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在酷热如洪炉的沙漠中,在热得令人连气都透不出的屋里,你依然可以看到远处高山上的皑皑白雪。在你已经快热死的时候,远处的雪峰依然在望。
只有在这里,你才能看见这样的奇景,那么就算你不是藏人,你也应该能了解,藏人的思想为什么会如此浪漫?如此神秘,如此空幻。
这种思想绝不是一朝一夕所能造成的,经过了千百代浪漫、神秘、而美丽的生活后,其中当然会产生许多神话。
其中最浪漫、最神秘、最美丽的一种神话,就是五花箭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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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花箭神用藏语来说,就是班察巴那。
在藏人最原始古老的经典文字中记载,班察巴那的箭,是——
“百发百中的,锋利无比的,箭羽上有痛苦的心,箭镞上有相思之心,直射人心。”
班察巴那掌管着人世间最不可抗拒的力量,情与欲。他的箭上饰满鲜花,他的弓弦是紧密的丝。
他是永远年轻的。
他是天上地下,诸神中最美的一位少年郎。
他有五枝锐箭,一枝坚强如金,一枝温柔如春,一枝娇媚如笑,一枝热烈如火,一枝尖锐如锥。
他的力量没有人能抗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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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娃和加答说的这个班察巴那不是神,是人,是他们之间第一位战士,第一位勇士。
他的力量就像神一样不可抗拒。
只可惜小方就算会听从他们的劝告要走时,也已太迟了。
帐篷外已传来热烈的欢呼声:“班察巴那回来了,班察巴那回来了!”
(二)
班察巴那牵着他那匹高大神骏的白马,静静的站在那里,接受他的族人们欢呼。
他已离开他们三天,在这块无情的大地上,过了三天绝对孤寂艰苦的生活,可是烈日、风砂、劳累,都不能让他有丝毫的改变。
他的衣着依旧鲜明华丽,看来依旧像天神般英俊威武。
——没有任何人,任何事能击倒班察巴那,也没有任何危险困难是他不能克服的。
永远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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帐篷里黑暗而安静,外面的欢呼声已停止,甚至连驼马都不再嘶鸣。
因为班察巴那需要休息,需要安静。
虽然他经常都在接受别人的欢呼,但是他却宁愿一个人静静的躺在黑暗里。
他天生就是个孤独的人,他喜爱孤独,就好像别人喜爱荣耀和财富。
他静静的在黑暗中躺下来,现在已经没有别人能看见了。
他英俊发光的脸忽然变得说不出的苍白疲倦。
可是只要有一个人在,他的光彩立刻就会像火焰般燃烧起来。
他绝不能让他的族人对他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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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藏人。
虽然他曾经入关无数次,在中原、在淮阴,都曾经生活了很久,甚至连大江南城市都曾有过他的足迹。
但他仍是藏人,穿藏人传统的服装,吃藏人传统的饮食,喜爱外地人不能进口的“葱泥”,喝颜色漆黑如墨汁的酥油茶和青稞酒。
他生而为藏人,他以此为荣。
他的族人也以他为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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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等小方。
这两天发生的事他已知道了,驼子已经简单扼要的向他报告。
他的判断也跟别人一样,唯一可疑的人就是小方。
“魔眼”就在他手边,他拔出来,轻抚剑锋,忽然问:“这是你的剑?你就是那个要命的小方?”
他还没有看见小方,可是他知道已经有人到了他的帐篷外,来的一定是小方。
经年生活在危险中的人,虽然通常都有种野兽般的奇异反应,可是他这种反应无疑比别人更灵敏。
“这是我的剑。”小方已进来:“我就是那个要命的小方。”
本来静卧着的班察巴那,忽然已标枪般站在他面前,冷眼在黑暗中发光。
“我听说过你,别人还在流鼻涕时,你已在流血。”
“流的通常都不是我的血。”
“能让别人流血的人,自己就得先流血。”班察巴那的声音听来居然异常温柔:“现在唐麟的血已冷了,你呢?”
“我的血仍在,随时都在准备流出来。”
“很好。”班察巴那的声音更温柔:“杀人者死,以血还血。”
他的声音温柔如春水,小方的声音也很平静。
“只可惜没有杀人的人有时也会死的。”小方道:“我若死了,真正的杀人者就将永远逍遥法外。”
“杀人的不是你?”
“不是。”小方道:“这一次不是。”
班察巴那静静的看了他很久:“你还没有逃走,也不想逃走,你的态度很镇定,呼吸也很均匀,的确不像是个犯了罪的人。”
他仿佛在叹息:“只可惜就凭这一点,还是不能证明你无罪。”
小方立刻就问:“要怎么样才能证明?”
班察巴那沉思着,过了很久。才慢慢的说:“我是藏人,藏人们都很迷信,我们都相信,没有罪的人,是绝不会被冤的。”
现在已是黎明,帐篷中有了光,已经可以看见他的一张弓和一壶箭。
他忽然提起弓箭走出去:“你也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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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方走出帐篷时,才发现外面已聚了很多人。
每个人都像石像般静静的站着,等着他们的英雄来裁决这件事。
班察巴那用弓梢指着五丈外的一个帐篷。
“你先站到那里去,我再开始数,数到‘五’字,我才会出手,我数得绝不会太快,以你的轻功,等我数到‘五’时,你已可走出很远。”
他轻拍腰边的箭壶:“我只有五根箭,如果你真是无辜的,我的箭一定射不中你。”
小方忽然笑了。
“百发百中的五花箭神,要用这种法子来证明一个人是不是无辜,这真是个好主意。”
班察巴那没有笑:“如果你认为这法子不好,另外还有个法子。”
小方问:“什么法子?”
班察巴那另一只手上,还提着小方的“魔眼”,他忽然将这柄剑插在小方面前的沙地上。
“用这柄剑杀了我。”他淡淡的说:“只要你能杀了我,就不必再证明你是否无辜了,只要你能杀了我,不管你做过什么事,都绝对没有人再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