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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回 寻猿

历史重演了吧?

不,重演是重演了,不过,重演的只是部份历史,决非全部!

左剑魂凝力一抖之下,他的长剑,和田伯光的“顺天刀”一样,成了一地碎粉!

但左剑魂连内脏,带体外,决没有受到半点震荡,发现半丝伤损。

令狐冲说过:“你非我‘一剑’之敌!”

人家令狐大侠所说过的话儿,全做到了,并做得那么漂亮,那么轻松,那么宛如羚羊挂角,香象渡河,丝毫没有痕迹!

左剑魂的感觉如何呢?

他感觉心在狂跳,他感觉睑在发烧,他感觉世界虽大,却没有一寸地方,就是自己的容身之地?

但手掌才举,便软软垂了下来,因为,时间突然一麻,使他完全失去劲力!

令狐冲看着左剑魂,语音温和的,摇头说道:‘自尽,是最愚蠢的动作,最弱者的行为……你比我年轻,不止十岁,再尽屏百务,苦练十年,或许会胜过我的?俗谚有云:‘君子报仇,三年不晚’,则‘豪杰报仇,十年也不晚啊’?”

左剑魂双眉一轩,愕然问道:“你放我回‘勾漏’练剑?……”

令狐冲笑道:“随便你嘛,四海八荒,何处不是乐土?‘新华山派’业已气剑合宗,大门永远开着!你想回‘勾漏’,尽管请便,留在‘华山’,一样欢迎!真正的武学本旨,只是‘保元强身’,不是‘争名夺利’,万派同源,何分彼此?都可算是一家人嘛?……”

话完,转身,安然举步,根本不再对左剑魂,加以任何理会。

“雪儿”真是乖巧,也真胆大,它确实站在令狐冲的宽厚肩头之上,静看热闹,不曾飞离半步。

直等令狐冲转过了一角山崖,后面看不见左剑魂的形影时,“雪儿”才向命狐冲低声问道:“令狐大侠,我们离开以后,左剑魂会不会再‘自尽’啊?”

令狐冲毫不思忖的,摇头答道:“不会了,‘自尽’,需要相当大的‘勇气’!这种‘勇气’,容易激发于一时,不容易保持长久!所以,古人有‘慷慨成仁易,从容就死难’的说法,而‘文文山’先生的‘历磨不折,正气精忠’,也才显得难能可贵,永为万世敬仰!……”

“雪儿”大为高兴地,欢呼道:“有道理,真有道理,我又添了学问!……”

令狐冲笑道:“何况,左剑魂的凶狠,只是一股‘戾气’!这股‘戾气’,已被我替他折磨宣泄得,差不多了!你的眼睛极尖,难道没有发现他双目之中,凶光已十分萎缩?……”

“雪儿”点头叫道:“我发现了,令狐大侠,请你再猜一猜,我们走后,那左剑魂是采取甚么行动?他究竟是留在‘华山’?是回转‘勾漏’?还是找寻个没人知道的所在,照你所说的,尽屏百欲,苦心练剑?”

令狐冲道:“我猜他会先找口山潭,跳下去,洗一个澡,藉水凉泉水,使心神冷静镇定一下,然后再作决定!……”

“雪儿”接口叫道:“下面由我来猜好么?左剑魂是被‘四绝天尊’从小教大养大,单于独霸对他期望太高,如此锻羽,他似乎没有胆量回转‘勾漏’?留在‘华山’,寄人篱下,纵然令狐大侠夫妇,和仪琳掌门的胸襟如海,左剑魂也会觉得脸面上太以无光,何况,还有他父亲左冷禅的前仇作崇?故而,我猜左剑魂是走另找秘密所在,重下苦功练剑的第三条路!”

令狐冲读道:“好‘雪儿’,真聪明啊!分析得头头是道,合情合理!……”

“雪儿”叫道:“令狐大侠别把我夸赞得令我脸红好么?我要告辞了,因为,我答应老主人,一天就赶回去!回去后,还要陪兰姑,田大侠等,出来找‘猴子’呢!……”

令狐冲不解道:“找猴子?要找甚么样的猴子?‘华山’上的‘猴子’,便多得很啊?”

“雪儿”摇着鸟头说道:“不是普通猴子,是要寻找一只与田大侠业已交成朋友,并请他吃过一枚‘天心果’,全身墨黑的‘通臂灵猿’!好在我飞得快,还有一些时间,可以把这件事儿,向令狐大侠略为报告一下!……”

说完,便把其中情由,扼要说了一逼。然后,振羽飞起,对令狐冲点首为礼,回转“独立谷”而去。

“雪儿”着实通灵,善解人意,知道老主人公冶白,小主人公冶兰,和田伯光,华胜佗等,对自己“华山”传书之举,定甚关怀,均在“独立谷”中盼望,遂一路疾飞,半点不耽延!

连分明看见左剑魂果如令狐冲所料,站在一道飞瀑下,把头发、衣裳,淋得透湿,然后跳落荡下深潭,藉冰凉泉水,清心醒脑,也宛若未睹的,一飞而过,绝未再作停留,对左剑魂劝告数语,或是讽刺上个一句半句?……

到了“独立谷”,见田伯光正与公冶白下棋,公冶兰则陪同华胜佗开炉炼药。

“雪儿”懂得规矩,先飞到公冶白附近落下,低声叫道:“谷主,‘雪儿’已把书信送到‘华山’,我回来了。”

公冶白笑道:“你是见着令狐大侠?还是令狐夫人?……”

“都见着了,令狐大侠好伟大,令狐夫人好高华,但我刚到‘华山’,第一个所遇见的,并把他误当成‘令狐大侠”的‘左剑魂’,却好凶恶啊?”

田伯光失惊道:“你也遇见左剑魂了?上次,我遇见他,一柄用惯了的‘顺天刀’,便被他一剑震成碎粉!”

“雪儿”闻言,不禁尖声大笑!

田伯光道:“你笑甚么?是小是笑我太以饭桶?……”

“雪儿”道:我怎么敢笑田大侠?只是笑那左剑魂,真所谓‘六月债,还得快’啊!因为,令狐大侠已给他相当教训,不仅替我出了气,也替田大侠出了气了!”

田伯光“哦”了一声道:“令狐冲居然出手了么?这段经过,一定相当精彩!”

“雪儿”笑道:“我都在场,并且是站在令狐大侠的肩上看的,可以说给大家听听!

田大侠赶快向谷主投降,你看你三条大龙,没有一条活的,这盘棋,早就不能下了!……”

田伯光一伸手,乱了棋局,向公冶白苦笑说道:“公冶谷主,你是怎么调教的呢?鹦鹉会下围棋,真是天下奇谈!”

尉迟高一旁笑道:“我听说‘雪儿’的棋力,还蛮不错呢!公冶兄也只能让它两子!……”

这时,华胜佗和公冶兰要听热闹,也把炉火调好,双双走了过来

“雪儿”见公冶兰怀中抱了只相当神气的小小白猿,不禁“咦”了一声叫道“兰姑,华大夫真是‘神医’,‘小白’吃了甚么灵药?它不再‘没精打彩’,看来已恢复‘神气’,我要小心它会偷拔我的尾巴毛了!”

华胜佗接口笑道:“我不是说过,‘小白’并没有病,只需要‘心理治疗’么?它一听兰姑要带它出谷游历,并主要是找‘小黑’,早就高兴得欢蹦乱跳,连喝了三杯烈酒,吃了六个桃子!……”

“小白”彷佛也有点脸红,在公冶兰的怀抱中,合起两只小爪子向华胜佗拜了几拜!

田伯光道:“令狐兄,很久没出手了,他是怎样折服那自以为了不起的‘勾漏剑士’左剑魂呢?‘雪儿’说故事吧!你怎会有这大胆量,他们动手比剑,你还敢站在令狐冲的肩膀上呢?”

“雪兄”笑道:“有‘第一用剑高手’令狐大侠,作我后台,我还怕甚么呢?令狐大侠的肩膀,又厚又宽,站在上面,好稳好舒服的!……”

当下就把“华山”斗剑的那段经过,向“独立谷”中诸人,仔细说了一遍。

那段经过,本极精彩,再从“雪儿”这只能言灵鸟的口中学说起来,自然更是动人!

公冶白、公冶兰父女,以及尉迟高、田伯光等,听得均“啧啧”称奇,喜容满面,只有华胜佗却眉峰微蹙,口中“喃喃”自语说道:“事情要……要……闹大了,师父快……快……快出……山……了……”

田伯光看他一眼问道:“华老弟此话怎讲?……”

华胜佗道:“我师父的‘剑、琴、拳、医’四桩绝艺之中,自视‘琴艺’最高,‘剑艺’第二,对其他‘拳’ ‘医’两技,看得较淡,故而,对四名弟子中,也分了等级,‘琴姬’是他最心爱的,至今犹不肯放她出山,‘剑士’则认为已得心传六七,可以无敌江湖!如今是闻得左剑魂在‘华山’败得这惨,连剑儿都成了碎粉,我师父多半怒极,可能不等他的‘霸天双绝’,炼铸得炉火纯青,便会亲出‘勾漏山’了?……”

公冶兰含笑问道:“甚么叫‘霸天双绝’?……”

华胜佗在神色上略一迟疑,似乎是不愿说?或许是有点不敢说?……

但他才一迟疑,公冶兰脸上的笑容立敛,华胜佗只好赶紧说道:“所谓‘霸天双绝’,就是一柄‘无刃之剑’,和一具‘无弦之琴’……”

话方至此,公冶兰已接口诧道:“咦,好奇怪啊?没有‘弦’的‘琴’,能弹得出甚么‘声音’?没有‘刃’的‘剑’,又能具有甚么样的威力?……”

公冶白道:“兰儿不要多口,你能懂得甚么?也不怕你华大哥笑话……”

语音略顿,目注华胜佗道:“华老弟,老夫请教一下,从‘无弦之琴’中,是否可以弹得出足能摧人脏腑,由于威发‘无形’,以致极难防御的‘灭绝魔音’?在‘无刃之剑’中,是否可以发出洞人心肝的‘天杀三式’?”

华胜佗肃然起敬的,向公冶白恭身一礼,抱拳答道:“请伯父相信小侄,绝对不会藏私!但小侄所知,恐还不及伯父之多,我只从‘四绝天尊’单于独霸的口中,确实听过‘灭绝魔音’,和‘天杀三式’而已……”

华胜佗起先还称“师父”,但说到后来,业已改称“四绝天尊单于独霸”,足见他深明正邪,决心脱离“勾漏魔窟”!

公冶白脸色十分沉重的,叹了一口气道:“这样说来,我几乎已可猜出那‘四绝天尊’单于独霸的来历,他定是昔年‘四绝天魔’单于杀与‘红魔女’毛惜惜所生独子!此人若携‘无弦之琴’暨‘无刃之剑’,亲出江湖,武林中将是一片惨酷无比,血腥杀劫!……”

尉迟高因棋盘有酒,遂替公冶白斟了一杯道:“公冶兄超然世外,虽不功参造化,却已学究天人!你既知单于独霸的来历细底,定有破解甚么‘灭绝魔音’和‘天杀三式’之策?……”

公冶白举杯浅饮一口,含笑说道:“叫我破解?我是闻‘音’肝摧,应‘剑’魂断!但我却知道可以尅制这两桩魔教绝艺的唯一办法!”

尉迟高道:“有办法就请说出来呀,能尅制魔教的有效办法,不会太简单的,可能难得很呢?……”

公冶白道:“说难并不很难,说易也着实不易!因为要破‘灭绝魔音’,必需‘天心玉磬’,要解‘天杀三式’,必需学会‘天杀人不杀’,‘你杀我不杀’,‘剑杀心不杀’的‘天仁三解’不可!……”

田伯光忍不住的,插口问道:“那‘天心玉磬’,要到哪里去找?‘天仁三解’要向何人去学?”

公冶白道:“‘天心玉磬’是南海普陀‘紫竹庵’的‘镇庵之宝’,‘天仁三解’则是庵主‘百忍神尼’的独门绝学!”

田伯光道:“公冶谷主与‘百忍神尼’够交情么?”

公冶白笑道:“交情虽够,但凭交情不行,想要‘天心玉磬’,必须拿东西去换,想学‘天仁三解’,必须凭‘剑艺修为’去求,不够火候资格之人,根本就对所谓‘天仁三解’无法领会!”

田伯光道:“若论‘剑艺修为’?令狐冲兄和令狐大嫂,都应该够资格了,但能换‘天心玉磬’的,却是甚么东西?‘紫竹庵主’百忍神尼显系世外高人,她会看得上甚么庸俗之物?……”

公冶白笑道:“南海普陀的‘紫竹庵’之行,要看任盈盈的了!我听说她除在‘北岳’,以‘日月教主’身份,送给‘少林’掌门,‘武当’掌教,一些佛道两门中的好东西外,下嫁令狐冲时嫁妆中还有不少罕见之物,有粒‘释迦牟尼’的‘头顶舍利’……”

田伯光急忙叫道:“有的,有的,令狐嫂子把这粒‘如来舍利’,供奉在‘华山’总坛,每日晨昏,都虔诚拈香的呢……”

公冶白道:“田大侠叫令狐夫人把这粒‘释迦舍利’,带去‘南海普陀’,先奉献佛前,再求‘天心玉磬’,多半便蒙‘百忍神尼’答允的了!”

田伯光方点记下“雪儿”忽然叫道:“老主人,那位令狐夫人爱极了我,对我好得很呢,我已经答应送她一件东西……”

公冶白通晓禽言,善役百兽,自然猜得出“雪儿”心意,闻言之下,失笑说道:“你没听我说么,令狐夫人曾为‘日月教主’,富堪敌国,嫁妆中,奇珍无数,她会看得上甚么寻常东西?你大概是想把你自己送给她的吧?”

“雪儿”摇头叫道:“我不会见异思迁,忘恩负义,怎么舍得离开老主人和兰姑小主人呢?我只是想动我妹妹脑筋!”

公冶兰嫣然一笑接道:“这脑筋动得不错!但‘玉儿’上次偷吃了我辛苦养活的一条

‘冰蚕’,足见比你性野!在送给新主人前,爹爹还得费点心思,把它调教得乖顺一些,才不致丢了我们‘独立谷’的颜面!……”

公冶白失笑道:“这桩差事,并不太难,华老弟的炼药炉火,还要三数日,才可纯青,在这段时间中,我可以负责把‘玉儿’教训得敛尽野性,乖顺可爱!要知道,它的素质,不会比它姊姊‘雪儿’差呢?……”

“雪儿”叫道:“老主人别夸它贬我,我知道妹妹比我还要聪明,但她也比我来得刁

钻古怪,我在‘独立谷’中,从来没犯过规,也没胆大妄为得,敢偷小主人的‘冰蚕’吃啊!”

公冶白笑道:“好,三日后,你们大队人马,出谷寻猿!如今,我来负责训鸟,华老

弟负责炼药,兰儿可以陪着田大侠,多和‘老青’亲近亲近!因为,江湖事多,‘老青’

出力之处,可能不少?将来的‘南海’之行,十分路远,令狐夫人也需用它作为坐骑,人鸟之间,总是越熟越有感情越好!”

他们,有的调教鹦鹉,有的熬炼药物,有的在与灵雕“老青”,设法亲近,可说各作的准备,那么,令狐冲、任盈盈夫妻,在作甚么事呢?

令狐冲自从给予左剑魂相当教训以后,只在“华山”与仪琳督率新旧同门,努力练剑,暂无新的事端,目前,比较热闹的,应该是盈盈那一方面。

盈盈自细阅田伯光来书,知晓孟驼子果有“拗天”手段,林平之的“瞽目”业已“重光”,许平“蓝田”业已“种玉”以后,着实心中狂喜,恨不能肋生双翼的,飞到“王屋南山”的“回春洞”中,迎接孟驼子等,全体移居“华山”,自己才好朝夕疼爱的,悉心照顾许平,看看等她怀胎期满,能不能当真天符人愿的替林平之生下一个儿子,最好来个“双胞胎”,一生就是两个!

为了林平之业已淡尽杀机,胸中一片天机,方证大师又可能必须赶回“少林”,暂时不来“华山”,盈盈虽然艺高,并不托大,她特向仪琳掌门,要了四名好手,防范途中万一受到“神猿帮”等阻扰,容易应付,避免使林平之又沾惹血腥气息!

人手选定,盈盈立刻动身,连令狐冲去住山口,替白鹦鹉“雪儿”出气,教训“勾漏剑上”左剑魂,显然必甚精彩的那场好戏,也不想加以欣赏。

这当然是盈盈对自己夫婿,有了充足信心!

盈盈深知,以令狐冲不愿辜负风清扬太师叔成全厚德,并欲报师母岳夫人山海慈恩,尽屏天欲,一意修为的成就来说,教训一个区区气候未成,道行尚浅的“勾漏剑士”左剑魂,必然绰有余裕,用不着自己担心,整个正邪兴衰,武林安危,多半是系于左剑魂之师“四绝天尊”单于独霸,或其他意想不到的更厉害老魔出面,与令狐冲互作最后决战之上。

由于有这种信心,这种认定,盈盈深觉自己有责任在这项“决战”来临之前,使令狐冲除了一心练剑以外,别无其他牵挂!

“华山”共处,自己看得分明,不单令狐冲实是“君子”,对自己爱情弥笃,连仪琳也极有分寸,对自己“亲”,对令狐冲“敬”,两人均早把昔年一些略略超乎寻常的情谊,淡如露霜泡影!

除此以外,岳灵珊和她母亲岳夫人早死,墓木成荫,能使令狐冲有所牵挂,抛撇不下的,只有岳灵珊临终重托,务必对他好好照拂的师弟林平之了!

田伯光来书的建议极好,若能使“王屋南山”的“回春洞”中诸人,全部迁居“华山”,不单林平之有了照应,令狐冲大愿可遂,并可仰仗孟驼子的精湛医技,解决许多偶然发生,意料难及的特殊灾害!

盈盈连令狐冲教训左剑魂的热闹都不想看,自然是一路疾赶,照说,应该不会在路上管甚闲事?有所耽延!

不然,她偏偏管了闲事!……

道理在于盈盈是极为聪明之人,联想力过于丰富!

在离开“华山”,过了“黄河”,进入“河东”地界,经过一座不知名的高山之际,四名“华山”弟子,一个名叫冯子超的,突然面带惊奇神色,足下微微一滞!

盈盈是七窍玲珑,足以聆音察理,监貌辨色之人,见状“咦”了一声,诧然问道:“冯师弟,你怎么了? 身体突然不适,还是发现了甚么怪事?”

冯子超索性站定脚步,向盈盈拱手说道:“回任大姐的话,小弟觉得事情有点奇怪?哪里来的这多猴子,它们好像是要去赴一场聚会?……”

听冯子超这么一说,盈盈目扫四外,果觉有蹊跷!

因有无数猿猴,从四面八方的崖树之间出现,纷纷赶往一座高峰顶,似是峰顶上有甚奇景?有甚足以诱猿之物?或是有甚猿类召开某种集会?……

盈盈看清这种不常见的奇异情况,不禁双眉微蹙!

她是在想,倘若高峰顶上,有甚奇景?有甚足以诱猿之物?自己都可以不必理它。

但万一这大群猿猴,竟是劳德诺的“神猿帮”中所有?则它们从四面八方,齐登峰顶,便有特殊意义,峰顶上可能困有群猿所欲攻击的敌对目标!

这“敌对目标”会不会是已被方证大师说服,全体从“王屋南山”“回春洞”迁来“华山”的孟驼子、林平之、许平等人?……

一有了这种联想,盈盈便决意登峰,看个究竟?

因为,峰顶上假如不是孟驼子、林平之、许平等人,自己不过略劳跋陟,稍费一点时间而已……

倘若真是林平之等?则援兵天降,可以使他们从困境之中,狂喜脱险,并藉机给予“神猿帮”一个意外打击!

稍一衡量,盈盈便下定决心,向冯子超、陈小平、楮页、卫青纯等四名“华山”弟子叫道:“四位师弟,我们一齐登峰,五人不可离开,切莫看轻了这群猴子,万一它们要恃众硬攻,你们可以毫不留情,痛下杀手,用‘四象剑阵’对付!”

由于“四象剑阵”在“华山派”的“剑法”之中,极具威力,一向曾遵掌门人嘱咐,非遇强敌,不许轻用!故而使卫青纯听得苦笑皱眉叫道:“任大姐要我们合组‘四象剑阵’,去对付一些猴子?……”

盈盈把脸色一冷,沉声说道:“卫师弟没听清我的话么?一来,我判断这些猿猴,决非无主‘野猿’,可能是‘神猿帮’中经过严格训练的‘兽类杀手’!二来,它们为数太多,个别逞凶,当然挥剑即诛,万一恃众群攻,你们便不妨用专门以寡御众的‘四象剑阵’,予以彻底诛杀!”

卫青纯几乎还是第一次看见盈盈以如此冷峻的神色发话,不禁被教训得唯唯称是,那敢再复争辩?

盈盈立刻换了和善神色笑道:“四位师弟,我们开始一齐登峰,但大家请把脚步尽量放轻,能避免惊动那群猴子们,先看清峰顶究竟是甚么情况最好。”

冯、陈、褚、卫四人,恭身应诺,由盈盈领队,一齐提气轻身的,尾随在那些由四面八方赶来,齐向峰顶攀援的群猿之后。

盈盈略过片刻,便知自己的开始估计,可能有错?

因为,这些猿猴,倘是劳德诺“神猿帮”中所祭,则从一个方向,或两三个方向赶来,小会像这等漫山遍野,到处皆是!

倘系有训练的“凶猿”,自然无妨痛加诛杀!若是无辜“野猿”,则若杀伤太甚,又未免问心不安,上干天和!

于是,她只好煞住脚步,把刚才的“新意念”,告知四位师弟,要他们切勿鲁莽,一切举动,都听自己的招呼行事。

直等到了峰顶,盈盈几乎惊奇得目瞪口呆?

原来高崖顶上,景色着实甚美,除了不少不知名的瑶草琪花之外,还有泓方圆不小的清澄潭水,正是所谓“天池”。

但有草,有花、有水、有树,甚至于树上有叶、却就是没人!

慢说没有意料中的孟驼子,林平之、许平,和方证大师等人,连任何人都没有,这峰顶“天池”之畔,只是一个“猴子对猴子”的局面!

所谓“猴子对猴子”,是一只猴子,对一群猴子。

“天池”右边,有株枝叶极茂,矗出树群的参天古木,树上极为罕见的“人形”叶片之间,结了不少似桃非桃,似杏非杏的色泽红艳果子。

有只身高不过两尺,通体乌黑闪亮,决无半根杂毛的异种小小黑猿,在参天古木的枝叶之间,不住跳跃,显得矫健灵活已极,这就是“猴子对猴子”中的“一只猴子”。

其余的“一群猴子”,则都从四面八方赶来,聚集于距离“参天古木”的两三丈外,吱呀乱叫,不敢接近,在盈盈看得多,见得广的眼光之下,一望便知,那些猴子与小小黑猿的矫健灵异不同,只是“一群”普通“猴子”。

过了一会兄,群猴停止吱喳,一齐由一只较大的深灰色猴子带头,遥向小小黑猿,合掌膜拜,拜完并伸出右爪,每只猴子,都流露出一片希冀神色?

盈盈不通“兽语”,却解“兽意”!

她看得出,群猴似是想吃“参天古木”上,“心形”叶片之间所结的红色果子?但因有小小黑猿先来为王,不敢近前上树采摘,只好表示臣服的,向那小小黑猿,合掌膜拜,仲爪求讨。

小小黑猿似乎遇着难题?急得抓耳挠腮,正“参天古木”的枝叶之间,不停上下飞跃

群猴见对方似乎不肯分润,神情更急,渐渐便起了悲泣之声!

“猿啼”声息,本就极悲,为数众多,哪里还堪入耳?

盈盈看得皱眉,暗忖自己对于这桩闲事,管是不管?……

若是不管?则这趟上下跋涉,委实太以无聊!

若管?又怎生管法?是帮助“一群猴子”,向“一只猴子”,讨果子吃?还是帮助“一只猴子”,把“一群猴子”赶走?

就在秀眉双蹙,心中为难之际,事情有了变化!

小小黑猿于上下纵跃之间,采了二十余枚似桃非桃,似杏非杏的色泽红艳果子,向群猴凌空掷出!

这一来,舅猴登时大乱,纷纷跃向空中抢接!

盈盈冷眼旁观,看得分明,那小小黑猿乘着群猴大乱之际,已把三枚最大最红的果子,悄悄藏在了“参天古木”的主干枝桠之间。

盈盈一面看得好笑,一面却极爱这只小小黑猿灵慧,只不知它的勇力如何?心想若能设法收服?加以调教,和劳德诺身边那些看来极凶的“大马猴”们,来个“以猿斗猿”,

不消多久,除了那藏在主干枝桠间,三枚最红最大的果实以外,小小黑猿己把满树果实,完全摘下抛出,它遂纵下“参天古木”,面对群猴,发出一声怒啸!

群猴分食红色果子既毕,又见小小黑猿发怒,遂于纷纷合爪膜拜,表示感激后,四散而去,走得一只不剩。

小小黑猿,着实灵异,它并不理会群猴,只是略转身形,面对盈盈等五人藏处,举起两只小爪,来了一阵比划!

盈盈知道,小小黑猿已发现有人藏在暗处,是在发威叫阵!

自己出不出去?若不出去,给它个悄悄溜走,则将来流传江湖,可能会说前任的“日月教主”,竟怕了一只猴子?……

若是出去?小小黑猿虽然灵异,终是兽类,万一有所失礼?自己难道真要被逼出手,和猴子一般见识!

就在盈盈顿感进退两难之际,突然发现那只小小黑猿,似乎神情一震!

刚才,那多猴子,列阵而来,这小小黑猿也没有半丝惧色,如今,神情忽震,难道竟是觉察出自己不太好惹?……

念方至此,猿啼慑人!

猿啼之声,不是发自小小黑猿口中,而是发自盈盈等人的来路峰下?

正当盈盈刚对冯、陈、褚、卫等四位师弟,微施眼色,要他们藏得谨慎一些,莫要急躁,一切都以自己马首是瞻之际,四条捷如电闪的灰色影儿,已从他们身边掠过!

虽然这四条灰影,行动快捷已极,宛如电掣的,在他们身边,一闪而过,但盈盈何等目力,业已看出邯是四只极巨大的“马猴”!

当初,便是盈盈一时儿戏,把劳德诺的两只大“马猴”,铐在一起,才替劳德诺制造机会,使他不知是招了“猴子驸马”?或身为“猴子王”的,成了今日的“神猿帮王”!

故而,她一见电掣掠过身畔的灰色影儿,竟是四只极巨大的“马猴”?遂自然而然的,联想到“神猿帮”,认为这四只奇巨“马候”,可能便是劳德诺的“得力干部”?

本来,盈盈巳想发令,命冯、陈、褚、卫等四位师弟,拔剑拦截诛段!

但一来,四只马猴来势太快,才看清形相,发生联想时,它们业已掠过身旁!

二来,盈盈也想藉这四名强敌,察看察看那只小小黑猿的勇力,智慧,究竟到了什么层次?

有了这两种想法,盈盈遂暂时不发号令,只是自己再蹑足潜踪,往前贴近了些,准备在小小黑猿万一有了重大危机时,可以及时抢救,不至于措手不及!

这时,那四只每只都有三尺来高,看去均比小小黑猿,大了一倍有余的“马猴们”,已正距离对方四五尺处止步,与小小黑猿起了争执!

四只马猴见参天古木上心形树叶之间的“红色果子”,业已全被摘光,不禁一齐怒极!指着小小黑猿,又叫又跳,似是怪责对方太以贪心,不该把如此难得的好吃东西,独自完全吃掉!

小小黑猿哂然失笑,在怪笑声中,举起两只小黑爪子,也来了一阵比划!

盈盈听小懂,却猜得出:

她猜出小小黑猿是笑骂四只马猴太笨,太不懂事!自己最多享用三两枚,哪里吃得下满树果子!

它们来时,应该看见四散而去的大批猿猴,树上果子,是全被大批猿猴吃光,马猴们不怪自己来迟一步,却嘴馋心急的,对自己胡嘣乱叫则甚!

四只马猴,仍然怒极,其中一只,并已忍耐不住的,双伸利爪,向小小黑猿狠狠的扑去!

盈盈早就觉得小小黑猿不凡,想看看它的勇力如何?既见双方动武,自然正合心意!何况,又只是一只马猴扑去,又非倚众群殴,遂向四名师弟,使个眼色,彼此均暂时袖手,未加理会。

小小黑猿目光觑定对方,双爪在胸前虚抱,丝毫不露怯色,虽见那只体积足比自己大了一倍有余的巨大马猴,恶狠狠飞扑而来,仍像个“内家高手”般,“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岳峙渊泞,神情异常沉稳!

直等马猴快要扑到当头,小小黑猿才双爪伸处,身形宛如一缕黑烟般,冲空而起!

小小黑影,与巨大灰影,凌空一合便分,但所响起的那声“猿啼”,却凄厉得不堪入耳!

名称虽用的是“猿啼”,其实却发自巨大马猴口内!

灰影黑影分处,小小黑猿身形是借用巧力,一登对方身躯,倒纵而回,仍然落在参天古木前的原先立足之所,神情自若的,把右爪中两团带血的小圆球状之物,抛下身侧山沟

巨大马猴则被小小黑猿用足一登,倒跌出五六尺远,马脸上鲜血模糊的,疼得在地上乱叫乱滚!

原来,小小黑猿着实身手敏捷,就趁这凌空一合之下,已用利爪,把那巨大马猴的一双“眼球”给生生挖了出来!

这种情况,触怒了其余三只巨大马猴,一齐怒啸扑出,彷佛打算要把小小黑猿捉住,生生撕裂的,为同伴报仇!

这是倚众殴,以大欺小,盈盈哪里容得?……

她因看出马猴只是躯体巨大,形态凶恶,其实并不具有多高身手?故而,她不令四名“华山”弟子,有甚动作,只来个亲自施为,一剑疾挥!

但这一剑并不简单,盈盈施展的是新练“紫霞九剑”之中的一招“紫霞蔽日”!

一招“紫霞蔽日”舞起漫天紫色剑光,剑光中,飞落了两颗“马猴”脑袋,和两具没有头的“马猴”残尸!

咦!漏了一个!是不是盈盈新练“紫霞九剑”,火候还不够精纯?以致一剑飞迎三个“马猴”,却只斩下了它们的两颗脑袋?

换了令狐冲呢?……

就算换了令狐冲来,也斩不了第三只“马猴”,因为那只“马猴”,如今口中正发出驻怕已极的凄厉啼声,身在教丈高空之上。

并不是“马猴”会飞,而是被一只突然出现的绝大青雕,夹颈皮一把,给抓住带上高空!

由于它大声乱叫,并拼命乱挣,以致触怒青雕,钢喙落处,对“马猴”头上一啄!

“马猴”虽凶,一啄便死,青雕更来得刁钻,索性略为飞低,再掷下“马猴”尸身,把地上那只双目瞎已,只剩奄奄一息的“马猴”,也给一拼砸死!

这样一来,四只打算来抢“红色果子”的凶恶“马猴”,已告全部解决!

说也奇怪,那小小黑猿虽见盈盈仗义拔剑,替它诛斩了两只马猴,却并未对盈盈表示谢意,或打甚招呼?只伸出两只小黑爪子,连对尚在空中飞翔的青鹃,不住招手。

等到青雕束翼飞落,小小黑猿便飞跃上前,一把抱住青鹃长颈,把张毛葺葺的小黑脸,凑向雕头,彼此连连磨蹭,神情好不亲热?

盈盈这才知道,绝大青雕与小小黑猿,早有交情,互相厮熟,但又有点像是因事睽违的久别重逢模样?

雕,猿一阵亲热以后,青雕以钩杰鸟语,向小小黑猿低低叫了几声!小小黑猿立刻紧张起来,先是双眼发直,似是听得发呆?然后便赶紧找处平静无波的“潭水”,向水中倒影左顾右盼,不住端详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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