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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鸳鸯同命劫同临

“大洪山”中“七星谷”之得名,是由于谷口有七方巨石,也不知是出于天然?抑或出于人为地,排列为“北斗七星”形状。

谷中景色优美,尤其各种洞穴,玲珑剔透,多半互相通连,本是游览胜地!

但近二三年来,远近游人,到了“大洪山”中,都对这“七星谷”,裹足不前。

原因在于这条景色幽美的山谷之内,突然出现各种人兽骸骨。

在古代,骸骨往往和鬼怪有牵连关系,何况这些人兽骸骨,越来越多,竟告满谷都尽是。

于是,游人们渐生戒心,相互裹足,即令有些胆大之人,入谷探险,也均只进不出,变作了谷中骸骨。

这天,“七星谷”外,来了位风姿美秀的绝代佳人。

这绝代佳人,便是涂琬,龙不潜的心头爱侣,梦里情人。

涂琬走到“七星谷”口,对几具人兽骸骨,细一检查,回头扬眉叫道:“魏师叔,快来,我们所作猜测,不会错了,这一下,我师傅的多年痼疾,可有了复原之望!”

岩石后面,转出了神态飘逸的“落拓书生”魏立言,含笑说道:“贤侄女如此肯定,必然是找到甚么有力证据?”

涂琬笑笑道:“当然是有力证据,魏师叔请来看看这些人兽遗骸的脑骨位部!”

原来,无论是人是兽在谷口遗尸的脑骨部位,都有形若“北斗七星”的七个小小黑点。

魏立言走近一看,口中啧啧称奇,点头微笑说道:“果然是‘七星怪蛇’的所啮特征,看来你师傅的‘幽居之厄’,是有希望摆脱的了!”

涂琬娇笑说道:“其他药物,早已齐备,只要捉到这条‘七星怪蛇’,我师傅便可立愈痼疾,恢复行动……”

说至此处,目注魏立言道:“魏师叔,今天是什么日子?”

魏立言道:“今天是八月廿二,贤侄女突然问此则甚?”

涂琬“哎呀”一声,皱眉说道:“这‘七星怪蛇’于每月的初七,十七,二十七等三天的子正时,毒性最轻,倘若打算生擒,非把握这三个机会不可!”

魏立言颔首赞道:“贤侄女博学多才,竟对这‘七星怪蛇’的天生弱点,知道得这样的清楚!”

涂琬笑道:“我走遍天涯海角,便在找这蛇儿,自然对于它的弱点,有所研究,并早就作了各种擒蛇准备……”语音略顿,敛去笑容,又自愁眉说道:“但今才八月廿二,还要再等五天,方是二十七呢……”

魏立言接口笑道:“你师傅痼疾多年,已有脱困之望,怎么贤侄女连区区五日光阴,都有点等不及呢?”

涂琬说道:“不是等不及,是另外有约会。”

魏立言道:“这约会很紧急么?”

涂琬相当倜傥大方,把与龙不潜结识经过,向魏立言叙述一遍之后,秀眉双蹙,苦笑又道:“魏师叔请想,我和他是八月十八分手,所作十日之约,连头尾算来,也应在廿八之前,赶到‘雪峰山幽灵涧’下才对……”

魏立言笑道:“这事并不难以解决,贤侄女先去‘雪峰山幽灵涧’下践约,然后与龙老弟双双来此,于下月初七擒蛇……”

涂琬不等魏立言话完,便自连摇螓首,接口正色道:“不行,我走遍各地灵山奥境,好容易才寻着这么一条‘七星怪蛇’,若不把握机会,立即下手,万一出了差错……”

魏立言微笑接道:“这七星怪蛇何等厉害,怎会如此凑巧地,在区区十日间,便出差错意外?”

涂琬苦笑道:“天下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侄女对我师傅,衔恩太重,我不敢不为她老人家把握这渴盼多年的难得机会!”

魏立言啧啧赞道:“贤侄女轻于私情,重于师恩,真是胸襟磊落的女中英杰!”

涂琬微微一笑,玉脸上梨涡双现地,向魏立言嫣然说道:“师恩固重若泰山,然诺也不宜轻视,侄女是想……”

魏立言听得诧然问道:“贤侄女怎样两全?难道你有分身之术?”

涂琬笑而不答,轻折柳腰,何魏立言深深行了一礼。

魏立言道:“贤侄女这是作甚?好端端的礼下于我,必有所求?”

涂琬满面娇笑,点头答道:“魏师叔猜得对了,侄女是想请你帮助我全诺守信!”

魏立言恍然说道:“我明白了,莫非你要我代你跑一遭‘雪峰山幽灵涧’,把你在此擒蛇,不能准时践约之事,告知龙不潜么?”

涂琬陪笑道:“魏师叔明见无差,但不知你老人家,肯不肯帮侄女这个忙呢?”

魏立言目注涂琬,扬眉问道:“贤侄女在此擒那‘七星怪蛇’之际,不要助手么?”

涂琬摇头笑道:“各种擒蛇用物,早已备齐,均在侄女囊中,我只要等待时机,便可得手,用不着师叔帮助的了!”

魏立言听她这样说法,遂点头笑道:“好吧,我替你跑一遭‘雪峰山’……”

涂琬见魏立言已答应,遂把那只“血灵鸡”取出递过,含笑说道:“魏师叔把这‘血灵鸡’带去,万一有什么事儿,也可立即通音讯!”

魏立言讶道:“这只灵鸡,专克各种奇毒蛇虫,贤侄女难道不要它帮你……”

涂婉笑道:“我要的是活的‘七星怪蛇’,不要死蛇,故而纵然留它在此,也只有空自嘴馋,而英雄无用武之地!”

魏立言听涂琬这样说法,遂把“血灵鸡”接过,点头笑道:“贤侄女这样说法,我便前往‘雪峰山’了,你在此要一切多加谨慎!”

涂琬娇笑道:“魏师叔放心,侄女擒那条‘七星怪蛇’之后,便立即赶去‘雪峰山’,和你老人家,及龙不潜师弟相会。”

魏立言道:“龙不潜大概还不知道他和你之间,相当复杂的师门关系。”

涂琬笑道:“我还来不及对他细说,魏师叔索性再劳动一番口舌,告诉他吧,你以第三者的身份,说起来也比较方便一点!”

计议既定,魏立言便向涂琬告别,大袖飘飘地,离开这“七星谷”口。

涂琬恭送魏立言去后,抬头一看天时,知道正是“七星怪蛇”的活跃时间,便施展绝顶轻功,先扳登峭拔峰壁,在十来丈高以上,悄悄进入“七星谷”内。

她知道这条怪蛇,毒性太重,存有相当戒心,不单未从谷口进入,连寄身这高山壁之上,也随时注意前后左右,有无洞穴突石,以防那条怪蛇,突从自己的左近出现!

一进谷口,涂婉不禁一怔!

因为除了谷中堆了不少新死陈死的人兽骸骨以外,一切草树苔藓,均苍翠欲滴,景色委实绝美!

涂琬原本以为谷中已出了罕有怪蛇,一切草树苔藓,多半萎黄枯死,谁知眼前所见,竟与心中所想,恰好相反。

她怔了一怔之后,凛然发觉这条“七星怪蛇”,确实太以厉害!

因草树苔藓,若是萎黄,容易使人一见之下,立生戒心,如今,除了满谷骸骨以外,一切如常,这种无形之毒,自比有形之毒,格外来得厉害,和难于加以防范!

涂琬绝不恃技自傲,索性取出一粒丹丸,含在口内,然后再无声息地,双掌紧拊石壁,向前缓缓移动。

谁知进谷已有廿四五丈,却未发现半丝情况,与那“七星怪蛇”有关。

涂琬正在聚精会神,打量四外之际,突然听得“七星谷”口以外,又起了脚步声息。

起初,她以为是魏立言转回,便想出声阻止,叫他不要入谷。

但话儿尚未出口,又听出足音杂沓,来的不是一个,竟是二人。

涂琬遂中止发话,想先看看来人是善是恶,再作计较!

寻常人物,业已对这“七星谷”视如鬼域,裹足不前,来人不仅必是武林人物,并多半也和自己一样,是对“七星怪蛇”存有觊觎之念!

凭自己眼力,不难在略一观察之下,便看出来人身份,和是善是恶?

若是善人?便出声阻止,说明蛇毒厉害,劝他们不要平白送命!若是恶人?便不去理他,使其自遭报应,并可藉此略窥“七星怪蛇”动态,为五日后的擒蛇之举,作一准备!

涂琬的心中之念,刚刚打定,有两条人影,业已走进了“七星谷”口。

那是一个黑衣中年人,和一个貌相相当凶恶的壮年花子。涂琬不认识那黑衣中年人,却认得那壮年花子,是“湘潭恶丐”毛天拔。

她久闻这毛天拔不单作恶多端,异常凶狠,并犯有淫行,遂知与他同行的黑衣人,定也不是什么善良之辈。

二人走近谷口,那黑衣中年人,便向毛天拔哈哈笑道:“毛老弟,你当真自信有擒蛇之力么?倘若功成,慕容公主定必对你另眼相看,说不定可以作她入幕之宾的了!”

涂琬听了“慕容公主”四字,不禁心中一动,暗自忖道:“所谓‘慕容公主’,定是指那‘血钗公主’慕容娇,想不到这黑衣中年人,与‘湘潭恶丐’毛天拔,竟也是‘巫山派’中人物,或与‘巫山派’同流合污。”

这时,那位“湘潭恶丐”毛天拔,颇为得意地,大笑说道:“朱兄,你难道不知‘叫化子弄蛇’是独门绝技,何况小弟对于此道,更有特长……”

语音未了,用鼻连嗅几嗅,指着丈许以外,山壁脚下的一个石洞,向那个朱姓黑衣人,扬眉叫道:“朱兄,我已嗅出那条蛇儿,正是藏在这个山洞之内!”

朱姓黑衣人“哦”了一声,向那“湘潭恶丐”毛天拔含笑说道:“毛老弟,愚兄久闻有些擒蛇专家,不单可以闻味知蛇,并还可以知道洞中之蛇,有多少数量,是甚么种类?”

毛天拔笑道:“这种技术,不算甚么,只要精于制蛇手段之人,大半都会。”

朱姓黑衣人道:“毛老弟既有此技能,不知嗅出这洞内所藏的,是条甚么蛇呢?”

毛天拔道:“刚才在‘七星谷’口,小弟不是向朱兄指出了么,那些人兽尸骸的脑骨部位,全现出‘七星’黑点,便是被‘七星怪蛇’啮毙的特有征象!”

朱姓黑衣人含笑说道:“那些人兽,虽然被‘七星怪蛇’啮毙,但这山洞以内,或许藏的是条别的蛇儿?”

毛天拔摇手笑道:“朱兄说外行话了,这种‘七星怪蛇’,又称为‘百里蛇王’,只要在某处出现一条,其周围百里之内,便别无任何蛇迹!”

朱姓黑衣人道:“怎会别无任何蛇迹的呢?是不是都被这‘七星怪蛇’吓跑?”

毛天拔笑道:“不是吓跑,是一齐被这‘七星怪蛇’,吃得干干净净!”

朱姓黑衣人“咦”了一声,目注毛天拔,扬眉问道:“我记得毛老弟对我说过,这种‘七星怪蛇’,轻易决不离开所居之处……”

毛天拔接口笑道:“它不必离开此处,可以散布一种特殊气味,使百里之内的各种蛇儿,都心甘情愿地,赶到这‘七星谷’来送死!”说至此处,向那朱姓黑衣人笑道:“朱兄不必怀疑,我且叫那条‘七星怪蛇’出洞来给你看看!”

朱姓黑衣人道:“这条罕见毒蛇,是山谷野生,未经老弟豢养调教,它准能听你话么?”

毛天拔道:“不听话也不行,我有件东西,只消掷入洞中,便可把它逼将出来!”

话完,取出一粒龙眼大小的黑色药丸,托在手掌之上。

朱姓黑衣人诧然问道:“这粒小小药丸,是何物所制?竟有驱蛇出洞的特殊威力?”毛天拔含笑说道:“这是用陈年菸精所制,无论何等蛇虫,均最怕这种气味!但小弟在掷丸入洞之前,还要先作一点准备!”

语音顿处,先取出青色手套戴上,然后递给朱姓黑衣人一粒白色丹药,含笑说道:“小弟要把这粒‘菸精丸’掷入洞中去了,朱兄将丹药含在口中,并退后丈许,以防蛇毒太重,或有不测?”

朱姓黑衣人见毛天拔神色十分郑重,遂不敢怠慢,如言含药后退。

毛天拔目注洞口,手腕略扬,那粒药丸便变成一线黑光,飞投洞内。

他投药以后,也纵身后退,仍与朱姓黑衣人,并立一处,怪笑叫道:“朱兄请看,不消半盏茶时,那条‘七星怪蛇’,便将逃出洞来,难过得不停翻滚,那时,我便仗这双‘蛟皮手套’,便可下手擒蛇的了!”

朱姓黑衣人连连点头,目光异常关切地,注视那壁下洞口。

不单他们关切,连作壁上观的涂琬,也异常关切。

因为这“湘潭恶丐”毛天拔,说得太以头头是道,仿佛把那条厉害,极难捕捉的“七星怪蛇”,可以手到擒来!

涂琬为了替她恩师涂天琴疗治痼疾,寻找此蛇已久,闻言之下,怎不担心会被毛天拔捷足先得,把蛇擒走。

由于此故,涂琬几乎想出手破坏这位“湘潭恶丐”的擒蛇之举!

但转念一想,自己到处求教,经几位绝世高人指点,并赐应用药物,方觉有望生擒“七星怪蛇”,毛天拔能有多大神通,竟充满自信地,说得如此活灵活现!

涂琬起了疑心,遂不出手加以破坏,暂时仍作旁观。

毛天拔若是失败便罢,万一他若得手,自己索性检个现成便宜,岂不来得省事?

涂琬的主意打定,距离毛天拔投药入洞,约莫已有一盏热茶时分。

那朱姓黑衣人,目光中略带疑惑地,侧头向毛天拔道:“毛老弟,你不是说不消半盏茶时,蛇便自行出洞的么?如今已有一盏茶时分,怎的洞内仍无丝毫动静?”

毛天拔脸上一红,“咦”了一声,目注洞中,皱眉说道:“大概是这条‘七星怪蛇’,气候太深,一粒‘菸精丸’的力量,仍嫌略略不够!”

朱姓黑衣人道:“一粒不够,老弟何不再加一粒?”

毛天拔苦笑道:“我一共只有两粒‘菸精丸’,另外一粒,必须留作防身之用,使任何奇毒蛇虫闻味远避,不敢对我近身袭击!”

朱姓黑衣人失笑道:“毛老弟怎么这样死心眼呢?如今是擒蛇第一,只要能擒住‘七星怪蛇’,大功便成,还须防身则甚?你不是说这‘七星怪蛇’左近百里之内,业已别无任何蛇虫踪迹了么?”

毛天拔吃他拿话问住,只得又取出一粒“菸精丸”,投入山洞。

又是约莫一盏热茶时分过去——

第一次投药,如石沉大海。

第二次投药,如大海沉石。

朱姓黑衣人忍不住“哈哈”一笑,目注毛天拔,神色揶揄地,扬眉叫道:“毛老弟,你大概嗅错了吧?据我看来,这洞中根本就没有蛇儿!”

毛天拔脸上委实挂不住地,暗把钢牙一挫,剔眉说道:“我不信我的鼻子竟会失灵?且冒个险儿,进洞看看!”语音甫落,身形一闪,便向那山壁脚下的深黑洞穴之中纵去!

朱姓黑衣人本来似想随同毛天拔行动,但于一转凶睛之后,又自止住脚步。

片刻之后,毛天拔自洞中走出。

他不是空手走出,是拖出了一条长约一丈二三的已死红鳞巨蟒。

朱姓黑衣人目光一注,诧然问道:“这条‘红鳞蟒’儿,相当毒重,它是怎么死的,竟全身软搭搭的,好似骨肉已将腐尽,只剩下一层蟒皮,毛老弟还不惮弄脏手儿地,把它拖出洞来则甚?”

毛天拔道:“一来我要请它作证,这条蟒儿是死于‘七星怪蛇’之口,足见我嗅觉无虚,怪蛇不久前还在洞中,只不过如今业告离洞他去而已!”

朱姓黑衣人指着“红鳞蟒”遗尸,向毛天拔皱眉问道:“毛老弟怎知是死于……”

毛天拔不等他再往下问,便自截断朱姓黑衣人的话头,说道:“朱兄,请你先细心看看,这条‘红鳞毒蟒’的全身上下,是否毫无伤痕?”

朱姓黑衣人注目细看以后,点了点头。

毛天拔道:“那‘七星怪蛇’的杀蛇之法,从无二致,它是先以本身异味,诱对方馋涎欲滴地,大张嘴儿,然后闪电似的,窜入对方腹中,慢慢啮尽血肉,再由口内游出!”

涂琬听得暗暗点头,因为毛天拔这种说法,也与她所知相合。

朱姓黑衣人想起毛天拔适才之言,遂又向他扬眉问道:“毛老弟方才说你拖蟒出洞之故,是为了‘一来求证’,但不知‘二来’又是甚么?”

毛天拔笑道:“朱兄身边缅刀,是否宝物?”

朱姓黑衣人道:“这柄刀儿,是缅中上品,虽非‘干将’‘莫邪’等前古神物之比,但若以之断金洞石,到也无坚不摧!”

毛天拔指着地上的“红鳞蟒”尸,向朱姓黑衣人含笑说道:“朱兄请执缅刀,凝足真力,对这红鳞蟒遗尸,猛劈一下!”

朱姓黑衣人点头探臂,刀光立闪!

“克察”一声,地下青石被缅刀余锋所及,扫碎不少,但那“红鳞蟒”尸,却丝毫无损伤。

朱姓黑衣人愕然失惊,毛天拔却“哈哈”一笑,轩眉叫道:“朱兄明白了么?二来,这条‘红鳞蟒’尸,也是罕世之物,用它皮鳞,制成软甲,穿在衣内,便是武林异宝,足以抗拒任何宝刀宝剑,以及恶毒暗器,雄浑掌力!”

朱姓黑衣人连连点头,毛天拔又取出一瓶绿色药粉,极其均匀地,弹在蟒尸之上。

然后又向朱姓黑衣人借过缅刀,循着蟒头鳞缝间的一条白色细纹,慢慢割下蟒头,倾尽蟒腹之中的剩余血肉,并也弹些药粉入腹。

朱姓黑衣人问道:“毛老弟,你对这蟒尸弹药则甚?”

毛天拔笑道:“一来消毒,蟒腹之中曾被‘七星怪蛇’钻过,必须彻底消毒,方较稳妥,二来藉药力使蟒皮尽快干燥,收缩收缩,既便携带,异日制成软甲以后,也可倍增灵效!”

说来奇怪,就在转瞬之间,那去了蟒头,仍有丈长的“红鳞蟒”尸,业已收缩近半,只剩五六尺长。

毛天拔见壁间有溪流山泉,遂取起鳞皮,就泉水洗净,用块油布包起,悬向腰下。

朱姓黑衣人笑道:“老弟虽得了这块‘红鳞蟒’皮,但那‘七星怪蛇’,却恐难找了!”

毛天拔道:“不难,我可以循着它的气味,慢慢寻找,朱兄请随我来,但这条蛇儿,委实太以厉害,你不可自忖功力,要特别小心一点!”

说完,便边嗅便自前行,朱姓黑衣人也果然听话异常,跟在他的身后。

涂琬寄身峭壁,心中忖道:“自己还是拿定主意,暂作旁观再说,到看这‘湘潭恶丐’毛天拔找不找得着‘七星怪蛇’,到底是蛇被人擒?还是人被蛇啮?”念动之间,毛天拔已然站住脚步。

朱姓黑衣人问道:“毛老弟怎的不走?莫非又有甚发现?”

毛天拔道:“不是有了发现,是那条‘七星怪蛇’气味,至此忽断,可能是藏在壁上哪个极深洞穴以内,必须仔细研究一下!”

此处谷径甚狭,一面壁下,有两具新鲜人尸,四五具骷髅白骨,另一面壁下,则有三四个黑暗暗的大小不一洞穴。

毛天拔认为“七星怪蛇”是在某一洞穴的极深之处,遂站在谷径中央,皱眉细思对策!

他们二人,尚自毫无警觉,但涂琬却已知道这两个武林凶邪,业将死星照命!

这不是涂琬会算,这是她站得高,看得广,目光可以笼罩一切。

涂琬藏身山壁,离地足有十来丈高,目光扫视之下,偶然瞥见朱姓黑衣人身后的一具尸骸似乎动了一动?

这具尸骸,不是骷髅白骨,是具新鲜人尸,所谓动了一动,也非手舞足蹈,或身躯转侧,只是瞥见他的咽喉部位,好似略作起伏?

以涂琬的功行之高,目力之锐,自没有眼花缭乱的看错可能。

故而,她一见之下,是以为此人虽与骷髅白骨,同卧一处,其实并未死去。

但目光再转,涂琬竟又发现自己的适才所料,多半不对。

因为这具新鲜人尸的所谓“新鲜”,不过是尚未变成白骨,比“骷髅”略为“新鲜”而已。

尸体衣服破碎,使涂琬看得出他手足四肢,虽仅肤色不对,但胸腹部位的皮肉却业已开始腐烂!

人若未死,皮肉便不会呈腐烂情状,何况那手足四肢与脸面等部,也都是惨白死色!

涂琬有此发现,知道此人已死!

然则死人的咽喉部位,为何会动?

她正自疑思之际,那具人尸的咽喉部位,又复动了一下!

这次,动得比较厉害,使涂琬也看得比较分明,是咽喉皮肉,往起一拱,像是有甚么东西,要从尸内破喉而出?

涂琬何等聪明,蓦然有悟!

知道“湘潭恶丐”毛天拔所欲找寻的“七星怪蛇”,不是在深黑山洞之中,而是在这具比较“新鲜”的人尸腹内!

毛天拔与那朱姓黑衣人,均以为蛇在前面,不知蛇在身后,岂非即将霉运当头,死星照命?

只要那条“七星怪蛇”吃饱人尸的血肉脏腑,破喉一出,这两名武林凶徒,便将遭受恶报,决无幸理!换了旁人,涂婉早已出声警告,叫他们注意身后情况。

但对于毛天拔和朱姓黑衣人,她却不动慈悲心肠,只作壁上观,懒得管这闲事。毛天拔号称“湘潭恶丐”罪孽昭彰,迟早报应临头。

那朱姓黑衣人则既系“巫山派”下人物,必非善类,涂琬又何必救他一命?

这时,毛天拔目注那三四个黑暗洞穴,正自沉吟,突然神色一惊,用鼻连嗅地,高声叫道:“朱兄,有气味了!”

朱黑衣入只把身躯摇了一摇,未曾对毛天拔所说,加以接口。

毛天拔嗅了两嗅,皱眉说道:“奇怪,气味又没有了,这条蛇儿真会作怪,它究竟藏在何处?”

朱姓黑衣人仍旧闷声不语。

毛天拔道:“朱兄,我们把这三个洞儿,都用烟火熏上一熏如何?”

朱姓黑衣人默然无语,仍不表示意见。

涂琬人在他们背后,虽然看不出朱姓黑衣人的面容,却也确知这个“巫山”凶邪的面上神情,定必狞厉已极!

因为就在毛天拔惊呼“朱兄,有气味了”,而朱姓黑衣人也把身躯摇了一摇之际,涂琬曾瞥见白影一闪!

她因正倾听毛天拔发话,未曾十分注意,加上这白影又疾如电掣,一闪即隐,以致未能看清究竟是甚么东西?

但在白影消失之后,涂琬目光再扫,仔细注视以下,却看见了两个小洞!

一个小洞,在地下那具比较“新鲜”人尸的咽喉部位!

另一个小洞,则在朱姓黑衣人的后背“脊心穴”处,似乎还微沁血水。

好了,涂琬虽未看清适才那电闪白影,究是何物,却已可断定,就是自己与毛天拔均欲寻找的“七星怪蛇”!

而根据所见的两个小洞,她也知道那条“七星怪蛇”,业已换了环境,由地下人尸喉中,进了朱姓黑衣人的腹内!

毛天拔因连问数语,均未见朱姓黑衣人答话,自然微觉诧异!

他们原本相距尺许,并立一处,毛天拔遂偏头看去,皱眉叫道:“朱兄……”

“朱兄”二字虽已叫出,下面的话儿,却已无法出口!

因为毛天拔这一偏头注目之下,才发现站在自己旁边的朱姓黑衣人,业已变成“厉鬼”!

用“厉鬼”二字,加以形容,应该是最恰当的词汇。

因这朱姓黑衣人,不单在这刹那之间,变得面色青紫,并瞪目咬牙,从七窍之中,一丝一丝地,向外溢出鲜血!

毛天拔大惊欲绝,出诸本能地,飘身一闪,后退四尺!

朱姓黑衣人瞪着两只不断向外流血的可怖双目,看着毛天拔,身躯缓缓仆倒!

仆倒之故,自然是气息已绝!

他是尸背朝天,毛天拔目光再注,遂也看见尸背“脊心穴”处的那个带血小洞!

见了这个小洞,毛天拔遂也恍然,不禁仰首看天,狰狞厉笑。

涂琬见状,知道这“湘潭恶丐”,大概颇有几分擒蛇手段,才不太长畏怯,反而得意狂笑!

毛天拔先前所戴那双青色手套,在切那“红鳞蟒”头之际,业已脱下,如今又赶紧戴上并从腰问取出一只绿色药瓶,和一根长约两丈的红色细绳。

他把红色细绳,挽了一个活扣又把药瓶打开。

涂琬知晓药是擒蛇之用,却不知毛天拔是否想用那根挽了个活扣的红色细绳,来擒捉七星怪蛇。

也许是朱姓黑衣人的心肝太坏,滋味不佳,也许是那“七星怪蛇”,想再要尝点新鲜,竟未在朱姓黑衣人的尸体中多作停留,立即从他咽喉之中,缓缓钻出。

这条凶毒无比的稀世怪蛇,原来躯体甚小,长仅三尺左右,粗则宛若成人拇指。

蛇身雪白,蛇信与双睛,色泽紫黑,额上则有排列成七星形状的七个小小红点。

“七星怪蛇”才一游出朱姓黑衣人的尸体,毛天拔右手微扬,红光电掣!

他大概深知“七星怪蛇”厉害,丝毫不敢怠慢,已立即抛出那根红色长绳!

毛天拔的手法极准,加上那“七星怪蛇”,又是刚离人尸,以致一下就被那红色长绳的绳端活扣套中!

活扣刚一套中蛇头,毛天拔手腕便暗蓄真力,往回一抖!

一抖之下,活扣便告收紧,恰好紧紧扣住了“七星怪蛇”的七寸要害!

毛天拔得意狂笑,双手收绳。

照说那条“七星怪蛇”,又细又小,应该一拖便过!

但毛天拔双手收绳,并臂腕微颤,好似力曳千钧,一点也不轻松?

不过,毛天拢虽然看去费力,却并非拖不动蛇,只是一寸一寸地,拖动得十分缓慢而已!

渐渐,绳收丈许,蛇离毛天拔仅约五尺。

毛天拔右手持绳,暂时顿势不收。

他腾出左手,把瓶中绿色药粉,完全倾倒在身前三尺之处。

然后,他又双手收绳,慢慢把“七星怪蛇”,拖得向那堆绿色药粉靠近。

涂琬看得紧皱双眉!

因为照这迹象看来,那根红色细绳,定是特制,不仅坚韧无比,并可能具有制蛇之力!

如今,蛇的七寸要害,竟被扣死,似乎“七星怪蛇”,业已无法发威,可能真被毛天拔擒去?

看到此处,涂琬几乎想要出手,对毛天拔加以破坏!这条蛇儿对她师傅涂天琴关系太大,决不能听任毛天拔把它擒走!

但一转念间,又觉根据自己所求教而得的各种知识,那“七星怪蛇”,决不是这等容易对付。

不如索性再忍耐片刻,看个究竟,即令毛天拔当真把那“七星怪蛇”擒到,自己再来个黑吃黑的下手劫夺,也还不迟……

涂琬念头刚定,“七星怪蛇”已被毛天拔拖到那堆绿色药粉之中。

“七星怪蛇”沾上绿色药粉之后,似乎起了阵轻微颤抖?

毛天拔似因功成在即,又自一轩双眉,纵声得意狂笑!

“哈哈……哈……”

既然得意在笑,理应笑声甚长,如何才发便住,如此短促?

这是由于毛天拔刚刚打了两个“哈哈”,便觉手上一轻!

他愕然看去,那根红色细绳,竟已被“七星怪蛇”咬断。

“七星怪蛇”不单咬断了红色细绳,并正似享受美味地,把那堆绿色药粉,一口一口吃进腹内!

毛天拔的擒蛇仗恃,共有三物,便是绿色药粉,红色细绳,与那双青色手套。

如今,三宝之中,已有两宝失效,而“七星怪蛇”却在他面前三尺!

毛天拔怎不惊慌?怎不心跳?怎不亡魂俱冒?

虽然那双青色手套,还在手上,他已丧失信心,顾命要紧地,回头便跑。

人纵三丈,蛇尚未追,那条“七星怪蛇”似乎对毛天拔连看都不看地,仍自吃那绿色药粉!

直等毛天拔逃出十丈,再有数丈,便到谷口之际,“七星怪蛇”方把蛇身一弓一窜!

电掣白影,在毛天拔背后,一闪即没。

毛天拔也像朱姓黑衣人那样,把身躯摇了一摇!然后,他也瞪眼,挑眉,咬牙,切齿地,慢慢七窍溢血!

然后,他也遭了“天拔”,气息一绝,尸身仆倒!

这回,“七星怪蛇”却未立即钻出,似是留在毛天拔的腹中,慢慢享受这位“湘潭恶丐”的脏腑心肝美味!

涂琬看了两幕惨剧,不禁摇了摇头。

她已见着“七星怪蛇”,便不需再深入谷中,仍循原路退出。

涂琬施展绝世轻功,拊壁而行,出了“七星谷”后,便立即作她的擒蛇准备。

八月廿二至八月廿七之间,有五日光阴,足够她准备一切。

说也奇怪,涂琬并未作别的准备,她只向左近山民,买了一只雄鸡。

然后,每日以一种赤红色的丹丸,喂给这雄鸡服食。

雄鸡羽毛,本是红色,服药三日之后,便从赤红色泽以内,闪现金芒!

这时,涂琬又改喂雄鸡一种乳白色的丹丸,每日约莫十粒。

两日过后,雄鸡身上羽毛的金芒又敛,仍然恢复原来的赤红色泽。

涂琬因一切均如意料,心中颇喜,遂于当夜子时以前,带着那只雄鸡,再度进入“七星谷”内。

这五日以来,她虽未进谷,却除了喂鸡之外,都在谷口徘徊,防范另外有人再来打“七星怪蛇”主意。

但她虽加警戒,却是白白担心,除了业已死在谷中的朱姓黑衣人,和“湘潭恶丐”毛天拔外,根本别无不知死活之人,接近这“七星谷”口。

如今,涂琬进谷不远,便已看见了那条“七星怪蛇”。

它是仿佛业已嚼饱了毛天拔的心肝脏腑,正从这具微腐人尸的咽喉部位,缓缓钻出。

涂琬深知这条怪蛇的毒性太重,自己虽有绝技在身,也不能丝毫大意!

她遂丢去手中雄鸡,身形闪处,一式“紫燕斜飞”,纵上了右面壁腰的六七丈处。

“七星怪蛇”本来似想追人,但见了那只雄鸡以后却立即掉转蛇头,凝目不动,仿佛馋涎欲滴?

雄鸡见了蛇后,既不惊叫,也不怯逃,只是缩颈微蹲,木然若死!

这副形相,本是上好斗鸡姿态,但涂琬心中明白,雄鸡不是想斗,而是业已吓晕。

“七星怪蛇”蜿蜒而前,雄鸡连逃都不敢,只有乖乖等死!

怪蛇仍依惯例,绕到雄鸡尾后,才白影一闪,钻入对方腹内。

雄鸡喉中,“咕”了一声,立即不支倒地。

涂琬见状,知道大功告成,遂赶紧从壁上飘身纵落。

首先,她从怀中取出一只长约尺许,粗如杯口的赤红竹筒,打开筒盖,放入十来粒红白丹药。

然后,又取出一只事先作好的竹钳。

这竹钳长约三尺二三,柄端手执之处,裹布数层,布上并洒上不少防毒药粉。

涂琬准备停当,抬头一看天光,知道时刻将交子正。

她柳眉剔处,目光凝注地上那只死鸡,左掌一挥,凌空劈出!

涂琬何等功力,这凝劲一劈之下,自然是金金裂,是石石碎,何况一只雄鸡?

“波”的一声,腹裂毛飞,鲜血四溅,整只雄鸡,都被击得稀烂!

但雄鸡虽烂,它腹中那条“七星怪蛇”,却仍丝毫无损。

不过这条蛇儿的如今神态,像人喝醉美酒一样,受了巨震,只把眼皮略张,又复垂阖,似是倦极欲眠,连动都懒得动上一下。

涂琬把握时机,赶紧举步向前,用竹钳把“七星怪蛇”钳起,放向那只赤红竹筒以内。

说也奇怪,那“七星怪蛇”平素何等厉害凶毒,如今却听从涂琬摆布,全身软绵绵的,根本不作任何反抗。

涂琬虽系遵照高明指教,搜齐药物,作了充份准备,一一循序施为,但因曾目睹这“七星怪蛇”的凶恶情况,仍不免暗中捏了一把冷汗,气贯周身,功聚百穴地,随时防范,有甚么不测?

直等蛇进竹茼,盖上筒盖,涂琬才心中一松,透了一口长气。

她先以鹿筋细绳,把筒盖筒身扎死,然后用块内衬药布的油布,包起竹筒,揣进怀内。

梦想多年的“七星怪蛇”,业已到手,涂琬自然笑逐颜开地,举步出谷。

刚刚走到谷口,涂琬忽又想起一事,回身走向毛天拔尸边,把那张显有不少妙用的“红鳞蟒皮”寻出。

既然取了蟒皮,涂琬索性一不作二不休的大检便宜,又把毛天拔那双青色蛟皮手套,和朱姓黑衣人那柄锋芒绝世的上好缅刀带走。

一条怪蛇,加上三件宝物,涂琬真可谓满载而归!

但天下事往往在得意之后,便有失意。

涂琬“七里谷”事了自然立即赶赴雪峰山。

她一颗芳心,早就挂在龙不潜的身上,只因为了恩师宿疾,权衡轻重之下,才不得不先请“落拓书生”魏立言,代为赴约。

谁知魏立言偏偏在途中遇上事端,略有稽延,也未早到,致使龙不潜与她胞姊辛人英,于尸台之上,结下风流孽债!

涂琬满怀高兴,一路急赶,心中并在猛打如意算盘!

她的如意算盘是把那“红鳞蟒”皮,送给龙不潜,并替他制成一件软甲!

缅刀送给魏立言,那双显系蛟皮所制,能御刀剑,不惧百毒的青色手套则……

念方至此,芳心忽震!

她心震念停之故,是看见空中飞过了一只红色鸟儿。

红色鸟儿,本不太多,故而离得极远,涂琬也疑心就是她的那只“血灵鸡”!

既然心有所疑,涂琬遂真气微聚,撮唇一啸,试着打个招呼。

但涂琬虽打招呼,却希望远远那只红鸟,是别的鸟儿,不是自己的“血灵鸡”才好。

因为她把“血灵鸡”交给魏立言带走之意,便是万一有什么紧急事故时,可以飞传讯息,如今若是此鸟,所传必非佳讯……

她的啸声才发,红色良儿已折向飞来,显然正是自己的心爱异鸟。

涂琬秀眉双蹙,招下“血灵鸡”,在它右足上,取下魏立言所书纸条观看。越看,她的眉头越蹙!

龙不潜出了事,或是受了伤,原在意料之中,但“真元被吸,斵丧太过”等语,却大出她的意料之外!

涂琬为了个郎,特地赶赴“虎牙山”,从“血钗公主”慕容娇的风流阵仗之中,为龙不潜解了一厄,想不到他的灾星未退,又在“雪峰山”幽灵洞下,作了那个荡妇淫娃的口中美食。

涂琬惊怒之下,知道龙不潜损耗非轻,不然,魏立言不会这等急迫的立即飞书相报,要自己速谋良策!

恰好,涂琬知道“百草先生”公冶陀有“南岳”采药之游,遂立即修书,命“血灵鸡”回报魏立言,要他率领龙不潜,前去“衡山”相会。

“血灵鸡”一走,涂琬也立即改变途程。

她无须再去“雪峰山”的“幽灵洞”,便直奔“衡山”,想先把“百草先生”公冶陀找到,免得万一有所参差,误了大事!

常言道“欲速不达”,涂琬不单不去“雪峰山”,并把自己化装成个白衣书生,直奔“衡山”,她这化装之意,是避免万一遇上认识自己的“巫山派”人物,多生枝节,谁知偏与所愿相违,就由于曾化装之故,差点儿把条性命送掉!

当地属于“白马山”脉,涂琬欲去“雪峰山”,须往西行,欲去‘衡山”,则向东走。

涂琬遣走“血灵鸡”,为了争取时机,刚一改向东驰,便即发生事端!

东行不久,经过一条峡谷。

谷中有个身着青色儒衫之人,好似心头有甚烦闷事儿,在大堆嵯峨怪石之间,低头负手地,不住往来徘徊!

涂琬自己心中有事,当然不会再起闲情,遂从那青衫书生右侧丈许之外,匆匆走过。

轰隆……哗啦……

突然身后一片惊天动地的碎石之声!涂琬吃了一惊,止步回头看去。

原来那青衫书生,似是积愤难排,竟正拿石头出气!涂琬目光才注,青衫书生的右掌又扬!

一块比人还高,粗可合抱的万斤巨石,竟被青衫书生,击得四分五裂!

涂琬愕然,暗忖这青衫书生,是何等人物?怎在内力真气方面,似还强过自己?

她正自心中惊诧,那青衫书生竟突然转过身来,冷冷说道:“你走你的路儿,看些什么?”

对方这一转身,涂琬方看清了这位青衫书生的年龄貌相。

此人年龄约在二十二三,相貌却生得英俊无比,仿佛比龙不潜还要美俏,尤其这青衫书生的眼角眉梢,竟使涂琬觉得有点似曾相识之感?

她正在打量对方,对方业已发话,那句“你走你的路儿,看些什么?”不禁把涂琬听得一怔!

这句话儿,委实太不讲理,涂琬一皱双眉,目注对方,失笑说道:“仁兄真够蛮横,这‘白马山’并非兄台私有庭院,你凭什么不许我看?”

青衫书生吃涂琬问住,脸上红了一红,目光微闪朗声辩道:“我是问你看些什么?并没有……”

涂琬不等对方说完,便自接口笑道:“看岚光,看山色,看仁兄的超举丰采,也看看你掌碎巨石的罕世武功!”

青衫书生怔了一怔,对涂琬上下略加打量,摇头挥手说道:“你快走吧,我今日心情太坏,你的脑袋不会比这石头还硬!”

涂琬蹙眉说道:“我的脑袋为何要和石头相比,难道彼此无冤无仇之下,你还要打破我的脑袋么?”

青衫书生“哼”了一声,目光电射答道:“那说不定?我如今心情烦燥得正想杀人,你最好莫要找死!”

涂琬暗忖此人到底是何身份?怎么霸气这重,太以高傲!

她因心中略微有气,遂也把神色一冷,看着那青衫书生,哂然说道:“仁兄莫要盛气凌人,自信太甚,我的脑袋可不如山石那么容易被你拍碎!”

青衫书生闻言,目中突现杀气,“哈哈”一笑说道:“我看你刚才的步法身法,虽也有点功夫,但却仍非我三招之敌……”

话方至此,涂琬道:“阁下少再狂妄,你若在三百招之内,能够胜我,在下纵死不怨!否则……”

青衫书生狂笑叫道:“什么‘三百招’?你莫往自己脸上贴金,我说‘三招’,已经对你抬举,根本就没有‘否则’二字,你就接我第一招吧!”

语完,招发,右掌一扬,便向涂琬当胸拍到,所挟风声,果然极为凌厉!

涂琬怎肯示弱?翻手接了一掌!

双掌互合之下,风沙四卷,巨震惊人,但涂琬和那青衫书生的身形,却均巍立未动!

换句话说,这第一掌硬打硬接之下,双方居然是功力悉敌,秋色平分!

涂琬因早就看出对方功力甚高,心中并不十分惊异,只在揣摸此人,究竟是何来历?

那青衫书生,却双目凝注涂琬,流露出满面诧奇神色?

涂琬气定神闲,微微一笑说道:“阁下适才的震石之威,原来也不过如此?”

青衫书生剔眉叫道:“你那知天高地厚?再接我第二掌吧!”

原式不变,又复一掌击出!

适才,涂琬是以十一成力接架,如今因深知厉害,遂以全力应接!

这次,情况不同。说来确颇奇怪,上次涂琬是以十一成力应接,尚且秋色平分,这次改以全力应接,却反而相形见绌,吃了亏损!

原来第二掌互接之下,那位青衫书生,仍是卓立如山,纹风未动,涂琬却身形一晃,左足也禁不住地退了半步!

青衫书生把嘴角微披,一挑双眉,以高傲神态,向涂琬说道:“你知道厉害了罢?还不快滚,若三招发出,便决无命在!”

涂琬哪里受得了对方如此的盛气凌人?目闪神光,朗声叫道:“阁下暂莫狂傲,就算你在真气内力方面,能比我强上一筹半筹,但还剩区区一掌,也无法使我受甚严重伤损,等接完三掌,我并不揣鄙陋,要向阁下再领教三百合呢!”

涂琬对这不见经传的青衫书生,自然不肯服输,认为三掌硬拚,自己纵或真力稍逊,但凭借神妙身法,与精奇所学,仍不难战胜对方,平反败局!

她的语音方了,主意方定,那青衫书生却目闪煞芒,哂然说道:“少作你的清秋大梦,我且再警告你一次,接我第三掌,性命必休……”

涂琬厌恶对方的狂妄语气,遂不等青衫书生话完,便即扬眉叫道:“我不信邪,到看你这自以为了不起的要命无常,有甚么的勾魂敕令?”

话完,她竟抢先出手,一式“金鳌翻浪”,凝足十二成力,向那青衫书生的腹部攻去。

青衫书生冷笑一声,微拂左袖。

涂琬因对方真力内劲,委实太强,不敢稍懈地全神发掌,以致未能及时研究青衫书生这次为何与第一二两掌不同,是把手掌藏在左臂衣袖之内?

等到掌袖相接,方知上了大当!

青衫书生这次竟非徒手,他竟在左手中,持有一根异常尖锐之物。

涂琬是凝足功力施为,可以说是整只右掌,全化精钢,寻常刀剑,并不足对她构成伤害!

但对方袖中的尖锐物件,却太以锋利,才一接触,涂琬便掌破血流!

不单受伤见血,并有一丝凉气,沿臂而上,所过之处,立觉麻木!

涂琬知中剧毒,赶紧后纵丈许。

她一面凝功运气,封死右臂通心血脉,一面戟指青衫书生厉声叱道:“你……你太无耻阴毒!”

青衫书生“哈哈”一笑道:“甚么叫阴毒?甚么叫无耻?我,师门中的真传克敌心法,便是‘不择手段’四字!何况,我只说你非我三招之敌,并没有说明在三招之中,只凭肉掌相搏,不许用别的花样!”

涂琬听他还要强词夺理,不禁紧挫银牙,气得全身发抖!

青衫书生笑道:“你不要气,你连接我两记重掌,不过身形微晃,委实也算得是条好汉!就看在这点份上,我不再下辣手,且让你找个风水好一些的地方,自行挺尸去罢!”

语音一毕,青衫立飘,向谷外走去。

涂琬想追,但知身中剧毒,只得强自忍住愤怒,高叫道:“你既自傲颇甚,怎么不留个名儿?”

青衫书生闻言,止住脚步,回过身来,目注涂琬,轩眉笑道:“不是我不敢留名,是已无留名必要,因为你已在‘鬼门关’上注册,‘枉死城’中挂号,今生今世永无找我报仇之望了!”

涂琬取出两粒灵丹,吞下腹中,一挫银牙,又复说道:“说吧,你到底是甚么来历?作人,我要雪恨,作鬼,我也要报仇!”

青衫书生失笑说道:“好,倘若阁下英灵不泯,欢迎你的鬼驾,莅临‘巫山’,我定然准备些香烛纸钱,鲜花奠酒,一尽地主之谊就是!”

“巫山”二字,使涂琬听得一惊!

青衫书生的青衫再飘,身法灵妙无比,宛如一朵青云,冉冉飘出了山谷之外。

涂琬虽服灵丹,却似仍止不住在右臂中,蠢蠢欲动的奇异毒力!

她知道,如今是全靠自己提气闭穴,勉强维持,只要真气一弱,奇毒攻心便立即丧失性命!

情势虽极危急,但仍未完全绝望。

涂琬觉得自己只要能在毒发之前,赶到“衡山”,找着公冶陀,则这医术通神的“百草先生”,或许能为自己,挽救这场劫数?

念头一定,立即飞驰!

性命交关之下,涂琬顾不得惊骇世人耳目,即令在通街闹市,也是电掣云飘,展尽轻功身法。

白马山距“衡山”并不太远,但涂琬到了“衡山”,找寻“百草先生”公冶陀,却找得甚苦!

好不容易,她听得公冶陀在涧壑中采药时的作歌之声,才边自发话招呼,边自驰往壑下!

到了壑下,两人才一见面,涂琬心神便懈,气力耗竭,便晕死在公冶陀的身前!

公冶陀发现她是受了当世武林中,最厉害的“地狱金钗”奇毒,慌忙灌了她一瓶药汁,三粒金丹,并以七枚金针,插入涂琬右肩,及胸前等七处紧要穴道。

但这样作法,只是治标,不是治本。

公冶陀无法袪解“地狱金钗”奇毒,他以药力护心,加上金针闭穴,也不过只是暂阻奇毒散漫,最多使涂琬在昏迷不醒中,拖延上三日光阴,不致气息全绝!

就在连这位盖代神医,都束手无策之下,一丝希望突现!

所谓“一丝希望”,就是那只“血灵鸡”,也已飞到“衡山”,并找着公冶陀的踪迹。

公冶陀一见“血灵鸡”,喜出望外,知道涂琬或许命不该绝,还有一线生机!

因“地狱金钗”之毒,非“天堂金钗”莫解,而“天堂金钗”正是涂琬之师,涂天琴所有之物。

于是,公冶陀便命“血灵鸡”飞返“昆仑圣母峰”,向涂天琴把“天堂金钗”要来,并必须尽力于三日之内赶回,否则,涂琬无救!

这位“百草先生”不单精于医术,并精通禽言兽语,“血灵鸡”自然立即领会,拚命疾飞。

它关切主人的安危,遂在路遇魏立言、龙不潜等之际,也只得不加理会。

这些,都是涂琬在“大洪山七星谷”,擒得“七星怪蛇”以后的所遭所遇。

但因涂琬于一见公冶陀后便立即力竭人晕,以致来不及向公冶陀说明经过。

公冶陀既不知,魏立言与龙不潜自也茫然,他们所知道的,只是由公冶陀凭眼力和医道,观察出涂琬的右掌伤痕,是被“地狱金钗”所伤,中了罕世奇毒!

龙不潜见了涂琬那种似已气绝的凄惨模样,不禁伤心落泪地,向公冶陀悲声叫道:“公冶师叔,你……你老人家,是当世第一神医……难……难道竟……”

公冶陀知晓龙不潜是要求自己,全力抢救涂琬,遂叹息一声道:“龙贤侄,我和你师傅,以及涂琬的师傅,是多年的道义之交,那有不尽心尽力之理?但常言道得好:‘药医不死病,佛渡有缘人’,她既中了‘地狱金钗’奇毒,则除非那只‘血灵鸡’能卖命,于三日之内,从‘昆仑圣母峰’,衔来‘天堂金钗’,否则,便有灵芝、参王等物,也无法能使这位贤侄女,返魂九幽!”

龙不潜听至此处,目光凝注涂琬,忍不住情泪又落!

公冶陀向他安慰叫道:“贤侄不必过份难过,‘昆仑圣母峰’,离此虽远,但‘血灵鸡’飞行甚速,体力又健,只要途中没有甚么特别意外,据我算计,它可以于三日之内赶回……”

龙不潜接口道:“万一有了意外,我涂琬姊姊岂不……”

魏立言站在龙不潜的身畔,伸手轻拍他的肩头,低声叫道:“贤侄莫忧,这‘万一’不太有机会发生,‘血灵鸡’是禀赋特殊的通灵异鸟,纵令有人存心破坏,也无法把它从空中拦住!”

龙不潜觉得魏立言的这句话儿,颇有理由,双眉才略为开展。

魏立言转过面来,向那位“百草先生”公冶陀,含笑叫道:“公冶兄,涂姑娘的毒,你不能治,但对于龙贤侄的病,总该可以着手回春了吧?再若不然,趁早把‘神医’招牌,自己砸掉!”

公冶陀道:“谁说我是‘神医’?都是你们这般好事之徒,对人胡乱封赠……”

语音至此微顿,目光移注潜,上下一打量,点头说道:“贤侄目中,神光微散,果然有点不对,你和涂琬这对金童玉女,本身姿质既好,又遇明师,自幼苦苦栽培,成就远超我和魏穷酸这等老不成材之人,这次竟怎会双双遇厄?你……你生的是甚么病呢?”

龙不潜被他问得俊脸通红,赧然生惭,那里答得上话?

魏立言一旁笑道:“医家所讲究的,无非‘望、闻、问、切’四字,你适才所‘望’,果然有点道理,如今我不许你‘问’,只许你‘切’,等你‘切’出所以然后,我再代表龙贤侄,把经过悉以奉闻便了!”

公冶陀双眉微挑,命龙不潜伸出左手,替他细诊脉象。

诊完左手,又诊右手,在诊完龙不潜双手“寸、关、尺”后,这位“百草先生”,向龙不潜注目皱眉,摇头说道:“奇怪!我真想不到,荒唐……荒唐……”

公冶陀诊完脉象的那副神情,已使龙不潜耳根发烧!

尤其是最后那两句“荒唐……荒唐”,更使龙不潜把张俊脸涨成大红布般,恨不能找个地洞,钻了下去!

魏立言体会出少年人脸薄,遂向龙不潜笑了一笑,低声说道:“龙贤侄,你去照拂你的涂姊姊吧,我来向这位‘百草先生’,说明你的病因,才好让他了解内情,对症下药!”

龙不潜巴不得有人解围,立向魏立言恭身一礼,走往涂琬身侧。

魏立言则把公冶陀拉向一侧,从身上取出酒瓶,递了过去。

公冶陀诧道:“我们是谈龙贤侄的病因,魏兄却向我敬起酒来则甚?”

魏立言笑道:“我是敬你高明,就凭你方才的‘荒唐’二字,业已足证指下无虚,果然是位深通歧黄,术追华扁的神医国手!”

公冶陀饮了一口酒儿,把酒瓶递还魏立言,皱眉说道:“这事奇怪,龙贤侄持品素端,少年老成,竟会大破色戒,颇有斵丧……”

魏立言不等公冶陀的话完,便长长叹息一声,接口叫道:“怪事年年有,没有今年多,公冶兄且慢惊奇,出你意料的事儿多呢,你决想不到龙贤侄是把真元亏耗在何人身上?”

公冶陀道:“假如龙贤侄不是沉溺女色,昼夜贪欢,而是一度春风,便亏耗如此,则对方身份,便比较好猜,定是甚么擅长于‘素女偷元’等采补的淫娃荡妇?”

魏立言失笑说道:“公冶兄猜得有理,但却猜错了,对方决非淫娃荡妇,而是清清白白,含苞未放的处子之身!”

公冶陀连连摇头道:“不可能,不可能,我不相信……”

魏立言接道:“不可能也会可能,不相信也要你相信,我来把龙贤侄的这段孽缘,详详细细地,说给你听!”

于是立把龙不潜与辛人英,在古墓中,阴差阳错,所结的那段孽缘,向“百草先生”公冶陀,仔细加以叙述。

龙不潜委实惭愧,但又无法阻止,魏立言这种向医生述明病因的善意陈说。

他只听了两句,便不好意思再听,背转身去,观察涂琬伤势。

涂琬右掌伤处,并不严重,只在近掌心部位,被刺破了三四分深的小小伤口。

但就因这略为破皮见血之故,便使位生龙活虎的涂琬,变成面色如纸,知觉毫无,仿佛业已香魂渺渺的这副模样!

尤其她右肩,前胸等七处大穴上,所插着的那七根闭穴金针,更使龙不潜看得心中凄然,目中泪落。

他知道,涂琬如今是完全依靠灵心,及金针闭穴之力,来暂遏奇毒,维持性命!

公冶陀业已说过,针药之力,最多维持三日,假如三日之内,“血灵鸡”无法从“昆仑圣母峰”,衔回那根返魂九幽的“天堂金钗”,则……

龙不潜不忍往下想,也不敢往下想了!

“昆仑”极远,“圣母峰”极高,据闻终年为云雾所封……

他正不忍想,不敢想,而又不得不想地,极端矛盾之际,蓦然听得“百草先生”公冶陀业已听完魏立言所说情况,向自己叫道:“龙贤侄,你过来,我要为你再复仔细一诊脉象!”

龙不潜俊脸飞红,心中微跳地,走了过去,低声问道:“公冶师叔怎么还要为小侄诊脉,适才不是业已诊过了么?”

公冶陀把两道冷电似的目光,盯在龙不潜的眉心部位,正色说道:“根据你魏师叔所说,辛人英虽然受凶邪养育,尚知爱惜羽毛,兢兢自守,并非淫娃荡妇,她之突违本性,必有原因……”

龙不潜接道:“魏师叔曾猜测辛人英一向男装,可能是‘巫山派’中的甚么淫邪女子,先对辛人英施以强烈媚药,致令……”

公冶陀摇头叹道:“辛人英若是中了强烈媚药,最多失去自制,与贤侄成就孽缘,又怎会像个精于‘素女偷元’的恶毒娇娃,使贤侄过份斵丧?”

龙不潜耳根发热了,皱眉问道:“公冶师叔如此说来莫非还有甚么特……特殊蹊跷?”

公冶陀道:“若非有顾虑,我还要二度为贤侄仔细诊脉则甚?”

说至此处,又复双目微阖,三指搭脉地,为龙不潜仔细诊察。

魏立言与龙不潜,均不敢扰乱公冶陀,沉默无声,静待究竟。

约莫又经过了半盏热茶时分,公冶陀透过一口气,目注龙不潜道:“龙贤侄,你真算死里逃生,好险……好险……”

语音至此略顿,转对魏立言道:“魏兄,若非你及时对我说明内情,我几乎会错用药物断送掉龙贤侄的一条小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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