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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毒杖蛇婆

他辨认清楚后,不禁苦笑道:“诸葛叔叔的推测,真有道理,‘百粤神龙’夏侯春,果然也来到此处!”

陈其玉笑道:“这回到真亏他,倘若没有这位‘百粤神龙’,隐身暗处,先发制人,郑天雄只消拇指一按,展兄和我便成了一对同命……一对屈死鬼了……”

展温如并未注意到陈其玉似乎说漏了话的语意突然变更,只是深蹙双眉,茫然说道:“我真弄糊涂了,假如白越龙真是夏侯春的化身,他究竟是想害我?还是帮我?”

陈其玉白他一眼,失笑叫道:“展兄,你在这险恶江湖中,真是块未雕璞玉,这道理还不明白,夏侯春等‘霸天门’下凶邪,当然是想害你,但在你的利用价值未消失前,他们却又不容别的凶邪,对你生命安全,加以危害!”

展温如瞿然道:“陈兄分析得对,只要我能保持重要机密,不予泄漏,说不定反而能对这群万恶凶人,善加利用!”

陈其玉点头道:“对,但反过来说,只要对方尽悉有关‘霹雳书’的重大秘密之后,必然也就是‘冀北人魔’铁霸天意欲斩草除根,对你猛下绝情辣手之时!……”

话方至此,两人同告怔住。

因为就在他们感慨发话之间,那凶恶成性,已被展温如饶过三次不死的郑天雄,业已踪迹全无,只在地上留有一滩黄水,水上并有些衣履毛发,以及未曾化去的暗器等物!

展温如见自己虽一再宽饶,郑天雄仍遭劫数,正在摇头微笑之际,陈其玉向他含笑说道:“展兄看见没有?这银白小刺上的毒力,多么厉害?假如夏侯春是想杀你,或想杀我,真如探囊取物的呢!”

展温如也觉得有点毛骨悚然,目注陈其玉道:“陈兄,我诸葛叔叔呢?我想和他……”

陈其玉连连摇手地,截断他话头笑道:“‘卧龙秀士’诸葛前辈,虽然尽量一直暗暗追赶在你身后,却暂时决不会和展兄相见。”

展温如苦笑道:“我诸葛叔父,究竟在弄些甚么玄虚?”

陈其玉笑道:“不弄甚么玄虚,而是怕你多问。”

展温如好生不解地,注目问道:“怕我问话则甚?”

陈其玉含笑说道:“展兄心有所疑,不会不问,诸葛前辈在你苦苦追问之下,又不便一律拒绝,丝毫不答,万一泄漏机密,损及整个复仇大局,岂非为山九仞,功亏一篑么?……”

展温如不禁听得满面愁容……

陈其玉见了他这副神情,失笑劝道:“展兄不必发愁,诸葛前辈虽暂时不宜与你相见,却在遇上重大事故之际,定会及时指示机宜……”

展温如接口道:“及时指示,谈何容易,我诸葛叔权纵然智计卓绝,仍属肉体凡胎,不是仙人……”

陈其玉道:“诸葛前辈纵非仙人,却豢有一只仙鸟,展兄忘了那黠慧通灵的白鹦鹉么?它是否可以不受任何天时地利限制,把诸葛前辈的重要指示,向你及时送达!”

展温如想起白鹦鹉来,遂也觉得陈其玉之言,确有道理,不是胡乱安慰自己。

其实,诸葛奇是骗了陈其玉,致使陈其玉又骗了展温如!

在此之前,诸葛奇委实几乎是步步追随在展温如的身后,如今开始,却离他稍远。

变化原因,在于诸葛奇身为大侠,行事必须公私兼顾!

私的方面,他要为盟兄展天平夫妇,九原泄恨,使展温如克尽人子之道,报雪亲仇!

公的方面,他要设法清灭整个“霸天门”,彰天理,维国法,顺人情地,为莽莽江湖,无辜犁庶,除却莫大祸害!

诸葛奇费尽苦心,在铁霸天的贴身人物中,获悉重大密讯!

他既知“霸天门”的门主,左护法、右护法,皆在此处,如今又飞传密令,把师爷“佛面丑心”无名居士调来,则岂肯放过这主脑尽出,魔巢空虚的大好机会?

诸葛奇如今不在近处,他正召集了一般不惜牺牲,誓维正义的江湖侠士,准备乘虚而入,扫穴犁庭!

怎样乘虚?……怎样扫穴?……那是远事,也是后事。

目前,故事仍在展温如与陈其玉的身上,直线发展。

展温如听得陈其玉提起白鹦鹉后,不禁闪目向空中打量。

陈其玉知他心意,失笑说道:“展兄不要看了,在没有重大事件,或特别指示之际,那只白鹦鹉是不会来的。因为她专司诸葛大侠与一干义侠之间的联络总责,一会飞到东,一会飞到西,着实忙得紧呢!”

展温如收回扫视空中的两道目光,向陈其玉笑道:“小弟不是在找白鹦鹉,是看看天光到了甚么时候,我们应在此露宿?还是继续前进?”

陈其玉道:“当然是继续走呀,在此露宿则甚?难道展兄于一阵呼呼酣梦之后,仍未睡够?”

展温如道:“小弟不倦,是怕陈兄劳累!”

陈其玉叹道:“为了展兄复仇大事,不辞碎骨粉身,何怯千山万水,区区一点劳累,哪里还值得一提?”

展温如万分感激地,目注陈其玉道:“陈兄与令姊令妹,如此鼎力相劝……”

提起陈瑶陈琪,展温如脑海中顿时浮现了她们娇俏身影,顿住话头,改口问道:“令姊令妹现在何处?”

陈其玉含笑答道:“我姊姊受了诸葛大侠差遣,去往远处有事,舍妹则在前途,会和展兄再相见的……”

说至此处,一面与展温如缓缓同登“五里坡”,一面含笑又道:“展兄不要有甚过意不去之想,我姊妹虽然仗义助你,其实也想藉此报复自己不共戴天的杀父深仇!”

展温如道:“陈兄也有杀父仇么?你的仇人是谁?”

陈其玉应声答道:“和你一样,就是令尊令堂昔年杀不完的‘天南九丑’余孽之一,‘佛面丑心’无名居士!”

展温如诧道:“这样巧……”

陈其玉摇手道:“不是巧,而是敌忾同仇!”

这“敌忾同仇”四字,仿佛另有含意,使展温如听后不得不皱眉思索?

陈其玉似是提起父仇,心中也感凄楚地,双目含泪叫道:“展兄不要想了,你还记得令尊展大侠在刘家集的酒友陈一非么?”

展温如惊道:“当然记得,难道陈兄便是陈伯父的哲嗣?”

说至此处,忽又摇头道:“不对,不对,陈伯父好像伯道无儿,只有两位女公子,一位从明师习艺,一位在大漠行侠……”

陈其玉接口笑道:“我姊姊陈瑶,便是名驰大漠的女侠‘玉观音’,我与舍妹陈琪,则自幼便远离父母,从师习艺,难怪展兄不知道了。”

展温如虽觉陈一非既然有子,为何与爹爹饮酒时,常与“伯道无儿”之叹,似乎有点奇怪,但也不便追问,只是慨然一叹道:“如此说来,我们乃是世交,并复同仇敌忾……”

一语未毕,两人同时色变!

因为他们边谈边自缓步登坡,如今恰好走到这“五里坡”顶。

坡顶稍为平坦,中央是一块十余丈方圆高地,四外树木参天,丰草过人。

使展温如与陈其玉同时色变之故,是坡顶四外的丰草之中,突然响起了一片窸窣声息!

这声音不是人声,似乎是蛇虫爬行之声?

展温如与陈其玉都是一身绝艺,不畏虎豹,何惧蛇虫?

话虽不错,但声息之中显示,蛇虫为数太多,自然难免在骤闻之下,有点心惊肉跳!

出现了,没有虫,都是蛇!

丰草偃动之下,东面几条,西面几条,南边几条,北边几条,红的、黑的、青的、花的、长的、短的、粗的、细的,刹那间四外都堆满了蛇,使展温如与陈其玉二人,陷入了无法计数的蛇群包围之内!

陈其玉似乎天性怕蛇,面色微变,向展温如靠得紧了一点!

展温如发现他面带惊容,遂拉着陈其玉的手儿道:“陈兄莫怕,决不会在此一下集合了这多蛇儿,定是有甚凶邪人物,暗中弄鬼……”

蓦然间,一声怪笑起处,有人阴恻恻地说道:“小娃儿猜得不错,你认得我是谁么?”

随着笑声,从迎面那丛其长过人的丰草之中,走出一个白衣老妇。

老妇身穿白色长袍,满头白发,两颊瘦削,双目深陷,年龄看去最少在七十开外。

手中握着一根绿色蛇头拐杖,但杖端蛇头,红信吞吐,似乎竟是活物?

展温如苦搜记忆,却想不出诸葛奇所告诉他的武林怪人之中,有这么一号人物?

他认不得,陈其玉却似有所明白地,一挑双眉,高声问道:“老人家是远居苗岭的‘毒杖蛇婆’姬七娘么?”

白发老妇闻言一愕,目注陈其玉道:“你这小娃儿是谁?居然有这好眼力,我老婆子几乎有二十年未出世了!”

陈其玉笑道:“在下陈其玉,是从家师口中,听说道姬老人家异相。”

姬七娘道:“令师何人?”

陈其玉暂时未加答理,却侧顾展温如笑道:“令堂狄女侠,昔年行道苗疆,一剑曾诛十蟒,如今姬老婆婆远自苗岭赶来,或许与此事有关?”

“陈小娃儿,你猜得不错,那十条蟒儿中,只有一条是野生毒蟒,其余九条,都费了我将近十年的调教心血,居然被‘玄衣飞卫’狄美瑶,一齐杀光,此恨怎能不报?”

陈其玉冷笑一声道:“既想为蟒报仇,你当时便应找狄前辈理论,却在二十余年之后,来此截住展兄……”

姬七娘不等陈其玉话完,便摇手接道:“当时我不在苗疆,事后找寻狄美瑶,远去江南,但已在雁荡大龙湫之役,她与丈夫展天平双双归隐,打听不出行踪何处?……”

陈其玉插口道:“你如今怎又知道我们行踪,带了这多蛇子蛇孙至五里坡,埋伏相待?”

姬七娘道:“去年十月以前,我接获老友飞书,告知展天平、狄美瑶夫妇,隐居于西北‘六盘山’下的‘刘家集’小镇之上,但等我赶到地头,却又人去室空……”

陈其玉冷笑道:“大概又有人告诉你展温如兄的行踪,才把你诱来此处?”

姬七娘点头道:“不错……”

陈其玉注目问道:“那个向你通风报讯之人,是不是‘天南九丑’中仅存凶人‘佛面丑心’无名居士?”

姬七娘向他投过一瞥诧异目光,扬眉问道:“你这娃儿,到底是何来历?怎么事事均猜测得宛如目睹?”

陈其玉道:“姬七娘……”

姬七娘怫然叱道:“小娃儿,你太过份了,凭我老婆子这大年龄,又是武林前辈,你怎可直呼其名,便叫我一声‘姬老人家’也不为过!”

陈其玉对于姬七娘的怫然叱责之语,根本不加理会,继续适才所用称呼,冷冷的说道:“姬七娘,你上了人家当了!”

姬七娘顾不得计较称呼,面带诧色急急问道:“我上人当,此话怎讲?”

陈其玉道:“你知不知道展温如兄,已失怙恃?”

姬七娘果然神色一震,惊道:“甚么?你是说展天平与狄美瑶夫妇,业已去世?”

展温如眼眶一红,陈其玉应声答道:“约莫两年前,‘佛面丑心’无名居士衔恨雁荡之仇,投靠‘冀北人魔’铁霸天,唆使铁霸天,创设‘霸天门’,并向展大侠发动袭击,展大侠夫妇猝不及防,双双遭难……”

姬七娘听至此处,皱眉说道:“这样说来,无名居士确实骗了我了……”

语音略顿,扬眉又道:“但我那九条爱蟒,灵顺乖巧,宛如子女,既被狄美瑶所杀,我如今便杀了他的儿子,也算……”

话犹未了,陈其玉沉声喝道:“姬七娘,你知不知你为何能活到这大年纪,两鬓如霜,满头白发?”

姬七娘一时之间,听不懂陈其玉问话之意,不禁有点发怔?

陈其玉正色又道:“不是凭你武功怪异,不是凭你隐居苗疆,只是由于你虽爱豢养毒蛇,但从不害人,未有大恶,诸位正派前辈,才优容宽心,不加刑诛……”

语音至此,突然加强,双目精芒,也烂如岩电地,往下说道:“常言道:‘冤有头,债有主’,江湖中更讲究的是‘人死不记仇’,‘玄衣飞卫’狄美侠与你纵有杀蟒之恨入归道山,恨当冰释,怎可把仇恨移转到她爱子身上?倘若人人如此,江湖中的血腥仇杀,便将循环纠扰,永无休时!姬七娘,你早年心肠若如此褊狭,恐怕不死天山,便死大漠,活不到这把年纪了!”

一番话儿,听得姬七娘又怒又愧!

怒的是自己这一把年纪,却受陈其玉不断教训!

愧的是对方教训得义正辞严,使自己无法加以辩驳反诘!

怒、愧以外,还有点惊?

惊是惊在陈其玉最后的“不死天山,便死大漠”二语!

姬七娘把两道森冷锐利眼神,盯在陈其玉那张秀美无伦的脸庞儿上,缓缓问道:“小娃儿,你姓甚名谁?是来自大漠?还是来自天山,不然怎会知道我老婆子在这两处地方,身历奇险?……”

陈其玉道:“姬七娘……”

姬七娘暴怒道:“我不许你叫姬七娘,你若再敢……”

陈其玉冷笑道:“叫你一声‘姬七娘’,我还嫌过于尊重你了,照说,我应该叫你‘姬赛花’……”

“呼”的一声,姬七娘所穿白袍,突然膨胀,连她满头白发,也一根根的竖了起来,神色变得极为可怕!

展温如以为对方怒极,即将出手,而出手威力,又必十分猛烈,遂赶紧凝足“太乙真炁”,全神防变!

陈其玉却毫不紧张,双眉微挑,眼神平静,嘴角间,尚含着一丝哂薄笑意!

姬七娘语音俱颤地,厉声问道:“你……你怎么知……知道我姬赛花,你……凭甚么叫……叫我姬赛花?……”

陈其玉冷冷答道:“就凭这个……”

他不慌不忙地,解开所着儒衫领口,从那几乎比一般女孩儿家,还要白嫩得多的颈项之上,解下一根细细金链,金链末端,并系着一尊长才寸许的红色“观音佛像”。

姬七娘目光注处,如受雷击地,全身一震,膨胀白袍,立时平复,直竖的头发逐渐恢复原状。

她一面足下跄踉,后退两步,一面口中喃喃,低声说道:“‘血观音’……真……真想不到……我会在此……地,见……见到‘血观音’……”

陈其玉收好那枚“血观音”,扣起领口,扬眉笑道:“就凭这尊‘血观音’,我可以叫你姬七娘么?”

姬七娘连连点头答道:“叫我‘姬七娘’,已经太以抬举我了,小……小……小少侠叫我‘姬赛花’吧!”

这位“毒杖蛇婆”,态度既转恭谨,陈其玉居然也收拾起高傲讥讽口吻,抱双拳,含笑说道:“姬老人家,常言道:‘饶人是福’,当年展伯母狄女侠,远游苗疆,骤遇毒蟒,怎知经人豢养,不是野物,剑下行诛,并无不当,何况事隔多年,原主已逝,老人家可否看在我与展兄金兰义重,结拜情深份上……”

姬七娘不等陈其玉话完,便连连摆手说道:“一见‘血观音’,天大仇怨,也告消除,前事不必再提,姬赛花敬谨请教,少侠怎样称谓?”

说完,把手一挥,那些看来令人毛骨悚然的各种大小毒蛇,都一齐隐入丰草之内!

陈其玉如今变得神色谦和地向姬七娘拱手笑道:“启禀姬老人家,晚辈陈其玉……”

姬七娘突然皱眉说道:“奇怪,‘血观音’的门下,怎会……”

一语未毕,倏然住口。

原来陈其玉乘姬七娘说话之际,施展“蚁语传声”功力,向他耳边,悄然说了几句。

密语才入耳,姬七娘便住口不语,把目光注向展温如,细看几眼,点头笑道:“骨俊神清,临风玉树,真是武林上品,展少侠,你好造化啊!”

这句“好造化啊”,把展温如弄得宛如丈二和尚摸不着头,只得抱拳恭身,向姬七娘深施一礼道:“展温如谢过前辈海量相宽,不念旧怨之德!”

姬七娘不肯受礼地,闪身让开,摇手说道:“老婆子曾立重誓,终身当为‘血观音’之奴……”

陈其玉接口叫道:“不要提甚么誓不誓约,姬老人家当真肯掉过来帮助我们么?”

姬七娘点头道:“当然可以,我和那‘佛面丑心’无名居士,只是旧识而已,彼此间又没有甚么深厚交情。”

陈其玉转过脸来,向展温如笑道:“展兄,我想告罪片刻,和姬老人家说两句悄悄话儿,请你不要见怪!”

展温如知道陈其玉的师门必与姬七娘有甚特别渊源,遂含笑说道:“陈兄尽管请便,哪里还用得着甚么告罪之语?”

话完,便负手走开,踱向一旁,眺赏夜色,好让陈其玉与姬七娘悄悄谈话。

陈其玉并未多说,只在悄然数语后,便向姬七娘问道:“姬老人家认不认识诸葛大侠?”

姬七娘摇头笑道:“只钦其名,未识其人!”

陈其玉笑道:“不认识也不要紧,老人家只要到我所说之处,听从诸葛大侠安排,便可以帮我们了!”

姬七娘微笑道:“好,这次我老婆子既可略报‘血观音’的宏恩,又可结识心仪已久的‘卧龙秀士’,真所谓不虚此行!”

谈至此处,目注陈其玉道:“陈……陈……陈少侠既是‘血观音’门下,定系用剑,我想赠送你一柄特制圆型小剑,或许在途中对付什么万恶凶邪之际,可发生极大效用!”

话完,取出一柄长才盈尺,周身无锋,只有尖端极锐的圆形小剑,递向陈其玉。

陈其玉也不客气,接过问道:“请教老人家,此剑妙处何在?怎样用法?”

姬七娘道:“这不是正经东西,但用来以邪制邪,却又极具威力,你在情势凶险时,只消把剑尖指定对方胸腹,用力按下剑柄所嵌黑色珠儿,或许便可转败为胜,扭转局面?”

陈其玉知道姬七娘既然出手相赠,必非凡物,遂满怀高兴地,把那圆形小剑收起。

姬七娘笑道:“告辞,老婆子既效绵薄,前途必会再见!”

话了之后,也不向展温如打甚招呼,便自飘然隐去。

陈其玉目送这位来得突然,也去得爽快的苗疆怪婆走后,向展温如含笑叫道:“展兄,你会不会怪我有点鬼鬼祟祟?”

展温如笑道:“陈兄说哪里话来,小弟知道像姬七娘这等善役蛇虫的苗疆怪人,忌讳必多,她与陈兄师门,又必具特殊渊源,定然有些话儿,不愿使第三人听见!”

陈其玉道:“其实也谈不上甚么特殊关系,只不过我师傅在大漠‘白龙堆’,和天山‘梅花沟’中,救过这‘毒杖蛇婆’姬七娘两次性命而已!”

展温如姹道:“救过两次?……”

陈其玉点头道:“双方本无交情,两次都是凑巧遇上,一次是姬七娘在‘白龙堆’上,遭夙仇以下流手段,设伏相待,不仅被擒,并将失节,为我恩师仗义所救,另一次则是在‘梅花沟’底,遇上‘子午寒潮’,人被冻僵,眼看绝命,又凑巧为我恩师以佛门无上神功,替姬七娘护住心脉,再慢慢调治复原!”

展温如恍然道:“原来令师对姬七娘有两度活命深恩,难怪这位‘毒杖蛇婆’,虽然来势汹汹,却在陈兄三言二语之下,便把与先母昔年的一段过节,慨然勾销,不再计较!”

陈其玉笑道:“这是巧事,也是小事,展兄不必放在心上。”

展温如道:“令师的法号莫非就是‘血观音’三字?”

陈其玉略一颔首,含笑说道:“正是,但我师傅从来不在江湖走动,尤其生平足迹,未入中原,故而‘血观音’之号,几乎绝无人知,对于任何武林人物,都陌生得紧!”

展温如闻言之下,心中不禁微诧?

因为仅从“血观音”三字之上,已可知道陈其玉之师,是位比丘尼,通常尼僧只收女徒,不收男性弟子,陈其玉莫非由于他姐姐陈瑶,或妹妹陈琪的关系,才……

当……当……叮……叮……

诧念未毕,一两声在静夜之中,听来越发令人神爽心清的钟磬之音,随风入耳。

跟着,前路月光照映之下,现出了一角红墙。

陈其玉抬头一看天光,向展温如含笑说道:“展兄,如今离天明尚早,你既不急于赶路,我们便到那座寺院中,讨杯香茶,或是扰顿斋饭,歇歇再走如何?”

展温如笑道:“随便陈兄决定,但不知这角红墙,是庙?是庵?若是此丘尼清修之所之所,或家庵等地,住持定属女流,我们深夜相扰,就有点不方便了!”

陈其玉目光一扫,扬眉笑道:“展兄不必多虑,你看见山门匾额上的字儿没有,这是座‘静心禅寺’!”

展温如也已辨清字迹,颔首笑道:“既是禅室,相扰无妨,佛门中最讲缘法,或许这夤夜山行的一茶一饭,也都早在所谓‘前定’之内?……”

说至此处,业已走到静心禅寺之外,伸手轻叩山门。

这禅寺范围不大,加上中山静夜,容易传声,故而一转瞬间,山门以内,便起了步履声息。

但山门一开,不禁使展温如为之奇窘!

因为匾额分明大书“静心禅寺”,但这应门而出的,却是位约莫五十四五的灰衣老尼。

老尼见了展温如,陈其玉二人,合掌当胸,念了声佛号道:“两位施主是山行迷路?还是……”

展温如俊脸通红,窘然却步,还是陈其玉比较来得老到大方,一抱双拳,含笑说道:“在下兄弟,贪赏夜色,错过宿头,想在宝庵中讨杯香茶,或是扰顿斋饭,不知师太可否行个方便?”

灰衣老尼又念了一声佛号,含笑答道:“佛门讲究的便是慈悲为本,方便为怀,奉茶布饭,乃是小事,哪有不允之理?二位施主上姓,请禅堂小坐,容我向住持禀告一声,并去厨下准备。”

陈其玉一面跟随灰衣老尼,走入禅堂落坐,一面含笑答道:“在下姓陈,这位姓展,师太请稍赐茶饭,略解饥渴便可,不必过份费心。”

灰衣老尼走入隔室,低声数语,似向住持报告,那住持的答覆,到很干脆,就是“烹茶掘笋,款待佳客”八字。

展温如一闻此语,双眉忽皱!

陈其玉见状,悄声笑道:“展兄皱眉则甚?莫非你听得那住持语音,太以娇脆,同情她如此年轻,便削却三千烦恼丝……”

展温如深恐陈其玉这种玩笑之语,被人听去,致生误会,遂急忙摇手说道:“陈兄莫开玩笑,住持的年老年轻,却与我们何干,我适才只是觉得那‘烹茶掘笋,款待佳客’的语音甚熟,像是在何处听过?”

陈其玉失笑道:“展兄,你自出道以来,才走过多少路?认识多少人?怎会……”

话方至此,隔壁住持室中,木鱼轻击,梵呗之音,喃喃而起!

这时,灰衣老尼也端了茶具走来,向展温如、陈其玉含笑说道:“展施主、陈施主请用香茶,这是以本山灵泉所烹,生津解渴,相当可口,老尼再去厨下,准备斋饭。”

展温如、陈其玉站起身来,连连称谢,灰衣老尼遂于替他们二人,各斟了一杯香茗后,便告退出室。

陈其玉端起香茗,嗅了一嗅笑道:“这茶味真香,想不到……”

展温如见他已将举杯就唇,遂伸手相阻,使了一瞥眼色。

陈其玉有所会意,压低语音说道:“展兄,你太以多虑,真所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了!”

他口中虽如此说法,动作上却仍尊重展温如的意见,从怀中取出一根银针,刺入茶水以内。略过片刻,拔针一看,针上毫无变色,证明这是一杯毫无花样的上好香茶。

展温如俊脸微红,藉以解嘲地,把杯中香茗,一倾而尽。

他父亲展天平在日,本有卢同之好,故而展温如对于茶道,并不外行,他一品便知,茶非绝品,但水质太佳,配合起来,也就十分香甜隽永!

二人连进数杯,把一壶香茗,饮去一半之际,灰衣老尼又送来一锅白粥,四碟新鲜蔬菜,含笑说道:“夜间进点,以粥较宜,二位施主请随意享用,老尼不奉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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