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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句话儿,虽是随口发问,却使那泣“血影教”的教主马一真,听得为之眉头立蹙。

因为江湖人多半极爱面子,易起意气之争,这“供奉”与“供奉”之间,谁若多了个“首席”字样,则另一人定必悱然不悦,甚至于在这“血魂大宴”之上,当筵便会闹得不太痛快!

就在马一真双眉微蹙,他身边的“女诸葛”黄一屏、“女旋风”凌玉琳、“百毒香妃”潘玉莲三女,也一时想不出怎样答话,才是佳妙措置之际,这位衣着形相,颇为怪异,全身都作七彩装束的“千面魔妪”卫玉娘,却以一口极浓的湘音,呵呵笑道:“马教主竟为了应该在‘神力尊者’铁珠大师、暨张伏羽老弟二人之间,聘请担任‘首席供奉’一事,觉得有所为难么?其实若依我老婆子看来,容易决定得很!”

马一真闻言,遂向卫玉娘拱手道:“卫婆婆有何高见?尚请不吝指教是幸!”

卫玉娘似乎颇嗜杯中之物,先干了面前的一巨觥美酒,方缓缓答道:“江湖中,薄的是虚名,敬的是实学!‘供奉’既与教主平起平坐,则‘首席供奉’,自然更为崇高!我老婆子觉得铁珠大师与张伏羽老弟在获得这项崇高荣衔之前,应该当筵各自略显妙技,以求配合身份!如此一来,马教主把最高荣衔颁赠给那一位,便不难选择,必然公平,而我们也可藉机大开眼界,瞻仰妙技,并向他们表达诚挚贺意……”

马一真想不到“千面魔妪”卫玉娘竟是要铁珠大师与张伏羽来个当筵较技,不禁“呀”了一声,笑道:“卫婆婆这实至名归之议,虽是公平高见,但他们两位,今日尚风萍初识,又是在这把臂言欢的酒席筵前……”

卫玉娘不等马一真再往下讲,便自接口笑道:“马教主过虑了,武功火候,甚或才智见识,并不一定非要拿刀动剑,拳来脚往,方可分出高低,可以在不着痕迹,不伤和气下,尽量表现自己!‘神力尊者铁珠大师’固然威震白山黑水,成名已久,张伏羽年岁虽轻,双目已现宝光,修为分明也到了三花聚头,五气朝元之境,我老婆子认为,只要题目出得妙,他们自然有异于流俗的最佳答案!”

马一真灵机一动,亲自提壶,边替“千面魔妪”卫玉娘,斟满她面前业已喝空的巨觥,边自含笑说道:“卫婆婆说得对极,持论极高!马一真就奉烦卫婆婆主持出题,能使铁珠大师,暨张伏羽兄,能在轻松和气的原则之下,略展一身绝艺,令我们瞻仰瞻仰,大开眼界如何?”

“千面魔妪”卫玉娘毫不推托的,点头笑道:“好,我这真叫‘作法自毙’……既然多管闲事,在一旁开了口儿,如今也只好劲动心思,替他们想点子了!”

卫玉娘说至此处,恰好瞥见马一真指着刚刚由侍应弟子捧上席来那只热气蒸腾的有盖巨碗,似乎表示碗中是味难得一尝的名菜,意欲肃客享用,遂“呵呵”一笑,扬眉说道:“铁珠大师,张老弟,今日是好友聚会,不宜动其拳脚兵刃,落了俗套!你们不如就在这只有盖巨碗之上,显示点巧妙心思,或神奇功力如何?常言道:‘能者无所不能’,两位总不会故意臊我老婆子的面皮,在我出了题目以后,竟拒不同意的,对我缴白卷吧?……”

这题目出得匪夷所思,却又颇具难度。因为要想在一碗菜肴之上,作甚惊人表现,确实必须相当心思,并且有神奇功力不可!

但出题人“千面魔妪”卫玉娘能言善辩,措词甚巧,几句话儿,说得相当江湖,用面子拘束住铁珠大师和张伏羽,使他们委实不好意思当众示弱的,有所推托。

“百毒香妃”潘玉莲首先向卫玉娘一翘拇指,娇笑赞道:“卫婆婆这个题目,出得妙极,如今我便先请他们两位先行赌赌心思,然后再施展我们难以预料的神奇功力……”

语言至此,略略一顿,目光改向铁珠大师暨张伏羽脸上一扫,媚笑又道:“两位请先猜猜这只有盖巨碗之中,盛的是甚么款待嘉宾的名贵菜肴?……”

张伏羽一听之下,便觉得这“千面魔妪”卫玉娘,狡猾异常,表面上说是由她出题,使自己与铁珠大师,公公平平,和和气气的赌赌心思,比比功力,其实却心存偏袒,暗中令铁珠大师,占了便宜!

因为,铁珠大师与“毒心血手”马一真,既是多年老友,又比自己先入“血影教”总坛,难保他不对这味“血魂大宴”的第一道主菜,已有所知,如今用这种题目,来令人赌斗心思,怎能说得上“公平”二字?……

就在张伏羽有点心中不平,几乎要对“千面魔妪”卫玉娘,出语相讥之际,虞本华却出人意料地,向张伏羽娇笑说道:“伏羽兄,我们是一同来的,你不能把光彩一齐抢尽,给点机会,让我表现好么?显示神奇功力之时,你自然当仁不让,像这等赌斗心思,猜测物件的小巧之事,就让我这功力薄弱的女孩子吧!”

一来,虞本华当众明言之下,似乎不宜峻拒,使她有失面子。

二来,她既这等自告奋勇,想要应付第一阵,必是忽动灵机,有甚猜中碗内之物的稳当把握!

由于这两种原因,张伏羽未作深思,立即点头笑道:“好,华妹这是替我解围,因为我有自知之明,初出江湖未久,对一切太以陌生,决不如铁珠大师对这‘血魂大宴’来得熟悉!若是由我猜测这毫无范围的碗内之物,是必然落败,猜得连个边儿都沾不上呢!”

虞本华闻言,又向那位面有欣喜得色,分明是胸有成竹的铁珠大师,娇声叫道:“铁珠大师,这第一阵赌斗心思之事,由我奉陪,你让我先猜好么?”

铁珠大师“呵呵”一笑,点头说道:“虞姑娘尽管请先,不过洒家愿意给你一点提示,就是这猜测碗内之物一事,并非全如张伏羽老弟所说的毫无范围,其中最少有两点原则,值得推敲,你既要猜,不妨好好的想上一想!”

虞本华根本连想都不想的,便对侍应子弟,索用纸笔,写了两个字儿,将纸反折,然后向铁珠大师笑道:“大师,我已猜好,答案写在纸上,如今就由你猜吧!”

铁珠大师向桌上那张反折纸儿,看了一眼问道:“虞姑娘为何不当众口宣答案,还要这等故作神秘则甚?”

虞本华笑道:“先猜之人,等于替人引路,容易为对方敢发灵机,来得比较吃亏,故而,我不愿意把我所猜的答案,先给大师听见,大师刚才既说有两点原则,值得推敲,可见得熟路轻车,智珠在握,你且宣布你的必然正确答案便了,只看我是否能稍具聪明,猜在纸上的答案,竟与你口中所说,彼此不谋而合?”

铁珠大师笑道:“好,我来宣布我所说的两点注意原则,第一,我与马教主多年深交,知道他生平最爱吃蛇,认为越毒的蛇儿,滋味越好,吃了也对体质越有助益!……”

马一真听得微笑颔首,似乎嘉许铁珠大师所说,正是自己的知己之言。

铁珠大师又道:“第二,在这‘血影教’的总坛左近的‘阴风谷’中,出产一种他处罕见,毒性极强,风味绝美的‘血魂雪花蛇’!马教主把‘血影教’总坛,设在此间,可能便有口腹所嗜,就近取蛇之意……”

马一真一面聆听一面含笑颔首,好似暗示铁珠大师说得不错,要他尽管猜将下去。

铁珠大师饮了一口酒儿,继续说道:“加上今夜盛宴,既以‘血魂’为名,洒家便猜测马教主为了款待远来老友,暨新交贵客,可能把他平时嗜如性命的难得珍味,分享嘉宾!这只热气蒸腾的有盖巨碗,盛的是条业已蒸熟的‘血魂雪花蛇’吧?……”

马一真等铁珠大师话完,抚掌笑道:“大师真是小弟知己!但我要修正一点,‘血魂雪花蛇’属于世间灵物,非有特殊地势,暨特殊食物,不易生长!‘阴风谷’中,共只长成两条,一条已于去年被我吃掉,这是最后一条,因舍不得吃,才留到今夜,用以奉敬嘉宾!但因此蛇之胆,对我所练‘毒血神掌’功力,极有助益,故而蛇肉美味,尽管由诸位共享,蛇胆却需由马一真独吞,尚请大师、卫婆婆、张伏羽兄、虞姑娘等,曲谅失敬才好!”

虞本华静听马一真把话说完,哎呀一声,皱眉说道:“碗中居然是条死蛇?那我可完全猜得错了……”

“百毒香妃”潘玉莲因“血魂雪花蛇”是罕有特产之物,早知虞本华无法猜中,听她说完全猜错,遂含笑问道:“虞姑娘一脸聪明样儿,分明必具巧思,你猜的是甚么答案?……”

虞本华噘着嘴儿,仿佛把题目猜错,意兴阑珊的,把桌上那张反折纸儿张开。

同席诸人,目光注处,不禁均是一愕!

碗中是“蛇”,猜成了“鸟”,这答案虽属错误,却不足为奇。

令全席注目愕然的,是“鸟”字之上的那个“活”字!

因碗中热气腾腾,纵是“鸟儿”,也被蒸熟,虞本华猜测是只“活鸟”,岂非成了胡说八道?……

席中只有一人,除了“愕”外,还有点“惊”。

这连“惊”带“愕”之人,是张伏羽!

因为,只有他知道碗中确实可能有只“活鸟”。

自己的师门灵禽“铁喙火隼”,有特殊天赋,能够入火不焚,自然对盖碗之中的一点小小热气,无甚足惧!

但“铁喙火隼”怎样能够进入这盖碗之中?……

就算它有神通,能进入这盖碗之中,虞本华又是怎么知道?……

在张伏羽连惊带愕之际,盖碗之中,究竟是业已蒸熟的“血魂雪花蛇”,抑或是一只“活鸟”的谜底,已有人加以揭破!

照理说来,揭开谜底之人,应该便是出题之人,但出题人“千面魔妪”卫玉娘在业已伸手欲揭碗盖之时,却又缩回了手,向马一真笑道:“马教主,你是‘血魂大宴’主人,这第一道菜,又是‘血魂大宴’中,最为难得的款客主肴,我老婆子不便越俎代庖,还是由你来吧!”

马一真虽是心机极深之人,也想不到盖碗之中,还会出甚么花样。遂点头笑道:“我已宣布,这第一阵‘碗中猜菜’的互较心思,是由铁珠大师完全猜对,故而揭碗之举,只是请诸位趁热品嗜!‘血魂雪花蛇’的罕世美味,并希望张伏羽兄暨虞姑娘,莫要把这一时游戏的胜负小事,放在心上……”

他是一面含笑发话,一面伸手便把那只大碗的碗盖揭起。

谁知碗盖才揭,怪事便生!

先是一片极烫水光汤汁,从碗中向四外飞溅!

然后更有一点人拳大小的红黑相间光影,从碗中电疾飞出向厅外夜空一闪而逝。

马一真既伸手揭碗,自然离得最近,以致身上手上被不少奇热汤汁溅中,烫得哇哇叫!

连卫玉娘、铁珠大师等,也因事变发生的太以特殊,身上难免略被四外泼散的汤汁溅及!

马一真气得双目之中煞芒如电的怒视厅中服役弟子,厉声喝道:“快去厨房,问问彭师傅,我的‘血魂雪花蛇’,蒸到那里去了?怎会在盖碗之中藏着一只红黑相间的奇异活鸟?……”

服役弟子“唯唯”领命,去往厨下查询,马一真三位宠姬中,一向心计最工,学识最好的“女诸葛”黄一屏,却向虞本华抱拳笑道:“虞姑娘,我想有所请教。”

虞本华笑道:“黄夫人有甚话儿,尽管请讲!”

黄一屏道:“适才铁珠大师猜测碗中是条‘血魂雪花蛇’,乃根据丰富见闻,知晓‘阴风谷’,产有此蛇,以及‘血魂大宴’命名等有关条件,猜测判断!但不知虞姑娘所猜的‘活鸟’二字灵机,是来自何处的呢?”

经黄一屏这么一问,席上诸人,果然均觉得虞本华能猜中碗内是只“活鸟”之事,委实大有蹊跷!

虞本华秀眉微扬的,对黄一屏望了一眼,娇笑说道:“黄夫人,你的江湖美号,叫做‘女诸葛’,不是叫‘女曹操’啊,怎么疑心会这么大呢?我与张伏羽兄,是在‘断头崖’上,观光令狐迟的断头大典,被刑堂堂主周安东,一路请回来的。到达总坛之后,更立入‘血魂大宴’,与诸位寸步未离,难道黄夫人只因我猜得太准,赢了铁珠大师,竟怀疑碗中那只‘活鸟’是我以偷龙换凤手段,自己放进去的?”

黄一屏忙摇双手,说道:“虞姑娘千万莫要误会,我只是因为碗中分明热气腾腾,难以有活物生存,虞姑娘却偏偏猜是‘活鸟’,才莫名其妙的请教原因,哪里敢有丝毫怀疑之理?”

虞本华笑道:“黄夫人既非怀疑我在捣鬼,我便宣布原因,也无不可,黄夫人既号‘女诸葛’,自然腹笥极博,你总知道有种鸟儿,能飞越烈火,不怕燃烧,则既具有入火不焚的特殊天赋,自也不会畏怯甚么盖碗之中的蒸腾热气了!”

在虞本华发话之际,黄一屏已在蹙眉寻思,等她话完,黄一屏便似思有所得的,瞿然说道:“虞姑娘所说能入火不焚的奇异鸟儿,是不是‘铁喙火隼’?”

虞本华颔首笑道:“‘女诸葛’果然腹笥极博,绝非浪得虚名!‘铁喙火隼’共有两项特殊天赋、一项特殊性格!天赋一是那只尖尖‘铁喙’,能洞金穿石,无坚不克!一是周身羽毛能入火不焚,入水不沉,特殊性格则是专克各种蛇虫,越毒的东西,越是酷爱当作点心,非设法吃掉不可,我在进入这大厅之际,曾隐隐听得‘咕咕’两声低微鸟鸣,极似昔年在‘北天山冷魂峪’左近所见一只‘铁喙火隼’叫声,跟着又见‘血魂大宴’的第一道菜,是只有盖巨碗,卫婆婆又出作题目,把碗中之物,说得罕世难尝,神神秘秘!我遂以为马教主神通广大,竟能把‘铁喙火隼’捉来,充作特殊佳肴,才自作聪明,猜是‘活鸟’,谁知竟误打误撞,被我猜个正着,如今话已说明,黄夫人还有甚么怀疑,要对我加以审问么?”

黄一屏连称“不敢”之下,奉命入厨查讯的服役弟子,业已回到厅中,并用托盘捧来第二道热菜,仍是一只有盖巨碗,但比先前那只更为巨大,几乎可以称为一只“小锅”。

马一真喝问何以由蛇变鸟之故,那名服役弟子,嗫嚅答道:“彭师傅也不知道何以盖碗之中会发生这大变化?他说分明是将‘血魂雪花蛇’剥皮整治妥当,连同教主最爱生吃的‘蛇胆’,一并放入盖碗之中,后来又要‘蛇胆’烫热,烫了异味灵效,遂取出另行配酒,并由教主的侄少爷马彪总巡查,亲自把那盅‘血魂雪花蛇’,从厨下端来大厅……”

马一真听至此处,“咦”了一声问道:“是马彪端来的么?我怎记得刚才送菜上席之人,分明是你?”

那名服役弟子,陪笑答道:“马总巡查端到厅口后,说突然发觉似有外人,鬼鬼祟祟的,侵入本教总坛,必须亲加察看,免得出甚差错,贻笑上宾,遂将盖碗交给弟子,接手端至席上……”

语音至此略顿,取起身边由厨房带来的一只食盒,把盒盖揭开,见盒中有张上布血红斑点的雪白蛇皮,以及一枚深绿蛇胆,一小杯金黄的药酒,又向马一真恭身禀道:“厨房的彭师傅因事变太以离奇,生恐教主不信,就命弟子把他所剥的‘血魂雪花蛇’皮送来,呈给教主查验!并请教主把蛇胆胆汁,滴入彭师傅为教主特别配装制的‘黄帝降龙酒’中喝掉,莫要再出差错!”

马一真久知这“血魂雪花蛇”的胆汁,不单对自己所炼“毒血神掌”威势,大有助益,并是夜来应付三名宠姬的壮阳妙品,故而一见“蛇胆”无恙,怒火已消了大半,怪笑扬眉说道:“‘血魂雪花蛇’是稀世罕有之物,它的特殊色泽蛇皮,可说一望即知,何必还要仔细查验?取银针来,我要吃蛇胆了!”

那服役弟子又从食盒中,找出一极小小银针,向马一真双手奉上。

马一真右手接过银针,左手拈起酒杯,及那粒深绿蛇胆,用银针把蛇胆刺破,将深绿胆汁,挤入那杯金黄色的“黄帝降龙酒”内。

挤完胆汁,他丝毫不让同席嘉宾,竟迫不及待,生恐又生变的,立即凑向唇边,一饮而尽!

但饮酒之前,马一真是满面得意笑容,饮酒以后,却立把得意笑容,换成苦笑。“咦”了一声,自语说道:“奇怪,这枚‘血魂雪花蛇’的‘蛇胆’胆汁,怎么特别苦?比我去年所吃的那一枚,少了一种苦中带甜的清香风味?……”

马一真是在喃喃自语,并因尝试“蛇胆”,知晓风味的,只有他独自一人,以致连他最亲近的黄一屏、凌玉琳、潘玉莲等三位宠姬,也无法答得上话。

不是没人答话,虞本华就开了腔,但虞本华并非答话而是问话,她眨了眨她那双比黄一屏、凌玉琳、潘玉莲任何一女,都美丽许多的大眼睛,瞟着马一真,笑吟吟的问道:“马教主,我见过许多‘蛇胆’,都小得可怜,听你说话,‘血魂雪花’也只是一种小蛇,并非甚么体若水缸的寻丈巨蟒,它的胆囊,怎会那么大呢?”

马一真被虞本华一言提醒,“唉呀”一声,瞿然说道:“我刚才没有注意,那颗胆囊,委实比一般蛇胆,稍稍大了一点,这样说来,我刚才所服,绝不是‘血魂雪花蛇’的腹肉内之物,到底是甚么东西?”

说到末后一语,声色俱厉,是对着把药酒和胆囊送来的服役弟子,瞪眼发话。

那名服役弟子,见居然又出差错,教主业已大发雷霆,不禁吓得体若筛糠,索索发抖,哪里能够答话呢?

虞本华又替这名弟子解围,向马一真娇笑说道:“马教主慢发脾气,你这‘血影教’中,种种神秘的事儿,多的很呢!刚才在你喝那胆汁的举杯之际,我好像瞥见杯底,还贴了一张小小纸条,想必另有花样?”

马一真闻此言,赶紧翻转手中酒杯,观看酒杯底部。

虞本华眼力甚尖,说得不错,那只酒杯的杯底之上,果然贴着一张小小纸条,纸条上并写了四个字儿。

马一真看清这四个字儿以后,双眼立即发红,脸色立即发紫,并有了两种动作!

第一种动作是他居然立即反胃大肆呕吐!

第二种动作是他暴怒之下,把手中那只酒杯,在席前摔得粉碎!

“千面魔妪”卫玉娘首先声问道:“马教主,酒杯底下,是张甚么字条?竟看得你如此生气!”

马一真本想不答,又恐这位在西北黑道中颇有名头的“千面魔妪”翻脸,运气冲冲的咬牙答道:“纸条上只有四个字儿,写的是‘马彪之胆’!”

经他这一宣布,众人才知马一真,突然反胃大肆呕吐之故,原来他刚才所吃的不是“血魂雪花蛇胆”,而是他亲生侄儿马彪的腹内之物!

“千面魔妪”卫玉娘哎呀一声道:“那位马彪马总巡察的腹内之‘胆’,既已被人取来,性命定也不保!”

马一真方从鼻内“哼”了一声,虞本华已然笑道:“这位暗中搅闹‘血影教’之人,神通着实不小!据我猜测,花样必不止此,恐怕还有更精彩的好戏?……”

铁珠大师向虞本华一翘拇指接道:“虞姑娘,由那只‘活鸟’开始,你这善猜谜语的本领,已使洒家心服!如今不妨请你索性猜上一猜,对方还能耍得出甚么怪异花样?”

虞本华笑道:“我的猜测,全是被卫婆婆高明之语,诱导发生联想!适才卫婆婆既说马彪马总巡察性命定也不保,我遂想到马总巡察的胆儿既入酒杯,会不会他的项上人头,也已被那神秘人物,装在这二次从厨下端来的更大盖碗之内?”

虞本华这项大胆假设,吸引得马一真、黄一屏、凌玉琳、潘玉莲、铁珠大师、卫玉娘,甚至张伏羽的七人十四道眼神,都向那只小锅大小的有盖巨碗,炯炯注视!

铁珠大师向马一真叫道:“马教主,虞姑娘已作大胆假设,如今该由你小心求证!”

黄一屏因觉马一真适才所受刺激,业已太强,遂先以“蚁语传声”功夫,向他耳边,悄悄说道:“揭开碗盖之事,由我代劳,教主请尽量镇静,按下怒火,并暗暗注意张伏羽、虞本华的一切所有举措!我总觉得,自从他们来后,本教总坛之中,便接二连三的发生怪异,似乎决非偶然之事!……”

马一真也不答话,只和黄一屏交换了一瞥眼色,表示已有领会,并深以她所说为然!

黄一屏遂改以大声,向铁珠大师笑道:“大师,马教主性格较暴,不宜多动怒火,这揭开碗盖的小心求证之事,由我黄一屏代劳了吧!”

一面说话一面缓缓伸手,等到话完,碗盖已被揭开,血腥气息,随着热气四溢,碗中不是一颗虬髯如戟的狰狞人头,还是甚么?

虞本华用不着询问这人头是谁,只从马一真气的咬牙切齿,似欲择人而噬的脸色之上,已知自己猜得不错,遂举起面前酒杯,娇笑说道:“我的联想,既灵又准,诸位应不应该贺我一杯?”

铁珠大师方自连连点头的大笑举杯,那位“百毒香妃”潘玉莲却突然摆手笑道:“仅仅贺一杯酒,有甚意思?我想送给虞姓姑娘一件极有价值的善猜谜语奖品!”

此语一出,马一真、黄一屏等,一齐含笑鼓掌。

虞本华笑道:“潘夫人,我只是有点口渴,才想藉题饮酒而已,索性却既不贪财,又不好货,你准知道你所颁赐的奖品,能合我的意么?”

潘玉莲伸手入怀,取出一只小小玉瓶,倾了两粒黄豆般大的淡绿色丹丸在桌,立时香气四溢!

虞本华目光微注,扬眉问道:“这是道家圣药‘大还丹’?还是佛门中能脱胎换骨的‘毒龙丸’?……”

潘玉莲摇头道:“都不是,这是我独门自炼的解毒灵药!”

虞本华秀眉方蹙,潘玉莲已命人收拾了桌上人头,向虞本华张伏羽拱手笑道:“在未加解释之前,我要先向两位告罪,因为昨夜敌我未定,潘玉莲曾以机心,小弄狡狯……”

虞本华不等潘玉莲往下再说,便接口笑道:“我们业已知晓,潘夫人‘百毒香妃’之号,果然名不虚传,我和张伏羽兄,昨夜只伸手一接你所赐‘嘉宾证’,便双双身中奇毒!适才在此途中,并已行功暗察,察出毒聚丹田,随时可以发作,等于说是性命已全在潘夫人控制之下!”

潘玉莲微笑说道:“虞姑娘千万莫加怪责,彼此今夜既同‘血魂大宴’,已成为一家人,潘玉莲才以两粒自炼独门解药,作为奖品!等虞姑娘与伏羽兄服下解毒之后,我与马教主再各敬三杯,以为赔礼如何?”

话完,向桌上那两粒黄豆大小的淡绿丹丸,含笑伸手,示意请虞本华、张伏羽取过服用。

张伏羽方待伸手,虞本华忽又笑道:“伏羽兄,你别忘了,想与铁珠大师,互争‘首席供奉’荣衔,还要显示一点真格的呢。我如今出道难题,考一考你,你不要平平凡凡的,取这两粒解毒丹丸,应该花点心思,替同席诸位,添些下酒情趣!”

张伏羽闻言,目注桌上那两粒小小丹丸,摇了摇头,苦笑说道:“华妹真太古怪刁钻,你自己大展灵心巧思的猜谜才华,获得潘夫人颁赠奖品,却又以此考我,我纵能恨天无柄,恨地无环,但对这两粒药丸,却也无力可施,却……却……却……”

他一面说话,一面面有难色,剑眉深蹙,似乎已被虞本华所出的题目难住。

但最后的三个“却……却……却……”字,才说到两个之际,竟又发生了两件怪事!

第一件怪事是决未见有任何人伸手,但被潘玉莲从玉瓶中倾在桌上的那两粒淡绿丹丸,竟然消失不见。

第二件怪事是坐在张伏羽对面那位来自白山黑水间的“神力尊者”铁珠大师竟突然“咕咚”一声,离座晕倒仆地!

丹丸失踪,已使潘玉莲莫名其妙,铁珠大师的突然晕倒仆地,更使她吓了一跳,愕然问道:“铁珠大师,你……你是怎么样了?”

虞本华笑道:“潘夫人,快把你真正的独门解毒灵药,拿出来吧,在你未替铁珠大师祛除毒力之前,他已魂游墟墓,怎能答你话呢?”

潘玉莲犹自一怔,那位“千面魔妪”卫玉娘业已笑道:“潘夫人怎的还不明白?方才那两粒淡绿丹丸,被高人暗用‘无形罡炁’,隔空吹送到铁珠大师鼻内,谁知你居然又用心机,不是解药,而是毒药,才把个倒楣透顶的铁珠大师,硬给生生毒倒。”

这一来,潘玉莲不禁面红耳赤,但咎在自己,无法答辩,只好把真正解药,赶紧喂给铁珠大师服食!

马一真毕竟是一教之主,并非毫无见识之人,他自被“女诸葛”黄一屏提醒以后,经过仔细思忖,已知张伏羽、虞本华来者不善,善者不来!由“血魂雪花蛇”变成“活鸟”开始,以及马彪酒中沥胆、碗内蒸头等怪异情事,纵非他们所为,也必与这双来历莫测的少年男女,有甚密切关系。

否则,虞本华决不可能事事前知,处处表现她灵心慧思,把各种怪事,猜测得奇准无比!

故而,他深知大敌当前,强忍怒火,准备一战,趁着潘玉莲用真正解药,救治铁珠大师之际,暗暗提聚自己威震西北边陲,一向引以自傲,认为威势极强的“毒血神掌”功力!

潘玉莲号称“百毒香妃”,用毒手段既精,祛毒自亦擅长,转瞬之间,那位“神力尊者”铁珠大师便满面怒气,从地上爬了起来。

马一真微伸右手,一搭左拳,目注张伏羽道:“张朋友……”

不称“张供奉”,不叫“伏羽兄”,只从这“张朋友”三字看来,便可听出马一真准备翻脸,要大家见见真章之意!

其实直到如今,虞本华虽因另有原因,心头雪亮,张伏羽却尚胡里胡涂,莫名其妙的,宛如蒙在鼓中……

但他发现马一真变了词色,遂也毫无情意地,淡淡一笑道:“马教主要翻脸了?……”

马一真脸色倏沉,目中厉芒电射说道:“常言道:‘真人面前,别说假话’,‘光棍眼中,莫揉砂子’!又道是:‘光棍打九九,不打加一’!张朋友与虞姑娘玩笑开够,卖弄得差不多了,马一真希望你们莫再绕甚圈子,应该直言你们的真正来意!”

张伏羽剑眉双轩,点头朗声道:“好,张伏羽与虞本华的真正来意有二……”

虞本华听张伏羽业已说出自己本名,遂也不再隐瞒地,从头上布巾中,垂落了她那艳绝当世武林,独一无二的一头柔细金发!

黄一屏、凌玉琳、潘玉莲这才知道面前竟是有“武林第一美人”之称的“盖天胡姬”,难怪自己等一与虞本华对面,便有点自惭形秽!

换在平时,马一真必对虞本华这头罕见金发,立有目眩心醉的色迷迷之感,但如今却知情势不妙,大敌当前,强自收敛遐思,镇慑心神,向张伏羽拱手问道:“张朋友的真正来意,既有两点,可否请坦然见告?”

张伏羽道:“第一,我有个世交晚辈,名叫令狐迟,曾投入‘血影教’中,并因事获罪,张伏羽希望马教主能加宽恕,并许其从此脱离‘血影教’籍……”

马一真听至此处,苦笑接道:“本来,重于说情者的金面,恕罪也可,脱教也可,只可惜张朋友一步来迟,马一真纵有此心,亦无此力,我……我……我无法办得到了……”

张伏羽以为他欲加推托,方把双眉一剔,虞本华却接口娇笑道:“伏羽兄莫要生气,马教主不是推托,他言中之意,是表示命狐迟已上‘断头台’,并予执刑,头悬高竿,尸坠绝壑,慢说他只是位‘血影教’的教主,就算是‘森罗殿’中的阎王爷,也无法再看你金面,准其人情的了!”

马一真向虞本华连连拱手,陪笑说道:“对……对……虞姑娘说得对极……”

虞本华突把脸色一沉,嘴角微抿,哂笑不屑接道:“对,对你的头,亏你还有这厚脸皮,一头跳下‘断头崖’了!”

马一真简直被她骂得一头雾水,瞠目莫知所对。

虞本华失笑道:“我老实告诉你吧,昨夜被推上‘断头台’之人,由于以暗布蒙头,其中便大有玄机,根本不是令狐迟……”

听至此处,张伏羽想起虞本华一再对自己传音密语的“救人有方”,心中方自一悟,马一真却悚然一惊问道:“那在‘断头台’上,被执刑断头之人,既不是令狐迟,却是哪个?”

虞本华失笑道:“胆汁被你喝掉,头颅也出现在盖碗之中,你还要问此人是谁?岂不是太笨一点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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