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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巧布连环

无影骷髅尉迟铁心如言掷箭,出声叹道:“你这人心眼未免太多,虽然你‘百毒门’声威颇大,我弟兄真欲杀你,还用得着如此暗算么?”

略停又道:“如今一鸟一箭,均已照你所说,脱手相赠,再不吐露戈家兄弟隐居之所,可别怪我尉迟铁心,立下辣手!”

厉东平极其小心地把骷髅节用巾裹好,揣入怀中,然后岸然说道:“红黑双绝戈家兄弟,隐居广东十万大山,详细地点,只有他们一位方外知交不空大师,才知究竟!此僧如今大概寄居十万大山玉笔峰罗刹寨中,二位老前辈往罗刹寨一问,便可知晓!”

笑面人屠靳天忍与无影骷髅尉迟铁心,哪里知道不空大师便是昔年的大力神魔焦振远化身,罗刹寨中尚有其他多位当今武林一流高手,竟信以为真地,中了厉东平这条借刀杀人的双重毒计,因心切前仇,立即离却邛崃,扑奔广东十万大山玉笔峰罗刹寨而去!

厉东平见这笑面人屠靳天忍,无影骷髅尉迟铁心两个老魔,居然上了自己恶当,扑奔广东,不由得意已极,在目送他们身形杳后,独立峰头,纵声狂笑!

他对这只犬头蝠身怪鸟,到真喜爱异常,怪鸟秉天地间奇凶极恶之气所生,大概与厉东平气味相投,略经抚摸调教,便即与他厮熟得宛如多年所豢!

厉东平见鸟肯听话,当然高兴,遂扬起脚跟,“骷髅锁心箭”,依照心头原计,东奔奉节!

奉节扼长江三峡西口,城东十三里白帝城下,瞿唐峡外,有石若门,世称“夔门”,过此便算入峡!

红黑双绝戈家兄弟,如今既称“夔门二老”,隐居之所,自然在这瞿塘峡口左近的两侧山内!

夺魄金环刁伯谦本来是嘱厉东平先找广明大师,由他带路来谒夔门二老!但如今广明大师既死,厉东平只得别出心裁,在奉节买了一幅白布,写了“笑面人屠无影骷髅拜会红黑双绝”,十四个大字,命那犬头蝠身怪鸟衔着,专门向那断涧绝崖人踪难到之处飞翔,但一连两日,依旧毫无动静!

直到第三日上,怪鸟衔布飞往峡南群山,厉东平却独自立在北山山顶,俯瞰奔腾澎湃,骇浪惊涛的滚滚江流,心中暗想顶多再找三日,若真找不到红黑双绝,则夺魄金环刁伯谦纵然约来甚么烈火头陀,实力也远不及欧阳实,不空大师等人,自己也就不必赶回天罗别府送死!还是寻个任何人意料不到之处,参透祖师苗洁所留的那册“毒经”,好好多炼成几样绝毒之物,并静俟欧阳实等那些斗不过,惹不起的对头,像这东逝江水一般,自然淘汰,或隐或死,然后再出江湖,计勇兼施,与石璞东方璇索玑兄妹,一争长短!

他正想得自觉满意,脸带微笑之际,突然仿佛觉得身后有些轻微响动,心中一震,右掌暗护当胸,转脸看去,只见三丈多远以外,果然有一个苍发微须,葛衣草履的五十来岁老人,手中还执着一根青竹钓竿。

厉东平何等眼力?一来觉得钓鱼不该钓上山顶,二来这老头到得身后三丈,自己才略为发觉,足见决非常人!

起初疑心或是所谓“夔门二老”红黑双绝之一,但转念想起红黑双绝,成名在五十年前,面前这位老人,却看去仅有五十来岁,纵然武功精湛,有术驻颜,也不会相差这远?

想虽这样想法,因对方名头太大,厉东平依旧不敢傲慢,恭身施礼,含笑说道:“请问这位老人家名号怎样称呼,晚辈江湖末学厉东平,奉北海骷髅岛主夺魄金环刁伯谦之命,来谒夔门二老,可否赐予指点?”

那位葛衣草履老人,先仍不报自己姓名,只把两道炯炯眼神,注定厉东平,冷冷说道:“年轻人说话,怎的这不诚实,你真是夺魄金环刁伯谦派来,谒见夔门二老的么?”

厉东平听对方口风,居然认识夔门二老,遂自身上取出那只“夺魄金环”,含笑说道:“晚辈怎敢乱打诳语,这是刁岛主的成名兵刃,特命晚辈持环面谒戈家二老!”

老人目光凝视厉东平手中那只“夺魄金环”,面色微霁,点头说道:“老夫就是红云掌戈璧,你若非现出这只夺魄金环,也不会将数十年来几乎遗忘的姓名告你!刁伯谦何事命你迢迢远来?多载不通存问,他还记得我们老兄弟么?”

厉东平听说眼前这位五十来岁老人,竟自称便是寿逾期颐红黑双绝中的老大,红云掌戈璧,不由有点半信半疑,多打量了对方几眼!

戈璧猜出厉东平心意,右手微运真力,细如人指的青竹钓竿,没入石中三寸有余,然后突把手掌一翻,掌心整个血红,向厉东平笑道:“你大概有点疑心我不是戈璧本人,可知五十年前,江湖豪强,毁在我这只红云掌下的,不计其数么?”

厉东平见对方不动声色的显露了这手神功,自然不再怀疑,装出一副悲伤神情,改口叫道:“戈老前辈,请恕弟子眼浊!刁岛主结盟二弟夺魄金环夏侯翌,被不空和尚害死。并与刁岛主订约于四月十七日,在广西都阳山天罗谷天罗别府之中,互作决战!刁岛主因对方能手颇多,特命晚辈千里远来,请二位老前辈念在昔日交情,鼎力相助!”

红云掌戈璧听说夺魄银环夏侯翌被害,脸上先也动容,但旋即平复,淡淡接口说道:“夏侯翌也是百岁以上之人,寿过期颐,死亦无憾!倘若定欲冤冤相报,则辗转寻仇,何时方了?你归告刁伯谦,就说戈家兄弟,久谢江湖,不问一切武林恩怨,此生只愿老死夔门!并代我劝他得放手时且放手,能饶人处便饶人,须知在这茫茫浊世,还能活多久光阴?到头来亲朋故旧,对头冤家,全不是归诸三尺荒坟,一坯黄土!”

厉东平听这红云掌戈璧,全然不卖交情,一派隐士口吻,正在寻思怎样再加煽惑说服之际,戈璧忽似想起甚事,又向厉东平问道:“你如非今巧遇老夫,到哪里去找我兄弟居处?刁伯谦难道……”

话犹未了,厉东平灵机一动,急忙接口说道:“夺魄金环刁岛主,本命晚辈先奔邛崃山广明寺,以这只‘夺魄金环’,作为表记,请广明大师引路来此拜谒……”

红云掌戈璧听到此处,插口问道:“广明何在?他是否不愿引你来此?”

厉东平故意装出一副凄然神色,慢慢说道:“晚辈动身以后,对方不知怎会探得消息?有两位数十年未现武林的一流强手,暗暗追踪,直到广明禅寺之内,双双现身,逼问二位老前辈的隐居所在!”

红云掌戈璧,似信非信的“哼”了一声,厉东平继续把浓眉双皱说道:“广明大师不受威胁,守口如瓶,结果竟惨死对方的三阴掌力以下!”

红云掌戈璧,听得自己的昔日爪牙,广明大师惨死,竟然毫未动容,只把两道长眉微扬,向厉东平问道:“你所说的那两个多年未现武林的一流强手,是不是笑面人屠靳天忍,与无影骷髅尉迟铁心?”

厉东平点头称是,红云掌戈璧突然一阵仰天狂笑,笑完说道:“广明死得未免太已冤枉,这两个魔头,昔年是老夫掌下败将,便引导他们来此何妨?”

厉东平见自己所编谎言,业已渐渐激起这位隐居多年的老魔火气,心头正在窃喜之际,红云掌戈璧突然双目暴射神光,盯住厉东平脸上问道:“靳天忍与尉迟铁心两个魔头,既然杀了广明,怎会让你侥幸逃生,是否暗地追踪?也到了这瞿塘峡口!”

厉东平知道这种老江湖,厉害无比,必然有此一问,遂照预计答道:“晚辈据实直告两个魔头,当世之中,只有已死的广明大师一人,知晓二位老前辈的确实隐居所在!连夺魄金环刁岛主,也不知地址。不然何必派自己多跑一趟邛崃?那无影骷髅尉迟铁心闻言以后,不由不信,遂取出一枝他昔年所用的‘骷髅锁心箭’,命晚辈得便转交二位老前辈,说是四月十七日,在都阳山天罗谷天罗别府候教,要报复五十年前的一掌之恨!晚辈疑心他们欲擒放纵,暗地追踪,路上特意曲折迂回,细察两个魔头,果未跟来,才直奔夔门,拜谒二位戈老前辈!”

红云掌戈璧听厉东平说得头头是道,面上疑色稍解,点头问道:“那只衔布怪鸟……”

厉东平急忙答道:“晚辈暗忖夔门二老,理应隐居在这瞿塘峡口的南北两岸山内!但万壑千峰,何从寻找?才想出这样一条无礼拙计,期能将二位老前辈引出。如今那只怪鸟犬蝠,飞往峡南群山……”

话方至此,峰下一声洪厉怪啸,有人接口说道:“谁说这只怪鸟,飞往南山?它何曾脱出老夫掌内?”

随着语音,飞上一条飘飘黑影,来人身材极矮,黑发黑须,黑袍黑履,右掌平伸,掌上托着那只怪鸟犬蝠,但奄搭搭地神气毫无,不见丝毫倔强,两只鸟眼,望着厉东平连眨,仿佛流露一片乞援之色!

厉东平颇爱这只怪鸟,见状知道是被黑袍老人的一种奇异内家功力制住,心头好生怜惜,方自往前走了两步,未及开言,黑袍老人眉梢略挑,左手大袖微挥,便有一片奇寒劲气,当胸涌到!

厉东平深知对方厉害,停步屹立,功聚全身,并倚仗衣内所着那件能御刀剑掌力的“金鼍软甲”,算是勉强不曾为黑袍老人的袖风拂动。

黑袍老人不知厉东平内穿宝甲护身,见对方竟有如此功力,不由“咦”了一声,左手又向上扬,准备发掌再击!

红云掌戈璧含笑伸手拦道:“二弟,你五十年来,每日见这滚滚长江的东流逝水,淘尽尘沙,不是顿灭当初火性?怎的一见外人,便又如此暴躁?这位厉朋友,是夺魄金环刁伯谦派来,请我兄弟,为夺魄银环夏侯翌,报仇雪恨的呢!”

厉东平听红云掌戈璧叫他二弟,知道黑袍老人,便是戈家二老的第二位黑煞阴手戈冲。闻得此人性如烈火,动辄反脸伤人,必须对他特别警惕!

果然黑煞阴手戈冲,闻言把两只三角怪眼瞪得圆圆地凶光四射叫道:“为夺魄银环夏侯翌报仇雪恨?他那一身功力,比你我弱不了好多,究竟死在何人之手?”

厉东平恭身施礼,复述前言,黑煞阴手戈冲听完,才把右掌潜聚的暗劲一收,怪鸟犬蝠,萎萎顿顿地,慢慢展翅飞回厉东平肩上!

黑煞阴手戈冲转面向红云掌戈璧说道:“大哥,夏侯翌昔年与我弟兄交厚,靳天忍及尉迟铁心,更有前仇,两桩事,一笔勾,看来我们不得不作一次出岫之云,替刁伯谦撑撑场面!”

说到此处,忽又皱眉道:“我记得当年无影骷髅尉迟铁心是‘将台’重穴之上,挨了我一黑煞阴手,被笑面人屠靳天忍捧在怀中逃去,就算他内功精湛,心脉未断,但也决活不了多久,怎会数十年后又来向我弟兄作怪?”

厉东平自囊内取出那支“骷髅锁心箭”,极其小心地打开外面所裹之物,摊在掌中,向红云掌戈璧,黑煞阴手戈冲说道:“二位戈老前辈,这就是无影骷髅尉迟铁心,嘱咐厉东平呈缴二位老前辈邀往天罗别府一会的信物‘骷髅锁心箭’!”

黑煞阴手戈冲,向前伸手取箭,厉东平退后半步,愕然说道:“老前辈难道不知这种‘骷髅锁心箭’,不必见血,触肤便能封喉,更……”

黑煞阴手戈冲,一阵仰天狂笑!狂笑声中,整只右掌,均变得色呈紫黑,依旧伸指在厉东平掌中,拈起那根“骷髅锁心箭”说道:“尉迟铁心的这根小箭,有甚么了不起?不过外浸毒汁,内加炸药而已!老夫黑煞阴力一聚,指赛精钢,任何剧毒,亦复无惧!”

就手中略一审视小箭,向红云掌戈璧点头笑道:“果是尉迟老怪当年所用之物,人家传箭相邀,我们便不念北海双环的昔日交情,也不能使江湖腾笑红黑双绝,会对笑面人屠,无影骷髅示弱!”

说完手中小箭,脱手化成一线蓝光,射向三丈多外的一块大石,果然着石即爆,蓝雨星飞,生生把块数尺方圆大石,炸裂两半!

红云掌戈璧微笑说道:“二弟,你也不是对北海双环念旧,也不是想会会笑面人屠及无影骷髅,分明是久蛰思动,黑煞阴手之下,又要大开杀界,五十年前,江湖艳传红黑双绝,红不离黑,黑不离红,如今你既有出山之意,我也只好陪你到天罗别府走走!”

转面对厉东平说道:“刁伯谦若不因敌势太强,决想不到邀请老夫兄弟,你先行归报,红黑双绝准于四月十七,去往都阳山天罗谷,助他一臂之力!”

厉东平连环巧计,均已如愿完成,心中自然暗喜,知道这类江湖怪杰,一诺千金,既肯答允,到时必来,自己正好先回天罗别府,看看靳天忍尉迟铁心两个老魔,把玉笔峰罗刹寨中,闹成甚么光景?

得意之下,遂向红黑双绝,戈家二老辞行,离却瞿塘峡口,南返天罗别府!

果然不出厉东平所料,那十万大山玉笔峰腰,由罗刹寨改名的集贤山庄之中,突起风波,庄主紫衣哪吒钱明,扬州一鹤杜宏光,暨四绝神君的大弟子,神剑羽士麻一真,全伤在了无影骷髅尉迟铁心的三阴掌力以下!

原来群侠齐聚集贤山庄,那位最爱为人撮合良缘的索玑,便撺掇着碧梧仙子厉凤栖,与钱明青环一双爱侣成礼!

紫衣哪吒钱明因夺魄银环夏侯翌已死,恩师师叔之仇,无法再报,到颇愿意趁这武林名手,云集山庄之际,缔成嘉礼!但青环却因主人碧梧仙子与石璞,尚未定良缘,不肯僭越,私语钱明,最好等四月中旬的盛会过后,几对英雄儿女,一齐月圆花好!

青环讲得义正词严,钱明自无话说,想起目前一干老少群侠之中,似以自己及扬州一鹤杜宏光二人,武功最弱,遂乘这一月光阴,与杜宏光不断向欧阳实,不空大师,厉群厉岳二老,四绝神君等一干武林奇人,殷殷求教!

这日,石璞兄妹,陪同诸位老辈奇侠,在后庄闲谈,前厅只有钱明杜宏光二人,向四绝神君大弟子神剑羽士麻一真,请教那种含有阴阳八卦易理的“天龙八剑”!

麻一真日受群侠的磊落慷慨情怀感化,毫不吝惜自己这套看家绝学,一招一式,仔细相传,但在传到第四式之时,便有庄丁入报,山庄以外,来了两位怪客,求见不空大师。

钱明决未想到有人敢向集贤山庄寻事,只以为是不空大师友好来访,遂一面命请,一面暂停练剑,偕同麻一真,杜宏光二人迎出!

但迎到庄门,三人均觉一怔,只见门外并肩走进两个长须长发的枯瘦黑衣老人!

尤其是右边一个瘦得双颧高耸,腮肉毫无,只剩一层干黄皮肤,包在骨头以外,简直像具带气骷髅!右边一个,则始终脸带一种惨厉诡谲,极其难看,令人一见便有点心底生寒的奇异笑容!

钱明、杜宏光、麻一真三人,江湖经验均丰,一看便知道这两个黑衣老人,神情迥异凡流,但似乎邪气隐隐,不像正当人物!

紫衣哪吒钱明,因如今自己是这集贤山庄主人,当先抱拳施礼,朗声笑道:“两位老人家上姓高名,请至厅内待茶,并恕钱明失礼,不曾远迎之罪!”

两个黑衣老人,一齐止步,四道炯炯眼神,电扫三人,由右边那个形似骷髅的发话说道:“这集贤山庄,以前是不是叫做甚么罗刹寨?谁是主人?怎么令你这样一个年轻小辈,出来见我!”

紫衣哪吒钱明虽见对方不报姓名,问话口气又这样老气横秋,毫不客气,但仍满面笑容的谦然答道:“罗刹寨新近改名集贤山庄,先师故后,忝由在下做主!两位老人家有何指教?还请先赐下称呼,俾免钱明见闻浅陋,不识高人,多所失礼!”

形似骷髅的黑衣老人,闻言面容一冷,自鼻中“哼”了半声说道:“你还不配问我弟兄姓名,这庄中可住着一个甚么不空和尚?叫他出来见我!”

出迎的三人之中,以神剑羽士麻一真,武功最高,性情也最暴躁,因听出这两个黑衣怪人,并非不空大师好友,居然似含寻衅之意,遂冷笑一声,发话说道:“不空大师是世外高人,虽然暂时卓锡集贤山庄,但无名之辈,安得妄窥佛面?”

形似骷髅的黑衣老人,颌下长须突然根根劲急的往起一飘,一阵震天狂笑说道:“你们这几个有眼无珠的小辈,连我老人家的来历,全认不出,尚敢妄自张狂,岂非找死?这样也好,我先将你们毁在掌下,不怕那不空秃驴,不出来见我!”

说完,扬手劈空一掌,卷起劲急无俦的澈骨寒飙,直向三人袭去!

麻一真毕竟识货,对方才一出手,便知不敌,但因深悉钱明杜宏光功力更弱,决禁不住如此厉害掌力,只得咬牙蓄劲,双掌齐推,口中却大声喝道:“来人厉害,钱杜二兄速退,去请欧阳大侠,不空大师,此地由我暂挡一阵!”

但双方功力悬殊,劲气狂飙凌空互接之下,不仅麻一真被震得退出五步,跌坐在地,心头狂跳,目转金花,嗓口甜甜地淤血上涌,内伤不轻!连钱明杜宏光,也被掌风余威,一齐震倒!

形似骷髅的黑衣老人,这一掌是全力施为,准备将三人齐毙掌下,见居然仅仅震伤,一人未死,似乎微出意外,眉头略皱,扬手便欲再发一掌!

就在他右掌刚举,尚未来得及发力之间,半空中突然响起一声清啸,一条人影,比电还疾地急降当头!

啸声起在五丈以外,刹那间人降当头,轻功之高,不由两个黑衣老人不以为是甚么不空大师到来,收掌晃身,退出三步!

但等来人现身一看,原来是个长眉入鬓,鼻如悬胆,目似朗星,神情极其凝重沉稳的英俊少年,落地后先取出一粒朱红灵丹,喂入麻一真口内,然后转身向两个黑衣老人笑道:“何方高士?宠临集贤山庄,在下石璞,敬候明教!”

形似骷髅的黑衣老人,见不是意料中的不空大师,遂微微哂道:“我以为集贤山庄以内,不知聚集多少豪俊贤英?原来全是些乳臭未干的无知小辈!在不空秃驴未出面之前,我叫你们来上一个,死上一个!”

话音方了,扬掌又是一股澈骨寒飙,劈空击去!

石璞适才遥见这黑衣怪客,一掌震倒麻一真等三人,足见武功奇强,心中早有戒备,对方掌风方发,便向右飘出六尺,倏然转身,十成十的家传峨嵋绝学“先天太乙神功”,化成无形劲气,从横里截向黑衣老人的阴寒掌力!

这样一来,居然正好扯平,石璞收势一笑,手指黑衣老人身后说道:“这位老人家,何必妄动无明?你要找的不空大师,不已伫候多时了么?”

形似骷髅的黑衣老人,见石璞虽然略占便宜,避开正面,从横里截击!但能与自己数十年潜修掌力,平分秋色,委实太已难能!再听说不空大师已到,不由更觉愕然,两人双双回身,果见两三丈外,一排站着五人,当中是个矮瘦灰衣老僧,右边两个貌相相若,神态清奇的白衫老者,左边一个身躯伟岸的粗豪大汉,一个气茂神清的中年白衣秀士,一齐含笑相视!

两个黑衣老人,心头同自深吃一惊,脸上也微微发热!因以自己耳力之聪,身后来了五人,居然毫无所觉,岂非异事?

何况看出当中矮瘦灰衣老僧,定是不空大师,其余四人,除了那身躯伟岸的粗豪大汉,不像有多高明以外,神情器宇,均似极其罕见的武林高手!

他们正在心头暗忖之间,站在最右外侧的一个白衣老者,“咦”了一声,未见若何作势,便以“移形换影”的绝顶轻功,自两三丈外,飘到面前,抱拳含笑问道:“尊驾可是五十年前,名震江湖的笑面人屠靳天忍,与无影骷髅尉迟铁心二位?”

靳天忍,尉迟铁心见这白衫老人,一口道出自己来历,但自己却对人家,茫无所悉,不由脸上又是一热,靳天忍点头答道:“尊驾眼力不错,靳天忍因久隐山林,对江湖友好,多已陌生,敢问……”

白衫老者,突然一阵仰天长笑,笑完说道:“集贤山庄今日可称幸会高人,在下武林末学厉岳,贱名恐不足以当尊耳?”

厉群厉岳兄弟,近十余年名满江湖,笑面人屠靳天忍,虽不识人,这“厉岳”二字入耳,也是一惊,愕然问道:“尊驾就是东海双魔,离魂岛主?”

厉岳大笑说道:“往事如露如电,如泡如幻,离魂岛陆沉已久,东海双魔也早死多时!现在阁下面前的,就是业已皈依佛门,不过尚未落发的厉岳而已!”

讲到此处,手指身后诸人又道:“两位归隐已久,突降集贤山庄,必非无故,厉岳先为引见几位朋友,然后请至厅内,待茶细叙!”

说完,便为欧阳实、四绝神君,不空大师暨自己兄长厉群,一一介绍!

靳天忍尉迟铁心深知厉家兄弟,昔日声威太大,对不空大师,也不敢过份轻视,但却认为欧阳实傻大粗豪,四绝神君文绉绉地,从未闻名,礼见之间,神色有点傲慢!

厉岳见他们看不起欧阳实及四绝神君,心中不由暗笑,这真叫有眼不识泰山,少时再让你尝尝这两位煞星的厉害!

不空大师因靳天忍尉迟铁心,是提名要找自己,遂当先合掌揖客入厅,那位四绝神君东门无忌却略为落后,察看神剑羽士麻一真伤势!

麻一真内伤虽重,但经石璞适时喂以峨嵋护心灵丹,已无大碍,钱明杜宏光伤势更轻,四绝神君遂命管一修把三人送回居室,照料服药疗伤,自己则率同石璞东方璇索玑兄妹,也入大厅落坐!

笑面人屠靳天忍,无影骷髅尉迟铁心两个老怪,本是满腔盛气而来,但见有厉氏二老在座,那份不可一世的狂傲神色,业已略为收敛!

不空大师等四绝神君及石璞兄妹入座坐定,先敬了靳天忍尉迟铁心一杯香茶,然后单掌当胸问讯,含笑说道:“两位以久隐之身,突降集贤山庄,指名欲访贫僧,有何明教?”

笑面人屠靳天忍,根本不太看得起这位方外奇人,神色颇傲的冷冷答道:“我尉迟二弟,数十年前有位深仇,如今听说隐居在十万大山,但不知确实地点,特来找你一问!”

不空大师并未因对方这等狂态动怒,依旧微微含笑,但眉头略皱,有点愕然不解地说道:“贫僧也是久隐巫山,新近才涉江湖,昔年友好,多年未通音讯,不知二位要打听的,究是何人?”

无影骷髅尉迟铁心,双眼一睁,精光四射说道:“我要找的是五十年前以‘红云掌’‘黑煞阴手’称绝江湖的戈璧戈冲兄弟!”

不空大师听他要找“红黑双绝”戈家兄弟,不由微微一笑答道:“戈璧戈冲兄弟的隐居之处,贫僧到真知晓,不过不但不在十万大山,离此最少亦有千里之外!”

无影骷髅尉迟铁心,闻言厉声急急问道:“你既知他们隐居之处,还放刁不说则甚?”

不空大师长眉微轩,口中念了一声:“阿弥陀佛”,尚未及答话之际,厉岳已自满面不悦神色,冷然插口问道:“尉迟铁心,你问人口吻,怎的如此骄狂无礼?是不是你以为你那几手三阴掌力,无敌天下?”

无影骷髅尉迟铁心虽知厉群厉岳兄弟,盛名之下,必无虚士,但因对方话太难听,忍不住双眼暴射凶芒,傲然答道:“三阴掌力,虽然不敢说绝世无双,但你们这些人中,谁敢与老夫互换三掌?”

厉岳知道欧阳实所练不坏身法,若一施展,定可将这两个狂妄魔头惊走,免得多起无谓争斗!

但眼角瞟处,欧阳实正与四绝神君东门无忌互相笑语,好似根本不曾注意这无影骷髅尉迟铁心,当众张狂,欲以三阴掌力挑衅之事!

厉岳见状离座起立,缓步走到厅中,向无影骷髅尉迟铁心说道:“厉岳不才,愿以所练‘九毒巨灵掌’,一会尊驾的‘三阴重掌’,我们谁先动手?”

一面说话,一面把右掌缓缓上提,才提到胸前,便已比未运功时,粗大一倍,颜色也全呈紫黑!

无影骷髅尉迟铁心,对集贤山庄诸位老侠之中,最忌惮的就是厉群厉岳!如今发罢狂言,见果然是厉岳应战,不由眉头暗皱,觉得对厉岳那句“谁先动手”,有点难以置答!

因为彼此行家识货,看出厉岳那只粗大紫黑的“九毒巨灵掌”威力奇强,离魂岛东海双魔的名头更大,自己若让厉岳先行动手,恐怕未必挨得起石破天惊的接连三击?若占先发掌,又未免示弱于人!他正在略作踌躇之际,笑面人屠靳天忍已猜透尉迟铁心心意,一阵桀桀狞笑,代他解围说道:“先挨一掌之人,未免太已吃亏,不如一掌换一掌,先后由拈阄决定!”

厉岳闻言,微微一哂说道:“尊驾这个办法,到也公平,但厉岳认为不必拈阄,我先敬领一记三阴掌力!”

无影骷髅尉迟铁心虽然觉得若真由厉岳先让自己动手,有点不是味道,但因自信数十年功力所聚的“三阴掌”一发,厉岳极可能应身亡,最底限度也要把他打得重伤不起!

厉岳一伤,再与靳天忍合手把厉群收拾下来,不但这小小集贤山庄,不足为惧,并可就这击败厉氏双魔一举,树立声威,震慑江湖,成为武林霸主!

尉迟铁心把利害想明,硬忍一口恶气,也起身缓缓走到厅中,向厉岳说道:“尊驾既然如此轻视尉迟铁心,我就试试你练成了甚么样的金刚不坏之体?”

就在尉迟铁心真气已聚右掌,厉岳也神功遍弥百穴的极度紧张之际,不空大师又念了一声:“阿弥陀佛”叫道:“尉迟施主与厉二兄,何必彼此妄动无明?贫僧告你红黑双绝戈璧戈冲的隐居之处就是!”

尉迟铁心虽已举掌待击,但看见厉岳那种从容不迫之状,不由竟对自己的“三阴掌力”信心,略生动摇,再听不空大师这样一讲,便就势收料,慢慢卸去所聚功力,傲然一笑说道:“不空和尚,你这才叫识趣知机,要说快说,尉迟铁心数十年茹恨,仇火如焚,我立待找戈家兄弟算算旧帐!”

这时管一修自后庄取来那具“天魔琴”囊,放在四绝神君身傍几上,四绝神君一面与欧阳实交谈,一面冷冷瞥了这两个黑衣老魔一眼,伸手把“天魔琴”囊褪去!

不空大师知道四绝神君东门无忌,已将出手,见尉迟铁心依然不知进退的如此骄狂,不由轻轻一喟,应声答道:“贫僧住在巫山之时,偶然得悉红黑双绝戈璧戈冲兄,隐居‘夔门’,但因彼此不识,未相过从,故不知确实地点,还请尉迟施主,自往瞿塘峡口两岸寻找!”

尉迟铁心听不空大师说是红云掌戈璧,黑煞阴手戈冲兄弟,隐迹“夔门”,竟似不太深信,目中又射凶光问道:“不空和尚,你若是对我虚言搪塞,可……”

不空大师沉声念了一句佛号,双掌合十当胸,低眉答道:“出家人最忌妄打诳语,尉迟施主不必过份轻视他人,‘夔门’离此千里迢迢,你既心急寻仇,怎的还不快走?”

这毫无火气的几句话,听得骄狂无比的尉迟铁心,心头为之一震,因不空大师是随意发话,语音并不甚高,但送入自己耳底,却字字宛如沉雷,震得心神悸悸!

尉迟铁心知道这就是所谓“禅门心语”,非有绝顶内功,无法施展,想不到这矮瘦枯干貌不惊人的不空和尚,居然也是武林高手,自己与靳天忍对他一直不曾过分重视,岂非走眼?

照这种情形看来,连那粗豪大汉,及白衣秀士,可能均非凡俗,自己已得戈家兄弟隐居地址,何必徒自多结强仇,遂扭头向笑面人屠靳天忍说道:“靳大哥,小弟既知戈璧戈冲匿迹所在,片刻难留,我们且往白帝城边,瞿塘峡口走走!”

笑面人屠靳天忍微应一声,两人狂妄得也不向群侠交代告别,身形微晃,黑衣一飘,便自飘到厅口!

但脚尖刚刚点地,厅内突然向起一阵极具哂薄意味的哈哈狂笑!

这阵笑声,笑得笑面人屠靳天忍,无影骷髅尉迟铁心两个老怪无法举步,尉迟铁心驻足回头一看,发笑之人正是在身傍几上摆着一具七弦古琴的四绝神君东门无忌!

尉迟铁心一向不曾把这儒生打扮的四绝种君看在眼内,冷冷发话问道:“东门无忌,你笑些甚么?”

四绝神君连看都不曾看他,伸手轻拂几上的“天魔琴”弦,立时响起一片极其美妙的行云流水之声!

尉迟铁心见对方不睬,脸上颇觉难堪,厉声叱道:“东门无忌,你不答老夫问话,只顾弄那鬼琴作甚?”

四绝神君这时才微抬眼皮,慢吞地说道:“鬼琴?你那点自以为了不起的功夫,恐怕还禁不起我这鬼琴三弄,尉迟铁心,你与靳天忍两个老怪,张牙舞爪而来,难道就这样的大摇大摆而去?”

笑面人屠靳天忍听四绝神君说话不但难听,并满含挑衅意味,不由双眼一眯,脸上浮起他那轻易不露,一露便将立下辣手,比哭还要难看几倍的凄厉怪笑,自喉中“嘿嘿”连声说道:“老夫兄弟,爱来便来,爱走便走……”

四绝神君依旧慢吞吞地截断他话头说道:“你们要走,我也不拦,但似乎还有件事,应该对我东门无忌交代交代!”

笑面人屠靳天忍皱眉问道:“我们找的是红云掌戈璧,黑煞阴手戈冲兄弟,却有甚事,需要向你交代?”

四绝神君还是那副腔调说道:“江湖中说得好,‘打了徒弟,师傅出来’,我徒弟在庄前,被你们打伤,做师傅的不好意思不留你们,要点公道!”

靳天忍尉迟铁心闻言同是一阵桀桀狂笑,笑完仍由靳天忍说道:“这集贤山庄以内,有资格说这‘留下我兄弟’一语之人,除了厉家两位……”

厉岳心头暗暗好笑,故意接口说道:“这是尊驾与东门神君两家之事,厉岳弟兄,决不多管!”

靳天忍见厉岳声称他兄弟置身事外,不由心内一宽,尉迟铁心则因不空大师适才显露那种“禅门心语”,知道亦极难斗,但目光方自一瞬,不空大师也合掌笑道:“出家人尽量不惹是非,两位请与东门神君,自行了断!”

靳天忍尉迟铁心知道武林中人,多半一诺千金,决不轻悔!这三个目中强敌,既已表明态度,置身事外,则只剩下一个始终不曾说过话的粗豪大汉,与一个潇洒儒生,凭自己弟兄功力,岂非必胜?

顾虑既除,神情益傲,靳天忍目注四绝神君,冷然问道:“东门无忌,你要留下我弟兄,打算怎样比较?”

四绝神君微微一笑,尚未发话,座中的索玑业已朗然代为答道:“东门前辈,以绝代惊才,创震世武学,剑含易理,掌合诗词,棋理论兵,琴音摧敌,综‘琴棋掌剑’,号‘四绝神君’,但‘四绝’以外,兼擅万妙,动手方式,不拘一格,可以任人选择!”

索玑这几句话,说得促狭绝顶!因为她既将四绝神君所长绝技说明,又用一句“兼擅万妙”,保持身份,对方如把较量方式,选择在“琴棋掌剑”以外,便成了当众贻笑的怯战之举。

所以四绝神君听完,便向欧阳实微笑摇头,赞美他这位世侄女高明已极!

靳天忍尉迟铁心,虽因久隐化外荒山,不知这数十年间,江湖中奇人辈出,高手如云,有点骄狂自大,但武功到了火候,一听索玑所说的“琴棋掌剑”四绝名称,便知这位东门无忌,决不比厉群厉岳,或不空大师好斗!

略为踌躇之下,靳天忍仍觉自己与尉迟铁心,为对付强仇戈璧戈冲的“红云掌”“黑煞阴手”,所练的“三阴掌力”,绝世无双,遂向四绝神君说道:“老夫兄弟数十年不动兵刃,又急于往寻红黑双绝戈家兄弟,报复前恨,故而棋剑免谈,领教领教你的诗词掌法,与摧敌琴音!”

四绝神君这时才轩眉狂笑,目光宛如冷电般的,一瞥靳天忍尉迟铁心说道:“你们数十年匿迹江湖,自然不识当代高人,在我未曾现丑之前,先让你们见识一桩绝世神功,开开眼界!”

说完取过那具“天魔琴”,横放在欧阳实面前,继续微笑道:“你们大概以为所练‘三阴掌力’,绝世无双,如今彼此相距不过七步,尽管全力发掌,试试可能将我这具心爱宝琴损坏分毫?”

讲到此处,侧脸对欧阳实笑道:“欧阳大侠,我烦你一施那能及外物的‘不坏身法’,也好让他们见识见识,甚么才是真正的无双绝学!”

欧阳实微笑说道:“东门神君,你自己的‘美妙琴音’,已足冠盖江湖,何苦又来拉我献丑则甚?”

靳天忍尉迟铁心,听了欧阳实与四绝神君这番对答之语,好不惊心,但怎样也不相信,武学中至高无上的“达摩神功不坏身法”,竟会被这看来傻大黑粗的欧阳实练成,并还能及外物!

靳天忍心计狭于尉迟铁心,三阴掌力不但暗聚,并凝聚成丝,加强不少威力,趁着欧阳实刚刚话了,似尚未及运功之际,发话说道:“达摩神功不坏身法,靳天忍仅闻其名,近百年来,尚未见有人能擅!如今既遇高明,到真要见识见识!”

话才说到一半,右掌倏扬,一缕威势极强的锐啸寒风,已自出手,照准横放椅上那具碧玉为轸,焦桐为材的“天魔古琴”击去!

因靳天忍暗把大片罡气聚成一缕,所以这样一击之下,慢说是具古琴,就是坚石精金,照样也要为之碎裂洞穿!

但寒风过后,慢说四绝神君的那具“天魔古琴”完好无恙,连置琴木椅,也丝毫未损!

欧阳实则根本身未动,手未抬,只是微微含笑的坐在几旁,便似使得他周围一带空间,成了虚无世界!

笑面人屠靳天忍何等识货?见自己凝聚成丝,足可裂石穿金的三阴掌所化罡风,未能发挥丝毫威势,并也不曾感觉半点无形阻碍,及反震之力,便知对方果然身怀绝世罕见的达摩神功,一面暗向无影骷髅尉迟铁心,微施眼色,示意他准备抽身,一面干笑两声说道:“今日能从这集贤山庄以内,得睹欧阳大侠的绝世神功,委实眼福不浅……我兄弟要向诸位告别,依从不空大师指点,赶往夔门,会会戈璧戈冲红黑双绝!”

话音未落,黑衣便已双飘,电疾般的,往厅门以外闪去!

四绝神君眉梢微剔,伸手把那具天魔古琴的七弦齐拨,发出毫不高亢,极闷沉地“嗡”的一响!

笑面人屠靳天忍,无影骷髅尉迟铁心业已凌空飘起的身形,倏然收势落地,脸上现出一种惊怒交集的尴尬神色!

原来四绝神君藉这一拨琴弦,已在厅门之间,布满了一层无形劲气!

如今见两个老怪那等神情,四绝神君不由暗暗好笑,故意大迈迈的坐在椅上,连动都不动地,微一偏头扬眉问道:“夔门远在白帝城边,瞿塘峡口,离此远逾千里,何必忙在一时?靳朋友与这位尉迟朋友,怎的忘了东门无忌护犊情深,要为我挨了打的徒弟,请教两手,你们足先听我一曲琴音?还是先接我几招闭门自创,融唐铸宋的文武合一掌法!”

靳天忍尉迟铁心两个老怪,如今业已深知,自己看走了眼,先前最瞧不起的欧阳实与四绝神君,才是真正最扎手的人物!自从罕世难逢,闻而未见的达摩神功不坏身法一现,便已双双心寒,但四绝神君用无形劲气,封闭厅门,发话叫阵,却又不能腆颜不接!

靳天忍暗想若互相过手对掌,功力略有高低,胜负立见,何况对方所用又是甚么融唐铸宋的文武合一掌法?这种奇异名称,一听便知决不好斗,所以强忍心头又怯又怒的恶气,向四绝神君抱拳笑道:“我弟兄先前虽因听信流言,认为不空大师与红黑双绝戈璧戈冲交深,略有误会,但彼此并无宿怨,过掌动手,易伤和气,还是敬听东门神君一曲琴音,听完便往夔门,寻找戈璧戈冲,一了多年心愿!”

索玑见这两个老怪,来时何等盛气?如今前倨后恭,措词又如此婉转,不由忍俊不禁,“噗哧”一笑!

这一笑,笑得靳天忍满面通红,目光似有意似无意地,瞥了索玑一眼。

四绝神君哂然一笑,微拂琴弦,厅中顿时人人静气凝神,连不空大师,厉氏双老,也想见识见识这位东门神君,所擅“四绝”之中,最为称绝的“万妙琴音”,究竟妙到甚么地步?

前文曾经交代,幽绝神君的“万妙琴音”,已能随意所指,择人而施!

故厅中其他人士,只觉得四绝神君七政寻徽,五行操缦,轻弹缓拨之间,弦中凝雨,指下生波,那种逸响妙音,美妙得绝非尘世所有!

但笑面人屠靳天忍,无影骷髅尉迟铁心,却感觉到对方琴音之中,或如雷鸣风怒,石裂天开,令人惊心荡魄,或如巫峡猿啼,孤舟孀泣,今人凄不堪闻,或如风和日丽,柳暗花明,今人体舒神倦;或如荡妇微呻,佳人巧笑,令人蚀骨消魂;时时有变化无端的七情六贼来袭!

两个老怪因隐居数十年,内功定力,自然不弱,起初到颇能萧闲卓立,微笑相看,但四绝神君琴音连变以后,便即双双席地盘膝,垂帘静坐!

索玑见状,低声向东方璇笑道:“二哥你看两个老怪,业已由无相转为有相,一经有相,立即生魔,我看他们对东门神君‘万妙琴音’之中的七情六贼,就快抗不住了。”

东方璇摇头说道:“玑妹这种看法,却未必对,‘万妙琴音’虽高,在无量山西绝谷中,尚且并未能将我们兄妹怎样,这两个老怪,成名数十年前,功力湛深,岂会轻为七情六贼所……”

话犹未了,索玑微微一笑,东方璇脸上略红,倏然住口!

原来此时靳天忍尉迟铁心两个老怪,板得像个陈死人似的脸上,业已渐有各种喜怒哀乐的表情出现!

一会儿怒催发指,一会儿笑逐颜开,一会儿眼角流泪,一会儿眉端愁解,完全随着琴音变化,那副神情简直滑稽到了极处!但靳天忍尉迟铁心本人,却似心神已醉,毫无所觉!

欧阳实深知无论何人,只要一为七情六贼所动,对元气方面,无形中伤损颇大,遂向四绝神君笑道:“东门神君的天上仙音,果非尘世能闻,但靳朋友与尉迟朋友,尚须远赴川东,还是到此为上,我送二位出这集贤山庄,聊补来时失迎之过!”

这几句话音,平和已极,靳天忍尉迟铁心听在耳内,心头忽地清凉,四绝神君也在此时微笑收手,七弦一停,六贼尽退!

靳天忍尉迟铁心人虽清醒,刚自双双起立,脑中突觉略晕,眼前也微微一黑,金花乱转!

这是元气斫丧颇甚现象,两人方觉一惊,欧阳实业已含笑走过,挽手相送靳天忍尉迟铁心出庄,但掌心中,却宛如火热般的暗暗传送真力!

两个老怪心中有数,缓步走到庄门,功行百穴,气运周身,试出业已复原,不由双双长叹一声,满面惭色的向欧阳实抱拳说道:“我兄弟今日才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武学一道的秘奥深玄,纵穷毕生之力,依然探讨不尽!人过百岁,能有几何,但能心头无碍无挂,善葆真如,便是神仙岁月,此去也绝不再找甚么红黑双绝戈家兄弟,只在名山胜迹,与糜鹿云烟等无机之物为伍,以尽天年的了!”

欧阳实听靳天忍尉迟铁心这样说法,心中也颇为高兴,正色哈哈笑道:“本来‘冤家宜解不宜结’,两位能够看破名心嗔念,委责难得!一朗智珠,万魔皆祛,名山岁月,从此逍遥,恕欧阳实不远送了!”

靳天忍尉迟铁心作别走后,欧阳实回到厅内,见众人正纷纷交口称誉四绝神君天魔琴音中所含七情六贼,竟能因人而施,彼此同在厅内,其他人如听仙乐,美妙无伦,两个老怪则心动神摇,斫丧颇甚!

四绝神君哈哈笑道:“我今日才深悉正邪高低之别,全在方寸之间的一点灵明!靳天忍尉迟铁心枉自深山苦修四五十年,内外武功,均臻绝顶,只因出身邪派,心性不纯,内火真灵,遂轻轻易易地,便被我琴音勾动!”

说到此处,目光一瞬东方璇索玑兄妹,继续含笑说道:“但石家老弟兄妹,不但是墨剑双英、玉笛飞仙等名门之后,所得更是峨嵋正派的罕世绝学,记得当时无量山四绝谷中,神仪内莹,宝相外宜,一心既澄,万缘遂绝,任凭我费尽心机,暗以无形六贼,一齐进袭,仍告无功!可见修为不在久暂,高低惟视谁得真诠?东门无忌飞扬浅薄,自大张狂,此次观光盛会以后,便将率我两个不成器的徒儿,好好闭关十年,期把心头渣滓,能够驱除净尽!”

一面说话,一面把那具“天魔琴”,缓缓入囊,向索玑笑道:“索女侠爱学我这鼓琴手法,前在四绝谷中,未能悉以相传,如今离大会之期,尚有十天光景,以后便将风流云散,天涯海角,不知再聚何年?东门无忌要想乘机了却这段因缘,并索性连这具‘天魔古琴’,也一并送了你吧!”

索玑虽知这具天魔琴,是四绝神君最心爱之物,焦桐玉轸,罕世难寻!但人家既已出口相赠,不接便属不敬?遂满怀高兴的接过古琴,含笑说道:“神君以如此珍贵心爱之物见赠,索玑感激不尽,但……”

四绝神君笑道:“石家兄妹,个个祥麟威凤,你更在其中,秀逸迈伦!东门无忌极其心服,有何高论!尽管请说!”

索玑嫣然一笑,妙目之中,流露一种安详朗澈神光,应声答道:“晚辈既蒙厚赐,斗胆想替这‘天魔古琴’,改易一字,可否之处,尚请神君见示!”

四绝神君纵声大笑说道:“对对对,我真有点糊涂,这琴到你手中,怎能再称‘魔’字?你认为改个甚么字好?”

索玑笑道;“我想叫它‘天音古琴’。”

四绝神君抚掌赞道:“高明,我早知道你确实高明!但愿此琴今后,常以祥和‘天音’,为争名夺利的血腥江湖,震聩启迷,消灾弭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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