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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茹苦含辛

那位“卧龙秀士”诸葛奇是位四十一二的清瘦白衣书生,闻言目光略注庭院中的展天平、狄美瑶遗尸,牙关微挫,挑眉接道:“不迟,我拜兄拜嫂虽已惨遭暗算,撒手尘寰,但诸葛奇还可设法复仇,使他们九泉雪恨!”

“哈哈哈哈……”铁霸天发出一阵震天狂笑道:“谁敢?……谁又能为展天平狄美瑶报仇?”

诸葛奇真气微提,白衣闪处,自篱顶飘身,落在铁霸天面前,指着被铁霸天扣住脉门无法动弹的展温如,岸然答道:“他敢,他应该,他也能为他父母报仇雪恨,问题只在你敢不敢今夜饶他不死,并给我三年左右的调教时间?”

铁霸天一怔,突然点了展温如穴道,松开手儿,使他萎顿倒地!

诸葛奇也是一怔,他一怔之故是因铁霸天手法太快,并动作突然,使诸葛奇未能看清所点是展温如的死穴部位,抑或晕穴部位?

就在诸葛奇一怔之间,铁霸天掌出如风,向他颊上掴去。

诸葛奇想躲,但显因劲力稍逊,竟未能躲闪得开!

“啪”的一声脆响过去,他那清瘦脸颊,似乎突然肥胖地,肿起好高,并顺着嘴角,溢出了鲜红血渍!

“哈哈哈哈!”

铁霸天又发出一阵狂笑道:“展天平既死,当世武林中,已无老夫敌手,就凭你这人微艺薄的诸葛穷酸,能在区区三年之内,把展温如小儿,调教得足以为他父母报仇雪恨么?”

这时,诸葛奇已看出展温如,是被点了晕穴,遂心中一宽,目闪神光答道:“你说得不错,当代武功艺业,群推‘北鞭南剑’,如今被称为‘南剑’的我拜兄展天平既死,你‘冀北人魔’铁霸天手中的‘长短霸王鞭’的确可以夸称为天下无敌!”

铁霸天得意狞笑道:“诸葛穷酸,你既知如此,方才又连一招‘魔王拨扇’,都闪躲不开,可见艺业修为,与老夫相距甚远,要想在区区三年之内,把展温如黄口孺子调教得能为他父母报仇雪恨,岂非痴人说梦的无稽呓说?”

诸葛奇寒着一张被打肿的脸儿,正色说道:“不是呓语,当世武林中,虽已无你之敌,但前代高人的奇学秘笈,只一出世,展温如便可藉以练成绝艺,制你死命!”

铁霸天注目问道:“甚么奇学秘笈?”

诸葛奇冷应道:“铁朋友武学高绝,见闻当亦不致十分浅陋,你应该想得出我们所指,得之可以速成,而速成后又足以制你死命的奇学秘笈,是甚么东西。”

铁霸天略一寻思,缓缓问道:“是不是百年前‘血掌神剑霹雳天尊’雷震宇所遗,传说应在近年出世的那册‘夺魂秘笈霹雳书’?”

诸葛奇颔首道:“铁朋友的见识果然不弱,你应该知道雷震宇的‘霹雳七宝’件件摧山震岳,威力绝伦,诸葛奇只要教展温如炼成其中之一,便可令你碎骨粉身,把一代英雄,化为灰烬!”

铁霸天目闪厉芒道:“这样说来,那册‘夺魂秘笈霹雳书’业已为你所得?”

诸葛奇摇头道:“我刚刚得知这册‘夺魂秘笈’,是被‘霹雳天尊’雷震宇埋藏何处,但因恰又获悉你组织‘霸天门’,自为‘门主’,任‘佛面丑心’无名居士为‘师爷’,并欲向我拜兄展天平寻事,代‘天南九丑’报复十三年前的雁荡之仇,还未及往取‘霹雳书’,匆匆赶来,如今我一步来迟,回天乏术,只好把造就展温如,及为拜兄夫妇复仇大事,全寄托在这册秘笈之上的了!”

铁霸天道:“‘霹雳书’埋藏何处?”

诸葛奇看了铁霸天一眼,哂然道:“你不必问,问了我也不答……”

“刷”地一响,铁霸天又把他那根金丝蛟筋长鞭,抖了开来,厉声喝道:“你敢?你敢不答我的问话?……”

诸葛奇双眼望天地,傲然答道:“有甚么不敢?一鞭一条痕,一掴一掌血,诸葛奇此命可夺,此志不可夺!除非你今夜饶了展温如,给我三年时间,我会细加调教,命他去取得‘霹雳书’,炼成绝学利器,替父报仇,否则,你可以把我千刀万刮,挫骨扬灰,却休想在‘卧龙秀士’的口中,问出半字!”

铁霸天勃然大怒,扬手一鞭击去!

这一鞭击的是诸葛奇的肩背部位,一鞭招中含蕴了不少神奇变化。

诸葛奇明知躲不开,遂索性不躲,脆响起处,他全身一阵抖颤,所着白色儒衫之上,现出一条鞭痕,并从鞭痕中慢慢渗出了紫红血渍。

他咬紧牙关,一声不哼,只把两道深沉目光,盯在铁霸天的脸上。

铁霸天越发激怒,扬手又是一掌。

诸葛奇仍不闪避,业已红肿的脸颊,被打得肿起更高,他先吐出一口血水,血水中并有两颗断牙,然后以更深沉的目光,看着铁霸天,冷然缓缓说道:“铁朋友,你尽管打吧,诸葛奇自知非敌,决不还手,但我已说过,希望你听得清楚一点,就是‘此命可夺,此志不可夺’!”

铁霸天确是一代枭雄,他本来意欲继续殴击诸葛奇,向他逼问“霹雳书”的藏处,但在见了对方钢铁般的森冷神情后,便知“卧龙秀士”其志难夺,自己把他挫骨扬灰,并不困难,要想问出藏书处,获得秘笈,却是万难办到……

无名居士见铁霸天皱眉沉吟,生恐他会被诸葛奇说动,放了展温如,重陷十三年前,展天平、狄美瑶夫妇饶了自己一命的铸错覆辙,遂趋前几步,低声说道:“门主,常言道:‘养痈贻患,纵虎伤身’……”

话犹未了,铁霸天便扬眉接道:“师爷不必多言,我是‘霸天门’的门主,这次边镇之行,计策虽由你献,主意却由我定!”

无名居士碰了一个钉子,不敢多言,只得皱眉垂首,默然退后。

铁霸天突然发出一阵大笑,收起长短双鞭,向诸葛奇双翘拇指说道:“诸葛穷酸,铁霸天对你这种两肋插刀的为友豪情,十分佩服,但不知你却怎样使我能信得过你?”

诸葛奇愕然道:“铁朋友此话怎讲?”

铁霸天向晕倒在地的展温如道:“等他三年不难,但我却怎知你不是编造了一段‘霹雳书’的故事,作缓兵之计,而悄悄带这小儿远走高飞,逃命苟活?”

诸葛奇冷哼一声,挑眉答道:“凭我‘卧龙秀士’的江湖声誉……”

一话方出,便被铁霸天截断话头,哂然笑道:“诸葛穷酸,慢说你的声誉,便是展天平夫妇,与老夫的声誉,又值几文一斤?除非你能提出实际保证!”

诸葛奇一向足智多谋,如今却被铁霸天所说的“实际保证”难住。

就在他深感为难之际,铁霸天却从怀中取出两只玉瓶,倾些药物,狂笑又道:“不难!……不难……”

边自发话,边自向诸葛奇舒开手掌,掌心中托着一粒较大的黑色丹丸,和三十来粒细小绿色丹药。

诸葛奇起初微怔,但目光略注对方掌中的那些丹药,便即恍然问道:“这是毒药?……”

铁霸天颔首答道:“对,是老夫自炼独门药物,你先把黑色毒丸服下,然后每月服食一粒绿色临时解药,毒力便被抑止,暂不发作……”

诸葛奇接口道:“那解药大概是三十六颗,三年期满,展温如贤侄若不践约寻你复仇,我诸葛奇便将肝肠寸断而死!”

铁霸天摇头冷笑道:“不会死得那么容易,你会痛苦不堪地,全身慢慢溃烂,要足足烂上十日光景,到了肉枯见骨之时,才化为一滩腥臭血水!”

他的语音刚住,诸葛奇已毫不考虑地,从铁霸天掌中,拈起那粒极可能会使他受尽无边痛苦的黑色毒丸,置入口内服下。

铁霸天见状,不禁以一种佩服神色,点头说道:“诸葛穷酸,你倒真是一位世所罕睹的热血侠义男儿,只要展温如于三年之内,到我‘霸天门’如期践约,铁霸天必先替你解除所中奇毒,然后再各凭修为,互作公平生死一搏!”

说完,便将那三十六粒绿色临时解药,一并递了过去。

诸葛奇接过解药,扬眉说道:“我已以本身生命,向你提出最切实的保证,铁朋友如今应该尊重诺言,放却展温如了。”

铁霸天方一点头,无名居士便委实忍耐不住,忧心忡忡地,低低叫了一声:“门主……”

铁霸天一阵狂笑,侧顾无名居士,傲气十足说道:“师爷放心,四海八荒的武林之内,已无能接铁霸天‘长短霸王鞭’,及‘三阴绝户掌’的百招之人,区区诸葛奇穷酸,与展温如小儿,成得甚事?我今夜不是发甚慈悲,而是故意违反‘斩草不除根’之戒,偏要等他们取得‘夺命秘笈’,练成‘霹雳七宝’,那时再仇怨清结,一了百了。”

语音才了,右掌已扬,凌空吐劲地,替展温如拂开了被点穴道。

展温如怒吼一声,仍欲扑去拼命之际,铁霸天狞笑起处,已率领无名居士以下的“霸天门”诸人,电闪身形,掠空遁去。

大仇一走,急痛攻心,展温如不禁扑倒在爹娘惨死遗体之上,放声大哭。

诸葛奇深悉不泄积郁,最易伤身之理,故而暂时不加阻拦,直等展温如发泄到泪尽以血,力竭声嘶,方自温言劝道:“温如贤侄,过份哀痛,与事无补,你应该暂抑悲怀,先为父母料理后事,再研究怎样报仇雪恨的稳妥良策……”

展温如虽在十三年前,常见诸葛奇,却因那是在他牙牙学语的孩提襁褓之时,不过只留下些模糊印象而已……

但一来迁居边镇,逐渐长成中,不断闻及父母谈起这位“卧龙秀士”诸葛叔叔足智多谋的各种江湖事迹,二来适才被点晕穴,身不能动,人却清醒,已把诸葛奇与铁霸天所说诸语,听得明明白白,故而此时已将幼时模糊印象,变得异常清晰!

诸葛奇才一出言劝慰,展温如立即转过面来,瞪着一双血红俊眼向诸葛奇悲声叫道:“诸葛叔叔,父母之恨,不共戴天,但侄儿见识既浅,武功又薄,怎样报雪这天地山海之仇,全仗诸葛叔叔提携教训的了……”

诸葛奇苦笑道:“贤侄适才定然看见我已服下铁霸天独门毒丸,慢说为你父母复仇,就是为了我本身性命,也必非使贤侄获得那册‘夺魂秘笈霹雳书’,习就绝学,练成利器不可!”

展温如道:“叔叔快告诉我,‘霹雳书’在何处?”

诸葛奇道:“贤侄莫急,如今先为你父母办理后事要紧……”

展温如无可奈何,只得忍泪与诸葛奇买棺建墓,为父母料理身后之事。

等到展天平、狄美瑶双双入土之后,诸葛奇方对展温如正色说道:“贤侄,我和你父母厌于锋镝,退隐边城,定然不会把他夫妇极具威力,但也极具杀气的‘阴阳无双剑法’传你,但为了强身保元起见,他们那独步江湖的‘先天太乙罡炁’应该……”

展温如接口道:“叔叔猜得不错,侄儿自幼便蒙家父母恩授,一直学习‘先天太乙罡炁’的炼气吐纳之术!”

诸葛奇冷然道:“贤侄既有一天二地之仇,三江四海之恨,不能仅仅再炼这些强身保命的消极功力,幸而你父母于十三年前的归隐前夕,曾把‘阴阳无双剑法’,以及他们威震南天的‘太乙十三掌’全都手绘图解,赠送给我,如今正好原璧归赵。加上一枝在黄山所得的‘成形何首乌’,以两载光阴,期你速成,然后再……”

展温如目含痛泪地,急急问道:“诸葛叔叔,为甚么要等两年,现在不能立即去取‘霹雳书’么?”

诸葛奇冷笑一声道:“贤侄请想,‘冀北人魔’铁霸天,是何等凶狡,何等狠毒人物?他容你复仇是假,心中想得‘霹雳书’是真,表面退去,其实必暗设伏桩,我们一举一动,无不在其监视之中,你虽阅历不够,应该也可料知在你去取‘霹雳书’时,会经历多少凶险艰危?若无绝艺在身,怎能逃得过铁霸天及其手下匪徒的明攘暗夺?”

展温如本是聪明绝顶之人,经诸葛奇这一点醒,果然觉得自己异日取书之行,定必凶险无比!

诸葛奇双目之中,闪射出一片智慧光芒,撮唇发出一声低哨。

十来丈外的一株参天古木上,突然飞射下一团白影。

那是一只比寻常健鸽略大的纯白鹦鹉,它飞落诸葛奇左肩头上,神态驯善,分明是这位“卧龙秀士”调教通灵之物。

诸葛奇取出一幅经他写满绳头小字的白色布条,轻轻缠在鹦鹉右足之上。

鹦鹉低鸣一声,冲天飞起,投向东南,顷刻便杳。

诸葛奇从脸上浮现一丝得意笑容,喃喃低语道:“饶你‘冀北人魔’再奸,无名居士再鬼,也想不到诸葛奇竟借来这么一只罕见通灵鹦鹉,如今,这局棋儿,布满战机,谁胜谁负,端看谁能弈出起死回生,出敌意料的仙乎妙着?‘卧龙秀士’要和你们这般万恶凶人,比比心机,斗斗手段的了!”

说完,看着展温如正色说道:“贤侄,从如今开始,我们就在你父母坟旁,庐墓传艺,希望你发奋图强,朝夕不懈,能提早去取‘霹雳书’报仇雪耻,替世除害!”

展温如身经大变,腹中充满仇火,钢牙暗挫,默然点头。

从此,他们也不再回屋,就在展天平、狄美瑶夫妇坟畔,结茅而居。

诸葛奇在黄山所得那枝“成形何首乌”确是稀世珍物,展温如服食之后,真气内力大大增强,加上又有父母所绘的“阴阳无双剑法”,和“太乙十三掌”图解,足资研考,对于这两桩家传绝艺,委实锻炼得一日千里,突飞猛进。

诸葛奇除了软硬轻功,各种武学之外,并把自己的满腹文采经论,及一切江湖见识,都毫不保留对展温如倾囊赠授,只是决不提及有关“霹雳书”的半个字儿。

展温如深知诸葛叔叔是位学究天人,胸罗万有的多谋智者,他既然这等作法,必系时机未至,遂也咬紧牙关,强忍热泪,只顾埋头刻苦用功,锻炼自己,绝不对诸葛奇多问半句。

转瞬之间,一年有半……

在这并不算短的一年半光阴之中,包括铁霸天所创“霸天门”的凶人在内,绝无任何一人,来向他们打扰,好像所有的“友人”和“仇人”们,都已忘怀了诸葛奇、展温如的存在。

诸葛奇曾经冒险试过,所服铁霸天的独门毒丸,果非虚言恫吓,委实威力无伦,自己只在到期时,故意延缓半日,不服解药,便疼痛得肝肠欲断,无法忍受,直等服药之后,才渐渐解毒无事。

兰芳槐绿的初夏天气,在南方是衣才试葛,扇已裁蒲,但在这远塞边城,早晚之间,仍有点春寒料峭。

诸葛奇在茅舍前,负手而立,向正在练功的展温如说道:“如侄,你以‘阴阳无双剑法’中的‘巧点阴阳’之式,随意选根青竹,刺上一剑,但须拿捏巧劲,才沾即收,并于收剑时,施展‘太乙十三掌’所凝‘先天太乙罡炁’,把青竹隔空斫断!”

展温如躬身领命,目光凝处,选了一根碗粗巨竹,纵身挺腕,发剑刺去。

剑尖才及,倏又顿腕回收,身躯微斜,在距离三尺许处,左掌虚拂而出。

未闻锐啸,未见竹颤,但那株碗粗巨竹,却“喀嚓”一声,应掌而折。

诸葛奇飘身纵过,拾起细看,只见断处如削,其上并有七点微痕,显系适才展温如一剑所刺。

这位“卧龙秀士”满怀欣悦地,纵声笑道:“好,好,如侄天资颖悟,又肯用功,果然不负我一片苦心,你如今一刺七痕,已到了剑法中‘金鸡七点头’的上乘境界,先天太乙罡炁,也有了七成火候,只要再假时日,不难把剑法炼得登峰造极,一刺九痕,太乙神功也可到达三花聚顶,五气朝元地步!”

诸葛奇在笑,展温如却在哭!

诸葛奇说完,未闻展温如答话,回目看去,却见展温如满面泪痕,不禁诧然问道:“大丈夫可以流血,莫轻流泪,如侄为何突然伤感起来?”

展温如凝望着诸葛奇鬓边新生的一片如霜白发,难抑悲怀地,含泪答道:“年半光阴,弹指即过,如儿绝艺未成,但……但诸葛叔叔,却……却已心力交瘁,头发白了……”

诸葛奇伸手鬓边,拔下一茎白发,看了一眼,轩眉叫道:“如侄,你说错了,你诸葛叔叔的绿鬓虽皤,雄心未瘁,昔日伍子胥一夜白头,我这年半凋鬓,又算甚么?何况伍子胥借得吴兵,平王已死,鞭尸三百,何足解恨?我诸葛奇要超迈古人,丝毫不假外力地,非把那‘冀北人魔’铁霸天,断送在‘夺魂秘笈霹雳书’下,粉身碎骨不可!”

展温如听得诸葛奇先行提起“霹雳书”来,才试探性地嗫嚅问道:“叔叔,与铁霸天老贼所定三年之约,已过其半,但不知何时才命如儿去取‘霹雳书’……”

话方至此,一声鸟鸣,有只纯白鹦鹉,从当空飞掠而过。

展温如一眼便即认出,这就是年半之前,曾替诸葛奇传书的那只通灵异鸟。

但它今日虽然再现边城,却既未停留,又未携来甚么信函,只仿佛有甚暗示性地,从诸葛奇头顶上空低鸣掠过飞去。

展温如看得不觉愕然,诸葛奇却眉宇间流露喜色,目送白鹦鹉飞逝后影,口中喃喃自语说道:“行了……明天……就是明天……”

展温如好生诧然地,走近诸葛奇身边问道:“叔父,你说什么?明天便要怎样?……”

诸葛奇伸手轻拍展温如的肩头,以一种充满感慨的眼神,看着他缓缓说道:“明天我要你风尘万里,独踏江湖,去找寻‘霹雳书’,实现为父母报仇,也为武林除害的艰难壮举!”

展温如强忍仇泪,潜心苦学,所等待的就是这句话儿,但在听到这句话儿后,却又心头震惊,有点茫然莫知所措?……

诸葛奇懂得他神色茫然之故,缓缓说道:“如侄,你是高兴?还是害怕?……”

一年半来,诸葛奇与展温如之间,业已亲如骨肉,展温如对这督课授艺既任严父明师,照拂起居又兼慈母的诸葛叔叔,自然毫无隐瞒地,应声答道:“如儿当然高兴,但……但也有点害怕。”

诸葛奇轻拍展温如的肩头,含笑说道:“不要怕,你虽然初踏江湖,但由此抵达‘霹雳书’藏处的一路之间,我都替你预作了妥善安排,包管处处都有照应,刚才那白鹦鹉之来,便表示所有布置业已完成,如侄从明天开始,即可逐步实现你的复仇大愿!”

展温如茫然问道:“叔叔,为什么那只白鹦鹉不像你当初遣它去时一样,带来甚么信函?”

诸葛奇笑道:“‘冀北人魔’铁霸天不单武功绝世,心智方面,亦复超人一等,这一年半来,表面虽对我们毫未滋扰,其实我们任何一举一动,无不在他监视之中,白鹦鹉若是带甚书函,容易泄漏机密,但像这样凌空飞过,只作暗示,我仍明白含意,铁霸天则纵是神仙,也莫名其妙,难以察觉了……”

语音至此略顿,笑了一笑又道:“至于当初遣鸟时,一来因铁霸天新胜之余,布防未及,二来他决想不到我诸葛奇预留退步,竟会于匆忙赴难之下,仍复携来灵鸟,藉供传书,三来白鹦鹉慧黠通灵,飞行又速,纵被发觉,亦必拦阻不及,故而才大胆细书各种安排,命它分投我心腹友好,预作一一布置,如今灵鸟一回,万事俱备,如侄的一生事业姻缘,和复仇心愿,明天便可开始!”

展温如虽对“事业姻缘”之语,略起疑念,但这念头只在脑中一闪而过,便目注诸葛奇急急叫道:“叔叔,你明天便要我去寻取‘霹雳书’,为何还不告诉我那册‘夺魂秘笈’,究在何处?”

诸葛奇笑道:“我当然会告诉你‘霹雳书’是埋藏在河南‘伏牛山’中。”

展温如皱眉道:“‘伏牛山’幅员极广,万壑千峰……”

诸葛奇不等他再往下问,便自含笑接道:“为防泄漏机密,我此时不把详细藏书地点告你,但你于前赴‘伏牛山’的途中,会遇见四个人,每人并会告诉你一句密话,你只消紧记心头,综合研究,定能找着那册‘霹雳书’了。”

展温如苦着脸儿道:“如儿此去,万里漫漫,途中遇人必多,并可能有铁霸天手下党羽,加以蓄意破坏,我怎知道那四个人才是叔叔所遣,而信得过他们所告的话儿呢?”

诸葛奇道:“容易分辨,那四个人于告诉你密语之前,会向你先说上一句暗号。”

展温如道:“甚么暗号?……”

诸葛奇双目微轩,从目中闪射出一种充满智慧的炯炯神光,低声说道:“就是‘斗力不如斗智’,如侄途中,凡闻此语,便需特别留神,注意发话人对你所作的各种暗示。”

展温如感激得目中又现泪光地,叹息一声道:“叔叔,你为了如儿,竟费如此安排,真……真是用心良苦!”

诸葛奇正色道:“你父亲是我金兰之好,结义长兄,图复深仇,自应尽力,何况除了你展家私仇以外,更为了江湖公义,也应设法铲除‘霸天门’,消灭掉铁霸天以及无名居士等万恶贼子,如侄绝艺虽成,阅历太浅,这一路上的艰危险阻,自必极多,但也可以藉此机会对你作有器将成的各种磨练……”

话完,踅入茅屋,取出展天平、狄美瑶所用的“阴阳双剑”,向展温如说道:“这两柄剑,虽非前古神物,也属百炼精钢,尤其是你父母所用成名兵刃,更具保存价值,但我却要如侄在途中送人一柄。”

展温如颇感意外地,诧声问道:“叔叔要我送谁?”

诸葛奇笑道:“你在途中只要发现会施展你家传‘阴阳无双剑法’及‘太乙十三掌’之人,便可将你母所用阴剑‘青罡’送她,只留阳剑‘紫光’自用,以期合璧双辉,翦除邪恶,使‘南剑’展家声誉,再振江湖,便足慰你父母于九泉之下的了!”

展温如皱眉道:“叔叔这样仔细交待,莫非明日不和如儿一同去吗?”

诸葛奇苦笑道:“我若同行,便会破坏了苦心布置的一切谋略,何况这一年半来,心虽未瘁,身已极疲,等你走后,我要先调息将养上十日八日,然后再随后暗行,为你接应……”

展温如父母死后,别无亲人,如今听得明日又要与一年半以来,彼此相依为命的诸葛叔叔,互作分离,不禁立从眼神中流露出一种依依不舍之感。

诸葛奇见天色已暗,携着他的手儿,走向茅屋,低声笑道:“如侄不必如此惜别伤离,我虽晚走数日,仍可赶上,暗暗相随,只不过为了大局起见,大概要等到取得‘霹雳书’,除却祸害,报雪深仇以后,才会与你正式相见而已……”

说至此处,两人业已进入屋内,诸葛奇命展温如在炕边坐下,向他含笑又道:“这年半以来,我已把江湖中各种风险鬼蜮,对你说了不少,如今你独行在即,今夕不妨互作长谈,我再将其中最关紧要,不宜疏忽诸事,重复详述,加深你的印象。”

展温如知道诸葛叔叔对自己视如己子,特别关心,自然唯唯受教。

诸葛奇不惮烦琐,尽自己所能忆及各事,对展温如一一说明后,又向他注目问道:“如侄,一年半前,‘冀北人魔’铁霸天,来此行凶之事,你应该记得清楚?”

一提此事,展温如剑眉双剔,目中立射仇火地点头答道:“当然清清楚楚,叔叔问此则甚?”

诸葛奇道:“谁是杀你父母主凶?”

展温如一挫钢牙,厉声道:“下手者是‘冀北人魔’铁霸天,主谋者则是昔年‘天南九丑’中的漏网之鱼,‘佛面丑心’无名居士!”

诸葛奇点了点头,缓缓说道:“对,我所以提醒你之意,便是要你认清主从,换句话说,也就是要你踏入江湖后,对于铁霸天、无名居士二人,必当行诛,‘霸天门’中的其他胁从诸人,则应尽量度化,除非发现那是冥顽不灵,屡度不化的万恶之辈,决不可胡乱杀戮!”

展温如诧道:“叔叔竟要如儿对恶人仁慈?”

诸葛奇长叹一声道:“恶有轻重,杀有当否?十恶不赦者,应杀,偶然为恶,或被迫为恶者,应恕!你父母一生行侠,名满江湖,功德虽多,杀孽亦嫌稍重,最后在雁荡龙湫一役,他们终于也杀软了手!才举家远迁边塞,遁世逃名,但仍躲不过无名居士挟恨寻仇,蓄意报复的这场惨祸……”

这位“卧龙秀士”说得满目泪光,并禁忍不住地,顺腮滴落。

他举袖一拭,伸手扶住展温如的肩头,正色说道:“如儿记住,铁霸天的‘三阴绝户掌’、‘长短霸王鞭’虽然武勇盖世,但他仅可逞威一时,决非天下无敌,天下暴者必亡,只有仁者无敌……”

诸葛奇语音略顿,咳嗽一声,目闪神光,继续说道:“侠者只能阐天理而益彰,推人情而益厚,匡国法之不足,轻于我我,重于人人,见义勇为,当仁不让,决不能仗恃一身所学,妄肆杀戮,快意逞雄,如侄记住,今当长别前夕,你诸葛叔叔有四句箴言相赠,望你能永记心头,包管一生受用不尽……”

话至此处,语音略为提高地,正色缓缓说道:“路要让一尺,味须减三分,但得一步地,何处不留人?……”

诸葛奇把这二十个字儿,一字一字,说得极缓,并似凝聚了甚么内家功力,宛如一声声发人深省的暮鼓晨钟,送入展温如的耳底深处。

展温如心中本来仇火正炽,此时竟如醍醐灌顶,一片清凉,从目中闪射湛湛神光,向诸葛奇点头说道:“如儿多蒙叔叔指教,除去铁霸天、无名居士两名首恶之外,对于其他凶邪,均尽量宽容度化,饶他们三次不死便了。……”

诸葛奇慰然笑道:“好,如侄有此一念,已极暗获天庥,江湖间险阻虽多,多必逢凶化吉,遇难呈祥,可以使我释忧,明日将作远行,你早点安歇了吧。”

展温如向诸葛奇请了晚安,回到自己房内,但却辗转反侧,难以入梦。

他七分兴奋,加上三分紧张,翻来覆去,难以成眠,便索性不睡,把父母所遗的“阴阳双剑”,擦拭得精光闪亮,并整理随身衣物,打成一个小小包裹。

转瞬间,窗外曙光已透,诸葛奇在堂屋中笑声说道:“如侄,你竟一整夜都未睡么?这也难怪,大凡初出远门之人,多半会心神紧张,无法入寐,或是睡得安稳。”

展温如开门走出,含笑道:“如儿虽一夜未睡,却丝毫不倦,颇有精神,何况铁霸天手下凶徒,纵然沿途埋伏,也不至于在我才一动身之际,便即下甚辣手!叔叔不必……”

诸葛奇摇手笑道:“铁霸天志在‘霹雳书’,此时怎会要你性命?途中纵然设伏,也不过只是试探你功力进度,以求知彼知己而已……”

他边自说话边自向展温如递过一只小小革囊。

展温如诧道:“叔叔,这是甚么?”

诸葛奇笑道:“囊中是些散碎金银,以及三粒明珠,足够你在途中花费,或仗以济救民物,另外还有几味疗伤祛毒等江湖圣药,藉备意外之需。”

展温如接在手中,领会诸葛叔叔对自己无微不至的关切深情,不禁感激的又自目中含泪。

诸葛奇含笑说道:“男儿有泪不轻弹,如侄振奋英雄气概,好好去吧!你离开这‘六盘山’下的‘刘家集’后,奔平凉,经长武,到长安,东出潼关,南投卢氏,再翻越‘熊耳山’,便到‘伏牛山’了,我为你所定途程,不可改变,时日方面,则颇有宽裕,若是顺路,准你随兴流连,只要于八月中秋前夕,踏入‘伏牛山’脉便可。”

展温如虽璞玉未雕,毫无江湖经验,但却聪明绝顶,知道诸葛叔叔为了替自己复仇,替江湖除害,业已费尽苦心,作了不宜早知的极度巧妙安排,他所嘱咐之言,必亟无不含有深意。

等他把途程时日,默默记住后,仍带着惜别伤离神色,目注诸葛奇,躬身一礼,低低说道:“叔叔,如儿告别,你……你早点来……”

诸葛奇微微一笑,扬眉接道:“如侄放心,我一需休息,二需更作重要安排,不能与你同行,但最多十日,便可循途赶上,步步暗随在你的身后。”

展温如剑眉双挑,走出茅屋拜倒在父母坟前,含泪祝道:“爹娘在天英灵,请默佑如儿此去,取得‘霹雳书’,炼成绝学,诛却‘冀北人魔’铁霸天,及无名居士老贼,为武林除害,并报雪如儿的一天二地之仇,三江四海之恨……”

祝祷一毕,展温如起立转身,大步疾行,对建在墓傍,业已居留一年有半的草庐,及正站在墓前,遥遥目送自己的“卧龙秀士”诸葛奇,望也不望一眼。

这种动作,并非表示他不再对诸葛奇存甚依恋之心,而是展温如知道自己只一回头,那强忍在一双俊目之中的满眶热泪,定会扑簌簌地,流落满襟,而被诸葛叔叔叱责为儿女情长,英雄气短。

走,大步地走……

这一步的确跨得相当的大,展温如是从平静家庭,步入万变江湖,也就是从最温暖、最安全的所在,跨进最冷酷、最险恶的所在……

江湖虽然险恶在前,但在险恶来临,倒也十分安稳。

展温如以为诸葛叔叔既说铁霸天所创立的“霸天门”中凶邪,旦夕不懈地,对自己一切行动,严密监视,则自己这一离开“刘家集”,必会立即引起不少风云雷雨!

谁知所料不确,展温如一直走到了“崆峒山”,均未发生过丝毫变故。

“崆峒”在平凉城西三十里之处,琳宫梵宇,景色极佳,素有神仙窟宅美称,游人至此,多半流连,展温如却因亲仇在念,无心赏玩,只是匆匆经过。

但一过“崆峒”,天色便暗,由于腹中一阵强烈饥饿,逼得展温如不再赶赴平凉,而向山脚镇中一座灯光明亮,人语喧哗,浓香四浥的酒馆踅去。

这酒馆前面是一片宽敞竹搭厅堂,后面并有不少房舍,似是兼营旅馆,供客住宿。

由于厅堂宽敞,故虽人语喧哗,上客甚多,仍有不少空座。

展温如虽是十八少年,但长身玉立,人又俊美,风采非凡,他才一入座,便使满店酒客,齐觉眼前一亮。

酒保更是急忙迎过,哈着腰儿,把展温如让到一处临窗雅座坐下。

展温如要了一壶美酒,两样酒菜,正自独饮疗饥之际,忽然听得隔座一个身着短装,颊有刀疤的壮汉,向一个与他同座对酌的灰衣老道说道:“邹兄,‘霸天门’的声势,近来委实炙手可热,总舵虽设于天津‘杨柳青’,力量却远达九塞三边,当代武林的八大门派,以及一些独来独往的江湖高人,全都黯然失色,被它比了下去!……”

展温如听得有人提及“霸天门”,益发凝神倾耳!

那灰衣老者笑道:“铁霸天久有独霸武林,称尊首派之心,而他‘霸天门’中,也委实藏龙卧虎,能手如云……”

短装壮汉接口问道:“‘霸天门’中,能手虽多,但铁霸天本人,究竟如何?邹兄久走江湖,见闻甚广,可知这位‘冀北人魔’的功力修为,到了什么程度?”

灰衣老者饮了一口酒儿,含笑说道:“铁霸天功力深浅,局外人怎得详悉?但从他折服‘百粤神龙’夏侯春一事,以及能够统率‘霸天门’下那些穷凶极恶的牛鬼蛇神,加以推测,恐怕业已举世无敌……”

短装壮汉吃了一惊道:“有这等事?连被江湖人物尊称为‘南天侠盗’,两广第一高手的‘百粤神龙’夏侯春,也折服在铁霸天的手下了么?”

灰衣老者点头答道:“是约莫一年前的事了,夏侯春与铁霸天订下赌约,互斗百招,但在第九十六招之上,便挨了铁霸天一记仅发出九成真力的‘三阴绝户掌’,夏侯春只得认败服输,遵守赌约,报效‘霸天门’,作了门主身边地位极高的‘左护法’……”

短衣壮汉道:“‘左护法’既是‘百粤神龙’夏侯春,‘右护法’又是谁呢?这左右护法的功力身份,不应该相差太远……”

灰衣老者颔首道:“的确相差不多,一个是两广第一高手,一个是苗疆用毒名家……”

这“苗疆用毒名家”一语,把短装壮汉听得失惊问道:“来自苗疆的用毒名家,莫非是‘天狼羽士’苟无情么?”

灰衣老者叹道:“一点不错,正是苟无情,赵兄请想,不必再谈‘霸天门’中三堂十八舵等其他人物,光这‘百粤神龙’夏侯春、‘天狼羽士’苟无情两名护法,和有昔日‘天南九丑’中,极富心机的‘佛面丑心’无名居士作为‘师爷’,岂不业已足够把整个武林,搅得风风雨雨……”

说话至此,满堂酒客猜拳行令,高谈阔论等喧哗声息,突然静了下来……

展温如诧然回头,只见有个青衣女子,从堂后莲步姗姗地,袅娜走出。

这女子年约二十六七,虽然花信已过,但姿色仍极秀美,尤其是翦水双瞳,黑多白少,仿佛不时流露出一种妩媚逼人英气!

厅堂中央,业已陈设了一副鼓架,并有个黄衣汉子,坐在鼓旁调弄丝弦,显然那青衣女子是位鼓姬,正要开始唱曲。

展温如初经此道,不禁颇感兴趣,遂注目凝神地,听那青衣女子唱些甚么?

青衣女子走到鼓前,先向四座酒客,敛衽一礼,然后便抽了一根鼓签,以及两块竹板,稍加敲击,轻启珠喉,曼声唱道:“楚汉相争动刀枪,斗力何如斗智强……”

歌声入耳,展温如陡的心神一震!

因为他想起诸葛叔叔告诉自己,途中安排四人,分告四句密语,得齐密语,加以综合研究,便可获知“霹雳书”之确实藏处,而这四人于告知密语前,必先说出一句暗号,就是“斗力不如斗智”,如今这青衣鼓姬才一开口,便唱出“……斗力何如斗智强……”之句,究系无意巧合?抑或对方就是诸葛叔叔所安排的四名心腹之一?……

展温如思忖之间,那位青衣鼓姬,继续唱道:“……项羽是力拔山兮气盖世,韩信和张良是文弱书生白面郎,垓下会战龙虎斗,张子房的一曲楚歌,只吹得江东八千子弟尽怀乡,军心涣散虽不逝,盖代英雄丧乌江,霸王虽勇有何用?贻笑千秋没下场,……这才是仁者无敌暴者败,逆天者亡顺天昌,劝诸君能忍让时何妨忍让,要领会斗力不如斗智强……”

歌词虽短,歌声却清脆瞭亮,宛如珠落玉盘,并极尽抑扬顿挫能事,故而只等那青衣鼓姬的鼓签一住,竹板一收,满堂彩声便如暴雷般,随之轰然而起!

青衣鼓姬与操琴黄衣汉子,手执铜盘,分向堂中酒客,求赐赏钱,展温如心中忖道:“这位姑娘在短短一段鼓儿词中,两度提起‘斗力不如斗智’,似乎决非无意……”

他念方至此,鼻间嗅得一阵香风,那青衣鼓姬已走到他酒桌之前,向展温如嫣然笑道:“这位相公,请赏我异乡流落的小女子,几文盘费钱吧!……”

展温如看了青衣鼓姬一眼,伸手入怀,取出一两碎银递过。

青衣鼓姬似因赏赐太多,喜出望外,竟置下铜盘,满面含笑地,伸手来接。

就在两掌相交之际,展温如觉得对方把个小小纸团,悄然塞入自己掌内。

他心中明白,这青衣鼓姬果是诸葛叔叔的心腹之人,遂微微一笑,不动声色地,把纸团接过。

等青衣鼓姬踅向他桌求赏,展温如方悄悄捻开纸团,目光略注,只见纸上写的是:“万竹共拥一株松……”

这简简单单的七个字儿,却把展温如看得一头雾水!

当然,他明白在自己未将四句密语得齐,加以综合研究之前,根本不可能领会出密语含意,但心中不免觉得诸葛叔叔的这种神秘安排,是否有点过份?或许铁霸天实力大增,“霸天门”声势显赫,根本就未把欲为父母复仇的区区自己,以及甚么“夺魂秘笈霹雳书”,看在眼内?……

饥渴既解,密语又得,展温如自觉不必再在这山镇旅舍投宿,遂结清酒帐,出店往“平凉”走去。

他入店之际,天色已暗,此时自然更是明月当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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