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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托心置腹

茅文静回到镇上时,已不知苗虎去向。前后相距不过一炷香时间,那批三三两两的“丐帮”人物,竟也不见一个人影。

镇上发生了什么事?

茅文静留意观察,只见仍是行人熙攘,热热闹闹,看不出任何发生过重大事故的迹象。

正暗觉纳罕,突闻蹄声急遽响起,一乘快骑飞奔而来,行人纷纷闪避,引起一片惊乱。

一名稚童正待过街,眼见马已冲至,惊得不知所措,跌倒地上大哭大叫。

行人一片惊呼声中白影乍动,茅文静掠身电射。就在稚童将被马蹄践踏的千钧一发之际,一把提起稚童,掠至街边。

马上是一中年壮汉,只一回头,飞马不顾而去。

茅文静怒从心起,放下稚童,也不顾夹道行人的欢呼,飞身急起直追。

几个起纵,茅文静已追上,伸手一把抓住马尾,那匹骏骑不由地奔势一收,两只前蹄离地直立,发出一声长嘶。

马上的中年壮汉险些摔下马背,幸而身手不弱,双手一按马鞍,身形腾空而起,安然落足地上。

中年壮汉勃然大怒,怒叱道:“找死!”

喝声中,双臂齐张,向茅文静疾扑而至。

茅文静冷哼一声,撒手放开马尾,单掌疾抡,迎向扑来的壮汉劈去。

壮汉扑势过猛,等他认出这一身白衣的少女是谁时,已是收势不及。

只得咬紧牙关,双手一翻,全力硬接对方一掌。

他虽穿的一身便服,但大街之上,居然飞马横冲直撞,无视于行人安全,几乎撞毙那稚童。如此罔顾人命之作风,除那大内鹰爪之外,谁敢这般目无法纪?

是以茅文静出手毫不留情,决心给予痛惩。她这一掌看似随手而发,却施以七成真力。

“砰”地一声真力相击爆响,壮汉被震得双臂齐折,倒退丈余,仰面倒在地上,他已顾不得折臂之痛,惊呼道:“你是‘勾魂艳侠’……”

茅文静抢步上前,冷哼一声道:“既然知道是本姑娘,居然不自量力,还敢动手,找死的恐怕是你自己吧!”

壮汉不寒而栗,不禁打个冷颤,苦笑道:“在下有眼无珠,冒犯姑娘……”

茅文静怒叱道:“哼!你既自称有眼无珠,本姑娘就饶你一命。但你刚才当街飞马,罔顾人命,实罪不可恕。本姑娘就取你双目,以示薄惩!”

壮汉一看茅文静当真要动手,吓得魂飞天外,情急叫道:“姑娘手下留情……”

茅文静无动于衷,冷声道:“你也知道求饶?可惜太迟了!”

正待动手,却听身后不远处,发出个沙哑之声道:“杀人不过头点地,此人双臂已折断,何不放他一马!”

茅文静闻言,猛一回身,只见距离约三丈外,屋檐下站着个鹄衣百结的老叟,这一身打扮,活像个讨饭的穷叫化。

嘿!“丐帮”终于现身了!“丐帮”遍及各地,素重江湖道义。茅文静对“丐帮”之人并无恶感,因而缓声道:“老人家有所不知,此人当街驰马,若非我及时抢救,一名幼童几乎丧命蹄下……”

不料老叫化接口道:“他既未肇人命,姑娘又何必置他于死地!”

茅文静听出对方似有袒护之意,不禁道:“我并无置他于死地之意,只是取其双目,以示薄惩!”

老叫化沉声道:“双臂已折,再取双目,他还活得成吗?如此尚属薄惩,未免太过份了吧!”

茅文静不悦道:“依你老人家之意呢?”

老叫化干咳两声,始走出屋檐下道:“姑娘若肯看老朽薄面,就放他一马!”

茅文静问道:“如果不呢?”

老叫化脸色霍地一沉道:“嘿嘿,那就由不得你了!”

茅文静几乎发作,但强自忍道:“老人家可知此人身份?”

老叫化答非所问道:“老朽既然出面,其他一概不管,只看你卖不卖老朽的薄面了!”

茅文静断然拒绝道:“若要我放过此人,恕难从命!”

老叫化怒哼一声道:“好!久闻‘勾魂艳侠’技艺非凡,‘追魂剑法’独步江湖,老朽今夜倒要见识见识!”

茅文静怒从心起道:“老人家是有意横加插手,还是存心要跟本姑娘印证武功?”

老叫化狂态毕露道:“不必多说,出剑吧!”

茅文静实已忍无可忍,霍地拔剑出鞘,念声道:“‘丐帮’行走江湖,以‘义’为重,想不到居然有如此是非不分之人,那就怪不得本姑娘了!”

三尺青锋一挺,人随剑走,一式“仙人指路”,直取对方中盘。

双方相距三丈,茅文静身动出招,快如迅雷疾电,只觉眼前一闪,已是人到剑及。

老叫化手持青竹竿,招出“流星赶月”暗含“四两拨千斤”巧劲,竟以那根长约四尺,拇指般粗的细软竹竿,拨向茅文静那柄断金削玉的利剑。

茅文静心想,“天蚕丝网”尚被这把剑破毁,你这老叫化的一根青竹竿,岂不如同螳臂挡车?

不料她这一剑刺去,竟被老叫化的青竹竿拨开,偏向一旁,竹竿却是丝毫无损。

一剑刺空,茅文静不容对方还击,又是反手一剑撩出,同时抢身猱进,封死退路。

这一来,老叫化前被凌厉剑势所阻,后退之路又被封死,顿成进退维谷之势。好个老叫化,居然冷冷一笑,从容不迫施展出“沾衣十八跌”轻巧绝技,使茅文静连出三剑,均未伤及毫发。

双方一交手,茅文静就连连抢攻,虽然逼得对方毫无还击之力,却也未曾伤到老叫化一根汗毛。尤其她手中是一柄断金刽玉利剑,竟被那根青竹竿所制,实出意料之外。

“勾魂艳侠”茅文静成名以来,在江湖上从未遇过敌手,出道迄今,真正遇上的劲敌,可说只有姚天豹一人。萧一娘的武功,虽在姚天豹之上,但尚未与茅文静交过手。

想不到“丐帮”一个老叫化,居然有如此身手,难怪江湖上对“丐帮”人物,均有几分顾忌,不愿轻易招惹。

茅文静也是基于这种心理,且认为“丐帮”向以“义”为正,此番大举出动,极可能是仗义挺身而出,抢救忠良之后铁石心,是以手下留情,未尽全力,只打算使对方知难而退,彼此免伤和气。

不料老叫化身手不弱,并非想像中那样好打发,茅文静连手抢攻均未得逞,这才觉出过于轻敌。

娇叱声中,茅文静剑势一紧,三尺青锋化作一片森森寒芒,势如江河倒泻,将老叫化罩在凌厉剑幕之中。

老叫化暗自一惊,仍以“沾衣十八跌”轻巧工夫,采取避重就轻战术。只见他左闪右避,施出浑身解数,将一身绝技发挥得淋漓尽致。

茅文静见对方始终一味缠斗,并不出手还击。不禁猛然省悟,老叫化是自知不敌,正在等待帮手赶来!

镇上已见“丐帮”人物大批出现,突然又一个不见,必然是分头去办事了。此刻仅老叫化一人现身,他孤掌难鸣,自然只有等待援兵赶到了。

念及至此,茅文静银牙一咬,攻势更紧,出剑毫不留情,终使老叫化身法一慢,渐感不支。

茅文静看出破绽,娇驱一揉,抡剑挺进,急施一招“嫦娥奔月”,剑锋由下而上挑去,老叫化闪避不及,惊乱中虽全身暴退,仍被剑锋划胸而过,顿时衣破肉裂,射出一道血注!

就值此际,喝声连起,二三十名衣衫褴褛的“丐帮”人物,由四面八方赶来。一涌而上,向茅文静发动围攻。

茅文静三尺青锋之下,曾杀过不少大内侍卫,从未感到心软手软,因那般鹰爪为虎作伥,逼害忠良,可谓死有余辜,对“丐帮”人物,她却心有不忍,不愿大开杀戒,滥杀无辜。

眼见这二三十人赶到,奋不顾身一涌而上,使茅文静一时颇觉为难,若不动手,岂不束手待毙?被迫出手,则刀剑无眼,势必造成惨重伤亡!

正感进退维谷,左右为难之际,突闻一声清啸,宛如夜枭惊啼。

啸声中,一条黑影从天而降,茅文静倘未看清来人是谁,已是连声惨呼厉叫,七八名“丐帮”人物被震飞数丈,倒地不起。

来人出手之快、狠,无与伦比!

其他二十余人见状,无不大惊失色,顾不得围攻茅文静,纷纷转移目标,向那黑衣人扑去。

黑衣人双掌齐飞,卷起两股狂飙,又是五六人首当其冲,被震得倒飞两丈开外,七孔流血而亡!

“丐帮”为首的一名老者,急以手势阻止其他人冒死扑进,纷纷收势急退。

茅文静定神一看,难怪“丐帮”注定倒楣,偏偏过上了杀人不眨眼的女煞星,“绝情罗刹”萧一娘!

果然不出苗虎所料,萧一娘果真来赶这场热闹了。

她并不向茅文静招呼,一见对方住手,不由地冷声道:“你们谁不怕死,就一齐上,让老娘杀个痛快,杀个过瘾!”

老者惊怒交加道:“哼!‘丐帮’的人,你是杀不尽的,不过老朽要知道你是谁?”

萧一娘不屑道:“你还不配!”

老者眼见手下伤亡惨重,不由地怒从心起,把心一横道:“好,老朽倒要看看,你有多大本事,能将我们全部赶尽杀绝!”

萧一娘满脸杀机,报以一声冷哼,已是蓄势待发。

双方正待动手,茅文静急叫道:“前辈,得饶人处且饶人,放他们一马吧!”

萧一娘无动于衷道:“女娃娃,我可是赶来帮你的,你反而替他们说情?”

茅文静感动道:“多谢前辈,其实晚辈与他们并无瓜葛,只是一场误会……”

萧一娘“哦”了一声,向那老者厉叱道:“既然如此,你们还不快滚!”

老者不甘示弱道:“哼!你一出手,就伤我‘丐帮’十几条人命,若不还出交代,我们可不是那么好打发的!”

他两次报出“丐帮”,目的要使对方有所顾忌,偏偏萧一娘根本未加理会,眼皮一翻,怒形于色道:“你们活得不耐烦,老娘就成全你们!”

茅文静欲阻不及,萧一娘已出乎,凭空向对方一掌拍去。

老者暗惊,急以十成真力,双掌齐发。

双方双掌相撞,击出轰然一声巨响,有如石破天惊!

只见老者一整闷哼,被震得踉跄连退,嘴角流出两条鲜血,显然已受极重内伤,摇摇欲坠。

萧一娘则面不改色,冷声道:“还有谁不怕死的,快出手吧!”

那十余人相顾愕然,噤若寒蝉。

老叫化顾不得胸前剑伤,急忙上前,扶住摇摇欲坠的老者,惊险道:“长老,你的伤势,……”

老者沮然摇摇头,突然怒目向萧一娘喝问道:“你究竟是……”

话犹未了,已口喷鲜血。幸有老叫化双手扶住,始未倒下。

萧一娘冷冷一哼道:“让你死得明白,老娘就是‘绝情罗刹’萧一娘!”

“丐帮”人惊闻之下,吓得魂不附体,呆若木鸡!

老者这一惊,真元立散,当场双目怒睁,气绝而亡。

老叫化哪还敢逞强,恨声道:“原来是久别江湖的‘绝情罗刹’,今天这笔帐,‘丐帮’记上了!”

萧一娘怒哼一声,杀机又动,茅文静急加劝阻道:“前辈,让他们去吧!”

萧一娘怒叱道:“老娘看她的份上,放你们一条生路,还不快滚!”

老者敢怒而不敢言,急命那死里逃生的十几人,将死者一一背起,如丧家之犬,急急向镇外奔去。

这一场恶斗,早已惊动附近一带居民。吓得家家关门闭户,哪还敢出视,更别说是看热闹了。

茅文静眼光一扫,这才发现双臂断折的壮汉。早已趁乱逃之夭夭,不知去向。

萧一娘怒犹未消,忿声道:“哼!他们自恃‘丐帮’人多势众,居然敢欺到你头上来。老娘要不是看你面子,非把他们赶尽杀绝不可!”

茅文静感叹道:“唉!前辈如此待我,晚辈真不知如何感激……”

萧一娘怒气顿消,敞声笑道:“谁教我们有缘呢!女娃娃,此地不宜久留,随我来吧!”

茅文静毫不犹豫,紧随在萧一娘身后,飞身直奔镇外。

夜色苍茫,二人施展轻功,由萧一娘带路,一口气奔出数里,来至山麓一处荒废山神庙。

庙内久无香火,神像已断残不全,各处布满蛛网灰尘,一片肃杀凄凉景象。天际浮云掩月,更觉庙内昏暗,阴森恐怖。

茅文静跟随萧一娘,进入庙内,不由地打个寒颤,轻声问道:“前辈,我们为何来此?”

萧一娘回身道:“女娃娃,此处有甚不好?既清静,又不受任何干扰!”

茅文静啼笑皆非道:“可是,晚辈尚有要事在身……”

萧一娘问道:“还有比我讨回‘天蚕丝网’更重要的事么?”

茅文静暗自一怔,想不到萧一娘的心目中,只有“天蚕丝网”!一旦被她得知真相,获悉“天蚕丝网”,是毁于茅文静和卢玉兰之手,这女煞星能不翻脸?

萧一娘接着又道:“女娃娃,这一整日,我虽未寻获那姚天豹与苗虎,却发现一个与你有关的秘密!”

茅文静暗自一怔,急问道:“哦?什么秘密?”

萧一娘回答道:“我相信你一定不知道,否则你刚才在镇上,就不会劝我放他们一马了。这个秘密,就是‘丐帮’已为大内鹰爪收买!”

茅文静惊诧道:“这怎么可能呢?‘丐帮’在江湖上,以‘义’为重,怎会甘受大内鹰爪驱使?”

萧一娘冷哼一声,状至不屑道:“这就叫见‘利’忘‘义’!”

茅文静沉思一下,又问道:“前辈,此事与晚辈有何相干?”

萧一娘笑道:“女娃娃,‘勾魂三艳’联手,抢救忠良之后铁公子,不惜与大内鹰爪为敌,沿途已有数十人,丧命在你们三人手下。此事早已震惊江湖,我会不知道?如今‘东厂’方面,不惜重酬收买‘丐帮’,旨在途中争夺铁公子,此事能说与你无关?”

茅文静微微点头,急切问道:“前辈可知,铁公子如今落在何人手中?”

萧一娘摇了摇头道:“如果能寻获姚天豹与苗虎,不但能知一切,也可逼问出我的‘天蚕丝网’下落了!”

茅文静大失所望,沮然一叹,忽道:“不瞒前辈,今夜我已见过苗虎!”

萧一娘大感意外,诧然道:“哦?女娃娃,你此话当真?”

茅文静认真道:“晚辈不但见过苗虎,他并且以铁公子的下落为胁,逼晚辈答应他……”

说到紧要关头,茅文静似有顾忌,突然把话止住。

萧一娘追问道:“逼你答应什么?”

茅文静迟疑一下,终于硬着头皮道:“苗虎要我伺机暗算前辈!”

萧一娘“哦”了一声,沉思不语。

茅文静当即将经过情形,照实说出。

萧一娘听毕,不动声色问道:“女娃娃,你为何将此事告诉我?”

茅文静坦然答道:“我若欺瞒前辈,于心不安。并且,纵若救铁公子心切,也绝不愿违背良心,出卖前辈!”

萧一娘欣然一笑道:“好,你这女娃娃,总算是我这一生中,唯一一次未曾看错人!不过,你应该答应他的!”

茅文静惊诧道:“答应他?”

萧一娘颔首道:“不错,除此之外,你又如何能知铁公子下落?”

茅文静怔了怔,断然道:“不!晚辈宁愿自行追查,也绝不可出卖前辈!”

萧一娘笑道:“女娃娃,你错了。苗虎并非逼你下手杀我,只是要你伺机将我制住,交由他亲自处置,这岂不是很容易办么?”

茅文静茫然不解道:“晚辈不懂前辈的意思……”

萧一娘又笑道:“女娃娃,我赠你的锦囊可在?”

茅文静答道:“在!”

萧一娘授计道:“我只须服下一丸,即如同真死。等苗虎来见你时,可说出其不意下手,误点我死穴。他若不信,必然亲自查看,绝难看出破绽。他若言而有信,自会说出铁公子下落,否则你就将他立毙剑下!”

茅文静不置可否道:“此计虽妙,或可瞒过他。但如此一来,前辈岂不坐失抓他良机?”

萧一娘胸有成竹笑道:“等他说出铁公子下落之后,凭你女娃娃的身手,他恐怕插翅也难飞呢!”

茅文静这才明白,萧一娘是要她代劳,生擒苗虎。等药性消失,萧一娘醒来再亲自处置。

她不由地赞道:“前辈此计果然高明!”

萧一娘置之一笑道:“事不宜迟,快取出锦囊来吧!”

茅文静自怀中掏出锦囊,忽道:“前辈,此举关系重大,你信得过晚辈吗?”

萧一娘正色道:“如果你是男人,我绝不敢轻信,但你是个女娃娃。况且,就凭你刚才,将苗虎相胁之事,坦诚相告,我绝对信得过你!”

茅文静欣然一笑,自锦囊中取出一粒黑色小丸。萧一娘接过去,毫不犹豫放入口中。

萧一娘视“死”如归,若无其事笑道:“女娃娃,一切交在你手中了!”

言毕她迳自往地上一躺,双目闭上,静待药性发作。

茅文静好奇地看着萧一娘,等了片刻,忍不住问道:“前辈,你觉得如何?”

萧一娘仍然闭着双目,答道:“药性倘未发作,我那能‘死’得这么快!”

茅文静闻言,几乎忍不住失声笑出。她不敢再贸然发问,默默看着躺在地上的萧一娘,心里油然而生无限感想,这一代女煞星,为何如此痛恨天下男人,而独对她一见如故?

虽只见面两次,在茅文静心目中,尽管萧一娘心狠手辣,恶名满天下,仍不失为性情中人。

由萧一娘的痛恨天下男人,二十年前突然销声匿迹,如今重现江湖,向苗虎追索“天蚕丝网”……等等,可以想见,当年必有一段不为江湖所知的隐情!

过了片刻,茅文静又忍不住轻声唤道:“前辈……”

萧一娘未应,似已熟睡。

茅文静立即蹲下,伸手一探萧一娘鼻息,竟告停止。再一探心脏与脉搏,均告停止跳动。

萧一娘果真“死”了!

茅文静下意识地一惊,连连摇动萧一娘身驱,呼道:“前辈、前辈……”

萧一娘毫无反应,直挺挺地躺着。

茅文静霍地站起,拔剑在手,立即全神戒备。

她此刻的心里负担极重,并非担心苗虎突然出现,而是惟恐“丐帮”心有未甘,纠众大举寻来报复。

万一有失,萧一娘难以“复生”,岂非铸成大错。

山神庙荒废已久,且距镇市数里之遥。苗虎与茅文静,双方并未约定时间地点,能找到此处来吗?

此时约莫初更时分,天际浮云飘动,一弯新月乍现,益增庙内阴森恐怖气氛。

茅文静全神贯注,倾听庙内外动静。以她的功力,四周数丈之内,若有任何风吹草动,绝难逃过她的听觉。

时间,在紧张与焦灼的心情下,缓慢地过去……

突然间,一阵急促蹄声响起,由远而近,距离山神庙外数丈,曳然而止。

茅文静立时全身戒备,手按剑柄,蓄势待发。

蹄声方止,庙外传来苗虎的声音道:“茅姑娘,苗某来也!”

来的果然是苗虎,他来的正是时候,如同算准了时间似的。

茅文静比较放心了,幸而不是“丐帮”纠众大举来犯,凭她的武功,一剑在手,对付一个苗虎,尚绰绰有余。

于是,她振声答道:“本姑娘已候你多时,进来吧!”

苗虎闻言大喜,他有恃无恐,从容不迫进了山神庙。

茅文静惟恐对方有诈,郑重问道:“你来此之时,可有人跟踪?”

她耽心的是“丐帮”,怕他们跟踪而至。

苗虎自负地笑道:“谁能跟上我!”

眼光一扫他发现躺在地上的萧一娘,不禁喜出望外道:“茅姑娘得手了?”

茅文静微微颔首道:“我出其不意,攻了她个措手不及,只是一时失手,误点了她的死穴!”

苗虎“哦”了一声,不动声色道:“‘勾魂艳侠’果然名不虚传,苗某佩服!”

茅文静正色道:“苗虎,我已如约制住了萧一娘,你该不会食言吧!”

苗虎强自一笑道:“当然,在‘勾魂艳侠’面前,苗虎岂敢言而无信。不过……”

茅文静杏目一瞪道:“莫非你有反悔久意?”

苗虎冷冷道:“不,苗某只是要先证实一下,这婆娘是否诈死!”

茅文静不悦道:“难道你信不过本姑娘?”

苗虎狞笑道:“苗某对茅姑娘,绝对信得过,却信不过这婆娘!”

茅文静冷冷一哼,忿声道:“她人已死,还有甚么信不信得过的?!”

苗虎不以为然道:“茅姑娘或许不知,这婆娘最擅长的就是诈死!”

茅文静暗自一怔,问道:“依你之见,如何才能相信她已真死?”

苗虎不假思索道:“很简单,以你手中之剑,向她当胸一刺!”

茅文静道:“人既死,再毁其尸,岂不太过份了!”

苗虎哈哈一笑道:“茅姑娘,她若真死,多刺一剑又有何妨?除非她是诈死!”

茅文静脸色一沉,怒叱道:“苗虎!你分明是故意刁难,存心不守诺言!”

苗虎一脸狡诈,狞声道:“苗某若有此心,她人已死,就不必来见茅姑娘了!”

茅文静闻言,略一迟疑道:“好!不管她是真死诈死,只要你说出铁公子下落,我就把她交给你,由你自行处置。”

苗虎摇摇头,狡黠地笑道:“不!我要先解决这婆娘,再说出铁公子下落!”

茅文静,面有难色道:“这……”

苗虎接口道:“以茅姑娘的武功身子,还怕苗某能溜走不成?倒是苗某还耽心,怕说出铁公子下落之后,难逃茅姑娘的一剑呢!”

茅文静冷哼一声,突然拔剑出鞘,指向苗虎道:“你说对了,今夜你不说出铁公子下落,本姑娘就让你血溅五步!”

苗虎有恃无恐,哈哈大笑道:“苗某早已料到有此一着,如果怕死,就不敢来见茅姑娘了!”

茅文静手握长剑,只要一出手,苗虎绝难逃过一剑之劫。但她有所顾忌,不便贸然出手。

苗虎见她犹豫不决,不禁又面带狞笑道:“茅姑娘,苗某言尽于此,这个交道打与不打,全看你的了!”

茅文静当机立断,念声遗:“苗虎!本姑娘从来不受任何人威胁,对你已算让步,你居然得寸进尺,那就怪不得本姑娘……”

苗虎一见茅文静翻脸,不由地暗自一惊,力持镇定道:“茅姑娘要杀苗某,不过是举手之劳,但我一死,茅姑娘想查明铁公子下落,恐怕就得大费周章了。说不定等你查明,人早已押送回京,就地正法,那时悔之已晚矣!”

这番话,无异是向茅文静威胁,使她投鼠忌器,不敢贸然出手。

但茅文静心意已决,不吃他这一套,冷声道:“哼!你想死在本姑娘剑下,那太便宜你了!”

苗虎耸肩一笑道:“你既不想杀我,又不想跟我打交道,那我就告辞了。”

茅文静一见他转身要走,疾喝道:“你走不了的!”

苗虎惊愕道:“茅姑娘要留下苗某?”

茅文静面罩寒霜道:“萧前辈待我不薄,我要把你交给她……”

话犹未了,已被苗虎听出破绽,抢问道:“交给她?茅姑娘,你不是说她已死了吗?”

茅文静一怔,自知失言,一时无言以对。

苗虎却得理不饶人,冷冷一笑,沉声道:“茅姑娘,苗某自觉学艺不精,武功比不上你,江湖阅历却比你深。凭你那点小聪明,是瞒不过我的!”

茅文静怒问道:“我瞒你什么?”

苗虎直截了当道:“就凭茅姑娘刚才一句话,就足证这婆娘是诈死。如果不出苗某所料,她大概是服下在那绝岩之上,赠与茅姑娘的药丸吧!”

茅文静又是一怔,想不到萧一娘的计谋,竟被苗虎识破。

苗虎见她未加否认,更自鸣得意道:“苗某猜的不错吧?茅姑娘,苗某有个建议,不知你可有兴趣一听?”

茅文静道:“你说!”

苗虎胸有成竹,从容不迫道:“这婆娘若是诈死,茅姑娘只需举手之劳,给她当胸一剑,便可让她真死。如此一来,不但你我永绝后患,而且可获知铁公子如今落在何人手中,岂非一举两得?”

茅文静驳道:“萧前辈一死,永绝后患的是你,而不是本姑娘!”

苗虎摇了摇头道:“茅姑娘,你别忘了,这婆娘要的是‘天蚕丝网’!”

茅文静果然为之一怔,不错,萧一娘重现江湖,不惜疲于奔命,苦苦追寻苗虎,旨在追回那“天蚕丝网”。

到目前为止,茅文静尚不清楚,萧一娘的“天蚕丝网”,如何会落在苗虎手中。但那两只“天蚕丝网”,却是她与卢玉兰所毁。

萧一娘对茅文静极其投缘,一见如故,甚至相见恨晚。然而,一旦发现真相,获知“天蚕丝网”为茅文静所毁,岂不反目成仇?

苗虎自以为这一击,正击中茅文静要害,为了本身利害,势必同意他的要求,置萧一娘于死地,以绝后患。

然而他疏忽了一点,“天蚕丝网”毁于茅文静与卢玉兰之手,当时除了这“二艳”与苗虎,还有那假冒的“四恶”在场。“四恶”已死,如果茅文静决心保守此一秘密,又不忍向萧一娘下毒手,惟有杀他苗虎灭口了!

出乎意料之外,茅文静居然轻描淡写道:“本姑娘敢做敢当,绝不趁人之危!”

苗虎犹不死心,怂恿道:“茅姑娘,这婆娘是翻脸不认人的,此时你不忍下手,等她‘活’过来,那时……”

正说之间,突闻庙外传来几声轻向。茅文静的听觉极为敏锐,听出是武功极高之人,以轻功提纵之术疾掠,带起的激荡风声。她不由地神色一变,霍地拔剑出鞘。

苗虎只顾着说话,尚未听出有人悄然掩近山神庙,乍见茅文静拔剑出鞘,顿吃一惊,急忙转身,打算夺门而出。

说时迟,那时快,躺在地上诈死的萧一娘,陡然跳起身来,疾喝道:“哪里走!”

声出人到,只见她出手如电,相距丈余,竟以隔空点穴手法,点中苗虎“灵台穴”。

苗虎发出一声闷哼,当即失去知觉,僵立不动。

茅文静大感意外,适才分明见萧一娘吞下黑色丸丹,药力需十二个时辰之后,始自然消失。此时尚不足半炷香,她竟突然“活”了过来。

萧一娘无暇解释,以隔空点穴手法制住苗虎,急向茅文静一施眼色,轻声道:“女娃娃,‘丐帮’找上门来了!”

茅文静未及答话,只见一位蓬头垢面,鹑衣百结的老者,已然掠进庙门,不,由分说,一掌向挡在面前的苗虎劈去。

苗虎既不能抵抗,又不能闪避,被老者这一掌劈中,必死无疑。

萧一娘却不能让苗虎死,衣袖疾拂,拂出一股“无相神功”真力,阻挡在老者巨掌与苗虎之间。

老者收势不及,一掌如同击在无形铜墙铁壁之上,震得掌心欲裂,整条手臂发麻,不由地倒退两大步,惊怒交加道:“好厉害的‘无相神功’!”

萧一娘冷声道:“老叫化,你倒很识货呢!”

老者不屑道:“哼!想不到销声匿迹多年的‘绝情罗刹’,如今重现江湖,居然偷学了佛门武功!”

萧一娘反唇相议道:“偷?那是你们‘穷窍帮’的独门绝活儿,老娘尚不屑为之呢!”

老者沉声道:“萧一娘,老夫不是来跟你斗嘴的,你不必逞口齿之利!”

萧一娘问道:“那你是所为何来?”

老者怒容满面道:“为我‘丐帮’十几条人命,来向你们讨回公道!”

他指的“你们”,显然包括茅文静在内。

茅文静已自萧一娘口中,获悉“丐帮”为“东厂”收买,不由地怒斥道:“哼!你们‘丐帮’见利忘义,不惜为虎作伥,参与追杀忠良之后,其行可诛,死有余辜,死几个人又算得了甚么!”

老者面红耳赤,恼羞成怒道:“杀人偿命,你们就纳命来吧!”

萧一娘狂笑道:“老叫化,就凭你们这几个臭要饭的,也敢在老娘面前说大话?命在这里,有本事就来拿吧!”

老者一声暗号,身后四名老者,立即现身而出。五人一字排开,严阵以待。

萧一娘眼皮一翻,状至不屑道:“你们就来了这几个臭要饭的?”

老者昂然道:“‘丐帮’北堂五长老在此,你们还不束手就缚!”

萧一娘怒哼一声,正待发作,茅文静急道:“前辈,杀鸡何用牛刀,这几个臭要饭的,全交给晚辈吧!”

萧一娘说声:“好!”含笑退开一旁,看她的神情,似已估计出以茅文静的武功,对付这“丐帮”北堂五长老,已是绰绰有余。

为首的老者,乃是北堂首席长老,姓斐名飞,江湖人称“六指神丐”,左手多出一指,擅于各门暗器,在“丐帮”之中,除帮主之外,武功仅次于东堂首席长老“铁箫翁”雷长鸣。

其他四位长老,在江湖中也非泛泛之辈,那五短身材,头大如斗的老者,姓仇名宏,绰号“索命判官”,擅使独门兵器“索命追魂链”,武林堪称一绝。

瘦癯老者名叫曲辉,乃是帮主之内兄,武功自成一家。另一体形与其相似者,姓史名奇峰,人称“赛纯阳”,以“千幻神拳”享誉江湖。

最后一位老者身高七尺,双臂过膝,正是江湖中赫赫有名,人称“通臂神猿”的常慕江。

此地原属“西堂”势力范围,“北堂”五长老联袂赶来,显系发生重大事故,惟恐人手不足。

而五长老是搁下“重大事故”不顾,追踪至山神庙来,合力向萧一娘与茅文静寻仇,实出人意料之外。

萧一娘久久未出江湖,对于近二十年来,武林变迁、江湖异动,已是相当陌生。茅文静出道虽晚,却因终日行走江湖,对各门派成名人物,均大致了解,至少也曾风闻。

她深知“丐帮”之中,以“东堂”实力最强,“北堂”五长老在江湖虽负胜名,据闻个个身怀绝学,是极难缠之人物。但她自恃艺高胆大,并未将这几个老家伙看在眼里。否则岂敢口出狂言,要萧一娘在一旁掠阵,由她独力来对付五位长老。

斐飞身为“北堂”首席长老,明知“勾魂艳侠”名气之大,在江湖中远在他们五人之上但他岂能示弱,也转向那蠢蠢欲动的四位长老道:“你们不必插手,由老夫来会一会,这位享誉江湖的‘勾魂三艳’之一!”

四位长老望一眼,立即散开,形成包围之势,以便必要之时,联手发动助阵。

茅文静何等机伶,她已看出对方意图,冷然一笑道:“何必多此一举,你们干脆一齐上吧!”

斐飞沉声道:“茅文静,你虽负‘勾魂艳侠’盛名,也不必太嚣张。哼!简直太目中无人了!”

茅文静置之一笑道:“既然如此,你还等甚么?动手吧!”

斐飞怒哼一声,错步闪开挡在面前的苗虎,双臂齐张,向茅文静疾扑而至。

相距五尺,突然拔身而起,一式“鹞子翻身”,自茅文静头顶翻越而过。身形下落之际,反手一掌,向她背心拍去。

他因赤手空拳,而对方手执长剑,故而不敢正面攻击。但他变招之快,确实出人意料之外。若非茅文静临危不乱,必被攻个措手不及。

茅文静只一闪身,长剑已反手撩出,迫使斐飞收掌急退。

幸而他招式倘未用老,及时“急流勇退”,否则任凭他功力再深,手掌也会被齐腕削断。

斐飞这一惊,非同小可,盛怒之下,再度双掌齐发。

茅文静哪容他近身,三尺青锋连连进击,出手毫不留情。

萧一娘冷眼旁观,看出茅文静旨在速战速决,出剑虽够狠够快,却不保留退步。万一遇上劲敌,则这种有进无退的攻势,可说相当危险。

旁观者清,萧一娘自然已看出,双方一交手,茅文静即占尽上风,显然斐飞绝非她的对手。

四位长老一旁掠阵,按兵不动。他们也看出,斐飞已居下风。但胸有成竹,心知这位首席长老,必要时只要暗器一出手,便可扭转乾坤,反败为胜。

果然,茅文静一味抢攻,逼得对方只有招架之功,毫无还手之力。

斐飞已露败象,茅文静却得理不饶人,剑法一紧,更将对方逼得喘不过气来。

就在胜负立判之际,陡见斐飞全身暴退,同时双袖齐拂,点点寒芒自袖中疾射而出。

茅文静暗自一惊,急以真力贯注剑身,挥剑连拨,只听得“叮叮当当”一阵轻响,对方发出的十余枚“五角钢菱”,竟被悉数拨开,分向一旁掠阵的四位长老射去。

这一手“借花献佛”,不仅化解了本身危机,反而“以敌攻敌”,看得萧一娘也不禁暗自喝彩。

四位长老未料及此,险被攻个措手不及,幸而及时全身后仰,以“铁板桥”避过射来的“五角钢菱”。纵未受伤,也惊出一身冷汗。

茅文静怒从心起,三尺青锋向斐飞一指,怒斥道:“哼!想不到你身为‘丐帮’长老,居然以暗器伤人!”

斐飞已恼羞成怒,把心一横,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只见他满面杀机,右手一扬,又是三道寒芒,以“品”字形向茅文静疾射而去。

茅文静未及挥剑,一旁的萧一娘已出手,她袖袍一拂,卷起一股无形劲风,将那三道寒芒震落,竟是三柄小飞叉!

萧一娘冷哼一声,状极不屑道:“臭要饭的,还有多少家当,全抖出来吧!”

斐飞惊怒交加道:“萧一娘,你既在旁掠阵,为何出手?”

萧一娘斥道:“你以暗器伤人,老娘看不惯!”

斐飞振振有辞道:“她有长剑在手,而老夫是赤子空拳,使用暗器有何不可?”

萧一娘可不来据理力争那一套,断然道:“老娘不许用暗器,就是不许用!”

斐飞不甘示弱道:“老夫就偏要用,接着!”

突见他双手齐扬,发出十余枚火球,分向萧一娘与茅文静疾射而去。

茅文静距离较近,急以长剑连拨,不料剑锋拨中火球,立即爆炸,震得柱断梁折,瓦土纷落,威力好不骇人!

萧一娘尚未及出手,见状大惊,情急之下,顾不得茅文静了,掠身向前,一把提起苗虎后领,猛提一口真气,拔身冲天而起,同时一掌将庙堂屋顶击出个大窟窿,提着苗虎穿射而出。

茅文静出其不意,被爆炸之力震得暴退丈余,背身猛撞在墙角上,痛澈心肺,几乎当场昏厥。

五长老均事先有所防范,及时全身伏地,未伤毫发。

幸而只有一枚火球爆炸,否则整个山神庙,早已炸成断垣残壁!

斐飞一跃而起,眼光一扫,只见茅文静背靠墙壁,娇喘呼呼,似尚惊魂未定。而萧一娘与苗虎,却已不知去向。

四长老纷纷起身,围住了手握长剑的茅文静。

茅文静猛一定神,突然娇叱一声,抡剑就向五长老刺去。

“索命判官”仇宏眼急手快,“呛啷”一响,“索命追魂链”已抖出,宛如一条飞蛇,缠绕住对方剑身。

茅文静运足真力,剑势往下一沉,仇宏仗以成名的独门兵器“索命追魂链”,顿告削为数段!

仇宏惊得目瞪口呆,手里尚握着尺许长的断链,呆若木鸡!

“通臂神猿”常慕江出其不意,右臂暴伸,企图出奇制胜,夺住茅文静握剑的右腕。

“赛纯阳”史奇峰也未闲着,以“千幻神拳”,由侧面向茅文静攻到。

二长老同时发动,双管齐下,茅文静必然顾彼失此。但她却临危不乱,下沉的剑势向上一挑,猛往回收。常慕江一把未夺住她右腕,却将锋利无比的剑身握个正着。

她这把剑,利可断金削玉,“天蚕丝网”尚被其所毁,常慕江的五指,岂能不被齐齐削断!

惨叫声中,常慕江长臂急收,踉跄倒退。

而侧面攻到的史奇峰,惊觉茅文静的长剑反撩过来,已然收势不及。幸而“千幻神拳”系若虚若实,变化万千,剑锋过处,拳势尚未用实,逃过一剑之劫。

纵然侥幸,常慕江已惊得魂不附体。

斐飞见状惊怒交迸,疾喝道:“一齐上!”

五长老之中,仇宏武器已毁,常慕江右手五指齐断,已然无法出手。剩下的只有斐飞、史奇峰和曲辉三人。

斐飞一声令下,三人正待群起而攻,突闻远处传来一阵箫声。值此静夜,声如龙吟。

五位长老一听箫声,不由地神情愕然,突然不战而退,各自夺门而出。

茅文静哪容他们脱身,追出山神庙,不料斐飞反手向后一抛,又是十余枚火球出手。

斐飞发暗器的手法,果然与众不同,他一连抛出的十余枚火球,居然能一枚追撞一枚,自行撞击爆炸。

连续爆炸,果然使追出的茅文静受阻。等她闪避开爆炸威力范围,五位长老早已去远,欲追不及。

茅文静这时才想到,萧一娘与苗虎,已然不知去向。

归剑入鞘,举目四望,却不见二人踪影。

茅文静急呼道:“萧前辈,萧前辈……”

四野静寂,毫无声息。

茅文静不禁暗自纳罕,莫非萧一娘既获苗虎,已不顾而去?……

念犹未了,突闻自山神庙后,传来连声惨号,声如猛兽垂死之哀号。

茅文静仔细一听,辨出正是苗虎,立即循声赶去。

山神庙后,一片乱石之间,苗虎全身赤裸,被反缚于一株合抱枯树桩上。

站在苗虎面前的,赫然正是萧一娘。

茅文静急急赶来,乍见苗虎全身一丝不挂,不由地一怔,窘得面红耳赤,不敢再向前走近。

萧一娘此刻情绪极为激动,似对来至身后的茅文静,根本浑然无觉,只向绑在枯树桩上的苗虎,声色俱厉道:“苗虎,你若不交出‘天蚕丝网’,老娘管教你求生不得,欲死不得!”

苗虎似痛楚已极,惨声叫道:“我已告诉你,‘天蚕丝网’被姚天豹据为己有,你为何不相信?”

他似对姚天豹恨之入骨,一口咬定,死不放松。

萧一娘怒叱道:“我不相信,苗虎,你再不说实话,还有得你受的!”

苗虎一咬牙,恨声道:“苗某只有命一条,既然落在你手里,你就看着办吧!”

萧一娘勃然大怒道:“好!这可是你自找的!”

只见她两眼凶光暴露,右手缓缓举起,五指微屈,状如鹰爪,猛然抓向苗虎下腹部位。

苗虎顿觉痛澈心肺,连声发出杀猪般哀号惨叫,令人不忍卒闻。

萧一娘无动于衷,五指频加压力,厉声问道:“这滋味如何?”

苗虎已痛楚难当,汗如雨下,哪还有力气答话。

茅文静突然阻止道:“萧前辈,请住手!”

萧一娘闻声一怔,却不回头,只是冷森森地道:“女娃娃,这种不肖之徒,你还替他求情不成?”

茅文静不敢正视苗虎那副德性,垂着头道:“萧前辈若为‘天蚕丝网’,要杀的是晚辈,而不是他!”

萧一娘诧然问道:“为什么?”

茅文静迟疑一下,鼓足勇气道:“‘天蚕丝网’实为晚辈所毁!”

萧一娘又是一怔,突然敞声大笑道:“我明白了!女娃娃,你是不是怕我杀了他,就断了线索,无法追问出铁公子的下落,所以不惜替他顶罪?”

茅文静急道:“不!不!萧前辈,晚辈说的是实情……”

萧一娘哪肯听信,转过身来,两眼逼视着茅文静道:“女娃娃,我了解你的苦心。任何人为了‘情’字,尤其是女人,一切都在所不惜的。也罢,我就成全你,让你先问出铁公子下落,我再慢慢收拾他!”

茅文静郑重道:“萧前辈对我如此,晚辈更不敢相瞒了,那‘天蚕丝网’确实是毁于……”

萧一娘不等她说完,又断然道:“不用再说了,现自是你亲自问他,还是由我来代问?”

茅文静犹豫一下,始道:“请萧前辈相信晚辈所说,‘天蚕丝网’已为晚辈所毁,乃是千真万确……”

萧一娘“哦”了一声,微露笑意,轻描淡写道:“好吧,我姑且相信就是了。”

如果她真相信,岂会如此处之泰然!

茅文静突然双膝一屈,跪在萧一娘面前,使她不禁意外地一怔,惊诧道:“女娃娃,你这是干甚么?”

茅文静泪光闪动,楚楚然道:“萧前辈,晚辈有一不情之请……”

萧一娘急道:“有话起来说,何必如此!”

茅文静正色道:“萧前辈若不答应,晚辈就长跪不起。”

萧一娘笑道:“好好好,无论是甚么要求,哪怕是要我助你一臂之力,去救那铁公子,我也答应你就是。唉!谁教我跟你有缘呢!”

茅文静闻言,更是内心感动,禁不住热泪盈眶道:“晚辈别无所求,只求萧前辈答应,容晚辈救出铁公子,护送至安全地区后,再向前辈负荆请罪,届时晚辈心愿已了,任凭前辈处置,绝无怨言!”

萧一娘毫不犹豫,一口答应道:“好!我现在把人交给你了,你自己问吧!”

言毕,迳自走了开去。

茅文静站起身来,一抬眼,见苗虎被绑在枯树桩上,全身赤条条地,她那敢正视,把脸侧向一旁道:“苗虎,你若天良未泯,就说出铁公子的下落吧!”

苗虎已缓过气来,故态复萌,恨声道:“哼!你既言而无信,一切免谈!”

茅文静威胁道:“你若不说,等我把你交还萧前辈,你就后悔莫及了!”

苗虎嘿然冷笑道:“就算我说出铁公子下落,你能饶我一命,萧一娘能饶得了我吗?嘿嘿,反正是命一条,你们就看着办吧!”

茅文静忿声道:“我已向萧前辈承认,‘天蚕丝网’为我所毁,与你无关!”

苗虎苦笑道:“她相信了吗?纵然相信,但那‘天蚕丝网’,当年那是苗某用计夺走,这笔帐,她仍然会算在我头上的!”

茅文静见他执意甚坚,情急道:“用我的一命,换你一命如何?”

苗虎狞声道:“如何换法?”

茅文静认真道:“当年的旧帐,全部算在我头上。萧前辈若非杀你泄恨不可,那就杀我!”

苗虎霍然心动道:“这个主意倒不错,但……”

茅文静脸色一沉道:“你不要得寸进尺,本姑娘忍耐是有限度的!”

苗虎把心一横道:“茅姑娘,苗某并非不怕死,硬充好汉。而是既然明知活不成,又何必在乎如何死法!”

茅文静气喷道:“我已保证萧前辈不会杀你……”

苗虎强自一笑道:“茅姑娘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你的保证有用吗?”

茅文静道:“你亲耳听见,萧前辈已答应我,由我救出铁公子,送至安全之地,再向她负荆请罪。”

苗虎摇了摇头道:“那是她尚不知道,‘天蚕丝网’是茅姑娘所毁啊!”

茅文静忿声道:“刚才我已向萧前辈坦承不讳,难道你没听见?”

苗虎断然道:“可是,她绝不会相信的!”

茅文静怒问道:“苗虎!你究竟要怎样,才肯说出铁公子下落?”

苗虎趁机要胁道:“除非茅姑娘把我放了!”

茅文静断然拒绝道:“办不到!”

苗虎工于心计,看出茅文静为救铁石心,一切都在所不惜。同时更抓住人性的弱点,人都具有求生的欲望。

于是,他表情逼真道:“茅姑娘,并非我苗某强人所难,实因你对萧一娘那婆娘,了解不够澈底。‘天蚕丝网’对她的重要,远甚于一切。我既落在她手中,为何她不继续以酷刑相逼,逼我交出为止,反而把我先交于茅姑娘?”

茅文静不假思索道:“这表示萧前辈尚明辨是非,天良未泯!”

苗虎不以为然道:“不!让我告诉你吧,她比你更急于知道铁公子的下落!”

茅文静一怔,反驳道:“你刚才不是说过,‘天蚕丝网’对她的重要,远甚于一切吗?纵然诚如你所说,她也急于知道铁公子下落,那只是为了我,想助我一臂之力,救出忠良之后!”

苗虎狞笑道:“茅姑娘,论武功,我比不上你。但江湖阅历,尤其对萧一娘的了解,你却比我差远了!”

茅文静道:“哦?你倒说说看,她为何比我更急于知道铁公子的下落?”

苗虎明知萧一娘就在附近,故意扬声道:“如果不出我所料,如今执住铁石心之人,与萧一娘之间,恐怕过去曾有极深恩怨……”

正说之间,突然数里之外,传来连连爆炸之声。其声虽遥,却可听出,正是“六指神丐”在庙中所用的“火球”。

茅文静闻言一怔,急向萧一娘走开的方向掠去,口中呼道:“萧前辈……”

四下一看,一片乱石之间,哪有萧一娘的人影。

茅文静不禁暗觉诧然,苗虎尚未就范,萧一娘绝不可能悄然不告而别,莫非是听见爆炸声,已闻声赶去,一看究竟?

苗虎绑在枯树桩上,不虑他逃走。茅文静略一犹豫,当机立断,立即施展绝顶轻功,朝爆炸声传来方向掠身而去。

距离约四五里,茅文静即在片刻之间,已然循声赶到,果见萧一娘负手立于一处小茅屋前。

茅屋已被炸成支离破碎,而屋前四周,则横尸遍地。十几具尸体中,赫然包括那“丐帮”北堂的五位长老!

乍见之下,茅文静暗自一怔,惊声道:“萧前辈……”

萧一娘冷声道:“嘿嘿,想不到,想不到,天下居然还有出手比我更狠更毒之人!”

此言一出,已然说明,茅屋前的这十几名“丐帮”人物,并非丧命在“绝情罗刹”手下。

茅文静闻言,不禁惊问道:“萧前辈,爆炸声方起,晚辈立即赶来,只不过片刻之间。谁能具此身手,将‘丐帮’十几名高手,一举全部赶尽杀绝?”

萧一娘仍然冷声道:“女娃娃,你且仔细察看一下,他们何以致命!”

茅文静应了一声,移步上前,首先察看“六指神丐”斐飞,发现这位北堂首席长老,全身无伤,只在双眉之间,眉心正中,有一黄豆般大小血迹。

再看其他尸体,每人致命之伤,均在同一部位!

茅文静见状,大惑不解,诧然问道:“萧前辈,这小小之伤,竟足以致命?”

一抬眼,发现萧一娘的脸色铁青,两眼通红,满布血丝,如同鬼魅一般,令人不寒而栗!

萧一娘虽极力抑制情绪,仍不免激动道:“这种杀人于弹指之间的独门手法,叫做‘断魂绝命指’,普天之下,只有一人精于此功!”

茅文静急问道:“谁?”

萧一娘的神情更为激动,咬牙切齿地恨声道:“‘无情书生’单无双!”

茅文静对这名号,甚感陌生,茫然道:“晚辈好像从未听过此人……”

萧一娘痛心道:“你比我幸运!当丰我就是慕他之名,为情所困,结果毁了我的一生!”

茅文静若有所悟,想起在绝岩之上,初见萧一娘的情景,以及那番当时听似语无伦次的“疯言疯语”。

萧一娘为何痛恨天下男人?必然是有原因的!

现在茅文静知道了,萧一娘之所以变成“绝情罗刹”是她当年在情感上曾遭受无情的摧残和打击。那个造成她心理变态,痛恨天下男人之人,就是“无情书生”单无双!

“单”是单双之单,姓念作“扇”音,而此人以“无双”为名,顾名思义,意指天上只有他一人,足见其狂妄自大!

茅文静对他们之间的恩怨,一无所知,但却冷哼一声道:“不是我幸运,是他幸运!”

萧一娘不解道:“此话怎讲?”

茅文静不屑道:“如果我早生二十年,遇上这种无情无义主人,早就一剑了断,还会让他活到今天!”

萧一娘一怔,诧然道:“女娃娃,你怎么知道他无情无义?我曾对你说过吗?”

茅文静道:“他不是叫‘无情书生’吗?号称无情,自是无情无义之辈!”

萧一娘闻言笑道:“不错!不错!就像我是‘绝情罗刹’,这一生中,已与情绝缘。而你号称‘勾魂艳侠’,岂不要勾尽天下男人之魂?哈哈……”

茅文静窘然道:“萧前辈会错意了,其实晚辈尚无此媚力,只是江湖好事之徒,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恶意替晚辈起了这不雅之号!”

萧一娘自我解嘲道:“至少你是‘艳侠’,而非我这闻名丧胆的‘罗刹’呢!”

茅文静强自一笑,途道:“萧前辈可知,这‘无情书生’单无双,与‘丐帮’之间有何恩怨?”

萧一娘恨声道:“女娃娃,你以为他下此毒手,必与‘丐帮’结有恩怨?告诉你,此人之狠毒,真所谓之天下无双!他只求达到目的,可以不择任何手段。别说是这批臭要饭的,任何人妨碍了他的利益,他也下得了毒手!”

茅文静急问道:“如此说来,这批‘丐帮’人物,是对他有所妨碍?”

萧一娘轻喟一声道:“唉!女娃娃,你实在太嫩了。我不是已经告诉过你,如今宫中鹰爪,为追缉钦命重犯铁石心,互相争功,不惜以重金收买‘丐帮’……”

未等她说完,茅文静已吃惊道:“莫非铁公子他们,就是落在‘无情书生’单无双手中?!”

萧一娘微微颔首道:“女娃娃,你可记得,这五个臭要饭的,在庙内围攻你时,突闻远处传来一阵箫声,立即不战而退,各自急于夺门而出?”

茅文静点点头,萧一娘接着又道:“那箫声是通知他们,发现了情况,急召五个臭要饭的赶去,如果不出我所料,以箫示警之人,可能正是在‘丐帮’之中,武功仅次于帮主,江湖人称‘铁箫翁’的雷长鸣!”

茅文静对‘铁箫翁’倒不陌生,接口道:“他是‘丐帮’东堂首席长老,一管铁箫,享誉江湖已近年甲子!”

萧一娘正色道:“刚才我已察看过,他并不在这十几具尸体之中!”

茅文静诧然道:“哦?他并未遭毒手?”

萧一娘判断道:“据我看,必然是雷长鸣发现目标,怀疑单无双及手中两个重犯,藏身在这小茅屋中,急以箫声通知‘北堂’五长老赶来。没想到对方是失踪多年的‘无情书生’,突施杀手,攻了他们个措手不及,所以眨眼之间,悉遭毒手!”

茅文静困惑道:“那‘铁箫翁’……”

萧一娘道:“有两个可能,一是雷长鸣侥幸逃生,一是当时诈死,躲过一劫。俟单无双带着二人匆匆离去,立即悄然跟踪。”

茅文静情急道:“萧前辈,苗虎交还给你了,晚辈去追他们……”

萧一娘阻止道:“不,女娃娃,我不能让你去送死!”

茅文静义无反顾,毅然道:“多谢萧前辈关心,晚辈心意已决,为救忠良之后,这把剑已染过不知多少宫中鹰爪之血,一个‘无情书生’单无双,又何惧之有!”

萧一娘一把执住她手臂,郑重道:“女娃娃,此人不但武功奇高,且心狠手辣,你绝非他对手!”

茅文静毫无惧色道:“萧前辈,恕晚辈直言,当年你是为情所惑,致为所逞。如今晚辈是志在必得,抢救忠良之后,心无牵挂。哪怕他武功再高,手段再狠毒,也得各凭本事,一决生死!”

萧一娘微微点头道:“你说的不错,很有道理,不过,如今我早已是‘绝情罗刹’,情已绝,爱……不谈这个了,事不宜迟,我们快去追他!”

茅文静大为意外道:“萧前辈去追他那苗虎……”

萧一娘沉声道:“我寻找苗虎多年,不过是为追回‘天蚕丝网’。如今既发现单无双踪迹,我要追回更重要的东西,‘天蚕丝网’已不重要了!”

茅文静道:“苗虎尚绑在枯树桩上……”

萧一娘怒声道:“还管他死活?走吧!”

茅文静一声“好……”字甫出口,萧一娘已掠身而去。

“勾魂三艳”中,以“勾魂艳贼”卢玉兰的轻功最好,但“勾魂艳侠”的轻功造诣也不弱,与“绝情罗刹”萧一娘一比,却瞠乎其后,无法相提并论了。

萧一娘大概是意外发现单无双踪迹,迫不及待要找他算当年旧帐,以致心急如焚,刻不容缓。身形一展,竟致“一发不可收拾”。

只见她身如脱弦之矢,一射数丈,几个起落,便将茅文静遥遥抛在身后。

茅文静怎好意思招呼她慢下来,只好一咬牙,急起直追。

萧一娘根本忘了,身后尚有茅文静跟着,将一身轻功,施展至极限,那份速度,实非笔墨所能形容。

茅文静奋力紧迫不舍,起先相距十余丈,片刻之后,距离越拉越远,终至不见萧一娘的踪影!

这一来,茅文静可傻了眼。她本来就不知单无双去的方向,只是盲目地跟着萧一娘去追。此刻萧一娘已不知去向,偏偏前面又是三叉路口,教她走哪一条呢?

茅文静奔势一收,呆立三叉路口,一时无所适从起来。

她最大的长处,就是冷静,临危不乱。

如果地上留有足迹,倒也难不住这位“勾魂艳侠”。偏偏萧一娘的上乘轻功,已练至踏雪无痕之境,哪会留下丝毫痕迹!

茅文静双眉紧锁,苦思之下,突然灵机一动,回身飞掠而去。

她竟然放弃了?不!她想到了苗虎!

半盏茶时刻,茅文静已奔回山神庙后,那一片乱石之间。

一眼看去,苗虎仍然赤裸裸地绑在枯树桩上,她才放心。

此刻她已顾不得,自己毕竟是个大姑娘家,面对一个赤身裸体的大男人有多窘迫,掠身近处,身形一收,直截了当问道:“苗虎,铁公子与王姑娘,是否落在单无双手中?”

苗虎趁茅文静与萧一娘不在时,曾奋力挣扎,企图挣脱,无奈萧一娘用来绑他的,竟是随身携带着的一束“天蚕丝”,任凭他施出吃奶的劲儿,勒得双腕鲜血直流,也无法挣断。

既然脱不了身,他索性双目一闭,低下头来养起神来。

不知不觉,他居然打起了盹。茅文静回到面前,向他发问,他竟浑然未觉。

茅文静以为他故意充耳不闻,不禁怒从心起,娇喝道:“苗虎!你不要装死!”

苗虎猛然惊醒,抬头一看,茅文静正怒目相向。

茅文静怒声道:“我问你,铁公子与王姑娘,可是落在单无双手中?”

苗虎反而一怔道:“单无双?你是说当年的‘无情书生’?”

茅文静冷哼一声道:“难道天下还有第二个单无双?!”

苗虎卖弄他的见闻道:“此人号称无情,其实是到处留情,自认为天下第一大情圣。但在二十多年之前,却突然失踪,从此不知去向,铁公子与王姑娘,怎么可能落在他手里。”

茅文静不屑道:“哼!说不定他跟你一样,为了逃避‘绝情罗刹’萧一娘,不惜改名换姓,藏身在大内之中呢!”

苗虎乍听之下,无异一语惊醒梦中人。他的想法,正与茅文静不谋而合。早就对秦无名怀疑,跟他是同病相怜。但做梦也未想到,这位在大内之中,身份地位特殊的人物,竟可能是“无情书生”单无双!

他不禁惊诧道:“怎么可能是他呢?……”

茅文静急躁道:“不管是不是他,你最好快说出他人在何处,否则……”

苗虎哭丧着脸,苦笑道:“茅姑娘,不瞒你说,到目前为止,我尚不敢确定,那人是否当年的‘无情书生’单无双,只是判断铁公子与王姑娘,八成是为他所执,其实,根本不知他人在何处。”

茅文静闻言,哪里肯信,柳眉倒竖道:“苗虎!你最好放聪明些,萧前辈已将你交我全权处理,她能施得出的手段,本姑娘照样施得出来!”

苗虎暗自一转念,急中生智道:“好吧,我带茅姑娘去找他就是……”

茅文静冷哼一聋道:“苗虎!你动甚么歪脑筋?为什么不说出他在何处,却宁愿亲自带我去找他?”

苗虎表情逼真道:“茅姑娘,我苗虎可是一片好意,他既执有钦犯在手,必然急于押解回京,岂会停留在一固定地点?我若告知他在何处,等茅姑娘赶去,扑了一空,反而认定我是胡言乱语了。”

这番话,不无道理。但茅文静岂是轻易受骗之人,她灵机一动,试得道:“那你倒说说看,原先发现他踪迹时,是在何处?”

这无异是个难题,苗虎只是根据迹象判断,认为有胆量而且有能力,敢从姚天豹手中夺去钦命重犯的,除秦无名之外,不作第二人想。

事实上,究竟是否秦无名所为,苗虎根本不知道,也不敢确定。

此刻要苗虎说出,曾在何处发现他们踪迹,使他不敢贸然回答。万一答得驴唇不对马嘴,岂非弄巧成拙。

但这个难题,并未将苗虎难住。他仅略一迟疑,便自从容答道:“此人是不是单无双,我不敢妄断。但萧一娘与姚天豹交手时他曾在附近出现。当时我只顾趁机逃生,未加注意他的行动。今晚与茅姑娘相见之前,我又发现他,挟持一男一女,疾奔如飞……”

茅文静疾问道:“你能确定那一男一女,是铁公子与王姑娘?”

苗虎道:“绝错不了。当时我正逃避萧一娘的追杀,无暇一路跟踪,同时想到,茅姑娘急于抢救铁公子,而我必需除掉萧一娘,始能永绝后患,故而回头来找茅姑娘……”

茅文静打断他的话,忿声道:“如此说来,你并不知他们现在何处,又如何带我去找?”

苗虎胸有成竹道:“不难,这一带我很熟,他必然选择入京荒僻捷径,那条路我曾走过……。”

茅文静已无选择余地,当机立断道:“好吧,你带路。不过,我得先警告你,如果你想伺机逃走,我管教你一剑穿心,血溅五步!”

苗虎强自笑道:“绝对不会,绝对不会……”

茅文静救人心切,明知苗虎口是心非,也只得姑且一试。

她绕至枯树后,拔剑为苗虎割断缚住双手的“天蚕丝”。

苗虎心中暗喜,趁机挑拨道:“茅姑娘,你可别太信任萧一娘,她不但反复无常,且翻脸无情,否则她就不叫‘绝情罗刹’了!”

茅文静未加理会,割开“天蚕丝”,冷声喝令道:“少废话,快把衣服穿上!”

苗虎哪敢怠慢,忙不迭四下找寻被萧一娘强行剥下,不知丢向何处的那身衣裤。

茅文静这时才突然想到,在山神庙中,萧一娘与她计议好,吞下一粒药丸诈死,以诱苗虎入壳。药力需十二个时辰之后,始自然消失,萧一娘怎会突然“复活”,一跃而起?

唯一的解释,是萧一娘并未吞下药丸!

如此说来,她岂非存心使诈,或对茅文静不信任?

思索间,突闻苗虎道:“茅姑娘,走吧!”

茅文静一定神,见苗虎已穿着齐当,无暇再寻思答案,当即匆匆离开那片乱石遍布之地。

苗虎在前带路,茅文静紧随在后,相距丈余,朝向山区飞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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