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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回 遇敌

盈盈是聪明透顶,反应绝快之人,闻言以下,立即点头笑道:“我知道田兄的灵感是从哪里来的!孟驼子手著‘拗天经’,宣扬他的‘拗天医学’,劳德诺从猴子群中,获得‘翻天经’,练成‘翻天邪艺’,壮了‘翻天猴胆’,你遂也创‘顺天刀法’,要令那只‘翻天猴精’,尝尝‘华山护法’替天行道的刀法霜锋滋味!”

田伯光见窗外已透曙光,遂哂然笑道:“这群东西的‘猴胆’不大,天色已明,他们必更不敢妄动!我的‘顺天刀’,只好等到今晚再发利市了!”

盈盈突然双目凝望后窗上空,似乎深有思索……

田伯光讶道:“嫂夫人想些甚么,除了刚才猿猴援藤飞荡之声,并无其他动静。”

盈盈点头说道:“我是想,经我们用水把茅屋浇湿以后,凶邪们从前方或左右方用火箭攻击,虽难奏效,但劳德诺是性狡心毒,不择手段之人,他会不会派上几只大力猿猴,藏在茅屋后方的山坡上,推落巨石,给我们来个出其不意的霹雳轰顶!”

田伯光“哎呀”一声,向盈盈高挑拇指赞道:“嫂夫人不愧曾任‘日月神教’的前任教主智虑深远!劳德诺倘真有异种猿猴,可供驱使,来上这么一招……”

话方至此,李医生出人意料的接口笑道:“对这一招,我到不怕,因为我居此多年,辛苦开掘了一个种药储药地窖,入土颇深,足容数人,又有其他出口,不虞被房塌之后,活埋其下!……”

田伯光闻言大慰,向胡震、胡萍兄妹笑道:“这样就太妙了,今日,天一黄昏,你兄妹便与李大夫把酒菜搬在地窖中去吃喝,捉猴钓鱼,完全交与我和令狐夫人应付!除了自己人先打招呼以外,对任何想闯入地窖中的人兽,都不必客气的用‘阴磷子母弹’,或‘玄女逆脉芒’,加以接待!”

胡氏兄妹,含笑点头,盈盈又加嘱咐道:“猿猴之类,体覆长毛,有些异种,并还筋骨奇坚,刀剑难伤,对付它们,‘玄女逆脉芒’,恐怕没有甚么显著效用!我替你兄妹定个原则,若是人来?便飨以‘玄女逆脉芒’!若是兽来?让它们尝尝兽类无不怕火的‘阴磷子母弹’吧!”

安排完毕,因断定白天不会有事,送分批略作歇息,一到天欲黄昏便依照原计,由胡震,胡萍兄妹,陪同李医生,把饮食盐紧要应用药物,搬人地窖,藏身待命。

田伯光抽出自己的雪亮长刀,略一拂拭,轩眉微笑说道:“我这柄‘快刀’,自改名‘顺天’以来,还没喝过血呢!今夜显可发发利市,但不知是先用‘人头’祭刀?还是先用‘猴头’祭刀?”

盈盈笑道:“田兄此刀,既已改名‘顺天刀’,等令狐冲把‘独孤九剑’和‘紫霞功’,揉合成‘紫霞九剑’后,我也叫他把他那柄长剑,改名为‘应人剑’吧!”

田伯光抚掌大笑道:“嫂夫人真是灵心妙舌,‘应人顺天’何事不昌?华山派今后必在武林中大放异彩,令孤兄可以告慰于那位对他恩如山海的师母岳夫人了!”

盈盈点了点头,喟然叹道:“令狐冲是只能忘己,不能忘人,只肯仗义,决不负义之人,若无法使林平之‘臀目重光’、‘太监生子’,对岳灵珊坟前践诺,不能使‘气剑合宗’,光昌‘华山’门户,对岳夫人泉下酬恩,他将终日悒悒,郁满心头,哪里会在江湖中谈得上‘笑傲’两字?……”

田伯光笑道:“如今,孟驼子已被我编了个盖代神医‘顾不切’出来,激得主动向我求医,已为林平之在‘回春洞’中,全力疗治!令狐兄又得风清扬前辈成全,在‘华山’苦参绝诣,两桩心愿,均已有指望,不消多久,便可带领林平之,率着他的子女,去往‘桃谷’中的岳灵珊坟前践诺,以及‘华山’开派,向岳夫人灵前上香的了……”

盈盈道:“田兄说得容易,除了把‘独孤九剑’,进化为‘紫霞九剑’一举,因令狐冲是个练武天才,赋性坚毅,又有风太师叔鼎力主持,只消痛下苦功,确有成功之望以外林平之求医一节,究竟是否可以人力“拗天”,尚未可十分肯定,何况,劳德诺组合群凶,广西‘勾漏山’中,还有个雄心勃勃的‘四绝天尊’,在训练门徒,蠢蠢欲动!江湖风云,诡秘万端,距离我们安心‘笑傲’的最高目标,还有不多路儿,要苦苦的挨,慢慢的走呢!”

田伯光恍然道:“对,我们不可自满过早,致生懈怠之心,‘四绝天尊’所训练的‘拳痴,剑士,琴姬,医童’,如今尚未艺成间世,且把今夜群凶,作为目标,能除一个,便少一害,我的‘顺天刀’下,决定要‘替天行道’决定不留人了!”

田伯光心中刚刚发了狠念,耳中便已闻得异向!

那是一种由茅屋后方、山坡上传下的“隆隆”声息!

盈盈冷哼道:“我所料不错,他们果然不用火攻,是想推石砸屋,我们要赶快避开,并防范任何突袭!……”

田伯光微一领首,两人一个向前,一个向右,身形宛如电掣的,穿出了茅屋之外!

屋外,居然寂静得决无任何人兽,向他们发动袭击,但李医生的那座医寓,却已被自山坡滚落的两块巨石,硬给生生砸毁,若非胡震、胡萍兄妹和他,事先被盈盈识透凶谋,早巳藏入地窖,哪里会有幸理?……

田伯光气得挥出了一片瑞雪似的刀光,厉声叫道:“劳德诺,你这个臭猴子精,莫要见不得人,有本领出来斗斗!”

夜色之中,四外毫无应声,盈盈摇手道:“对方的动手方法,虽被我们识破,但我们的钓鱼策略,还不是一样也被对方看透?今夜,他们决不敢正式露面,好在彼此仇深,无法善了,大家且斗心思,再看下一步吧!”

田伯光刀芒闪处,劈断了已毁茅屋的一根断柱,咬牙恨恨说道:“但今夜我的‘顺天刀’下,连只小猴子都没有杀到,末晃太不解气……”

这时,后山坡的三四十丈高处,传下一片“嘘”之声,似是有人怪啸?又像是有不少猿猴之类,在作凄厉啼呜!

田伯光怒无可遏,连人带刀,冲天飞起,直向后山坡扑去。

盈盈看出劳德诺统率群凶,章法不乱,乃是谋定而动!生想田伯光虽是智者,但急怒之下,难免会怒令智昏,而致上了甚么阴损恶当?……

故而,她不敢怠慢,也故意落后七八尺的,随同田伯光,扑上山坡,准备万一有甚急变?可以为田伯光打个接应!

谁知,起初根本无事,等他们扑登了三十丈左右之际,山坡上的猿声怪啸,早已静止,山下李医生那茅屋原址之处,却成了一片火海!

原来,在田伯光与盈盈双双扑上山坡,并有了相当高度,一时难于折转后,便从暗影中出现了五六只小猴子来,先把松香、桐油,硫黄等物,洒放已被巨石压塌的茅屋之上,然后便迅疾避开。

跟着,火箭由远处射来,立使这座已塌茅屋,虽顿相当潮湿,仍成了火苗甚旺的一片火海!

最气人的是劳德诺确实心机深沉,他显系设计要为侯人杰,洪人雄,和木小峰等,害死林平之,报复杀师、杀父之仇,作了恶毒安排、却不单自己不曾露面,连人影都未现出半个,全是利用一些体能特异,不易遭擒,擒住亦无法逼问口供,被杀又无甚足惜的猴子们,来为恶作业!

盈盈气得从后山坡上,赶了回来,一面扑救茅屋火势,一面神情凄然,举袖不住拭泪。

田伯光随后赶来,正想对盈盈安慰,盈盈已向他传声说道:“田兄不必对我慰解,我知道地窖甚大,并另有出口,李大夫与胡氏兄妹!安然无恙。这凄然落泪之举,是故意做给那刁猾万分的‘猴子精’劳德诺看的!我要他以为林平之师弟,已遭劫数,志得意满,敌心稍减,不至于乘我们远去‘华山’后,又起疑怀凶念,回转‘王屋山’去,乱找乱碰!万一被他找到‘回春洞’中,岂不添了方证大师不少麻烦,并为孟大神医静心施医之举,有所打扰!

田伯光好生佩服盈盈的随机变能力,遂也猛敲边鼓的,长叹一声叫道:“嫂夫人不必过份悲哀,林平之老弟的剑下杀孽也重,这次难逃劫数,可能属于天意!我们且把这桩变故,赶紧告知令狐兄,大家合力找寻那靠猴子起家的劳德诺畜牲,为林平之报仇就是!”

盈盈叫道:“他日我必杀劳德诺,但今天晚上的这口气儿,却总得出上一出,才不会蹩得难受!田兄,你搜西北,我搜东南,不管是人是猴,见一个便杀一个!……”

田伯光心知盈盈是要把群邪完全吓退,才好使胡氏兄妹,和李医生从地窖中悄悄脱身!遂点头应诺,手握快刀,与盈盈分头向黑暗之内,作势搜索。

群邪彷佛拿定主意,决不与盈盈等正面动手,故而皆巳分头远遁,慢说人影,连猴子也没被他们发现一个、

盈盈怒无可泄,只得趁着作势搜索,暗向地窖中的胡震、胡萍、和李医生等三人,暗暗告知外间情况,命他们趁着天光欲曙末曙前的最最黑暗时间,悄由地窖的另外出口脱身,到约定地点,与自己暨田伯光聚合,再定下一步的行止。

经过大半夜的排搜,盈盈和田伯光虽甚劳累,但却可确定劳德诺等群邪,大概见茅屋下已无活人动静,以为谋设林平之一举的心愿已谐,犯不着再和他们一向所怯惧的盈盈再作硬拼,遂连人带猿,全数避开,不肯正式露面。

事既至此,盈盈见李医生的茅舍已毁,虽然自己可偿以金银,使其重振旧业,但万一劳德诺等,经过此镇,被群凶认出,岂不仍有危险?……

李医生自听盈盈告以令狐冲兴灭派,继绝世的意念打算之后,心中十分钦佩,笑称“华山”气剑合宗,重新开派,用人之处必多,自己反正孑然一身,并无故土之恋,不如与胡震、胡萍兄妹,一同投奔西岳。

盈盈正为他安全踌躇,闻言大喜,加上与令狐冲别亦多日,甚为想念,遂命胡震、胡萍还了本来面目,莫再假扮林平之、许平装束,从明处上路,自己与田伯光、李医生,在暗中相随,立即渡河入陕,去往华山。

晋境无事,渡河无事,到了陕西境内,仍然无事,但十分出人意料的,在到了“华山”地头,反而发生事故!

因已到达“华山”,盈盈认定必然不会生出事变,无需再把五人分为明暗两路。

谁知五人才一会合,由对“华山”比较熟悉的田伯光,和盈盈指点烟岚向李医生、胡震、胡萍,讲解五峯三岭的形胜之际,突从一角山崖之后,走出一个身材瘦削,神态相当阴骛漂悍,年龄约在三十四五,手执长剑的黄衣人来,向五人目光一扫,扬眉问道:“你们五个,看来都是练过三年五载的江湖人,其中有没有令狐冲?又有谁会用剑?”

这几话儿,问得着实可谓突如其来,连向来反应最灵快的盈盈,都被弄得宛如丈二的和尚,一时摸不着头!

田伯光向这语气神情都太赚微慢,咄咄逼人的黄衣汉子,打量两眼,失笑问道:“朋友把来意说得清楚一点好么?你为何要找令狐冲?并问我们之中,有没有人用剑则甚?……”

黄衣汉子道:“我听说令狐冲时常在‘华山’一带出现,你们之中,若是有他?便拔剑和我一斗!否则,凡属自认擅于用剑之人,也不妨和我较量个三招五式,或自行把剑折断?……”

他话方至此,田伯光已截断了他的话头,向他摇手叫道:“朋友,快请住口……”

黄衣汉子愕然道:“住口则甚?”

田伯光道:“华山号称‘西岳’,五峰三岭,山风甚大,尊驾再不闭口,恐怕会闪了你的舌头!……”

黄衣汉子盯着田伯光,看了又看,诧声问道:“莫非你就是令狐冲?……”

田伯光摇头道:“我不是令狐冲,却是令狐冲的朋友!尊驾说得这样狠天狠地,好像剑法之妙,业已天下无双,你究竟怎样称呼?是哪一门派中了不起的好汉?”

黄衣汉子道:“我叫左剑魂!……”

盈盈因江湖中姓左之人,本就不多,这一听得对方报称姓左,不禁立与在华山思退崖洞穴中,死在令狐冲剑下的左冷禅,发生联想,并彷佛觉得这黄衣汉子的眉目部位,确实与左冷禅有若干相像之处?……

于是,她盯了那黄衣汉子几眼,扬眉问道:“尊驾叫左剑魂,与先前当过一任五岳派

总掌门的左冷禅,是一家么?”

那自称左剑魂的黄衣汉子应声恨恨答道:“你该知道我们之间的仇恨,更深了吧?左

冷禅正是先父!以前,我潜心绝艺,火候未纯,只得暂摒百务,如今,业已通过第九段的

剑士测验,遂来‘华山’,寻找令狐冲了!”

田伯光叫道:“奇怪,我对江湖中事,知道得不算少啊?怎么从来就没听说过左冷禅还有一个学剑的儿子!……”

左冷禅道:“我爹爹期我大成,不愿自己培数,在扎好本门剑法根基以后,便把我送到他老人家一位了不起的朋友门下,尽摒百务,一心参研各种上乘剑术,作一名无敌剑士!……”

盈盈灵机忽动,目注左剑魂道:“喂,左剑魂,你说你是‘剑士’,这称呼有点意思

,我大概猜得出你的来略了?你是不是走了相当远的路,来自‘广西勾漏山’,你的师傅

是不是自诩以‘拳、剑、琴、医’称冠当世的‘四绝天尊’!……”

左剑魂突然仰天大笑,伸手指着盈盈,点头说道:“你这女人是谁?长得既颇好看,本领到也不小!我只知道我的师傅名叫单于独霸,你却连他的‘四绝天尊’外号,都能说得出来!……”

盈盈哂然道:“‘剑士’已出现了,还有,‘拳痴’、‘医童’,和‘琴姬’呢?若已都出了‘勾漏山’?江湖上便真有一番热闹的了!”

“呛琅”一声,左剑魂拔出剑来,轩眉说道:“我生平只爱练剑,不爱多讲话!你们无论由谁出手,只要能接我一剑,我便回答一个问题。否则,便到阴曹地府的‘枉死城’中,去问问罗王吧!……”

这番话儿,豪气十足,凶焰也十分高腾!

胡震听得心中不服,一捋衣袖,便想下场……

盈盈深知“四绝天尊”单于独霸既已授徒艺成,命他们出山,向当世武林中的第一流高手叫阵较艺,自然除了“剑士”左剑魂外,连“拳痴”、“医童”、“琴姬”,也均无一好惹,哪里是胡震这等平庸身手,所能抵御,何况彼此既无深仇,对方的恶迹尚末暴露,身为侠义门徒,也不宜一上来就用那“阴磷玄女白发煞星”许三娘所送给他兄妹的“阴璘子母婵”和“玄女逆脉芒”,遂立向胡震,摇手笑道:“胡震,在你拜见新华山派掌门人仪琳,接受上乘真传之前,不可随便与人动手……”

胡震方自一怔,盈盈又复笑道:“你没听得这位左大‘剑土’ ,业已通过‘第九段’的剑术测验,特来指各找令狐冲较量剑法,并报杀父之仇的么?对方既有这等火候,凭你,哪里能成?莫要尚未正式入门,便弱了‘气剑合宗’的‘新华山派’锐气!站在一边,看热闹吧,我请‘新华山派’的‘护法’出手,或许可以接得住这位骄狂绝项,豪气凌云左大‘剑士’的一剑神剑!……”

盈盈是聪明绝顶,精灵如鬼之人,她不是在多说废话,不是在训斥胡震,而是一面请田伯光出手应付,一面又对田伯光作了两点提示。

第一点提示是这左剑魂既已通过甚么“第九段”的测验,便等于是从“少林寺木人巷”中,凭本领闯出来的“火炼金刚”决对身怀绝学,不容稍加忽视!

第二点提示是左剑魂既有能接他一剑,他便回答一个问题之诺,则田伯光便不必冒险长斗,只消集中功力,以“顺天快刀”,接他一剑或是两剑?先问上一两个要紧问题再说,看看江湖风云,武林浩劫,已到了甚么局面?

盈盈固然聪明,田伯光也一点就透,闻言先向盈盈作了个领会神色,然后才缓步当前,对左剑魂抱拳笑道:“左大剑士,我比令狐大侠,可差得远了!本来自知‘螳臂不足当车’,但眼前没有其他够份量的人物,也只好‘蜀中无大将,廖化作先锋’吧……”

田伯光油腔滑调的几句客气,居然还发生作用?把左剑魂眉宇间的傲气,恭维得格外高了几分,神气活现,点头说道:“一来看在你尚知谦虚,二来我的盖世绝学,奉命专斗令狐冲,对你施展,未免委屈,故而,给你一个便宜,只用七成功力!……”

田伯光丝毫不以为忤,抱拳连称多谢!

左剑魂暍道:“拔刀!因为我的剑招太快,你若不先把刀儿拔在手中,可能一剑洞胸?或是腰斩两截,都还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盈盈听得银牙紧咬下唇,强制着不曾笑将出来!

因为,田伯光在武林中向以“快刀”著称,功力亦着实不弱,想不到今日竟会被这左剑魂看扁到如此地步?

盈盈在替他抱屈,田伯光本人却丝毫不曾在意,他立即拔出了自己的惯用长刀,把刀鞘抛给胡震,目注左剑魂,故意装出副窝窝囊囊的畏缩神色说道:“我拔刀了,左剑土请动手吧!到看我这只配替令狐冲提鞋之人,当不当得起你的七成功力一剑!……”

左剑魂嘴角一披,哂然说道:“你既自承只配替令狐冲提鞋,我便再减掉两成功力,看剑!”

“呛琅”声中,向田伯光挥剑拦横扫!

这一剑,毫无招法,不含灵妙变化,所慑人的,只是一个“快”字!

七成功力,再减两成,应该只有五威力了?但仍极快!快得像风,快得像电,快得根本令人来不及作任何闪避!……

不过,田伯光也没想躲,他扬臂推力,硬接这栏腰快剑,口中并高声叫道:“多谢左大剑土,只以五成功劲发剑,但我已叫足了丹田内力,把吃奶的劲儿,和压箱底的功夫,都一齐拿出来了!”

虎啸龙吟,刀剑互接,左剑魂巍然卓立,身如山岳!

田伯光却拿不住桩,站不稳脚,身形摇摇晃晃的,向后退了五步,目注左剑魂,从口中缓缓吐了四个字儿,说的是:“拳……痴……何……往?……”

没有错啊,田伯光人没有死,刀没有断,虎口也没被震裂,虽然向后退了五步,总算接住了左剑魂的一剑,依照双方所作承诺,有资格要左剑魂回答一个问题!

左剑魂睑上有点变色,但却没有耍赖,他回答了,答得十分爽快,也很详尽!说的是:“去了‘少林寺’,找当世‘神拳第一’的方证此拳!……”

“比拳”两字才出,身形随之电闪!

但这次身形电闪,不是向田伯光再度发剑,而是突然走了,向他所出现的方向,走得像电,走得像风,走得不见踪影?……

“噗……格格……格格……”

盈盈这才笑了,笑得花技招展,几乎笑岔了气!……

笑声稍停,手指田伯光道:“田兄,你……你……你真会做戏,我算佩服你了!左剑魂五成劲,你却让他五步路,终于让他知道厉害,把他吓得跑了,真所谓‘针锋相对,旗妓相当’………”

语音至此忽顿,脸色大变!因为田伯光竟不以为然地,向盈盈连连摇手说道:“嫂夫人,你这回可大大看走眼了!左剑魂不简单啊,他连一成劲都没让我,是以全力发剑!我这五步路儿,则非退以卸劲不可,否则,‘新华山派’,会少了一名‘护法’,江湖上也不会再有什么‘不可不戒大师’,和‘万里独行’田伯光了……”

说话之间,举起他那柄惯用已久,新近改名的“顺天刀”来,但刀儿居然竟一寸一寸的,化为碎粉,落得遍地都是。

胡震看得一头冷汗,咋舌说道:“好厉害啊!一剑之击,威力竟这等凌厉!”

盈盈相当关心的,抢步走向田伯光道:“田兄的确聪明,你以刀承力代人,一柄用惯的心爱刀儿,虽然毁了,人却没有受到太严重的伤害吧?……”

田伯光苦笑摇头答道:“一柄好刀,救了我的命儿,太重伤势虽侥幸未曾造成,但脏腑闻仍难儿受了震动,且容我再调匀一口气吧……”

其实,盈盈因未想到左剑魂能有那等厉害?以致有所忽略,不应该对田伯光多所问话。

田伯光则因盈盈既有所问,自己便不应置之不理,而只好勉强作答。

就这一问一答之间,田伯光在说到“且容我再调匀一口气吧……”之际,便觉嗓眼发甜,忍不住的,呛出了一大口脏腑淤血,人也摇摇欲倒!

盈盈见状大惊,正待抢步上前,田伯光那摇摇欲倒的身躯已被一只壮健胳臂扶住,让他慢慢坐下。

跟着,一只厚厚的手掌,贴上了田伯光的“脊心穴”,掌心中并隔体传送过使田伯光感觉十分舒服的温和热力!

田伯光是行家,他知道自己的内伤不轻,如今再也好不得强,逞不得傲,遂不敢扭头察看身后之人是谁?只好暂摒万虑,静摄心神,调匀气息,引导,并配合自后背“脊心穴”上传人的那股温和热力,缓缓流走于脏腑经脉,四肢百骸之间。

他看不见身后之人是谁?盈盈却看得见,两行热泪,立时宛若断线珍珠,从她那美丽无比的大眼眶中,扑簌簌的掉了下来!……

扶住田伯光,让他慢慢坐下,并隔体传功,帮他疗治内伤之人,是令狐冲。

奇怪!恩爱夫妻,离别巳久,苦嚼相思,一旦重逢之下盈盈应该笑啊?……

她不单没有笑,反而哭了,并哭得郡等伤心,这是甚么缘故?

缘故并不复杂,只在于令狐冲的左臂之上,缠了一圈黑纱!

臂缠黑纱,这是戴孝!令狐冲自幼孤露,对他最好的师母伍夫人早就死了,那位不太“君子”的师傅“君子剑”岳不群也早就死了,他……他……他是为谁戴孝?

够资格要令狐冲为他戴孝的,只有一个人——风清扬。

想到多半是这位对令狐冲恩高义重的‘风太师叔’,情况不妙,盈盈的两眶热泪,那里还忍耐得住?立刻就化作了把胸前衣裳,弄得一片濡湿的断线珍珠!

胡震、胡萍兄妹,以及李医生,见了盈盈这副伤感之状,当然不明就里,还以为她是忧虑田伯光一剑受震的内伤太重?……

令狐冲呢?

恩爱夫妻,彼此太了解了!令狐冲了解盈盈的感情,也了解盈盈推情察理的观察能力,他懂得盈盈才一向自己的臂上“黑纱”注目,便热泪如倾,伤心难禁,哭成了个“泪人儿”之故?……

他,他因需全力传功,为田伯光疗伤救命,故未开口发话,只是也眼眶濡湿,泪光打转的,向盈盈点了点头!

这种点头动作,和那副悲痛神情,使盈盈心中所疑,立刻获得肯定!知道人寿有限,难与天下,一身炼成“剑宗”绝技“独孤九剑”,和“气宗”绝诣“紫霞剑炁”的风太师叔,业已不在人世!

约莫定足过了半个时辰,令狐冲才额上见了汗渍的,收回手掌,站起身形,透了一口长气。

跟着,田伯光也站了起来,先向余狐冲抱拳长揖,含笑说道:“多谢令狐兄再造活命之恩,并使小弟因祸得福,获得这大益处,别来未久,令狐兄的内力修为,竟似乎骤加了三四十年火候!这份成就,令田伯光太佩服了!”

令孤冲摆了摆手,苦笑一声说道:“若凭我个人修为,再怎刻苦努力,也无法有此突飞猛进,这全是风太师叔天高地厚的罔……及……深……恩!但……但……如……今…”

令孤冲是何等坚强之人?但说到后来,也不禁泪落如雨,语不成声,情绪十分激动!

盈盈拉着令狐冲的手儿,低声安慰道:“冲哥不要激动,有话慢慢告诉我们!风太师叔已享高龄,虽然骑鹤仙游,也不必过份悲痛!如今,江湖中风云巳急,有趣的怪事儿,多得很呢!”

令狐冲叹道:“自你走后,我和风太师叔两人合力,把‘独孤九剑’加以进一步的研究,改造为‘紫霞九剑’!在绘成‘剑谱’,准备分传门下弟子,光大‘新华山派’方面,到无甚困难,但要习‘紫霞九剑’,必须有深厚的‘紫霞功’,作为基础,才可事半功倍!我在这一方面,所得甚薄,临时纵下苦功,期望亦无法过高,风太师叔遂递过一张字条,说是可以速成的‘紫霞秘诀’,命我务须精读……”

盈盈“哦”了一声道:“竟有这种速成秘诀,真是妙事!……”

令狐神垂泪道:“哪里有甚么‘速成秘诀’?我才接过字条,便被风太师叔弹指点了穴道!原来,风太师叔修为精妙,已可参透生死,自知天限将到,只剩约莫三日有余的气百日生机’!遂下定决心,为了光大‘气剑合宗’的‘新华山派’,索性牺牲这“百日生机”,来了个‘提前蜕化’……”

盈盈是名父之女,懂得的花样极多,闻言之下,恍然说道:“风太师叔竟把他的‘修为内力’,甚至于‘紫霞功’中最最高明,连岳不群都尚未练成的‘紫霞剑炁’,都一齐格外成全,牺牲自己生命的,转注给你了?”

令狐冲含泪点头说道:“别人或许还未必能轻易接受风太师叔这种恩惠,我则因既学过岳父所传的‘吸星大法’,又学过少林心法‘易筋经’,自然容易得多!何况我先被点穴,已成‘覇王硬上弓’的状况,倘或不识抬举?风太师叔的‘百日生机’一样牺牲,我若不能充份发挥所得,尽力光扬‘新华山派’,岂不令老人家一番苦心,平白付诸流水?……”

田伯光瞿然道:“是啊!令狐兄是识得轻重,懂得利害之人,你应该毫不推拒,尽量配合,才使风清扬前辈牺牲得有其价值,不会含恨九泉!”

令狐冲叹道:“我懂得了,我也尽力配合过了,如今田兄对我平添数十年修为之事,不会表示钦佩,感觉诧异了吧?”

田伯光道:“既然明白,当然不再诧异,但钦佩依然,还要加上一些感激!令狐兄刚才为我传功疗伤,并有所赐,会不会使你把得自风前辈的转降殊恩,打上一个对折?”

令狐冲摇头答道:“本来我立愿光扬‘新华山派’,只是想略酬师母岳夫人的‘山海慈恩,如今此愿若不能达成,更无以报风太师叔!故而,我必须善自珍携,不敢过份慷慨,看在田兄是我‘新华山派’的‘护法’身份,彼此利害一致的关系上,奉赠了你十年内力!再遇左剑魂时,可以硬碰硬的接他一剑,便不会伤损你的‘顺天刀’了!”

田伯光心头雪亮,知道令狐冲人太厚道,这等说法,只是转着圈儿,见得自己承恩太深,心中难过而已,遂目注令狐冲点头笑道:“令狐兄放心,田伯光脸皮厚得很,这份‘新华山派’的‘护法’职务,既蒙嫂夫人委派,已是我终身饭碗,连赶都赶不走的!但‘顺天刀’分明已毁!……”

话方至此,令狐冲手中寒光忽闪,递过一柄精芒如电的奇形长刀,含笑接口说道:“田兄,你先看看这柄刀儿,比你毁在左剑魂一击之下的原先所用之刀如何?”

田伯光接过刀来,反覆仔细一看,面现惊容说道:“这是‘宝刀’,比我原来所用只是钢质尚好的那柄刀儿,强得多了!假如我猜得不差,这才真正应该称做‘顺天刀’!因为,极可能这是已故武林前辈‘顺天刀王’雷应天所用的百炼精钢,吹毛折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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