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孤钰由左往右!
韦晓岚由右往左!
双奇并出,开始搜寻这周遭数百里的“巫山”十二峰!
独孤钰搜寻的是望霞、翠屏、朝云、松峦、集仙,聚鹤六峰头,却是一直寻过三座峰头仍无所见!
韦晓岚寻净坛、上升、起云、飞凤、登龙诸峰,甫踏上“神女峰”腰立即发现一桩可疑事物!
这桩可疑事物非他,不是胸罗渊博,见多识广,细心如“玉面神龙”韦晓岚者,也绝难发现,不会起疑!
那是一株长可胫的小草,草被其中一根松松扎成一束,草束尖端下折,斜斜平指!
林缘道旁,小草何止千株?这株草杂在草丛中,若非目光犀利,心思细密,任谁也难发现!
草东尖端斜指处,方向西南,是神女峰右侧!
右侧树海苍苍郁郁,莽林一片,难见其他!
韦晓岚略一注目,皱眉沉吟良久,玉面上浮现一丝异样神色,突然长身往“神女峰”右侧纵去!
未及三丈,一株相似小草又现眼前,方向仍指西南!
韦晓岚毫不犹豫,循所指方向,一路寻了下去!
未出盏茶工夫,距离未出百丈,扎着的小草,竟有数十株之多,所指方向不变,仍是西南!
至此,韦晓岚越发地证明自己想法不错!
一株、两株、三株,都可能出自偶然!
但这为数数十株,所指方向不变的情形,可绝非偶然,必然地出诸人为,显见得这均是指路一类暗记!
“巫山”十二峰鲜有武林人物踪迹!
如今有此发现,足见情形并不单纯!
那留此暗记之人,不用别的,单单选上这类既多又不易见,更令人想像不到的杂草,心智之高,不谓令人佩服!
手法之高明,也前所未见!
最后的一株扎束小草,终止在一道豆涧口上!
倒并非暗记没有了,而是谷内黄土沙石遍地,寸草不生,光秃的也再不见一根草了!
没了暗起,便没了方向,所要寻的何处去寻!
看情形,要寻的,就在这谷里,但谷里何处?却是无暗记可资寻找,这一路寻来,至此便告中断!
这似乎又不可能?既有暗记指示来此,该不会就此中断,不再有任何暗记!
片刻过去,徒劳枉费,无一丝任何发现!
韦晓岚既诧异又失望地,缓缓收回目光!
但,突然,就在这刹那间,又有所发现!
那是一列拇指大小,石每隔丈余便是一颗地,由谷口直向谷底延伸,一直到转弯不见!
这一排小石头,跟那数十株小草,手法出同一辙,且比那数十株小草,更不易为人发觉!
这排小石头,杂在遍地黄土石之中,不竭尽目力仔细看,绝对难以发觉它的用途!
错非是韦晓岚,也错非有那数十株小草,要不然,根本无从发现其中奥妙!
既有此发现,韦晓岚便不再犹豫,眉锋立展,闪身飘起谷内,轻捷如一缕淡烟,循此所指直进谷深处!
甫进转弯处,韦晓岚又有发现,神情一震,倏住身形,横飘斜移,紧紧靠向山壁,屏息凝神静听!
各深处,随风送过来一阵轻微话声,听话声,交谈的人,还不止一个,话声阴狠,笑声狰狞,所谈的内容,却听得韦晓岚怒火高涨,杀机狂炽,剑眉倒挑,目眦欲裂,惊怒无以!
最先送入耳中的,是个嗓音颇尖的话声:“老二,够了么?”
只听另一话声说道:“老四,你哪知我的心意……”
被唤老四之人冷笑说道:“我怎不知你的心意?第一,担心那老虔婆复出武林;第二,担心那老贼秃寻着柳穷酸,可对?……”
“……”
那被唤老二的,没出声!
那被唤老四的,冷笑一声,又道:“老二,你这叫杞人忧天,别说那老虔婆正值坐关,就是未在坐关期中,她也不会再出武林……”
那被唤老二之人道:“何以见得?”
“老二,你可真行!”那被唤老四的,笑道:“敢情你是越活越回去了,如今是什么时候?那丫头早就急了心,老虔婆要出来,也早该出来了!”
那被唤老二的,道:“你说过,她正值坐关!”
“老二,你是怎么了?糊涂到这般地步!”被唤老四的道:“老虔婆正值坐关,那丫头两条腿可没被绑着,她不能回去,见老虔婆么?这说明,她回去也没有用,要不然她早回去了,为什么回去没用,你该知道老虔婆那付又臭又硬的倔强脾气,她不肯透露只字昔年伤心事,说都不肯说,她还会再来么?”
那被唤老二的半晌才道:“纵那老虔婆不会复出,已无可虑,可是你别忘了,还有个跟老虔婆不相上下的柳穷酸!”
那被唤老四的道:“我没有忘记,但一般地不足虑!”
那被唤老二之人道:“怎么说?”
被唤老四之人道:“你知柳穷酸他隐居何处?”
被唤老二之人道:“梵净山,不归谷!”
被唤老四的道:“长年都在那儿么?”
被唤老二之人道:“一年之中,恐怕要有三百天不在梵净!”
被唤老四之人道:“这就是了,那你还担心个怎地?”
被唤老二之人道:“别忘了,还有六十几天!”
被唤老四之人道:“天下没那么巧的事儿!”
被唤老二之人道:“很难说,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被唤老四之人道:“你忧,你烦,就能使大智老秃找不到他么?”
被唤老二之人默然不语,良久方道:“老四,你我兄弟为山已九仞,可要千万小心,绝不能功亏一篑,让多年心血付东流,眼看诸大门派就是一场血劫,只要这场血劫一起,任他大罗金仙有通天澈地之能,也无力挽救,你总得想个主意!”
被唤老四的吃吃笑道:“我早就有了主意了!”
被唤老二之人道:“什么主意?”
被唤老四的人道:“事关天机,暂时不能透露!”
“老四!”被唤老二之人道:“自己兄弟,你还卖关子?”
被唤老四之人道:“你错了,老二,这不是卖关子,是慎重,你我兄弟忍辱含羞这多年,为得是什么?”
被唤老二之人笑道:“老四,你对,咱们兄弟中,由你数你最行!”
话声,随之寂然,未再闻任何动静!
韦晓岚心里明白了八分,他明白了交谈二人是谁,也明白了这两个交谈之人,正是独孤钰所搜寻之人!
眼前的情势,很使他作难!
虽然跟独孤钰约好,如有发现,以啸声为号,但如今他却不能发出啸声,连络独孤钰!
因为,只要一发啸声,便会惊动这谷中交谈二人!
倘若这二人齐出搏斗还好,如果发声逃遁,岂不是打草惊蛇?今后再上哪儿去找?
适才听独孤钰说过,这二人一身功力几与独孤钰不相上下,双拳敌四手,似一对二,情势堪忧!
虽明知不敌,可是“戴云山庄”嫁祸之仇,唆使“雪山二老”,武当施下淫毒药物之恨,如何能轻易放过?
纵之不为这些私恨,也得为武林公仇!
韦晓岚心念百转,突然挑起剑眉,轻咳一声,潇洒迈步,直向那深邃谷底行了过去!
目光投注,只见谷底一块平滑洁净大青石上,面对面地坐着一高一矮两名面貌丑陋的青衫老者!
中间,并摆着几样酒菜,一壶美酒!
一声清咳早已惊动两名青衫老者,双双跃起,四道冷电般森寒目光,一齐投射过来!
一见韦晓岚,高大青衫老者目中冷电暴盛,刚要开口!
那瘦削青衫老者却已然冰冷发话:“阁下何人?”
敢情还不认识“玉面神龙”!
韦晓岚暗暗一声冷笑,神色也极冰冷地道:“韦晓岚,二位怎样称呼?”
瘦削青衫老者“哦!”地一声,立即改颜拱手:“原来是‘戴云山庄’韦庄主,‘玉面神龙’威霞宇内,名重武林,老朽兄弟仰慕已久,只恨无缘识荆……”
韦晓岚冷然截口道:“二位怎样称呼?”
瘦削青衫老者道:“老朽黄真,这是老朽拜兄宫晓!”
韦晓岚目光深注,道:“原来是黄、宫二位……”
说话间,已至大青石畔,抬眼凝注,道:“二位到此何干?”
瘦削青衫老者笑道:“过腻了尘世烦扰,特偕拜兄来这‘神女峰’下,望云听涛,小酌一番,出出胸中这口怨烦之气!”
韦晓岚轩眉笑道:“二位高洁雅士,看来韦晓岚失敬了!”
瘦削青衫老者道:“好说,韦庄主言之太重!”
韦晓岚摇头笑道:“二位有所不知,韦晓岚已不是什么‘戴云山庄’庄主,也已脱离了恩怨纠纷的武林,如今只是一介……”
语音至此,瘦削青衫老者微楞说道:“这却是为何,难道……”
韦晓岚截口淡然笑道:“无他,跟二位一样,过腻了那种动辄厮杀的血腥生涯而已,故此选上这处幽静隐密所在,预备清清静静,无忧无烦地渡此余年,先前听得话声,犹以为什么俗人打扰,却不料竟是二位高洁风雅士,人生知已难过,真是幸会,幸会!”
瘦削青衫老者轩眉笑道:“原来如此,能得与韦庄主这般昔曾叱咤风云,气吞河岳的盖世英豪奇男同此一心,老朽兄弟何幸如之,能得相逢便是缘,何妨移趾石上,共谋一醉将那烦人的事儿抛诸于九霄云外……”
话犹未完,韦晓岚便自豪情毕露地大笑说道:“固所愿耳,打扰了!”
飘然登石,鼎足而三坐下!
坐定,高大青衫老者数视瘦削青衫老者,瘦削青衫老者只当未见,执起酒壶为韦晓岚满斟一杯,笑道:“来,来,来,酒逢知已千杯少,人生难得几回醉,你我三个人来个酩酊大醉,人事不省,然后再在这块青石之上,抵足而眠,睡上一个既无烦恼,又无忧愁的大觉,最好一睡不醒!”
韦晓岚大笑震天,伸手举起杯儿:“好,好,好,先浮上一大白!”
瘦削青衫老者一仰而干!
高大青衫老者举杯迟迟未饮!
韦晓岚酒方沾唇,却突然停杯不饮,目注瘦削青衫老者,笑道:“黄老哥,韦晓岚不忍一人在此饮乐,可否容我将一位新交好友招来,四人齐开怀畅饮?”
瘦削青衫老者却略一怔神,泰然笑道:“怎么,韦庄主还有朋友在此?”
韦晓岚点头笑道:“同是逃避尘世人,说起来,韦晓岚这位朋友才是此谷主人,你我三人都该称为客人!”
瘦削青衫老者道:“怎么说?”
韦晓岚道:“韦晓岚这位朋友,比韦晓岚犹早一月来到此谷,先入者为主,若论先后,他不该是此谷主人么?”
瘦削青衫老者抚掌笑道:“对极,对极,韦庄主快请贵友请来共谋一醉!”
韦晓岚欣然点头,仰大一声龙吟长啸!
高大青衫老者霍然色变,方要有所行动!
瘦削青衫老者忙递眼色,目注韦晓岚笑问:“怎么,莫非韦庄主那位朋友不在谷中?”
韦晓岚道:“正是,我那位朋友此刻正在‘神女庙’中伏案大睡!”
瘦削青衫老者哈哈大笑说道:“看来贵友还是个风流人物,昔日楚王游高唐,梦神女荐枕席,今日贵友舍远就近,难不成也想梦见神女不成?”
韦晓岚微笑不语!
瘦削青衫老者举杯笑道:“枯坐干等,委曲腹中酒虫,庄主何妨边饮边等?”
韦晓岚欣然点头,举杯而干!
一杯下喉,韦晓岚眉锋立皱,摇头强笑:“好烈的酒!称得上韦晓岚生平仅……”
身形突然一摇,倒于石上,烂醉如泥,酣睡不醒!
高大青衫老者一怔笑道:“老四,有你的!”
瘦削青衫老者目闪阴狠狡猾之色,嘿嘿笑道:“我等犹醒君独醉,阁下何量浅如此?在我面来这一套,岂非孔夫子面前卖文章,‘太白醉’派上了用场,阁下好好在此睡上一觉吧!”
霍然跃起,道:“老二,走吧,这时候最好别跟独孤小狗碰面!”
话落身腾,与高大青衫老者直射谷底,飞闪不见!
看来,“玉面神龙”仍是差人一着!
一着即足全盘覆没!
他处处留心,只可惜未能看见那把特制酒壶的里面!
否则,那杯酒他断断不会沾唇!
两名青衫老者方逝,一点青影星石不泻,自那“神女峰”巅苍苍树海之中,飞射而下,直落青石之上!
青影敛处,独孤钰神色愕然,呆呆楞立!
蓦地,闪身飘向韦晓岚身侧,刚一俯身,一股浓烈酒气扑鼻而入!
独孤钰明白了几分,右掌微抬,酒壶倒飞入手!
打开壶盖,只一注目,立即色变,冷哼一声,手抬处,酒壶疾射石壁,“叭!”地一声,片片粉碎,酒香四溢!
原来,这是只特制“鸳鸯壶”,壶中另有夹层,一只酒壶,无殊两只,一半纯酒,另一半作了手脚,斟酒时,只消扭动壶柄机钮,斟出的两杯酒,便完全不一样!
“太白醉”溶于酒,一杯下肚,三日酩酊,唯有“洞庭二十八寨”诸葛玉老寨主,才有那独门醒酒之物!
独孤钰知道它的厉害,但却不知何处可得解药,说不得只有委曲这位好友睡上三天了!
右臂轻舒,扶起大醉中的韦晓岚,飞射而逝!
走了,他没再找韦晓岚所发现之人了,他明白,对方能使“玉面神龙”中计于不知不觉,心智之高,堪称罕绝!
如此心智高绝之人,找也没有用,他不会躲在附近,此刻,恐怕早已在百里之外了!
再说,由杯筷看,对方是二非一,一个身手已与自己不相上下,何况再加一个?更多了个人事不省的韦晓岚!
所以,他毫不停留地走了!
他身形方逝,谷底深底响起了一阵阴森得意笑声:“老二,如何?”
“险得很!”
“你错了,唯有这儿,才是最安全的所在,人,假如有所搜寻,往往只顾远处,不看近处,只注意隐隐密处,不留心显眼处,我就是利用人们这一心理,懂么?”
“老四,看来,你让我不能不服!”
“哈!别捧了,老二,现在真的可以走了,走吧,会合老大跟老三走,布置咱们那一着棋儿去!”
话声寂然,不复再问!
……
“雪峰山”边,走来了男女老少三人!
是的,是个驼峰高耸的灰衣老者!
两个女的,白的、黑袍、清丽、美艳,一般地风华绝代,国色天香,压倒尘寰,难分轩轾!
那是大汉驼叟查雷!
董飞琼和司徒霜!
董飞琼的四名美艳侍婢,未见随行,不知往何处去了,不过,想来她们不会闲着,准是另有任务!
沿“雪峰”,而不走“洞庭”,显然,这老少三人是有意避开“洞庭二十八寨”诸葛胆,诸葛琼英兄妹!
但,有些事儿躲不得——。
刚走完“雪峰山”,右侧官道上尘头大起,如飞驰来了一白,一黑,两匹高头骏骑!
董飞琼眼力最好,目注双骑,黛眉一皱,道:“霜妹,咱们的心意白费了!”
司徒霜眼力也不差,急道:“琼姐,快……”
董飞琼微笑说道:“来不及了,好意思么?”
司徒霜皱眉不语!
查雷有点抱怨:“丫头,我说不如大大方方地走洞庭,你那倔强脾气偏不听,舍正路,取偏道,这瞒不了人家,看你怎么说!”
司徒霜想了想,道:“琼姐,他兄妹怎会知道……”
“难说!”董飞琼道:“莫忘了这儿仍在‘洞庭二十八寨’势力范围力,不过,也许是巧合,碰上了!”
说话间,双骑驰近,一男一女,男的威猛,女的娇艳,正是“神目金刚”诸葛胆与乃妹“玉面罗刹”诸葛琼英!
诸葛胆老远地便挥手打上了招呼!
驰近五十丈内,诸葛琼英更急不可待,娇躯飞腾,离鞍疾射,直落老少三人面前!
董飞琼望着她嫣然笑道:“英妹妹好高绝的身法!”
诸葛琼英娇靥一红,笑道:“琼姐,你好意思取笑我!”
董飞琼微笑不语!
诸葛琼英却倏伸柔荑,分握两只皓腕,笑问:“两位姐姐跟查前辈,哪儿去?”
司徒霜尚未说话,董飞琼已然说道:“上‘青城’走走!”
诸葛琼英微愕说道:“青城,有事儿么?”
董飞琼刚要答话!
诸葛胆已飞骑而至,飘身下马,抢前见礼!
查雷老眼双翻,道:“诸葛娃儿,诸葛老头儿可好?”
诸葛胆恭谨笑道:“多谢查前辈,家父尚称安好!”
查雷点点头,道:“回去时,告诉他,老驼子过两天去找他算帐!”
这从何说起?
诸葛胆兄妹笑道:“家父正盼查前辈光临!”
查雷瞪眼说道:“别以为老驼子说着玩儿,老驼子可是真要找他算帐,‘太白醉’平日珍逾性命,吝于一颗,却倾囊给了董姑娘,大方地令我老驼子恼火!”
诸葛胆兄妹一怔诸葛胆望着查雷,道:“查前辈,晚辈怎不知有这回事儿?”
诸葛琼英则转注董飞琼,满面讶异之色,道:“琼姐姐何时到寨中去过?”
董飞琼瞒无可瞒,只得实说:“前些日子我曾去拜望过老寨主!”
诸葛琼英越发讶异,道:“小妹跟家兄一直都在寨中,怎不知……”
查雷截口笑道:“还好董姑娘找得是他老头儿一人,要不然恐怕连他老头儿也不知道呢!”
诸葛琼英刚有所悟,董飞琼连忙笑道:“别听老爹说笑,那天我来去匆匆,黄堂主要禀报二位,我没让他去,见了老寨主没多久就走了!”
诸葛琼英相信了,点头说道:“琼姐要‘太白醉’做什么?”
董飞琼一指查雷,笑道:“问老爹,是查老爹让我去要的!”
这叫查雷如何回答!
幸好,司徒霜一旁笑道:“老爹出了趟远门儿,路上没酒那怎么成?只好……”
查雷一瞪老眼,道:“丫头,你敢再说!”
明白了,可不是真明白!
一阵欢愉大笑过后,董飞琼先发制人,道:“英妹,二位何处去?”
诸葛琼英竟然娇靥飞红,螓首半俯强笑,说道:“闲着没事儿,到处走走!”
董飞琼眼光何等厉害,转注诸葛胆,笑问:“少寨主,是么?”
诸葛胆搓着一双大手,但笑不语!
这下,连司徒霜也明白了,笑道:“英妹,人海茫茫,宇内辽阔,找一个人,可不容易啊!”
诸葛琼英红透耳根,一跺莲足,嗔声说道:“霜姐姐……”
司徒霜紧接一句:“可要我这个做姐姐的帮忙?”
诸葛琼英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下去,道:“我可没说要找人!”
“那就好!”司徒霜道:“否则我还真帮不上忙,连我跟琼姐也不知他在哪儿!”
诸葛琼英猛抬头,急道:“霜姐,真的?”
董飞琼忍不住,笑了!
诸葛琼英猛悟上当,连跺莲足道:“霜姐……”
“霜姐什么?”司徒霜笑道:“既不是找他,你急个什么!”
诸葛琼英没话说了,却是羞得够瞧了!
董飞琼笑了笑,道:“说真的,英妹,连我跟霜妹妹也不知道杜相公现在何方,这趟出来,一部份也是为了找他!”
诸葛琼英这次出门,正是为找独孤钰,正感茫茫,不期遇上二女,如获异宝,心中正自狂喜,不料二女也不知道独孤钰下落,禁不住一阵失望袭上心头,脸上也带了出来,默然片刻,强颜笑道:“过门而不入,二位好意思么?”
司徒霜道:“英妹不也出来了么?”
诸葛琼英刚要说话。
董飞琼已然说道:“英妹不早不晚,偏偏在这时候找他……”
诸葛琼英道:“还说呢,洞庭大会上,二位就不告诉我那位范静仁范少侠,就是他!”
司徒霜道:“英妹妹又如何知道的?”
诸葛琼英道:“两位柳前辈说的!”
这两位柳前辈,当然指得是“碧目双煞”!
董飞琼道:“他二位还在寨中?”
诸葛琼英点头未语!
董飞琼又道:“他二位近来可好?”
诸葛琼英道:“好!”
话锋微顿,又道:“二位也怎地不早不晚,偏偏要在这时候找他?”
话,说得有点取笑!
司徒霜道:“可跟英妹妹找他不一样?”
诸葛琼英脸一红,道:“怎么说?”
司徒霜道:“问琼姐!”
诸葛琼英转注董飞琼不语!
董飞琼笑了笑,遂将独孤钰八月中秋约斗的诸大门派之事概要说出,且备陈利害,说明阴谋。
语毕,诸葛胆兄妹悚然动容!
诸葛琼英微颔点头,说道:“原来如此……琼姐认为那几个东西现在青城么?”
董飞琼摇头说道:“我没说过?事到如今,只有碰碰看了!”
诸葛琼英略一沉吟,说道:“日子不多,你这样找,只怕……”
董飞琼笑接道:“英妹所虑极是,无如这没办法,只有尽人事,听天命了!”
讲葛琼英想了一想,突然回身目注乃兄:“哥哥,你回去吧,我不找他了!”
诸葛胆一怔道:“怎么?”
诸葛琼英道:“八月中秋他既在嵩山约斗诸大门派,有时有地,何须再找?我想跟两位姐姐去趟青城!”
董飞琼插口说道:“寨中事务繁多,英妹怎好轻离而作远行?”
诸葛琼英道:“反正已经出来了,上哪儿不是一样?再说,事关天下武林,二十八寨忝为武林一份,不知道便罢,知道了岂能袖手旁观,坐视不问?”
诸葛胆笑道:“好说,那么妹妹凭什么要我回去?论身份,我是二十八寨少寨主,怎么说都该我去!”
这话不错,诸葛胆他是少寨主,唯有他才能代表“洞庭二十八寨”!也唯有他才能代表乃父!
诸葛琼英哑了口,旋即又道:“那么,哥哥是要我回去?”
诸葛胆道:“我没说!”
诸葛琼英道:“那……”
诸葛胆笑道:“妹妹好糊涂,难道咱们不能都去?”
诸葛琼英笑了,随又皱眉说道:“寨中……”
诸葛胆道:“要考虑那么多,当初咱们俩就不该出来,出来的是本是咱们两个,寨中上有爹爹跟两位柳前辈,下有护法及内外诸堂主,哪少咱们两个?”
诸葛琼英点头不语!
查雷大笑道:“对,还是男娃儿对,走,咱们大伙儿一起到青城走走,老驼子到要看看那几个兔崽子能躲到哪儿去!”
查雷既点了头,董飞琼及司徒霜自然不便再说什么!
转身欲行之际,诸葛胆突然仰首长天,撮口长啸!
查雷一怔说道:“娃儿,你要干什么?”
诸葛胆笑道:“青城山高涧深人,人都难以攀登,怎好再带着这两匹坐骑?晚辈欲召来附近分舵弟兄,把这两匹坐骑带回去,顺便也好禀知家父一声!”
查雷捋髯笑道:“娃儿,有你的,粗中有细,周到得很!”
诸葛胆笑了笑,没说话!
片刻之后,右侧官道上尘头扬起,两人双骑,飞驰而来,健骑神速,转瞬间已至近前!
马上两名带刀黑衣大汉,飘身离鞍,恭谨施礼:“见过少寨主!”
诸葛胆摆手说道:“你二人是‘湘阴’分寨的?”
诸葛胆点点头说道:“好!告诉王分寨主,要他把两匹坐骑送回总寨,并转禀老寨主,我兄妹路上碰见‘闽西八洞’司徒洞主,董姑娘及‘大漠驼叟’查前辈,有事一起往青城去了,何时返来不一定,请老寨主不必挂念,听清楚了么?”
二黑大汉应声说道:“小的听清楚了!”
“好,走吧!”
诸葛胆一挥手,二黑大衣躬身施礼,牵过两匹坐骑,飘身上马,转瞬不见!
地处僻静,难见行人,是故,老少五人不必顾虑惊世骇俗,一路尽展身法,如飞驰进!
老少五人俱皆一流高手,身法何等神速,未出顿饭工夫,便已驰抵“武陵山脉”!
刚抵“武陵山下”,蓦地里,自那“武陵”峰巅,遥遥传来一声清越佛号:“阿弥陀佛,诸位施主请候老衲一步!”
老少五人一震停身,董飞琼首先惊喜轻呼:“是大智禅师!”
司徒霜业已听出是谁,禁不住心中一阵狂跳!
十目仰望,一名清癯老僧僧衣飘飘,竟蹈空御虚,自那百丈峰顶恍若飞仙地冉冉下降!
谁具此罕绝功力?
正是与那已经故世的“百晓老人”,并称宇内两大奇人的佛门得道神僧,“峨嵋”大智禅师!
查雷悚然动容,骇然呼道:“老和尚已臻至高无上矣!”
语音未落,大智禅师已落面前!
董飞琼,司徒霜与诸葛兄妹慌忙见礼!
查雷却急不可待地忙问道:“老和尚,梵净之行如何?”
大智禅师未答,双目凝注,合什说道:“阿弥陀佛,老檀樾别来无恙!”
查雷道:“老驼子由来如此,老和尚,我问你梵净之行如何,可曾寻着那柳穷酸!”
大智禅师仍未答,淡淡笑道:“老檀樾性子急躁,不减当年……”
查雷急得须发俱张,道:“老和尚……”
大智禅师却已转向司徒霜,双目暴射神光,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洞主虽遭小劫,但已大澈大悟,未尝不是福,老衲敢为洞主贺!”
司徒霜,董飞琼与查雷心中明白!
诸葛兄妹却茫然不解!
司徒霜毫无羞惭色,肃然说道:“多谢老禅师,望祈引渡!”
大智禅师目中神光连闪,道:“时未至,引渡无用,时已至,不必引渡,洞主再等些日子!”
司徒霜肃然再谢!
董飞琼这时才道:“禅师回来了!”
大智禅师道:“老衲回来了!”
董飞琼道:“禅师辛苦!”
大智禅师道:“出家人上秉佛旨,慈悲为怀,抱定入地狱之心,为天下苍生,为宇内武林,何来辛苦二字?倒是令主清瘦了不少!”
这两位竟寒暄起来了!
查雷一旁急得直跺脚!
董飞琼何尝不急?但她究竟超人,她能忍!
淡淡一笑,道:“为天下苍生,为宇内武林,晚辈愿以身殉,何在乎区区清瘦?禅师可否告我梵净之行如何?”
这才入了正题!
大智禅师淡然一笑,合什说道:“看来浩劫难免……”
老少五人心神齐震!
查雷脱口呼道:“老和尚,莫非你未寻着那柳穷酸?”
大智禅师点头说道:“不错,老衲未寻着那柳檀樾!”
查雷变色说道:“那你老和尚还笑得出来?”
大智禅师道:“老檀樾错怪老衲了!”
“怎么?”查雷跳脚说道:“老驼子错怪你了?你且说来听听!”
大智禅师拉头笑道:“不可说,不可说!”
查雷须发俱张,方待再说!
司徒霜突然说道:“老爹,事关天机,您老人家……”
大智禅师目注司徒霜,面带微笑,低诵佛号!
查雷老眼双瞪道:“丫头,事关天机,我老驼子就不信这一套,你懂?”
司徒霜微笑答道:“不敢说都懂,模模糊糊地懂一点!”
查雷老眼凝注,没说话。
董飞琼望着大智禅师,道:“禅师必有以教我!”
“令主睿智!”大智禅师道:“但非老衲,实柳檀樾……”
查雷一怔,道:“老和尚……”
大智禅师不理查雷,望着董飞琼继续说道:“事关天下苍生,宇内武林,老衲早料那柳檀樾不会不闻不问,但老衲却未想到柳檀樾已预知一切,修为犹高于老衲,对诸事早有安排,老衲此行,在那‘不归谷’中,虽未见着柳檀樾,却见着他留给老衲的一封信,信中并嘱老衲将信交与令主一阅,看过此信后,令主当知一切后果……”
翻腕自袍袖中取出一笺,随手递给董飞琼!
董飞琼接过信笺,仔细阅读!
阅读中,娇靥上神色时悲时喜,刹那数变,娇躯连颤,柔荑轻抖,泪珠儿禁不住无声垂落!
看毕,带泪抬眼,喜道:“原来如此,晚辈真没想到家师……”
“令主!”大智禅师陡扬轻喝!
董飞琼一震住口,旋即赧然谢道:“多谢禅师当头阵喝!”
“岂敢!”大智禅师道:“还请令主慎藏心中,并将此信妥为收藏,八月十五夜,劫后,再面交独孤施主,谅他必有所悟!”
董飞琼道:“晚辈遵命!”
随即将信笺贴身藏好!
大智禅师道:“还有一事,老衲必须转知,八月十五夜,诸位已无须再往嵩山,独孤钰施主已传信诸大门派,地点改为青城,届时诸位请往青城即可!”
提起约斗事,董飞琼面上笑容消失,代之而起的,是一片忧虑悲痛,美目望着大智禅师,欲言又止!
董飞琼道:“晚辈只为诸大门派掌教……”
“阿弥陀佛!”大智禅师佛号高喧道:“令主已知一切,当知这是喜事!”
董飞琼把头低下,默然不语!
大智禅师道:“若无他事,老衲敢情告辞!”
董飞琼抬起头来,强笑说道:“多谢禅师这一趟,否则晚辈永难明了一切,晚辈恭送禅师,诸事一了,当往峨嵋拜谒!”
大智禅师道:“老衲还时恭候令主侠驾!”
言毕,转身欲行!
查雷突然说道:“老和尚,你要回峨嵋?”
大智禅师点头说道:“不错,老檀越尚有何教言?”
查雷道:“教言倒没有,老驼子只觉得你老和尚不能这么一走了之!”
大智禅师道:“老檀樾指教!”
查雷道:“魔劫方兴,血腥将起,你这自命除魔卫道的佛门弟子,怎么说也该跟大伙儿同心协力,共图挽救,怎么袖手旁观,不闻不问地将此回转峨嵋享清福去?”
大智禅师未答,笑了笑,再次转身!
“老和尚?”查雷叫道:“你总该给老驼子个答覆!”
大智禅师回身说道:“老衲留下多余,也没有必要再留,为何不能就此回转峨嵋?除魔卫道,挽救劫运,自有人在,老檀樾尽可放心!”
转身飘然而去!
查雷还待再唤!
司徒霜已然说道:“老爹,禅师自有禅师的道理,别忘了他是佛门高僧,当今唯一能知休咎的奇人!”
查雷闭口不言!
大智禅师去远后,他却目注董飞琼又道:“姑娘,老和尚葫芦里卖得是哪门子仙丹?”
董飞琼淡然笑道:“我只能告诉老爹,柳前辈往家师那儿去了!”
查雷“哦!”地一声,讶然说道:“令师莫非跟柳穷酸认识?”
董飞琼道:“何止认识?”
仅此一句!
查雷越发地诧异:“那么说……”
董飞琼微笑不答!
查雷不便再问,摇头叹道:“什么天机,这一闷葫芦不要紧,可蹙死我老驼子了,下一辈子,说什么我也要托生个聪明人!”
这一句话,引得全笑了!
司徒霜望了董飞琼一眼,口齿启动!
董飞琼忙道:“事关天机,霜妹要原谅我!”
司徒霜笑道:“瞧你,琼姐,你准知我要问这个?”
董飞琼也笑了,道:“那霜妹要问什么?”
司徒霜道:“我问咱们还要不要去青城了。”
董飞琼神情一震,悚然说道:“霜妹,莫非你已……”
司徒霜接笑道:“我哪来的那么大能耐?不过是能从琼姐的脸上,看出了些什么罢了,琼姐,还要不要去了?”
董飞琼美目凝注,答非所问地道:“如今看来,我不如霜妹妹多多……”
话锋微顿,摇头接道:“青城总是要去的,但不是现在,现在咱们且各回来处,静静等待那八月中秋,月圆之夜的到来!”
司徒霜微笑点头!
查雷却诧声说道:“怎么,不逮那几个兔崽子?”
董飞琼笑道:“不逮了!”
查雷道:“任他翻天覆地,为所欲为,施展阴谋,逍遥天理之外么?”
董飞琼道:“也没有几天了,随他们去吧!”
查雷一颗白头摇得像货郎鼓:“不成,老驼子第一个不赞成!”
却没有继之发话的第二个!
董飞琼笑问:“以老爹之见?”
查雷挑眉说道:“不管还有多少天,逮一个是一个!”
董飞琼道:“老爹就准知能逮着他们?”
查雷道:“老驼子虽不行,但有……”
董飞琼截口说道:“老爹也准知他四人现在青城?”
“姑娘!”查雷楞了一愣,道:“当初要去青城的,可不是我老驼子!”
这话不错,不是他,是董飞琼自己!
董飞琼笑道:“老爹就那么听我的?”
查雷不暇思索,脱口说道:“那当然!”
董飞琼道:“那么,现在老爹怎又不听了?”
查雷老眼双瞪,道:“谁说的?”
董飞琼道:“老爹自己!”
查雷一怔说道:“老驼子何时说了?”
“老爹糊涂!”司徒霜突然插口说道:“现在琼姐说要回去,您怎么偏还要去?”
查雷愣住了,半晌方道:“老驼子只是不懂,可不是不听!”
董飞琼笑道:“我保证老爹到时候自然懂,成不?”
“到时候?”查雷道:“现在不行?”
董飞琼道:“事关天机,现在不行!”
“又是要命的天机!”查雷颇为头痛地道:“现在不行了就不行吧,谁让老天爷初给了老驼子一颗木头脑袋呢?……”
摇头一叹,耸肩摊手,苦笑说道:“看来,在这方面,老驼子是一辈子也别想斗过你们这两个丫头了,走,走,走,回八洞去!”
身为晚辈的四个,又笑了!
笑声未歇,诸葛琼英突然说道:“琼姐,今儿个离八月十五,还有几天?”
董飞琼道:“没几天了,怎么?”
诸葛琼英笑道:“由这儿回闽西届时再去青城,来得及么?就算来得及,在闽西也住不了几天,何必往返劳顿?”
董飞琼笑道:“英妹是想留客?”
诸葛琼英点头微笑!
查雷突然叫道:“好,好,好主意,老驼子先生找诸葛老头喝上几壶去,酒虫造反,我可先走了!”
当先飞驰而去!
是八月十五月圆之夜!
皓月高悬,冷辉轻洒!一片银色世界!
高拔秀丽幽深的青城绝峰,“日观亭”侧,静静地站立着幢幢人影,不言不动,恍若尊尊石像!
仔细算算,人影只有五个!
近看,清清楚楚,僧、道、俗全有?
僧是高年僧人,道是高年全真,俗是老者。
二僧、二道、一俗!
两个老僧,灰衣芒鞋,一般地慈眉善目,银髯飘拂,宝像庄严肃穆,威严隐隐慑人!
两个全真,比诸二老僧年事较轻,虽说轻,但至少也有七十上下,面貌俱都清奇出尘,不怒而威!
那名俗装老者,年纪约有八十,身材矮胖,头顶光秃,白髯如雪,是红红的一张圆脸,慈祥和蔼!
这五名僧、道、俗,是当今宇内武林的各派掌门:
少林慧空大师!
武当紫虚道长!
峨嵋大慧禅师!
华山无为道长!
邛崃“八指仙翁”龚太冲!
这五位掌门,虽然派别不同,但脸上的表情,却毫无两样,凝重而肃穆,这显示了各人的沉重心情!
他五位,是来赴约的!
这约,是由独孤钰所订!
少林不见护法,武当不见七子,峨嵋不见三老,华山,邛崃也都未见另有来人,只这五位掌门!
看样子,只是他五位单独赴约!
本来,独孤钰约的就是他五位!
这一会,难卜福祸难料吉凶,但他五位心里都明白,是凶多吉少,祸比福多,能全身下得青城,那已是万分侥幸!
碧空中,一轮皓月渐渐上移,终至中天!
蓦地里,一声冰冷轻笑传自夜空,青影电闪,独孤钰一袭青衫,满面煞气,轻飘飘地射落“日观亭”前!
冷电般森寒目光轻扫,道:“嗯!五位掌门,都到齐了,诸位真是信人!”
少林掌门慧空大师合什说道:“好说,蒙施主宠召,老衲等焉敢迟误?”
独孤钰冷笑说道:“我只字片纸,便能邀得当今诸大门派掌门,何幸如之,老和尚,你可知我为何临时将嵩山转为青城?”
慧空大师道:“老衲不知,施主指教!”
独孤钰冷冷一笑,道:“第一,这‘日观亭’旁悬崖,是我四位叔叔自绝之处,我要藉此处了却一部份仇怨,以慰他四位泉下英灵……”
五掌门俱皆身形一震!
独孤钰星目轻扫,接着说道:“第二,我一念不念,不忍让各位当着门人溅血横尸,以免他们过份悲痛,有所蠢动,致令我多伤无辜!”
慧空大师合什说道:“施主好意,老衲等谨此谢过!”
“那倒不必!”独孤钰道:“我的最终目的,对各位没有好处!”
慧空大师开口欲言!
独孤钰已然又道:“月至中天,约期已至,我没有太多工夫,各位对那散落于各门派的我独孤一门‘归真经’作何交待?”
慧空大师低诵佛号,道:“阿弥陀佛,老衲仍是前言,各门派从未见过‘归真经’此物,万请施主明鉴,勿因此引动干戈!”
独孤钰剑眉一挑,道:“‘归真经’上下两册,上册落入我那血海大仇‘龙幡令主’之手,下册被各门派趁火打劫抢去,难道我那四位叔叔会骗我不成?”
慧空大师道:“老衲不敢说,但出家人不打诳言,何况老衲等均皆一派掌门之尊,焉肯欺骗施主,自抑身份!”
这话不错!
无如,独孤钰他不肯轻信,冷冷一笑,道:“这么说来,是我血口喷人了!”
“施主言重了。”慧空大师道:“不过据老衲所知,‘归真经’只有一册,并无所谓上下册之分!”
独孤钰道:“你是让我找‘龙幡令主’?”
“老衲不敢!”慧空大师道:“但事实上,诸门派确未曾有过此物!”
独孤钰道:“老和尚,你就是舌翻莲花也休想取信于我!”
慧空大师道:“施主不信,老衲自是无法可想!但请施主莫中奸谋,莫要一时不察,铸下千古恨事!”
独孤钰道:“千古恨事?指我,指你?”
慧空大师道:“指诸门派,施主坚认如此,恐将负疚终生,成为武林公敌,千古罪人!”
独孤钰大笑说道:“为一门血仇耻恨,我不在乎这些!”
慧空大师勃然变色,但旋又稍态合什:“灵台蒙蔽,忠言逆耳,老衲为施主惋惜!”
独孤钰才要再说。
武当掌门紫虚道长突然发话,说道:“施主有何证据指诸门派劫取‘归真经’下册!”
独孤钰星目移注,暴射冷电:“事实如铁,何须证据?”
紫虚道长变色道:“然则,诸门派失宝,施主作何解释?”
独孤钰眉挑重煞,道:“你认定是我?”
紫虚道长道:“贫道不敢,但请施主也莫血口喷人!”
独孤钰仰天狂笑,面色铁青:“好,好,好,看来此事非口舌所能解决,谁是谁非,无须争执,来,来,来,彼此手上见真章!”
右掌突抬至胸!
慧空大师神情一肃,道:“阿弥陀佛,施主要引动干戈!”
“老和尚多此一问!”
“还请施主三思!”
“我早想过了,又何止三思!”
“阿弥陀佛!”慧空大师佛号高喧沉痛说道:“施主是仗恃‘血印神掌’欺人,老衲等虽明知不敌,却也不能任凭诬指,为派誉,老衲等不惜一战!老衲先领教!”
越众而出,提掌凝功!
独孤钰星目凝注,笑道:“老和尚,我没那么多工夫,你五人最好一起上!”
慧空大师身形颤动,道:“施主何太狂妄!”
独孤钰道:“试试看再说!”
华山掌门无为道长突然说道:“大师,恭敬不如从命,且同心协力,诛此狂徒!”
独孤钰大笑说道:“这才是……”
话未落,五派掌门不敢自诩身份,齐抢先机,十齐掌扬,一片罡风劲气,排山倒海,飞卷而出!
独孤钰挑眉长笑,“血印神掌”,提至十成,虚空微按,回击一掌!
一声震天大响,风云色变,草木含悲,石破天惊,泣鬼惊神,独孤钰暴退五尺,五位掌门却已抚胸各退,身形一阵摇幌,砰然倒地!
独孤钰目眦欲裂,厉声叫道:“老和尚,怎么说!”
慧空大师老脸抽搐,悲声说道:“技不如人,夫复何言,武林出此冥顽凶徒……”
“住口!老和尚你找死!”
独孤钰一声暴喝,扬掌就待劈下!
蓦地里,一声冷叱起自夜空:“该住口的是你!”
一缕乌光闪电射到,疾袭独孤钰面门!
独孤钰冷哼一声,收掌翻腕,迳攫来物!
来物入握,赫然一柄“龙幡令”!
方待发话,一条纤小黑影挟千钧之方,当头袭下!
独孤钰看得清楚,正是那血海大仇“龙幡令主”!
凝足十二成“血印神掌”功力,虚空迎击!
砰然大震,独孤钰再退五尺,那纤小黑影却被震斜飞,直堕崖下百丈深渊!
怎么那么容易?
独孤钰一阵惊喜,不由怔住!
突然,夜空中传来数声颤抖悲呼,司徒霜、查雷、诸葛兄妹飞射而至,司徒霜娇靥煞白唇,边渗血丝,指独孤钰,厉声叱道:“我一步来迟,你已铸大错,你这没良心的该死糊涂东西,你知道她是谁?”
独孤钰定过神来,不理查雷须发俱张,诸葛兄妹悲愤楞立,冷冷说道:“司徒洞主多此一问!”
司徒霜险些昏厥,悲声呼道:“告诉你好了,我要让你一辈子受良心谴责,生不如死,她是雪艳琴姑娘,不相信你下去看看!”
查雷暴跳如雷:“该死的东西,她哪里是你的什么血海大仇,分明是青城四友那几个东西,卑鄙狠毒,嫁祸借刀,你知道雪姑娘师父是谁,真‘龙幡令主’又是谁,那是你生身之母董女侠,那四个东西要你骨肉相残,你知道么,所幸你师父绊住了董女侠,否则你非遭五雷击顶不可,如今骨肉虽未相残,你却亲手杀害了你有情有义的雪姑娘,你良心何在,还有人性么,还不悔悟了,看看你那血腥的手,再下去看看那四个犹活着东西,我恨不得活劈了你,走,丫头,咱们走,让他一人受去!”
拉起司徒霜,偕诸葛兄妹破空而去!
明白了,明白了,相信了,相信了!
但仍有一点怀疑!
独孤钰突然飞身掠下危崖,直落渊底!
与其说渊,不如说它是谷!
因为涧水早已干涸!
谷底怪石嵯峨,青苔满布,不但没有“青城四友”的踪影,便是连雪艳琴的尸骸也未看见!
正感诧异,突然瞥见左前方山壁上微有白光一线闪烁,闪身掠了过去!
那是一个洞口,灯光,即透目洞中!
独孤钰毫不犹豫,闪身入洞!
甫自入洞,一幕景象看得他心头猛震,几疑梦中地顿时怔住!
由崖顶跳下的人,理应粉身碎骨,血肉一团,就算能全尸,事隔多年,尸体也早应腐朽,再说也不可能跑来洞中!
而,他四位叔叔却完全直挺挺地并头躺在洞中,看样子是死了,但却分明才死不久!
身旁,石几上,有盏孤灯,灯下,压着一张白纸!
独孤钰定过神来,闪身近前,拿起那张白纸!
看了还没一半,他已脑际轰然,险些昏厥!
那是“青城四友”中的绝命书,大意是说:
他四人的爱姬姜妙香,为独孤钰之父“冷面书生”独孤云飞横刀夺爱,却又被独孤云飞杀死,他四人心有不甘,为报夺爱杀妻之仇,乃杀独孤钰满门,但唯有独孤云飞发妻董无双因早年离家,未能尽除,乃抚养独孤钰成长,由“百晓老人”荐入“雪衣血神”门下,习成神功绝艺,嫁祸“龙幡令”董无双,欲使他骨肉相残,大快血仇,如今仇恨已报,他四人含笑自绝,尸体随便独孤钰处置,但独孤钰母子无论死哪一个,另一个在明了真象后,绝不会独生,如今,独孤钰一门便算尽除去云!
如今,独孤钰是真正明白了,也真正相信了。
虽大错未铸,但亲手杀死对他有情有义的无辜雪艳琴,这份恨,这份疚也不小!
悲痛,痛恨,无情的啃啮着他的心灵!
一股难以自制的,由复杂情绪揉合而成的狂流,在他体中翻涌澎湃,使他欲爆裂为无数碎片!
目眦欲裂,星目赤红,唇边渗血而不自知!
他麻木了,也快要疯狂了!
欲呼无声欲哭无泪!
……
突然,他右掌抬起,作势欲击!
但,掌至中途,却陡地反转,疾拍自己天灵!
无如,一缕指风上体,立刻被人制住穴道!
洞中深处,袅袅转出了一位风华绝代的白衣人儿!
天?那竟会是化名雪艳琴的董飞琼!
独孤钰心头狂喜,几疑梦中,却呼不出声,手脚不能动弹,只有两行泪珠无声挂下!
董飞琼娇靥堆霜,冰冷说道:“如今,你该明白了吧,若不是柳前辈及大智禅师,你我……”
神色一惨,立口不言!
须臾,幽幽又道:“我不怪你,只怪我自己命苦,你我之间,不知是情,是孽,但不管是情,是孽,都该到此为止了……”
独孤钰脸色煞白,唇边血,目中泪,猛涌而出!
董飞琼似不忍,目光移注青城四友,改口说道:“你以为他四人死了么?像这等凶残暴戾之人,仇恨未报,心愿未遂,怎肯轻易自绝?他们瞒过了你,却瞒不过我,不过是自闭气息,自闭血脉装死罢了,适才已被我制住穴道,且已废去一身武功,今后他们再也兴不起风,作不起浪了,由他们自生自灭吧!”
语毕,运指连点,“青城四友”应指而醒,翻身站起,却一个个面如死灰,凶态尽敛垂首不语!
董飞琼柔荑微抬,道:“四位,诸事已了,请吧!”
他四人不敢看独孤钰一眼,一语不发,相继出洞而去!
董飞琼转注独孤钰,面上陡地红云,但刹那间又是一片寒霜,探怀取出大智禅师给她的那封信,随手丢向独孤钰,道:“我走了,今后永远别再找我,找也找不到,就当我死了好了!”
闪身出洞,临行一指点向独孤钰!
独门点穴手法,好半天独孤钰穴道才开!
估计伊人已在百里外,怅然若失,拾起信笺,只一注目,陡地、惆怅、愁苦尽失,玉面上无限惊喜,疾射出洞!
谷底已无人迹,峰顶却有人影!
人影四个,由那“日观亭”侧悬崖上,一个一个地跳了下去!
数声凄厉惨呼过后,“青城山”又是一片寂静……
(全书完,感谢侠友weiwei27全文校对,古龙武侠网独家首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