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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冷风凄雨血符令

秋碎三更里,寒生万点中,长空无月色,四野起悲风!

这是一个风雨之夜,是一个深秋风雨之夜。

秋风秋雨,已足愁人,何况当地更是一望无际的蔓草荒烟,高低坟冢?

秋夜乱坟,应该是鬼的世界,但在鬼的世界之中,居然出现了人。

不是一个人,是两个人,是白发红颜,一老一少,一男一女,两个过路人。

在当世武林之中,这一老一少的名头不小!

老的一个,是名满中原的洛阳大侠,“万里追风”江子超。

小的一个,是江子超的独生爱女,“神针侠女”江上青。

江子超边自冒雨疾行,边自侧顾爱女,含笑叫道:“青儿,都是你要赶夜路,可被这阵雨儿淋惨了吧?”

江上青娇笑答道:“爹,并非女儿要赶夜路,只因明天便是爹爹的花甲寿辰,行道江湖的各位师兄师姊,都会前来拜寿,我们怎能不早点赶回,安排接待等事?”

江子超闻言,目注爱女,手捻银须,从脸上浮现一片微带神秘的慈祥笑容。

江上青看出爹爹笑得有点异样,秀眉微挑,诧然问道:“爹,你……你老人家,笑些甚么?”

江子超含笑叫道:“青儿,爹爹知道你的心事,你是想念你的韩师兄罢!”

江上青耳根一热,玉颊上飞起两朵红云,正待向爹爹撒娇,江子超又复笑道:“你韩师兄之父,对我曾有深恩,后为强仇所伤,垂死托孤,故而我对于这个徒儿,遂特别关心,另眼看待!加上韩珏本身,资质既好,用功又勤,人品更端正俊拔,这几年来,‘银衫摩勒’四字,业已誉满江湖,着实未负我一番期望!这回……”

江上青见爹爹语音忽顿,扬眉问道:“爹,这回怎样,你为何不说下去?”

江子超又看了爱女一眼,笑嘻嘻地说道:“这回趁着他们纷纷赶回‘洛阳’,为我祝寿之际,我打算当众声言,替你和韩珏,定了名份!”

“定了名份”四字,把位平素极为大方倜傥的“神针侠女”江上青,听得芳心之中,不住忐忑乱跳!

这是喜得跳,不是惊得跳,或急得跳?

心中越喜,脸上越红,耳根越热,也越发使这位原本业已十分娇艳的“神针侠女”,更添了几分娇艳!

江上青无以解除羞涩,遂眼珠一转,避过话头正锋,向江子超问道:“爹爹,我韩师兄的杀父仇人是谁?”

江子超摇头答覆:“不能讲,因为你韩师兄功力未到,倘若过早宣布了这项秘密,对他只有百害,绝无一利!”

江上青娇笑道:“爹爹,你虽不肯告诉韩师兄,告诉我总可以吧?”

江子超摇了摇头,微笑说道:“告诉你也不行,你和你韩师兄那样要好,哪里还会守得住甚么秘密?”

江上青玉颊之上,红云更添,目光一扫四外,转身向左前方驰去。

江子超以为恼了这娇宠爱女,慌忙叫道:“青儿,你……你要去哪里?”

江上青指着前方的一片高冈,扬声答道:“我记得在这高冈之上,有座废庙,想到庙中,避一避雨再走!反正只剩三十来里,便可到家,决不会误事的了!”

江子超见空中乌云极密,不单毫无晴意,可能更有大雨,遂点头同意,脚下加快,与爱女驰上高冈。

果然,冈上有座荒祠,废殿数间,蛛网尘封,衬托着四外坟冢,充满了森森鬼气!

常人怕鬼像,江氏父女这等武林侠士,可不怕鬼!

但殿中景色,却甚恐怖!

左右两壁之前,各放着一口薄皮棺木,后墙角上,半倚半坐着一具白骷髅,梁间暗处,并悬吊着一具随风摇摆的黑衣僵直尸体!

江上青走进殿门,一看殿中景象,不禁皱眉叫道:“爹爹……”

“爹爹”两字才出,“呀”的一声,两扇殿门,居然无风自闭。

神前灯内,原有残焰,如今也灯焰微爆,更添鬼气地,转成了惨绿色泽!

江上青虽是胆量极大的武林侠女,在这等环境之中,也不禁有点毛骨生寒,头皮发炸!

她不由自主地,向爹爹身旁,靠近一步!

江子超则双目精芒如电,一扫殿中,抱拳朗声叫道:“在下洛阳江子超,率同小女江上青,夜行遇雨,来此暂避,殿中若是有甚武林朋友?尚请多多担待!”

话完,殿中寂寂,无人应声。

但江上青目光转处,却自失声叫道:“爹爹,你……你看那神龛前的供桌之上,摆的甚么?”

江子超闻言之下,目光注处,看见神前供桌的残香剩烛之间,摆了一具黄木所雕的灵主牌位!

殿中灯光,虽极惨绿黯淡,但这能洛阳大侠,内功精湛,眼力颇强,仍看出灵主牌上写的是:“洛阳‘万里追风’江子超之灵位”。

这当然不是受恩者香烟供奉的长生禄位,显然是仇家所写的诅咒之语!

江子超涵养到家,看清楚灵牌上的诅咒自己字样以后,只不过鼻内微“哼”,哂然一笑。

但“神针侠女”江上青却按捺不住地怒叱一声,扬掌欲向那供桌上的灵牌劈去!

江子超摇手止住爱女的掌劈灵牌之举,微剔双眉,沉声说道:“青儿何必动手,这种下流诅咒,不值一笑,你且把那灵牌翻转,看看背后是否还有甚东西?”

江上青应诺一声,闪身走近供桌,正待伸手翻转灵牌,江子超忽又喝道:“青儿,用剑翻,不要用手,小心牌上淬毒!”

江上青秀眉微剔,略改爹爹之意旨,并未拔剑,只从鬓边拔下一根银簪,把桌上灵牌,轻轻挑得翻转!

常言道:“生姜是老的辣”,那洛阳大侠江子超所料,果然不差,只这轻轻一挑之下,江上青手中银簪的前半截,业已色呈乌黑!

灵牌才一翻转,江子超江上青父女,不禁大吃一惊,相顾变色!

原来灵牌背后,并未写有甚么字样,只是画着一道红色符篆!

红色暗赤,似用人血所画?符篆也并不复杂,只像草书相连的“敕令”二字,另外加了三个暗赤圆点而已!

区区一道血符,既能使威震武林的洛阳大侠父女,相顾失惊变色,自然大有来历!

原来当代武林之中,流传着两句歌谣:“神剑神铃神羽士,血符血妇血头陀”,这歌谣以内所称,全是出类拔萃,厉害无比的奇异人物!

“神剑,神铃,神羽士”,以及“血妇”“血头陀”等语,均指个人,只有这“血符”二字,是代表一个组织!

所谓“组织”,不知是派?是教?是帮?是会?也不知“组织”何人?更不知领导人物是谁?

只知道“血符”一现,必有大大凶灾,当事人从来尚无幸免之例!

武林中四海八荒人物,对这“血符”,莫不谈虎色变,视为恶煞凶神,如今居然出现在灵牌背面,再加上灵牌正面的诅咒字样,怎不令江子超、江上青父女,为之惊诧欲绝?

就在他父女相顾失惊之际,东西两壁的薄皮棺木,“啪啪”两声,自行爆裂!

爆棺风卷,灯焰摇摇,色泽更转惨绿,并在这灯焰摇动之下,有两具鬼魅似的躯体,全身僵直地,从裂棺以内,挺然而起!

江子超因发现“血符”在先,对于这两个活僵尸般的人物出现,到并不惊奇地,淡然一笑说道:“两位有甚么过节,尽管向我江子超提出,彼此代交代交,不必再装神弄鬼!”

那从棺中挺起的两人,全是身着黑衣,高颧凹目,奇瘦无比,年约五十来岁,相貌一般无二,似孪生兄弟?

江子超虽已发话,他们却僵立当场,直眉瞪眼,半语不答!

江上青秀眉双挑,含怒叫道:“我爹爹在问你们话儿,为何不答?你们哑子么?”

一言方毕,突从壁角之上,起了阴森慑人的嘿嘿怪笑之声!

随着笑声,原先半倚半坐在屋角上的那具白骨骷髅,突也缓缓站起!

江子超如今方知对方是穿了一套纯黑色的“髅骷衣”,又坐在里墙壁角的暗影之中,才使自己有所走眼,误认为真是一堆白骨?

这时,江子超突想起一位黑道中的厉害魔头,赶紧一抱双拳,朗声问道:“尊驾是‘崂山阴风岭’的‘骷髅三绝’黎震宇么?”

那身着特制“骷髅衣”之人,又发出一阵阴笑,笑声了后,点头说道:“真想不到,我黎震宇这点微名,居然还在‘洛阳大侠’耳内?”

江上青戟指那从棺中出现的两个黑衣怪人,向黎震宇问道:“他们两个是谁?黎朋友怎不一并赐告,……”

黎震宇不等江上青话完,便自狂笑着道:“姑娘,你方才业已猜对一半,他们两位,不单是哑巴,并还都是聋子……”

江子超的江湖经历,相当广博,听至此处,便自恍然说道:“我明白了,这两位是复姓西门的‘燕山聋哑双凶’!”

黎震宇点头怪笑答道:“不错,正是西门强、西门烈等两位昆仲,江大侠还有甚么要问的么?”

江子超知道面前这黎震宇、西门强、西门烈等三人,全都武功极高,心狠手黑,极不容易对付!遂一面向江上青暗施眼色,命爱女不许逞傲妄动,一面含笑问道:“黎明友,江某和你,以及两位西门朋友,似乎从来不曾结过梁子?彼此河水不犯井水……”

语音未了,“飕”的一声,有人垂天而降!

这人,正是悬吊在梁间的那具假死尸体!

他也生得怪像,一张马脸,长几尺半,但耳目口鼻五官,均奇小无比,配在脸上,显出极不匀称!

江子超一见对方的怪异形像,又复恍然有悟地,失声说道:“朋友是名满三湘的‘马面阎罗’郭少威?”

马面怪人,咧着一张小嘴,狞笑说道:“江大侠,你对我们四人来历,既已知晓,难道就不知道我们的来意么?”

江子超向供桌上的“血符”灵牌,看了一眼,扬眉问道:“四位莫非均与这‘血符’有关?”

除了耳聋口哑的西门强和西门烈外,“骷髅三绝”黎震宇与“马面阎罗”郭少威,一听“血符”二字,均赶紧垂手肃立,状颇恭谨!

“马面阎罗”郭少威并应声点头答道:“江大侠,你猜对了,我们四人均是为了执行这‘血符追魂’任务,才相偕远来‘洛阳’!”

江子超道:“郭朋友等要追何人之魂?”

郭少威桀桀狞笑,闪动着一双鼠眼,厉声说道:“江大侠,你又不是没有看清楚灵牌正面字样,又何必明知故问?”

江子超皱眉说道:“原来四位是为我江子超而来,但江某委实想不起有何得罪之处?”

黎震宇一旁冷冷叫道:“江大侠,你难道忘了今年五月端阳的‘白马寺’前之事!”

江子超闻言,想起自己于端阳佳节闲游“白马寺”时,遇见一位曹姓佻达少年,在寺前调戏妇女,遂严加斥责,曹姓少年不服,双方动作较技,被自己一掌震伤脏腑,对方口发恶言,誓称必予百倍报复地狼狈逃去!

如今黎震宇既然提起此事,想必那曹姓少年,业已伤重毙命?遂“哦”了一声,点头说道:“不错,有个曹姓少年,在‘白马寺’前调戏妇女,曾被江某加以教训地,打了一掌!”

黎震宇冷笑叫道:“江大侠,你到说得真好轻松,可知对方在挨了那内家重掌之后,脏腑重伤,七日毕命!”

江子超目光一扫当前四人,扬眉问道:“那曹姓少年,与四位之中,哪一位沾亲带故?”

“马面阎罗”郭少威“哼”了一声,狞笑道:“他是‘血符门’中‘黄袍令主’,‘追魂手’曹刚的独生爱子!”

听到此处,江子超、江上青父女,总算是知晓了一桩武林隐秘!

“血符”二字,原来并非甚么派,教,帮,会之称,却是一个“血符门”!

昔年威震绿林,煊赫一时的黑道巨魁“追魂手”曹刚,突然匿迹销声,竟系投入“血符门”,但并未挤身“门主”“副门主”之尊,只是做了一名“黄袍令主”!

曹刚为人,睚眦必报,他独生爱子,既被自己所杀,这桩仇怨,业已无法化解,双方只有各凭艺业,放手一搏!

江子超默察情况,双目的神光一朗,抱拳笑道:“常言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四位既是为贵门曹令主讨债而来,江子超愿以一身骨肉,清还所欠就是!”

说完,神凝气稳,卓立殿中,静看这心四位恶煞凶神,是采取群殴,还是采取独斗?

郭少威冷着那张马脸,阴森森地,摇手叫道:“江大侠,你弄错了,我们四个,并非是讨债正主,不过奉命先来寻你,送个信儿!今夜只是巧遇而已……”

江子超沉声问道:“向我江子超讨债的正主是谁?”

郭少威哂然答道:“这还用问?自然是本门的‘黄袍令主’,曹令主恨你入骨,他要亲手为爱子报仇!”

江子超听得“追魂手”曹刚,竟要亲来,不禁皱眉问道:“曹令主何时驾到?”

郭少威声答道:“明天!”

这“明天”二字,虽然答得干脆,但在略略一顿之下,这位“马面阎罗”,又复阴笑说道:“因为‘明天’是你的花甲寿辰,你所有门下弟子,必来祝寿,曹令主才好血洗‘江家庄’,把你所有的门生亲故,都杀个干干净净!”

江上青委实忍耐不住,秀眉一剔,怒声叱道:“狗贼胡言,你先尝尝你姑奶奶厉害!”

语落,掌扬,一股内家罡气,宛如狂涛怒卷般,向那“马面阎罗”郭少威,凌空袭去!

郭少威冷笑一声,衣袖微挥,也有一片内家罡气,飞卷迎出!

江子超因爱女一身功力,已得自己九成真传,遂不加拦阻,打算趁此机会,掂掂这些恶煞凶神,到底有多高修为,多重份量?

谁知两股内家罡气,凌空一交之下,“马面阎罗”郭少威的身形,纹风未动,江上青却被震得站不稳娇躯,向后退了一步!

她本来站得靠近供桌,这一后退,遂把桌儿碰得摇了几摇!

桌上那具灵主牌位,立被摇得倒下!

整个荒祠废殿之内,陡然静悄悄地鸦雀无声,四位黑道凶神,两位武林奇侠的心中,均充满了万分惊奇,一个个呆在当地!

这份惊奇,不是来自江上青在内家罡气方面,比郭少威稍形逊色之上,却是与那具灵主牌位有关,因为,江上青一把灵牌碰倒,才吸引得在场群豪有所注目地,发现了异常怪事!

灵牌之上,正面本写的是“洛阳‘万里追风’江子超之灵位”,背面本画着一道暗赤色的“敕令血符”!

如今灵牌正面有无变化,虽看不见,但灵牌背面的那道“血符”,却被人加上了一个极为显目的黑色叉形记号!

这小小的一个黑“×”,委实对“血符门”构成了相当程度的蔑视侮辱!

尤其那小小黑“×”是何人所加?此人何在?何以集郭少威,黎震宇,西门强,西门烈,以及江子超,江上青父女六人的耳目之力,竟未听得半丝动静?

就在殿中两正四邪六位武林人物,大感惊奇,一片沉默之际,突有人“嘿嘿”怪笑!

笑声一发,自然使殿中六位武林豪雄,立即听出,人是藏在供桌以后的神龛之内!

江子超首先眉头双皱!

江上青看出爹爹的神情变化,不禁芳心惊奇地,压低语言,悄然问道:“爹爹,此人既涂去‘血符’,分明是站在我们一方,并系绝顶武林高手,爹爹怎么反到皱眉不悦了呢?”

江子超暗以传音密语,向爱女耳边说道:“青儿,你难道没有听出那人所发笑声,又冷,又刁,又阴,又狂,分明也不是甚么正经路数?”

江上青“哦”了一声,目注江子超,娇笑说道:“爹爹也是,管他正不正经……”

话方至步,突见“马面阎罗”郭少威施眼色,暗命黎震宇、西门强、西门烈等三人,分站方位,围住神龛,然后戟指龛中,厉声骂道:“龛中是哪个狂妄匹夫?竟敢对本门符令,蔑视侮辱,还不替我滚将……”

他这“滚将出来”一语的“出来”二字,尚在喉间,便听得龛门黄幔“呼”然飘起,化成一片金光,向郭少威迎面飞到!

郭少威真未防到有此一着,距离又近,竟然不及闪避?

尚幸站在郭少威左面的“骷髅三绝”黎震宇,功力既高,人也机警,赶紧举起右袖,凌空一拂!

一片劲风,由左方掩到,自然把那方龛门黄幔,撞得向右偏出尺许!

“夺”的一声,黄幔打中殿柱,居然震得殿宇摇摇,尘灰四落,并深嵌入木中,挂在柱上!

轻飘飘的一方黄包丝幔,能有如此威,足见龛中人身手非凡,内家气劲,已练到可以摘叶伤人,飞花却敌的相当高明地步!

郭少威相当识货,见状之下,悚然一惊,凶芒略减地,向那神龛中注目看去!

龛中红彩一摇,飘然而出的,闪现一人。

这人是个年约二十四五的书生打扮之人,猿臂蜂腰,长身玉立,容貌更生得十分英俊潇洒!

唯一使人觉得触眼的,只是他身上所穿着儒衫,竟是血红色泽!

郭少威先看人后看衣,忽然想起一位江湖中人人头痛的厉害煞星,不禁心中一震!

他刚刚有所猜疑,正待开口问话,身左站的“骷髅三绝”黎震宇,业已微抱双拳,向那红衫书生,神情恭谨地,陪笑问道:“尊驾可是名震四海的‘血公子’令狐雷么?”

红衫书生哂然一笑,冷冷说道:“想不到,我令狐雷这点微名,居然还被‘血符门’中人物,看在眼内!”

江上青闻言,暗忖这令狐雷貌相长得相当英俊潇洒,为何说话语音,却声若狼嗥,难听已极地,令人心悸?

江子超则深知自己适才从对方笑声冷刁阴狂之中,所作判断,丝毫不差,这“血公子”令狐雷,果然不是正派人物!

原来令狐雷父母早亡,却有一位凶名极著,本领极高的祖母。他这祖母,就是“神剑神铃神羽士,血符血妇血头陀”两句歌谣中的所谓“血妇”,一身功力,奇诡高明无比,被江湖人物称为“血河王母”令狐婆婆!

令狐雷既是令狐婆婆唯一爱孙,自然被令狐婆婆溺爱异常,把一身绝艺,倾囊相投!

令狐雷廿岁艺成出道,三数年间,名满江湖,因他一向爱着红色儒衫,心狠手辣,又是“血河王母”令狐婆婆的孙儿,遂获得“血公子”外号!

如今,“马面阎罗”郭少威一听从神龛所出现的红衫少年,果是“血公子”令狐雷,知道此人极为厉害,似非自己能敌,只好压下愤怒,含笑拱手说道:“原来是令狐公子,郭少威多有失敬!但公子与本门向无嫌隙,令祖母令狐老婆婆可能还与本门门主,交谊深厚,不知公子今夜为何……”

令狐雷两道炯炯目光,略注“神针侠女”江上青,一挑双眉,朗笑答道:“你说得不错,我与‘血符门’向来井水不犯河水,但却看不惯你们这样装神弄鬼,倚众逞凶,欺凌人家‘洛阳大侠’江氏父女!”

换了别人,郭少威早发凶性,但如今却因令狐雷名头太大,适才所表现“飞幔入柱”的武功太高明,遂不单不敢发作,连对令狐雷涂污“血符门”令符之事也不敢责问地,陪着笑脸说道:“令狐公子圣明,郭少威等今夜并未打算对江大侠父女,倚众逞凶,只是送个信儿,告知江大侠,本门‘黄袍令主’曹刚,明日要来向江大侠清算杀子之恨!”

令狐雷目中精芒一闪,冷笑说道:“你替我告诉曹刚,明日是江大侠花甲寿诞,不必以寻仇之事,扫人兴致!倘若他当真要来,我令狐雷一准候教就是!”

郭少威大吃一惊,看着“血公子”令狐雷,诧然问道:“令狐公子,你……你明日也要去‘洛阳江家庄’么?”

令狐雷向江子超、江上青父女,看了一眼,点头道:“洛阳大侠,名满中原,我明天自然要去‘江家庄’中,登堂拜贺,叨扰一杯寿酒……”

说至此处,语音微顿,偏过脸去,向江子超、江上青父女,礼貌周到地,抱拳一揖,含笑道:“但不知江大侠贤父女,欢不欢迎我这萍水初逢的不速之客?”

令狐雷人虽英俊,但因说话语音,声若狼嗥,使江上青对他印象不好,正想加以婉拒之际,江子超却立即接过话头,含笑说道:“令狐老弟,名满江湖,若肯宠降,江家庄蓬荜生辉,老朽父女,哪有不欢迎之理?”

江上青听了爹爹这样答话,不觉一怔!

因为适才江子超还认定,令狐雷不是正派人物,如今怎主客转变这快地,又对他表示欢迎之意?

令狐雷“哈哈”一笑,两道相当冷锐相当阴鸷的目光,从江氏父女身上移过,一扫郭少威诸人,扬眉朗声说道:“你们听见了么?令狐雷是明日江家庄中的祝寿宾客之一,‘追魂手’曹刚倘若真要扫人兴致登门寻衅,便替我多带几颗脑袋,让令狐雷砍来权充向江大侠祝寿寿礼!”

“马面阎罗”郭少威双目之中,凶芒一闪,向令狐雷抱拳说道:“郭少威暂且告别,定当将令狐公子之言,转禀我家‘黄袍令主’!”

话完,略施眼色,与黎震宁、西门强、西门烈等四人,身形齐闪,化为四缕黑烟,退出这荒祠大殿。

江子超见这血符门中的四位凶人,业已退去,遂向令狐雷含笑叫道:“多谢令狐老弟的解围之德,老弟既欲为我座上嘉宾,是此时便与我父女同去江家庄?还是……”

令狐雷向江上青偷偷瞟了一眼,抱拳答道:“在下尚有小事待理,定于明日辰牌以前,赶到宝庄,向江大侠拜祝花甲大庆!”

江子超笑头笑道:“这样也好,老朽父女先回家中,安排安排,再扫径以待老弟的大驾光降!”

三人边自笑语,边自走出荒祠,令狐雷便对江子超、江上青父女,施礼告别驰去。

江上青见令狐雷的红衣背影,消逝以后,拉着江子超的手儿叫道:“爹爹,这令狐雷……”

“令狐雷”三字方出,便觉手中一紧,江子超竟打断爱女话头,“哈哈”笑道:“如今风雨已住,雨后秋夜,别有一番幽秘景色,反正只剩三十来里,我们不必快赶,且从容走去便了。”

江上青冰雪聪明,自然知道爹爹如此说法,定是有甚重要话儿,要和自己在途中秘密商议!

果然,一路之间,“洛阳大侠”江子超与“神剑侠女”江上青父女二人,始终在唧唧囔囔,低声密语。

但这番密语,恐怕不是甚么欢悦之词,因为江上青越听脸上越现悲愁之容,到了后来,这位性格极为刚强的“神针侠女”,竟在玉颊以上,挂满了纵横泪渍!

天色微明,“江家庄”隐隐在望。

江子超轻抚爱女的如云秀发,柔声叫道:“青儿,我知你心里难过,但你一向胸襟高迈,应该刚强一些,赶快擦擦眼泪,前面就到家了,我们要在有限时光,办好大事!”

江上青银牙一咬,拭去满面泪渍,螓首微抬,向江子超问道:“爹爹,你看着我把眼睛哭红没有?”

江子超目光一注,摇头叹道:“没有,青儿,爹爹知道你,你是极刚强的女孩子,若有眼泪,让它往肚子里流,千万不要在表面上露出痕迹!”

江上青凄然一笑,父女二人陡然脚下加快,宛如两只飞鸟,在黎明曙色之中,直扑“江家庄”的偌大庄院。

一来练武人起得早,二来今天又是庄主的花甲寿辰,故“江家庄”中到处均已悬灯结彩,人语喧哗,洋溢着一片喜气!

但喜气以内,也略微有点诧异不安情绪,就是寿星公“洛阳大侠”江子超,和他爱女江上青,直到如今尚未回转。

江氏门下群雄,由大师兄“银衫摩勒”韩珏率领,正自四处布置之际,突然有名庄丁驰来,报道:“庄主与小姐回庄!”

韩珏闻言大喜,立即招呼其余五位师弟,两位师妹,一同迎往庄门。

他一面前行,一面暗忖这次行道江湖,为事所绊,业已足有三年,未与江上青师妹相晤,她不知怎么样了?可能因年龄稍长会减少了几分娇憨,却增加了几分艳丽……

根据在庄中随恩师的二师弟万人豪说是恩师曾向他吐露口风,打算趁着花甲寿辰,同门毕集之际,当众宣言,替自己与江上青师妹定了名份……

念方至此,业已迎抵庄门,果见江子超、江上青父女,匆匆走进。

韩珏偷眼一瞧,觉得自己所料不差,江上青果然更添了几分娇艳,但眉梢眼角之间,也不再流露那种自己特别醉心的娇憨天真韵致!

在他意料之中江上青见了众同门后,两道秋水眼神,必然不会旁瞬地,一定凝注自己!

但事实不然,江上青对于自己,只是异常冷漠地,一瞥而过,并未有甚久别相思的亲热表示?

其实,女孩儿家眼快,江上青就在那一瞥之间,业已看出韩珏于别来三年以内,越发出落得风神不群,英姿勃勃!

江子超见众弟子迎至庄门,正欲纷纷下拜,遂摇手说道:“你们不必行礼,赶紧去到大厅,我有要事宣布!”

韩珏由于曾听二师弟万人豪透露讯息,遂知恩师要当众宣布的,必是自己与师妹江上青的终身大事。

他此时方始恍然,猜想江上青神情冷漠,不对自己亲热之故,是为了避嫌,可见得女孩儿家,到了要做新嫁娘时,定会含羞,连师妹这等倜傥大方的巾帼英雄,也不例外。

到了厅中,众弟子拜罢恩师,依序落座。

江子超首先目注韩珏,语音平和地,拈须问道:“珏儿,听说你在这三年之间,管了不少闲事,‘银衫摩勒’四字,业已颇为响亮?”

韩珏虽觉恩师向自己问话的语意神情,有点奇特,却猜不透其中原因,只好陪笑答道:“启禀恩师,弟子行道江湖,除了恪守侠义本份,锄强去恶,济弱扶倾,以期毋负师之外,并无甚么特殊建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