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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日多后,到了“郿县”与“佛坪”之间,参天傲立的“终南”主峰“太白山”已然在望。

但一路以上,既未见凤双飞主婢回程,也未于酒楼旅店中,问出有关她们的任何情事。

龙吾因到地头,不敢怠慢,寻了一株巨树,隐身于枝叶丛中,暂屏百虑,静气调元。

等他觉得天君泰然,周身气机畅顺之际,恰好红日即出,龙吾遂飘身下树,向“太白山”南麓的“白虎沟”中走去。

尚未走到沟口,便从大堆乱石后,闪出两个佩刀黑衣壮汉,向龙吾恭身一礼,抱拳说道:“来人可是龙少侠?”

龙吾冷然答道:“正是龙某,尊上何人,可在沟内?”

那两名黑衣壮汉,尚未答话,“白虎沟”内,“哈哈”一笑,又闪出两个人来。

这两人虽也蒙面,并穿了黑色长衣,但龙吾一眼已看出前面一人行走间步履沉稳,举动矫捷,定是个五六十岁的内家高手,随后一人,则是“追命无常”丁二。

故而,他不理前面一人,却向丁二喝道:“丁当家的,你所谓主使行凶之人,是否就是这位了?”

丁二不防龙吾开门见山地,便是这样一问,以致有所嗫嚅迟答。

但那为首蒙面人,到是异常大方地,接口笑道:“龙少侠无须盘问,不单主使‘滇边三恶’,在‘终南’与你相搏,便是昔年‘洛阳’情事,也属老夫所为……”

龙吾听他连“洛阳”血案,也一口担承,不禁反倒有点将信将疑起来,目注对方,皱眉问道:“你连‘洛阳’血案,也敢一并承认?……”

为首蒙面人一阵狂笑,不等龙吾语毕,便即接道:“常言道:‘大丈夫敢作敢当’,那件血案,本来是我所作,又有甚么不敢承认之处?”

龙吾厉声喝道:“你既以‘大丈夫’自居,为何不先光明磊落一些,现出本来面目?”

为首蒙面人笑道:“我的本来面目,自然总会现出,但如今却尚未到时候。”

龙吾一面暗自凝聚功力,准备伺机突袭,一举把这为首蒙面人的身份揭破,一面仍发话问道:“怎样才到‘时候’?希望你解释一下!”

为首蒙面人笑道:“就是我的心愿完成之日。”

龙吾俊目之中,精芒电闪又道:“你的心愿?甚么是你的心愿?”

为首蒙面人一阵“嘿嘿”阴笑,笑完答道:“老夫有桩江湖传闻,先要向你求证一下。”

龙吾道:“有话快说!”

为首蒙面人咳嗽一声,缓缓说道:“据闻你父亲与凤朝阳,曾于‘华山’绝顶,获得一部武林秘笈‘七巧真诠’,因其中所载武学,过于深奥,彼等年事已老,既加苦练,亦无法大成,并因双方夫人正怀有孕,遂指腹为婚,均生男则为兄弟,生女则为姐妹,一男一女则互订婚姻,将‘七巧真诠’分为上下二册,俟后人长成,共同参研,上下合璧,即可无敌天下!”

龙吾不加推诿地,点头说道:“不错,你讲得非常正确,龙凤两家,昔年确有此事。”

为首蒙面人笑道:“既有此事,则老夫心愿,业已不言可喻,就是要想取得这上下两册‘七巧真诠’!”

龙吾道:“你有点一厢情愿,你虽想要,却知我想不想给?……”

为首蒙面人狞笑一声,接口说道:“不想给也不成,龙朋友不来‘白虎沟’便罢,既来‘白虎沟’中,大概一切都得听命于老夫……”

龙吾双眉挑处,冷然喝道:“凭甚么?是凭阁下的一身艺业,还是凭这‘白虎沟’中的所设埋伏?”

为首蒙面人摇头笑道:“都不是,只凭我手中所掌握的一个人,对于这个人的安危生死,龙朋友绝不会置之度外!”

龙吾诧道:“这人是谁?”

“追命无常”丁二在一旁冷笑答道:“是凤双飞,也就是你父母为你指腹联姻的未婚娇妻。”

龙吾自从发现凤双飞主婢匆匆赶回,也走了这西行方向以后,心中着实担忧,生恐她们误中奸谋,有所失闪!

故而,如今听了“追命无常”丁二之言,不禁心神一震!

为首蒙面人见龙吾默然无语,以为他不肯相信,遂阴森森地,笑了一笑说道:“龙朋友是否不信?你何妨请进‘白虎沟’中看看。”

龙吾冷笑道:“龙某来者不惧,惧者不来,这‘白虎沟’中,纵是龙潭虎穴,设有剑树刀山,我也要闯它一闯!”

为首蒙面人侧身伸手,表示肃客。

龙吾果然毫不示怯,大踏步地走入沟中,那为首蒙面人,与“追命无常”丁二,也陪同他一齐举步。

进入沟中,略一转折,便看见有株高约六七丈的参天古木,凤双飞果已身被人制,绑在这古木梢头。

古木四周,则最少有二十名以上的黑衣劲装壮汉,个个手持强弓,弦上搭箭,觑准凤双飞,引满待发。

照这光景看来,只要为首蒙面人一声令下,凤双飞无可侥幸地,必被射成只刺猬一般,身遭惨死!

龙吾虽然技高性傲,侠胆包天,但见了这种情况,也不禁眉头深皱!

为首蒙面人突然沉声叫道:“终南三虎发箭,只许射中凤姑娘身旁树木,不许伤人。”

靠南面的三名黑衣劲装大汉,应声拉弓紧弦。

飕,飕,飕……夺!夺!夺!

“飕飕”三声,是怒矢破空,“夺夺”三响,则是那三根长箭,果均不差分毫,未伤凤双飞分毫地,一齐钉入她身旁树木之上。

这一来,显示了周围的弓箭手,不单人多,并还有百步穿杨的善射之士在内。

龙吾摆手道:“阁下不必示威,我们可以商量商量!”

为首蒙面人摇头说道:“没有其他商量,只有两条路走,第一条路儿是由你交出上册‘七巧真诠’,我便放下凤双飞,让你们双宿双飞,江湖比翼……”

语音至此略顿,向龙吾看了一眼,继续说道:“第二条路儿,则是你不肯交出上册‘七巧真诠’,我便先命人射死凤双飞,然后再与你生死一搏!”

龙吾问道:“你只要我上册‘七巧真诠’又有何用?那下册……”

话方至此,那为首蒙面人便狂笑几声,接口说道:“龙朋友怎么聪明一世,懵懂一时?凤双飞姑娘人已在我手中,她那下册‘七巧真诠’,还会不落入我掌握之内么?”

龙吾仍不愿就此屈服,剑眉双挑,朗声说道:“阁下既处心积虑,图谋此事,则龙某一切举措,定在你暗察之中,你应该知道我曾独赴‘秦渡’凤府,与凤双飞姑娘,解除婚约,如今我们根本不是未婚夫妻的身份!”

为首蒙面人点头笑道:“这事我早知道,但龙朋友是正派豪侠,具有悲天悯人之心,你只要忍心目睹凤双飞姑娘满身中箭,变成只刺猬一般,我也不想再要甚么‘七巧真诠’,立刻传令放箭!”

语音一停,目光电扫四外,厉声喝道:“弓箭手听真,我如今把左手缓缓举起,你们一见我举到头顶上方,便立刻对准凤双飞,一齐开弓放箭!”

周围的弓箭手暴喏一声,为首蒙面人遂立即将左手缓缓上举。

龙吾恨得钢牙猛挫,仿佛气无出处,竟拾起一块山石,握在掌中,运用内劲,捏得“格格”碎响!

就在龙吾愤怒碎石之际,远远传来几声刀剑相触的“叮当”声息,并似有女子娇叱之声。

为首蒙面人右手一指龙吾,厉声喝道:“龙吾,老夫业已不耐烦和你纠缠,我这就先行传令,射死凤双飞,再和你决一死战!”

语音落处,左手改慢为快地,直向头顶举去。

龙吾喝声:“且慢!”

跟着探手自己所用“龙头金刀”的龙口之内,取出了一册卷得紧紧的绢质小书,向那为首蒙面人,嗔目叫道:“万恶老贼,你要的东西给你,但你若胆敢食言……”

他是生恐不及挽救凤双飞,遂一面说话,一面把手中“七巧真诠”,向那为首蒙面人凌空抛去。

故而龙吾说道“胆敢食言”之际,那册“七巧真诠”业已被为首蒙面人,接在手内。

谁知就在此时,“白虎沟”外,突起步履之声,有两条婀娜人影,宛如惊鸿舞凤般,掠进沟口。

龙吾目光略扫,赫然发现来人正是凤双飞与她贴身婢女小凤。

大惊之下,跟着恍然大悟,那参天古木梢头所绑的女郎,根本不是凤双飞,只不过服饰相同,面部也略加易容手段而已!

龙吾愤极,左手中一掌碎石,先化为“满天花雨”洒出!

跟着,龙头金刀的寒芒暴长,化为一片刀幕,向那群弓箭手,电卷扫去!

但那为首蒙面人狡猾异常,“七巧真诠”才一到手,便电疾闪身,退往“白虎沟”后的一个狭窄谷口之中。

“追命无常”丁二尝过龙吾厉害,自然也追随那为首蒙面人一齐行动。

廿余名弓箭手大半也及时撤退,只有那距离龙吾最近,走得稍慢的六七人,半数死于碎石洞胸裂脑,半数被龙头金刀拦腰斩成两段!

龙吾仍待再追,弓弦连响,飞蝗乱箭业已漫空射来!

等他挥起一片刀光,扫落漫空箭雨以后,那般恶寇,业告全数退入谷口,不见丝毫踪影。

龙吾方一顿足,背后起了呀呀莺声,含笑叫道:“龙大哥……”

龙吾转身抱拳,朗声说道:“凤姑娘……”

“凤姑娘”三字才出,凤双飞便瓠犀微露地,娇笑接道:“龙大哥,以你我的关系,你不应该叫我‘凤姑娘’,应该叫我‘凤妹’!”

龙吾俊脸微红,嗫嚅说道:“我……我前在‘秦渡’,业……已声明,因需天涯寻仇……”

话尤未了,凤双飞便娇笑接道:“大哥,你那种理由,根本不能成立,龙家的仇人,便是凤家的仇人,我们世代交亲,祸福与共,你到天涯,我到天涯,你去海角,我去海角!……”

几句话儿之中,流露了海枯石烂的无限真情,把龙吾听的感动万分,渝肌浃骨,自然而然地,从虎目中垂落了两行英雄珠泪!

凤双飞也不在乎小凤在旁,近前几步,以自己所用香巾,替龙吾拭去脸上泪渍。

龙吾起初茫然,但目光瞥及远处掩唇窃笑的小凤时,不禁脸上一热,退后半步,自行举袖拭泪。

凤双飞柔声叫道:“大哥不要伤心,你方才可曾受到甚么伤害?……”

龙吾摇头道:“我没有受伤,但却上人恶当,被他把上册‘七巧真诠’骗去!”

凤双飞微吃一惊道:“骗去?他……他是怎样骗法?”

龙吾遂把适才情事,对凤双飞说了一遍。

凤双飞静静听完,对龙吾投过了一瞥含情而感激的目光道:“大哥轻宝重人,你虽然救的不是我,我也一样感激!”

龙吾举目向那株参天古木看去,只见梢头空空,连那假扮凤双飞的女贼,也乘机悄然逃去!

他钢牙微咬,剑眉双剔说道:“凤姑…………凤妹,适才那为首蒙面人,分明是我杀家深仇,我不想听任他轻易走脱!”

凤双飞秀眉一轩,目闪神光答道:“当然,我们连不辞天涯海角,都要搜寻,哪有在对面以下,竟任他走脱之理?不……不过这干恶贼,是否还在谷内,多半业已逃之夭夭了呢?”

龙吾道:“我认为不论对方逃走与否,也应该进入谷中看看,才好跟踪追赶。”

凤双飞嫣然一笑,目注龙吾,点头说道:“小妹颇以大哥之意为然,我们一同去吧!”

说完,便一个手执判官双笔,一个手执龙头金刀,再往谷口走去。

龙吾未入“白虎沟”前,尚对凤双飞异常关切,满腹相思,如今竟已与她并肩而行,心中自甚宽慰,遂向凤双飞以一种歉然神色,含笑说道:“凤妹,前在‘秦渡’你家,我……我……我……”

他嗫嗫嚅嗎地,接连说了三个“我”字,使得那位玲珑剔透,冰雪聪明的凤双飞,业已体会出龙吾是要对在“秦渡”凤府中,以刀背拍倒自己一事,表示歉意。

故而,她不等龙吾再往下说,便自娇笑接道:“大哥,那是小事,你根本不必挂心,请想在三个月内,来了十个‘龙吾’,若非你那一招精妙异常的家传绝学‘倒泻天河’,小妹如何得知这第十位龙吾,才是真牌实货?”

闲谈至此,已近谷口,龙吾向小凤看了一眼,低声说道:“这谷口地势偃仄,防有埋伏,由我先行,你与你家小姐,殿后接应,彼此相距上十步左右便了。”

小凤刚一点头,凤双飞也自笑道:“小凤,你的功力稍弱,走在中间,由龙大哥开路,我来殿后,便可防御对方,有甚埋伏袭击?”

计议既定,立付实施,龙吾首先手横“龙头金刀”,护住当胸,闪身进入谷口。

等他约莫行了十步,未见丝毫动静,小凤与凤双飞遂也相继进入。

谁知在最后一位凤双飞,刚刚入谷之际,巨变忽生,龙吾陷入了极度不利的情况之内!

龙吾行至一处相当狭窄之处,就在他头顶上方丈许,方圆数尺,重约两三千斤的一块巨石,倏然凌空压下!

这事变太以突然!

龙吾是事先未曾觉察,觉察已不及前纵,或是后退。

在他后面十步远近的小凤,是虽见巨石坠落,却苦于无力抢救!

在他后面二十步远的凤双飞,对于这种千钧压顶的倏生巨变,是既告无力抢救,更复抢救不及!

“砰!”一声惊天动地巨响!

“哎呀!”一声摄人心魂地惨呼!

在巨响惨呼之后,漫天都是尘雾!等尘雾散后,注目看去,只见那块坠落路中,填塞谷径的数千斤巨石之上,横着一具脑浆迸裂尸首!

凤双飞惊变之际,本来心魂俱飞,肝肠欲断!

如今,却目瞪口呆,双眼发直!

因为龙吾武功再好,甚至于练过“油锤贯顶”等横练功夫,也挡不住这种巨石当头的千钧砸顶!

但他纵令裂脑横尸,也应该死在石下,怎会死在石上?

其实,这是凤双飞关心龙吾过切,吓糊涂了,她应该一眼便可看出石上之尸,是一身黑色劲装,与龙吾服饰迥异。

就在凤双飞发怔时,耳边突然听见龙吾叫道:“凤妹,你能不能与小凤合力,把这巨石,推动上两寸左右?”

凤双飞纵至石前,循声注目,不禁额手称庆!

她看见龙吾正以“缩骨神功”,把全身紧贴在山壁间的一微凹之处。

幸亏有这点凹处,才使龙吾于万分危急之下,幸免粉身碎骨的巨祸飞灾!

他虽然有惊无险,却仍不甘心,于闪身贴壁的百忙间,脱手抛出一块碎石,把埋伏在高处壁上,推落巨石的那名恶寇,击得倒栽而落,一头撞在石上!

但龙吾虽脱大劫,却因大石填道,他双手又分拊山壁,回不过腕,用不上力,以致人被困住,无法脱身。

凤双飞见状之下,赶紧与小凤两人,合力猛推巨石。

她虽武学不弱,毕竟身是女流,空自累得满头汗水,也推不动那块约两三千斤的庞然巨物!

除了汗水,还有泪渍!

这是急出来的,因在如此情况下,万一为首蒙面人,率众寻至,龙吾人不能动,岂不任凭宰割?

蓦然间,龙吾气发丹田,竟以传声及远的神功叫道:“万恶老贼,你藏好了,若被龙某寻着,非把你碎尸万段,剁成肉泥不可!”

凤双飞人极聪明,知道龙吾此举是极高明的缓兵之计!

因对方听了龙吾这传声及远,内劲十足的语声,知他未曾受伤,便不敢贸然来犯,多半会另作部署!

利用使对方胆怯沮丧,考虑进退的这段时间,或许可以想出甚么能令龙吾脱身的良计妙策?

果然,龙吾在高亢语音一了之后,立又压低语音,向凤双飞叫道:“凤妹,我刚才似乎觉得这谷道,并非完全平坦,有点坡度?”

凤双飞目光微扫,点了点头答道:“有点由北往南倾斜,大哥是否要我和小凤,顺着倾斜坡度,再复试加推动?”

龙吾道:“虽有坡度,因巨石太重,推动仍难,凤妹可取我龙头金刀,在石下挖一槽口,然后再凝真力,或许可以如愿?”

凤双飞喜道:“大哥真是聪明,这办法想得太妙,我得赶紧施为,万一老贼……”

龙吾笑道:“那老贼相当刁狡,在可占地利的情况之下,听我传声一骂,必然另作布置,不会冒险来攻,凤妹尽管安心施为,你把石下槽口,挖得越深越宽,便越是容易推动!”

凤双飞虽听龙吾判断为首蒙面人,不会冒险来攻,但却仍恐贻误事机,赶紧取了龙吾的龙头金刀,并命小凤用自己的判官双笔,协力一同掘石。

幸亏龙头金刀无坚不摧,异常锋利,凤双飞的判官双笔,也是百炼精钢,再加上凤双飞与小凤的全力施为,掘石之举,遂告十分顺利!

略过片刻,已在巨石之下,顺着谷道坡度,挖掘出了一道槽口。

龙吾叫道:“行了,行了,凤妹与小凤且合力试推一下,这块巨石,只要稍稍滚动半尺距离,我便可以用缩骨神功,脱身而出!”

凤双飞闻言之下,遵照所说,与小凤合力猛推。

一来谷道本有坡度,二来石下又掘了槽口,猛推之下,巨石果动,向前滚出了尺许远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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