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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陌生的劲装汉子,缓缓的进入这家酒肆。

他们面貌陌生,神情却并不陌生,尤其是那四道虽经掩饰,却仍炯炯逼人的森厉目光,使龙璈、索爱儿、朱秀,都似曾相识……

由于对方进入店门后,是意有专注地,直对龙璈等座位走来,遂使龙璈与索爱儿,刚刚相握的两只手儿,又复放开。

转眼间,一人到桌前,居左一名年龄稍长,腮蓄虬髯,颊有刀疤的瘦削汉子,向龙璈抱拳说道:“对不起,在下有事请教,打扰尊驾酒兴!”

龙璈笑道:“不要紧,“江湖大家走,有事请张口’,你们是想找人?还是问路呢?”

瘦削汉子道:“我们是突然丢了两个人……”

龙璈闻言,双眉方蹙。

朱秀已发出第三声冷“哼”,接口道:“是不是一个使‘钩连拐’,以及另一个爱用脏话骂人,练过‘红砂掌’的两个蛮横汉子。”

“蛮横”二字,显然批评得不含友善之意,使那瘦削汉子,听得为之一怔?

但此人城府甚深,一怔以后,立即向朱秀,抱拳笑说道:“在下那两个同伴性情不好,若是得罪了公子之处,在下愿代为赔罪!”

朱秀道:“不行,你已经代不了他们……”

瘦削汉子不曾仔细体会朱秀语意,神色上颇有把握的连声说道:“可以,可以……一定可以……”

朱秀发出第四次冷“哼”道:“我知道他们是七品武士,你的官阶,大概还要高些,应该可以代表,但幽明已隔,人鬼异途……”

瘦削汉子失声道:“公子,你说甚么……”

“啪——”的一声。

朱秀不等对方再问,已从怀中取出两面上镌“七”字的虎头腰牌,放于酒桌之上。这是燕京大内武士的秘密腰牌,绝对不可离身,这一取出足证牌在人亡,也代表了朱秀正向对方叫阵。

瘦削汉子身后的另一名汉子,见状之下,仿佛欲有所动作,却被瘦削汉子止住,向朱秀道:“尊驾莫非姓龙?”

朱秀目光略瞥龙璈,见他并未有所表示,竟出人意外地道:“不错,江湖中人叫我龙三,好事之徒并另赠了个‘风流游龙’的外号。”

这位郡主仿佛对适才龙璈与索爱儿握手亲热之举,犹存介意,故把“风流”二字说得特别加重一点。

龙璈面含微笑,只作旁观,未发片语,任由朱秀冒用自己外号。

瘦削汉子闻得朱秀承认姓龙,神情越发谨慎地,陪着笑脸问道:“龙三公子是要进京么?”

朱秀颔首道:“我确想一揽燕京诸胜,尊驾问此之意,是不许我去?还是欢迎我前去呢?”

瘦削汉子应声道:“欢迎,欢迎!京中有人正渴念龙三公子风采,但在下斗胆,想先与三公子定场约会!”

朱秀道:“何时何地?还是立刻比划?”

瘦削汉子始终神情恭谨,也不再提甚么同伴失踪之事,只陪着笑脸道:“今日定更时分,地点就是在北方约莫八十里以外的‘玉龙岗’,彼此并不一定要动手比划,在下是有事请教,也有三公子所乐闻的事儿奉告。”

朱秀点点头道:“好,你们多准备吧,龙某准时赴约!”

瘦削汉子又向朱秀盯了两眼,抱拳一礼,便与同伴,双双退出店外去。

朱秀见对方已走,遂嫣然一笑,向龙璈说道:“龙少侠,我有点莽撞,竟当面冒用尊名,你……你不会有所见怪吧?”

龙璈不等朱秀往下讲,便连摇双手,截断她的话头道:“不会,不会,想不到郡主居然颇有江湖经验,比我应付得还好!”

经龙璈这一称赞,朱秀不免有点得意,扬眉娇笑道:“龙少侠既不怪我,则今夜的‘玉龙岗’之约,是你亲赴,还是由我和索公主代你赴呢?”

这句话儿,倒把位极富江湖经验、昝勇双全的龙璈,问得双眉微蹙……

因为,他觉得若是由朱秀代替自己赴约,则今夜“玉龙岗”上,必将大动干戈,不可收拾。

这一位王府郡主,一位番邦公主,均身怀绝艺,那群大内密派武士,恐怕又将遭惨劫,被杀得落花流水!

但若由自己亲去,则午间定约,与晚间赴约,竟换了一人,岂不大费唇舌?

龙璈蹙眉思忖,一时难答……

索爱儿突在一旁笑道:“龙少侠何必左右为难?玉龙岗之约,干脆仍是三人同去,暂时不分真假,见机行事便了!”

这来自番邦、艺高貌美的“铁扇公主”,对龙璈的英挺人品,早就一见倾心。

适才双手互握,不免越发情动,才故意如此建议,期望龙璈同意,彼此便至少也可作半日之聚!

龙璈闻言,尚未作答。

朱秀已鼓掌笑道:“索公主建议得对,三人同去,再妙不过,大内武士,只是狐鼠一辈,何足系念?

“龙少侠昨日鄱府未作快叙,今日会于江湖,彼此无拘无束,我对你这条‘风流游龙’钦佩已久,要好好敬你三大杯呢!”

好!朱秀居然霸王硬上弓,对一切事儿,都迳自作了决定。

但经他这么一说,龙璈也说不上不算,只得向朱秀举杯道:“郡主莫要这么客气,这三杯酒儿,应该由我来敬你!”

朱秀故意作出一副调皮神色,目光盯在龙璈俊脸之上道:“龙少侠,这是你在客气,我不像你技惊天下,名满江湖,有何足敬之处?”

差一点的口才,真难免被朱秀故意调皮地,问得窘住。

但龙璈不会,他潇洒自如,应声答道:“阀闼闺阁,能具江湖豪迈者,除朱郡主外,纵眼还有何人?”

朱秀着实刁蛮,她能在瞬间捉住龙璈的言语漏洞,竟指着索爱儿,娇笑道:“龙少侠,多谢对朱秀过誉!

“但你似乎有所失言,我这位索姐姐呢?她不单文武精通,胜我百倍,并能将兵十万,难道不是阀阁门楣的女中英杰?”

龙璈虽被朱秀抓住话柄,却仍不慌不忙,只向索爱儿看了一眼,便笑道:“索公主是域外仙姬,另当别论!”

龙璈端的风流绝世,善于周旋红粉,应付佳人,他这轻轻妙妙的“域外仙姬”四个字,便使索爱儿听得满心贴烫。

于是,索爱儿向朱秀嫣然一笑道:“郡主,彼此不必客气得推来推去,这三杯酒,便算我们两人共同奉敬龙少侠吧!”

话完,她首先举杯,一饮而尽……

龙璈、朱秀自然也相互干杯。

放下酒杯后,朱秀又目注龙璈道:“龙少侠,适才那大内武士领班,确实把我当是你了。

“他曾云‘有三公子所乐闻的事儿奉告’,你知不知道所谓‘你乐闻之事’,究竟是甚么……”

龙璈剑眉微蹙,接口摇头说道:“我当时也听得突兀,曾加思索,却想不出所以然儿来!因我与官家人素少来往,他们怎么会拥有我所乐闻的讯息……”

索爱儿道:“会不会是有关金姑娘……”

龙璈摇摇头道:“不可能,有关金瑶表妹之事,我已完全奉告,她昨夜失踪得那么神秘,仅仅一夜之隔,怎会有甚讯息,落入对江湖并未十分了解的大内武士的耳内呢?”

不知怎的,只要一提起金瑶,朱秀便有点不大舒服。

只听她又冷冷地哼了一声,道:“落入耳内,倒不关紧要,若是落在他们手里,便要有大麻烦了!”

龙璈俊目之中,神光电闪,看着朱秀,扬眉问道:“甚么叫‘大麻烦’?郡主不妨说得详细点……”

朱秀被龙璈看得有些胆怯地,藉着提壶斟酒,避开对方目光,低着头儿,悄声道:“我的意思是不怕一万,只怕万一……

“万一金瑶姑娘和你在林中别后,落入大内武士之手,稍加刑逼,问出你入京的目的,岂不……”

龙璈听到此处,神色忽转冷峻,一面摇手止住她的话头,一面低声道:“龙某入京要办何事,令尊或许曾对你们说明。

“但是,龙某却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我明白厉害,紧守秘密,绝未向我金瑶表妹说过……”

这种答话,着实出乎朱秀、索爱儿的意料之外……

她们绝未想到,龙璈与金瑶神态亲密,俨然情侣,龙璈竟冷得把“人”“事”分开,对于金瑶照样保密!

龙璈声冷如冰,又复看着朱秀,以一种又高傲又哂薄的神情,缓缓说道:“故而,朱郡主尽管放心!

“我金瑶表妹就是当真落入大内手中,斧钺加身,受尽楚毒,她也不会吐露半点机密,坏了你爹爹大事!”

这几句话,答得声锐如刀,使刚刚还极逞蛮的朱秀,碰了个大钉子。

朱秀招架不住,羞窘得想失声痛哭!

但仅哽咽了半声,便自行掩住了嘴儿。

因为她与索爱儿,如今均是男装,在称呼方面,与龙璈低声细语无妨,若来个女声痛哭,岂不大露马脚?

但她虽掩着嘴儿,强忍哭声,但大串的珠泪仍由指缝滴落。

常言道得好,“英雄难过美人关”,英雄也最怕美人哭!

龙璈见这位王府郡主,宛如梨花带雨般,来了个掩面娇啼,心中便有点不忍起来,摆手低声道:“朱郡主何必如此?我只是说明我金瑶表妹未知机密,不可能败坏大事而已,并没有对你有责怪之意……”

索爱儿见局面尴尬,正想设法岔开话头……

此时,突然有个鹑衣百结的年老乞儿,走进酒肆。

乞丐入门,本来并不算是件什么奇事,但这老儿的来意,似非乞讨,却是有点令人不解。

老丐进入酒肆,目光四下一扫,便直对龙璈行来,到了桌前,拱手问道:“尊驾风度翩翩,想是龙三公子?”

龙璈并不傲慢,忙站起身来,向老丐抱拳答道:“在下正是龙璈,不知尊驾有何指教?”

老丐又向龙璈上下略一打量,面含微笑,口中吟道——

“龙是云中物,飞腾变化多,

一阳传关切,珍重莫磋跎。”

龙璈听了老丐吟声,神色上更显尊敬,竟然拱手低头,躬身肃立。

朱秀看得心中好奇,正想动问。

那老丐又对龙璈说了声:“瑶台安好——”然后肩未动,腰未拧,突然退身两丈,飘出酒肆门外。

索爱儿失声赞道:“好优美的‘户庭无影千里飞’的身法,这位老人家若非‘穷家帮’的帮主,也定是帮中有数长老……”

朱秀笑道:“猜得不错,要不然龙少侠也不至于对一个寻常乞丐,那等恭敬。”

索爱儿向龙璈笑道:“龙少侠,适才那老乞丐对你所吟似诗非诗的几句话儿,好像是甚么隐语?”

龙璈颔首道:“他是代我一位长辈传言,故而我恭敬聆命!”

朱秀也属极为聪明,并反应敏捷之人,略一寻思,道:“龙少侠,老丐所吟,有‘一阳传关切’之语。

“所谓‘长辈传言’,大概就是你的表叔,那位曾为南七省侠义道盟主的‘一阳金指’金大侠吧?”

龙璈笑道:“我的推断不错,金表叔的侠驾,果然在左近出现……”

索爱儿闻一反三,笑道:“这么说来,老丐临行的那句‘瑶台安好’,便是说金瑶姑娘安好无恙?”

龙璈道:“我与索公主的看法相同。”

索爱儿提壶为龙璈斟了一杯酒,并举杯为敬地道:“来!龙少侠,恭喜你‘玉人无恙’!

“金瑶姑娘娇美无伦,人见人爱,我对她颇为投缘,在听得她骤然失踪之下,真担心她会落入凶邪手中,受了甚么伤害!”

索爱儿说话时,龙璈的两道目光一直盯着她。

常言道:“眼为心之苗”,龙璈从索爱儿湛然无邪的眼神之中,便明白她并非虚言,说的是心中之话!

他原本对索爱儿已有好感,如今又把好感加深了一层。

朱秀的反应,便不同了!

她听见安好无恙,只把眉梢微轩,嘴角一撇,反而有点淡淡的失望神色。

龙璈看在眼中,未加理会。

这时,怪事又来了……

这“怪事”并不明显,只是龙璈的脸色突变。

他突然目光凝注酒肆外的远空,仿佛有点出神,朱秀首先发现,“咦”了一声,向龙璈发话问道:“龙……”

“龙”字甫一出口,以下的字儿,便被索爱儿截住了。

索爱儿摇手压低了声音说道:“朱郡主莫要去打扰他,龙少侠似乎在专心一致地听甚么密语……”

话方至此,龙璈已恢复正常,看看索爱儿,点头说道:“索公主,你的猜测一点儿也不错。”

索爱儿笑道:“这事也有点奇怪,那位年老的老丐,既已奉了‘一阳金手’金大侠之命,向你当面传言。

“他为何又要施展‘蚁语传声’等耳边细语,莫非事关重大,不能令第三者看见或问么?……”

龙璈不等索爱儿话说完,便摇摇头,笑道:“索公主这可确猜错了,耳边细语,是第三者所为,与‘穷家帮’来人无涉。”

索爱儿闻言,与朱秀同把四道眼神,惊疑而关切地盯在龙璈脸上。

这是无言的询问,等于道:“你听见些甚么?”

寻常人或许一时还不明白,但龙璈却是惯于体贴女孩心意之人,与索爱儿、朱秀目光一触,便恍然而悟。

他苦笑着道:“除了约会的时间地点以外,那人只以女子语音向我耳边传言密语,说了七个同样字儿。”

索爱儿道:“七个同样字儿?是不是‘爱爱爱,爱爱,爱爱’?”

龙璈摇了摇头。

朱秀又看他一眼,扬起双眉,娇笑道:“女人对男人,除了爱,只有恨了,那七个同样字儿,是不是‘恨恨恨,恨恨,恨恨’?”

龙璈苦笑道:“都不对,那七个同样字儿,没有‘爱’来得温柔,却比‘恨’还要可怕,是‘杀杀杀,杀杀,杀杀’!”

朱秀叹道:“连下七个‘杀’字,足见这个女子对龙少侠‘恨’已入骨,你从‘始乱终弃’,暨‘寒心背盟’方面想想看!

应该知道这个传音示‘恨’,要以‘七杀’屠‘龙’的辣手狠心佳人,她会是谁了?”

龙璈苦笑一声,摇头答道:“不知道,欲海从无坏节事,情场不作负心人,我生平没有对不起任何女人……”

朱秀闻言一怔。

索爱儿却失声叹道:“龙少侠若能如此,真所谓‘深得风流三昧’,那个女子约你何时何地,去赴她的‘七杀之会’,与我们今晚定更的‘玉龙岗’之约,不会有任何冲突吧?”

龙璈道:“俗谚有云‘无巧不成书’,天下的事,委实太多,那女子的耳边密语,不单在时间方面,约在定更,地点也在‘玉龙岗’。”

这几句话儿,着实出朱秀和索爱儿的意料之外!

龙璈又道:“我到过‘玉龙岗’,知道该处地势不小,左边有条幽谷,右边有道‘玉龙飞瀑’,或许大地点相同,小地点并不一样!到了当地才会了解!”

朱秀道:“这样也好,两件事可以并作一件事办,我们即可会会大内高手,也可瞻仰那位‘七杀娇娃’!”

龙璈突然目注朱秀,低声道:“朱郡主,我对你有个要求?”

朱秀笑道:“说吧!我对你是求无不应。”

龙璈道:“到了‘玉龙岗’后,恐怕会分头办事,我必须先赴‘七杀’之约,朱郡主与那群‘大内武士’周旋之际,尽量手下留情,别太狠太绝……”

朱秀笑道:“你认为我是心黑手辣之人?”

龙璈微微一笑,摇了摇头,答道:“朱郡主千万不要有这样的想法,龙某久走江湖,粗通相法,看得出郡主是个刚性之人,你的右掌中心,必然会有一道粗纹,左右横断……”

朱秀点头笑道:“高明,我是断掌,主横死?还是克夫?”

龙璈笑笑道:“那倒并不一定,多行善事,凶相转吉,夫妻巧配,福寿绵长,古人才有‘命由天定,运由心转’之训!

“但掌有断纹者,个性必强,爱恨均烈,容易趋于极端,龙某遂奉劝朱郡主,凡事最好都退一步想,略留余地,方是福泽!”

索爱儿一旁听得悚然动容,目光凝注朱秀,低低叫道:“朱郡主,龙少侠的话虽说得平淡,却富有高深哲理,你要好好记住!”

朱秀皱眉一笑,颔首答道:“我知道自己常常会控制不住脾气,但龙少侠既有箴言,总该记住!”

索爱儿笑道:“适才那大内武士说明‘玉龙岗’在北方七八十里之外,路并不远,我们……”

话方至此,朱秀接口笑道:“我们有两匹好马,龙少侠却是徒步,彼此怎样同行,难道要他和马儿竞途,大展轻功?”

语音顿处,目注龙璈笑道:“龙少侠,我也替你弄个代步如何?”

龙璈目光一扫,含笑道:“此处又非聚马市场,何况寻常代步,恐怕对朱郡主暨索公主的神骏脚力,也难追随,还不如我两腿跑得快呢!”

朱秀笑道:“龙少侠放心,在你单人进店之际,我已有安排,马儿应该到了!”

龙璈闻言,心中甚是不悦……

他不是对朱秀不悦,而是不悦于她的爹爹鄱阳王。

照这情形看来,鄱阳王虽对自己赋以密令大任,却仍“用人怀疑”,不肯放心,一路上仍有不少监视。

否则,朱秀要马之举,那里能够叱喝立至?

朱秀的处世经验,毕竟不足,她不知道自己的大献殷勤,反而引起龙璈不快,仍自意兴飞扬地手指酒肆门口笑道:“龙少侠请看,你的坐骑到了!”

龙璈目光一注,果然看到有个汉子,在朱秀和索爱儿的两匹马之间的拴马木上,拴了匹红色马儿。

那汉子拴好马儿,并不进店招呼,便自离去。

龙璈暗把不悦按捺在心,向朱秀、索爱儿道:“我们酒饭已足,不如慢慢策骑,前往‘玉龙岗’吧!”

朱秀笑道:“龙少侠无须性急,那匹红马,乃是千里……”

诘犹未完,索爱儿接口笑道:“龙少侠要走便走,我们早些到达,了解一下‘玉龙岗’周围情况也好。”

索爱儿即也附和,朱秀自然不再坚持。

于是付了酒帐,三人一同出店。

龙璈以为鄱阳王派人监视自己,心中始终不大高兴,出店后,也未细看那匹红色马儿,便欲飘上马背。

谁知就在这时,忽然听得有人赞道:“好一匹稀世罕见的‘大宛汗血名驹’!”

龙璈闻言一惊,这才仔细看马,认出果是罕世神驹,方自目注朱秀,正要开口询问马儿来历……

耳中已闻得朱秀以密语传音道:“鄱阳王府虽富可敌国,却尚无如此宝马,这是索公主由外邦乘来的心爱坐骑。

“她早想相赠,才自骑‘玉龙驹’,但因龙少侠与令表妹共有二人,马只一匹,单独送你,恐招令表妹不悦,今日才有机会相赠,龙少侠不必再客气了!”

龙璈闻得耳边密语,方知自己错怪了鄱阳王,并觉事既已至此,推托已难,遂大大方方地向朱秀、索爱儿点头一笑。

但这丝笑意刚刚浮上了嘴角,龙璈却又脸色一变,潇洒朗澈的眼神之中,突现森森杀气。

突然生变的原因,在于他看见了适才发话赞美“大宛汗血名驹”之人!

人,是个并不怎么起眼的黄衣瘦削汉子,但他手中所握的一件东西,却引得龙璈从眼角眼梢,森腾杀气。

那是一朵花——一朵极为奇形的花。

从外形看来,是一朵莲花,但花心部位,却不是花蕊,业已成熟得成了一枚不太大的“莲蓬”。

索爱儿固然少入中原,朱秀也属初涉江湖不久,她们虽然身负一流绝艺,也够聪明,但见识仍薄弱。

她们并不知道那黄衣汉子,手中握的这朵淡金黄色的莲花,竟是当世武林中,列为忌物,相戒不许轻用的“七大凶器”之一。

龙璈不认得人,却认得花。

他知道这朵名花,名叫“七杀金莲化骨花”,只消略按崩簧,不单大蓬花瓣,可以激飞而出,无坚不摧的专破各种内家气功,莲蓬之中,更立刻狂喷水汁,布满当空,成为一片煞网。

当然,不论是那些薄锐花瓣,或狂喷水汁之上,都蕴绝毒,足以见血封喉,消魂化骨。

如今,这朵“七杀金莲化骨花”,正比准了龙璈的前胸,暨面目部位。

龙璈在当世武林中,声望极高,就是仇敌也极少有人敢对他如此不敬。

故而,他剑眉双挑,星眸中森射杀气地,看着那黄衣瘦削汉子问道:“尊驾是专为龙某而来?”

黄衣瘦削汉子道:“不错,我是‘七杀使者’、奉‘七杀夫人’之命,敬告龙少侠,今夜‘玉龙岗’之会只可单骑赴约。”

龙璈冷然道:“好狂妄的‘七杀夫人’,龙某虽定必单骑赴约,不屑邀人助阵,但我生平最不愿听人号令……”

话犹未了,那黄衣瘦削汉子已把手中所持的“七杀金莲化骨花”,微微向前动了一动。

接着,他笑着道:“我家夫人言过,龙少侠乃绝顶聪明之人,凡是聪明人,便不会不识时务!”

龙璈哂然道:“你以为那朵‘七杀金莲化骨花’,名列当世武林‘七大凶器’之中,就能唬得住我?”

黄衣瘦削汉子摇头笑道:“区区暗器,用来对付功力已臻化境,江湖经验丰富的龙少侠,虽然未必称心?

“但是,若用来杀死一匹‘大宛汗血名驹’,和两位入世未深的绝代佳人,恐怕却没甚么难处!”

他在说话之间,只把手中“七杀金莲化骨花”,轻轻一转,已把朱秀、索爱儿,两女三马,一齐笼罩在威力圈下。

朱秀听他语含轻视,不由心中震怒,方待出手,却见龙璈向自己摇手,只好按捺住怒气……

龙璈笑向黄衣瘦削汉子道:“反正我今夜要见识见识这位‘七杀夫人’是何来路?如今就破例接受她一次威胁吧……”

语音至此微顿,神色突转森冷地,目闪煞芒,轩眉说道:“你转告‘七杀夫人’,我们今夜会同去‘玉龙岗’,但这两位姑娘是另外有约,龙某赴汤蹈火,一剑当之,绝不邀人帮手!”

黄衣瘦削汉子抱拳说道:“不约旁人便好,我家夫人是在‘玉龙瀑’之下候教,告辞了!”

话完,向龙璈恭身一礼,便转身离去。

朱秀双眉一扬,刚刚伸手入怀。

索爱儿娇笑一声,拉住她的手儿道:“郡主,请忍耐一点,在龙少侠尚未了解对方身份及来意之前,尽量少替他添麻烦!”

朱秀目注龙璈道:“龙少侠,刚才是其人如谜,如今业已摆明身份,以你的江湖经验,难道竟不认识这位‘七杀夫人’?”

龙璈苦笑道:“我也觉得奇怪,对方既具如此实力,我怎会从未闻过其名?可能‘七杀夫人’是随口起的称呼。”

朱秀点点头,表示同意,一面又不解地问道:“龙少侠,你那句‘对方既具如此实力’一语,应该怎么解释?”

龙璈沉吟着道:“第一、我是在酒肆内所闻耳旁传音,又清又细,并莫测来路,分不出方向。

“由此足见‘七杀夫人’的修为甚高,其本人便是个极强的对手!第二、她手下既有‘七杀使者’那等人物……”

朱秀接口道:“龙少侠认为那黄衣汉子,也是‘高手’?此人看来有点病恹恹的模样,不起眼嘛……”

龙璈笑道:“朱郡主千万注意,江湖之大,无奇不有,并最忌以貌取人!那黄衣瘦削汉子,看来虽不起眼,但仅凭他手中那朵‘七杀金莲化骨花’,便可断定他是具深厚修为的一流高手。

“因为,他若不能‘化臂成钢’,把这朵奇毒无比的花儿,拿在手中,便等于是自己对自己下了张阎王帖子!”

他们一面闲谈,一面解下缰绳,飘上马背。

索爱儿因时间尚早,无须匆促赶路,遂缓辔信马而行,瞟了行在两女之中的龙璈一眼,扬眉笑道:“那朵‘七杀金莲化骨花’,既被称为当世武林七大凶器之一,定威力奇强,龙少侠见识过么?”

龙璈道:“仅闻其名,未见其威,对于这等具有多种妙用的恶毒凶器,还是不要见识的好!”

索爱儿笑了笑,双眉一扬,似乎不服气……

龙璈看出她的神情,忙加嘱咐道:“索公主,今夜虽是由我独赴‘七杀’之约,但天下事每难预料……

“万一若与此花相对,想避万难,唯一对策便是在其按动崩簧之前,施展‘魂影缠身’身法,贴紧对方,才可使其稍存顾忌,不敢随意出手!”

索爱儿秀眉一轩,娇笑说道:“咦!这个法儿,倒有趣味,有机会时,不妨试上一试也挺好玩!”

我会一种‘镜里真真’身法,也具贴人紧缠之妙,大概与龙少侠所说的‘鬼影缠身’差不多呢!”

这“镜里真真”四字,居然使龙璈听得大吃一惊,在马上偏身,目注索爱儿,脸上现出奇异神色。

索爱儿笑道:“龙少侠怎么这样看我?我龙瑜我说错了什么话?”

龙璈正色的道:“索公主,我听了你说精擅‘镜里真真’身法,想向你打听一位江湖奇人!”

索爱儿嫣然笑道:“精擅可谈不上,因为这种身法,练到炉火纯青之际,可以分心幻影,制敌无形,我修为浅薄,距离那种境界还远,……龙少侠,你要打听的江湖奇人,是哪一位呢?”

龙璈目中神光闪动,道:“是‘大幻仙子’。”

索爱儿笑道:“龙少侠问对人了,‘大幻仙子’不是外人……”

龙璈道:“是你师父……”

索爱儿摇头道:“不是,她是我大师姐,但因恩师道成,大师姐已成为‘幻形’一派的掌门人了……”

说到此处,改答为问道:“龙少侠何以突出此问?莫非你与我掌门师姐‘大幻仙子’结有交情?”

龙璈苦笑道:“不错,不但有交情,交情还深得很呢!”

这回,索爱儿倒未听出龙璈言语中的弦外之音。

她只是心中一喜,向龙璈笑道:“龙少侠,你既与我师姐颇有交情,我该把这颇为生份的‘龙少侠’称呼,改为‘龙大哥’了……”

龙璈未作正面答覆,突向索爱儿问道:“这匹红马,既是‘大宛汗血名驹’,究竟有多快脚程?”

索爱儿被他问得一怔,略一寻思之后,方扬眉缓缓答道:“龙大哥何出此问,此马脚程,委实不俗。

“世人惯用赞誉马快的‘日行千里见日,夜行八百不明’之语,大概是多了,你问这是……”

龙璈双眉一展,点点头说道:“这样就好,我可以仗恃着此马的稀世脚力,去办桩要紧事儿……”

他一面说话,一面勒缰欲行……

朱秀见龙璈似乎又要独自行动,不由秀眉一蹙,失声道:“龙……龙大哥……”

她也故示亲切地,随向索爱儿改了称呼。

但龙璈却有点辜负人情意,不等朱秀往下讲,便一面抖缰催马,一面说道:“我如今要办急事,无暇多讲,将来再复细谈……”今夜,双方各自赴约之后……‘玉龙岗’顶见面……”

说至末后,几已只闻其声,不见其形,连人带马,化作一团红云,驰出了数十丈之外去了。

索爱儿目送着龙璈背影,目光如水地,点头赞道:“风流倜傥,真是英雄……”

朱秀在旁冷冷的一笑,道:“英雄虽然的确是位英雄,却似乎有点过份骄傲自大了点!”

索爱儿见朱秀似乎有点嗔怪龙璈,遂嫣然一笑,目注着朱秀道:“郡主莫要责怪龙大哥了。

“凡属绝代英雄,多半不拘小节,我们若想与他交得深些,便不得不略予宽容,无须事事计较!”

朱秀道:“索公主真体贴,看来你们这一对英雄美人间,可以交得深了!”

一面说话,一面手上加力,丝缰微领,坐下马儿便昂首骄嘶,绝尘电驰。

索爱儿望着朱秀背影,摇头轻叹一声,也自随同纵辔。

定更时分的“玉龙岗”……

岗左,是甚么“七杀夫人”与龙璈约定的“玉龙瀑”。

但此时,“玉龙瀑”方面,却仍然除了飞瀑声响之外,寂静异常,不像有任何情况发生?

那边寂静,这边可热闹了!

所谓这边是“玉龙岗”右。

岗右的一座山谷,是日间那位大内武士领班,与冒用“龙三公子”的朱秀定约之处。

朱秀与索爱儿全到了,她们嫌坐骑累赘,是把马儿寄放在店房之内,施展轻功,步行而来。

才到谷口,便有两名黑衣武士,从暗影中闪身而出,向朱秀恭恭敬敬躬身行礼。

朱秀微一抱拳,冷然地说道:“不必多俗礼了,叫你们那位领班大人,出来见见我吧!”

左边一名黑衣武士,应声答道:“焦领班现在谷内,三公子进谷以后,自会出来相见……”

话说至此,向朱秀伸出了手。

朱秀道:“干什么?”

黑衣武士道:“奉命验扇!”

朱秀心中颇诧,表面上却未露惊容,只是向对方淡淡问道:“奉谁的命?又验什么扇?”

黑衣武士肃立躬身,以一种极庄敬的神情,朗声道:“奉洪公子之命,要验洪公子亲手赠送龙三公子的‘天下第一扇’。”

索爱儿站在一旁,听得暗叫要糟!

她觉得朱秀这位冒牌的“龙三公子”,拿不出甚么“天下第一扇”,难免要显露出原形了……

谁知朱秀竟不慌不忙地,遂自伸手入怀,摸取物件,边自点头道:“好!我就给你验验洪公子给我的‘天下第一扇’……”

话犹未毕,手已出怀!

两道寒芒,横空电掣!

那两名黑衣武士,在毫无准备之下,哪来得及作甚闪避?便糊里糊涂地,被飞刀断喉,尸身倒地!

索爱儿暗嫌朱秀太以手辣,见状之下不禁皱眉道:“郡主怎么不由分说,便用出你无坚不摧见血封喉的‘无影万花刀’了?”

朱秀哼了一声道:“我既不认识甚么洪公子,又拿不出甚么‘天下第一扇’来,再不施展‘无影万花刀’,岂不显露马脚?”

索爱儿指着那两名黑衣武士遗尸道:“对方确似与龙大哥有甚交直,敌意不深,这么一来如何善后?”

朱秀从黑衣武士尸身上,起回她所发出的“无影万花刀”来,冷笑道:“龙璈既然接受我爹爹重托,便绝无再与对方交友之理。

“我们对当今爪牙,杀一个便少一个,还管它甚么善不善后?公主该出手时,无妨出手,不可太仁慈了!”

索爱儿不以为然,方待与朱秀辩理,谷中又有两名黑衣武士匆匆而出……

他们一见谷口同伴遗尸,便向朱秀注目骇然道:“这……这是怎么回事?”

朱秀扬眉道:“这叫他们自己找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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