里还计较甚么迎送俗礼?遂率同手下众锦衣卫,退出“关家堡”外。

他虽乘兴而来,败兴而退,但也藉此机会,好好把关长风打量了一番,双眉微蹙,自语说道:“关承祥跨灶有儿,难怪这群酒囊饭袋,不是对手,关长风虽然年岁甚轻,一身功力,业已练得满不错呢!”

邬通一旁道:“董大人似乎错过机会,应该趁此搜搜‘关家堡’才对!因关承祥虽颇沉稳,但关长风的脸上神色,屡起变化,分明有点心虚,显得无私有弊!”

董百万“呸”了一声,目瞪邬通骂道:“蠢才,‘关家堡’有多大范围,他们便把尹至中藏在一只米桶之中,你也未见得准有把握,可以寻出……”

邬通嗒然不语,董百万又复笑道:“你是井蛙之见,哪里懂得我的袖内机关?我刚才赔礼低头,并非相信关承祥父子未涉此案,只是以退为进,从险中求安,换个方法来达到目的而已!”

说至此处,他在一片山林之中,勒住丝缰,展目一眺周围情势,狂笑又道:“此处,正扼‘关家堡’出入咽喉,大家暗暗埋伏,并分人守住堡后小路,不放过任何可疑人物,听我号令行事,但等尹至中重入掌握,再寻关承祥清算适才被他揶揄屈辱之举!若我所料不差,片刻后,当有密报到来,那时我控制局面,究竟是再复奇袭关家堡,或就在此处,守株待免,便可以决定了!”

邬通因有“百户”官职,故而稍参机要,也想起梁芳作事,一向深谋远虑,早在江湖各派中均悄悄安置心腹卧底,作为耳目,刺探机密情事,遂和他的顶头上司,“千户”董百万,交换了一瞥得意狡谲眼色!

他们两人,刚交换了这瞥神秘眼色,空中忽然响起了音量不大,但却甚为清脆的“滴铃铃”铃响!

这不是甚么使段天心消灾化劫,“度厄金铃”的暗器声息,这是通信鸽儿足下所系的银铃脆响……

这回,不等董百万有所交代,邬通已从怀中,取出一只小小金铃,举向空中“当啷啷”的连摇几摇!

说也奇怪,空中信鸽本已飞过,一听得这小小铃响,便立即回旋飞回,并缓缓降落在手执金铃的邬通左肩头上。

邬通伸手从鸽足上取了一个小小纸卷,不敢先行拆阅,只向董百万恭恭敬敬地,双手呈上。

董百万接过纸卷,也暂未拆阅,先用指甲在鸽足银环上,划了暗号,便把信鸽放走。

直等信鸽消失于“关家堡”方向以后,董百万方细看鸽足密书,并边看边从脸中显露出一种得意狞厉笑容!

邬通一看董百万脸上神色,便知这封鸽足传书,不太简单,其中定有相当重要的秘密情报?

果然,董百万看完密信以后,目注邬通问道:“海小天是甚么人?”

邬通微愕之后,哂然答道:“是与关长风交好的一个市井小无赖而已,会说评书,口才极好,人甚滑溜,鬼点子多得很,董大人突然问起这小鬼则甚?”

董百万冷笑一声,点头说道:“海小天果然出了鬼点子,他要关长风于今日黄昏,便保镖出堡,以货物镖车,引人注意,海小天则挑出了一副特制粪桶,另走蜈蚣小路……”

邬通听至此处,扬眉接道:“这样说来,钦犯尹至中,果然落在‘关家堡’了!”

董百万点头道:“事情已渐趋明显,这是海小天从他说评书伎俩知识中,偷学得来的,‘明修栈道、暗渡陈仓’之计,想把钦犯尽快运出‘关家堡’,使他冥冥鸿飞,消灭罪证!”

邬通叫道:“那好办了,我们只消全神守紧蜈蚣小路,不怕钦犯尹至中会飞上天去!”

董百万冷笑着:“并不一定,海小天既然鬼点子多,或许实者反虚,虚者反实,我们若是仅仅全神注意蜈蚣小路,反被尹至中从阳关大道上,扬长而出,岂不输到了家,会令关长风、海小天笑破肚子?”

另一名锦衣卫在旁问道:“董大人打算怎样制胜全局,是不是虚实并重?”

董百万点头狞笑道:“当然,只有虚实并重,左右逢源,钦犯尹至中便插翅难飞!萧隆,你与刘忠,随邬百户率三名兵士,守住蜈蚣小路,倘若果然发现海小天乔装粪夫,便立即抓来见我!我则率领大队,紧守阳关大道,等候关长风出堡,要对他所押运的镖车货物,作一次仔细搜查!”

这名叫萧隆的锦衣卫,立即选了三名伶俐兵士,与邬通、刘忠,向董百万行礼告别,赶往“关家堡”后的蜈蚣小路,布置秘密防线。

董百万见他们走后,向其余手下,正色说道:“我要打个盹儿,歇息歇息,你们多留点神,注意各种情况,黄昏之前,等对方自投罗网,让我们瓮中捉鳖!”

他手下众锦衣卫,暨兵丁们,齐声恭喏,董百万,遂寻个阴凉舒适所在,闭目假寐。

就在众锦衣卫分头设防,约莫半个时辰左右,便已有了情况。

那是一名衣裳褴褛,并全身臭气四溢的汉子,从“关家堡”方面,独自走来,四面张望,神色有点怪异!

一名名叫冯士刚的锦衣卫,从林中闪出,拦住这褴褛汉子,本想擒人,但见对方一身,过于脏臭,遂又把手儿缩了回来,瞪眼厉声问道:“站住,你是作甚么的?”

那名褴褛汉子吓得双手连摇,口中“啊啊”,表示天生哑巴,并从怀中取出一封书信,信封外写的是“告密”二字。

冯士刚心中一喜,接过信封,命兵士看守哑汉,自己转身入林,到了董百万假寐休息之处,躬身禀道:“启禀大人,有一哑汉,来自‘关家堡’,有事向大人告密。”

董百万接信立即拆阅,狂笑扬眉说道:“哼,关长风明修栈道,海小天暗渡陈仓,两只特制粪桶中,轻桶是粪,重桶暗藏尹至中,果然与我先前所获飞鸽密讯,半点不差!这一回,大功必成,那怕尹侍郎整个家族,不被我斩草除根,关承祥、关长风父子,也难免受点牵累,丢尽脸面,哈哈……哈哈……”

冯士刚道:“卑职去带那告密哑汉,来见大人……”

董百万摇手道:“海小天借用他的身份,此人才是真的粪夫,必脏必臭,又是哑巴,我还见他则甚?赏他两锭银子,叫他走吧!”

话完,随手递过两锭银元宝,冯士刚自然领命转身退去。

此时,“关家堡”方面,业已隐隐传来了“威……武……”喊镖声息!

董百万因成竹在胸,相当得意地,阴笑说道:“镖车果然来了,准备出林,逗弄逗弄这位藐视朝廷王法的少堡主关长风吧!”

语音至此忽顿,向手下众锦衣卫嘱道:“暂时先勿把对手惊动,必须等镖车到了近处,才猝然出林截住,并分些人手,断他归路,不会有万一逃脱之虑!”

分派既定,远远已可望见镖车,以及关长风在马上护镖的英挺身影。

众锦衣卫,果然沉住气儿,听任镖车经过面前,仍不动丝毫声色。

直等董百万确定敌已入伏,一闪出林,拦住镖车,其余的锦衣卫们,才也现身,截断对方退路。关长风起初发现有人阻路,则挥手命趟子手等,围住镖车,但等见是董百万后,却“咦”了一声,愕然问道:“董大人拦道则甚?莫非你久居庙堂,对富贵生厌,又想重入江糊,玩次劫镖把戏?”

董百万道:“关少堡主,你休得出语轻薄,董某官居‘千户’,俸禄甚厚,怎会动甚劫镖越货之念?我只是想瞻仰瞻仰关少堡主不吝亲自出马,所保的究竟是甚么珍奇镖货而已?”

常言道:“光棍一点便透”,关长风闻言之下,嘴角微披,哂然说道:“原来,董大人对于尹至中一案,还是不肯死心……”

董百万接口道:“董某出身江湖,江湖人讲究‘不见棺材不掉泪,不到黄河不死心嘛’?”

关长风故意讥讽,“哦”了一声道:“董大人不怕不吉利么,居然想见棺材?”

董百万阴笑道:“一见生财,大吉大利,见棺材,有何不好?我想尹至中是非常人,他的棺材也可能属于特制品种,不是一辆镖车,便是一只粪桶!”

“粪桶”二字,才一入耳,关长风便自然而然地,全身微微一震!

董百万看在眼中,喜在心头,却仍故意向关长风说道:“关少堡主,董某寻找被劫钦犯,责任太重,只好顾不得有所失礼,开罪江湖朋友,你容不容我命手下锦衣卫,搜一搜你的镖车?”

关长风相当大方地,一笑说道:“‘关家堡’是率土之滨,关家父子更非不知王法的王法之人,董大人既始终不肯释疑,尽管请搜就是……”

说至此处,向董百万作了一个相当潇洒的请搜手势!

董百万心中暗骂,小畜生如今且任你骄狂张妄,等少时邬通在‘关家堡’后的蜈蚣小路,得手来报功时,你关家父子,纵有靖王作为后台靠山,也吃不消兜着走了……

他一面心中暗骂,一面却向手下锦衣卫喝道:“你们怔些甚么?替我动手搜镖车呀,关少堡主是明理之人,此处虽是‘关家堡’的地面,他也不会和王法对抗!”

关长风哂然一笑,果然毫不阻拦的,往旁边退了,冷冷说道:“董大人懂得尊重王法就好,但除了王法以外,我希望你还要上顺天理,下达人情!”

董百万不理会关长风含意颇深的讥讽之言,立即命手下对关长风所押运的马车镖车,作严密仔细搜索!

无论是镖车也好,马车也好,车内果然货是金银,人是客商,那随车镖货商主,并有相当确切,决非假冒的身分凭证!

董百万无可奈何,只得向关长风抱拳说道:“关少堡主,董某鲁莽,多有得罪,尚望你海量……”

“这些极为无聊的江湖门面话,不必说了,关长风只向董大人请教一声,我既未违犯王法,则镖货重贵在身,是不是可以走了!”

董百万因已无理由再复加以刁难,正待点头,突有一名锦衣卫,向他附耳禀道:“恭喜大人,大人算无遗策,邬百户手到成功,在‘关家堡’后的蜈蚣小路之上,把海小天所扮粪夫,以及他所挑的两只粪桶,都一并抓得来了!”

董百万精神一振,笑向关长风道:“关少堡主请再稍留片刻,我要变个精彩戏法,给你看看!”

关长风似乎未解其意,“哦”了一声笑道:“难怪董大人自称是江湖出身,居然还会变戏法,真可谓多才多艺!”

董百万虽听得出对方是语含讥讽,却不以为意地,点头笑道:“对,我今天突然高兴,不仅要变套戏法,并还打算以戏法中最精彩好看的‘大变活人’,请关少堡主看完后,多多加以指教!”

他最后的“指教”二字,刚刚出口,关长风脸上的颜色已变。

关长风脸色忽变之故,是关家堡方面的道路之上,来了七人。

“百户”邬通,锦衣卫萧隆、刘忠,三名兵士,还有神色仓皇、气急败坏,扮作粪夫模样的海小天。

海小天不单是作庄稼粪夫打扮,肩上并挑着两只有盖粪桶。

那粪桶除了极为巨大,显系特制外,明眼人并一看便知,两只外形虽似,却一轻一重,份量不同,使海小天挑得相当吃力,满头大汗,其中显有蹊跷!

董百万向脸色大变,业已渐渐如土的关长风,得意笑道:“关少堡主,假如你肯纾尊降贵,和这名村野粪夫,互相结识,董某可代为引见!”

关长风因难于答覆,索性寒着脸儿,牙关一咬,顿足不理。

这时,邬通已自居奇功在身的,把海小天带到董百万的面前。

董百万因久居富贵,厌于脏臭,遂沉声喝道:“弃桶放下,人过来点!”

海小天无可奈何,只得放下那一重一轻的两只特制粪桶,向前走了几步。

董百万冷冷问道:“你就是曾经拥有‘富贵荣华印’,会说评书,并和关长风交成好朋友的海小天?”

海小天不予置答,只向董百万扮了一个鬼脸,并自言自语,说了两句,好似评书上的词儿道:“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天白日朗,良心红不红!……”

董百万打了一个“哈哈”,接口笑道:“良心红不红,有甚要紧?只要我董百万在富贵场中的关系地位,红了就行!海小天,说老实话,你所挑粪桶之中,装的是甚么?”

海小天皱眉道:“你当了贵为‘千户’的大官,怎么竟这样笨法?粪桶之中,自然是粪,难道还会装的是你?”

董百万勃然叱道:“海小天,你再敢胡言乱语,口出不逊,小心董某把你立劈在我双环锯齿鬼头刀下!”

海小天毫无所怯地,扬眉冷笑说道:“我不敢,你敢么?江南地面,毕竟尚有王法,不容你们这些东厂锦衣卫,胡作非为一手遮天,你若无缘无故杀我,我关大哥必然一状告到靖王府,连你身后靠山,大档头梁,也必吃不消而兜着走了!”

董百万想不到海小天小小年纪,居然有如此胆量,丝毫不对自己示弱,不禁钢牙一挫意欲取刀!

谁知他的趁手兵刃厚背双环锯齿鬼头刀,尚未取到手中,关长风那柄剑柄铸作“羊头”形状的“吉样剑”,业已出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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