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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回 奋神力巧破鬼锁阵

慕容琳不等他往下再说,便即接口笑道:“石老人家,慕容琳不敢狂妄,也不愿自行菲薄,我大概无法胜得了那位‘放鹤老人’,但即令败阵,也必消耗对方的相当功力,这样来,林胜逋纵有通天本领,亦将在‘括苍迷宫’之中,把一世英名,付诸流水的了!”

石迈崇想了一想,点头笑道:“好!我们就这样决定,我送你十斤‘乌金’,一块‘寒玉’,三粒‘火齐珠’,你则于七月七日,前往‘括苍山’,在我弟兄所居‘迷宫’之外,设法先与‘放鹤老人’林胜逋,作场剧烈恶斗。”

慕容琳见自己所求已遂,高兴得轩眉笑道:“石老人家你所想用的刀、剑、虫儿,均已说出,还有一件衣服,又是什么?”

石迈崇怪笑说道:“我们之间的‘以货易货’合约,业已订定,慕容姑娘还要多此一举地,再问那件衣服则甚?”

慕容琳嫣笑道:“我是心中好奇,老人家何妨一答?”

石迈崇笑道:“我想要件‘天蚕人发紧身衣’,以抵御‘放鹤老人’林胜逋的“剪梅指’力,和‘白鹤振翎’内家重手。”

慕容琳闻言,一双妙目中,突射神光,紧盯在石迈崇的脸上。

石迈崇失笑叫道:“慕容姑娘,你这样看我作甚?”

慕容琳缓缓说道:“我要向老人家请教,你是怎样知道我有一件‘天蚕人发紧身衣’呢?”

石迈崇道:“这原因听来玄妙,说来简单,因为从‘千门鬼锁阵’上,业已知道你是‘千面人妖’胡国宾的关山门弟子。”

慕容琳道:“老人家猜得不错。”

石迈崇一面伸箸夹了块“冰糖圆菜”,入口大嚼,一面怪笑说道:“既然不错,则胡国宾的那件‘天蚕人发紧身衣’,岂非传给你?否则你已知‘放鹤老人’林胜逋是‘神州四逸’之一,武功极为厉害,怎么还敢自告奋勇,到时往‘括苍’助阵,分明因有这件宝衣护身,才会壮胆无虑。”

慕容琳好生佩服地举杯笑道:“石老人家,我要敬你一杯,你的目光敏锐,心思也极为灵快。”

石近崇双眼望天,把杯中美酒,一倾而尽,哈哈大笑说道:“慕容姑娘这目光敏锐,心思灵快之语,倒是我知音之论,石迈崇初入江湖,身无长物,数十年韶光度后,居然富堪敌国,有了‘财煞’之称,我就完全靠的是你所说‘目锐心灵’四字。”

查二明帮腔捧拍地说道:“石老人家的目力……”

刚刚说到“目力”二字,石迈崇便狂笑接口叫道:“查老弟让我来给你一点证明,看看石迈崇这老头子的耳目之力,是否比你们年轻人,还要来得聪明一些?”

语音方落,突然把笑声转成凄厉地,扬眉叫道:“朋友!你大概业已看得够了和听得够了,还不请出来么?”

司徒玉闻言一惊,暗想:自己相当小心,一直未有丝毫响动,怎么被这“财煞”石迈崇,有所发觉?

慕容琳与查二明也是又惊又愧,知道石迈崇既然如此说法,必是有什么外人,藏匿左近。

就在他们互相惊疑之际,“八角亭”后,龙吟长啸起处,纵落一位手摇摺扇的俊品英雄人物。

来人自然就是那号称“阴阳宝扇铁书生”的程怡超。

司徒玉见状之下,这才恍然,知道不是自己,是程怡超有所不慎,露了马脚。

虽然,程怡超所藏方向,与自己恰好相反,彼此难以发现,但从自己毫未听见有人掩至的情况,加以判断,这位“阴阳宝扇铁书生”必系来得更早。

程怡超身形一现,“九毒蜂王”慕容琳立即冷然问道:“来者何人?”

“冷血郎君”査二明不等程怡超答话,便向慕容琳含笑说道:“总寨主,这位就是新近名满江湖,号称‘阴阳宝扇铁书生’的程怡超程大侠。”

慕容琳冷笑一声,日光凝注程怡超,扬眉叫道:“程大侠,你难道以为倚仗你‘阴阳宝扇铁书生’之誉,便可傲视天下,目中无人,把我这‘落魂崖’大寨,当作客人随意出出入入之处?”

程怡超微笑说道:“慕容总寨主,你身是主人,怎能如此慢客,程怡超应约而来……”

慕容琳愕然问道:“应约而来?你是应谁之约?”

程怡超向“冷血郎君”看了一眼,嘴皮微披,轩眉笑道:“这位‘冷血郎君’在‘落魂崖’大寨之中,身为副总寨主,职位已不算低,难道连请上个把两个客人的普通应酬权力,也没有么?”

慕容琳闻言,向查二明问道:“查二哥,是你邀请这位程大侠的么?”

查二明方一摇头,程怡超便朗声叫道:“査副总寨主,你不要忘了你所说:‘两位请随时光临落魂崖头,若能常迎侠驾,倒是无限荣宠’之语。”

慕容琳目注査二明道:“査二哥,你曾经这样说过?”

查二明想不到程怡超竟抓住自己语病,如此利用,只好面呈苦笑,点了点头。

慕容琳立改笑容,向程怡超抱拳娇笑说道:“程大侠既是我查二哥所邀佳宾,便请入座同饮,并恕慕容琳适才无知失礼之罪。”

这两句话儿,说得的确有点南七省绿林盟主的豪迈意味。

程怡超暗暗点头,抱拳一笑,便欲走入“八角亭”内。

谁知那位“财煞”石迈崇竟嘿嘿冷笑说道:“鬼鬼祟祟,窃听人言,我老头子还未见过这等有欠光明的武林大侠。”

程怡超止步扬眉,但却并未生气,含笑问道:“石朋友这‘窃听人言,有欠光明’之语,是说我么?”

石迈崇忘了程怡超适才曾有“个把两个客人”之语,遂哂然答道:“当然是你,除了你还有谁呢?”

司徒玉不肯放过这等讽刺对方的良机,蓦然在暗影中,扬声狂笑说道:“石老头,你的耳力真够聪么?目力真够明么?所谓‘窃听人言,有欠光明’之人,还有我呢!”

一面发话,一面便缓步走出。

这一来,“财煞”石迈崇的脸上,可有点挂不住地,现出了酒晕之色。

他在言语上,业已难占上风,只好想在武功,给对方一点挫辱。

故而,司徒玉才一现身,石迈崇便厉声狞笑叫道:“来人既然迟到,便须罚酒,老夫敬你一杯。”

语发,手扬,满满一杯酒儿,便向司徒玉凌空打去。

此时,两人相距,足有三丈开外,石迈崇酒杯出手,带着破空锐啸,足见去势之劲,但杯中美酒,却点滴未曾外溢,着实令人惊异。

司徒玉若是闪身避开,自然不难,但却有点示弱,根据武林中的不成文法,他必须把这杯酒儿,从容接在手中,杯不许破,才算是未受折辱。

以这种条件来论,飞杯敬酒困难,接杯饮酒则是难上加难,更为不易。

换了石迈崇本人,或领袖南七省绿林道的“九毒蜂王”慕容琳,都未必能对这种场面,轻易应付。

程怡超首先为司徒玉担心,扬眉叫道:“司徒兄,石老头一身钱臭,这杯酒儿,肮脏得很,不必饮它,我代你毁去了吧!”

一面说话,一面扬起手中摺扇,便欲凝足功力,向那杯美酒,凌空点去。

司徒玉见状,摇手笑道:“程兄莫要出手,小弟初会慕容总寨主,还想利用这杯酒儿,借花献佛地,转敬她呢!”

语音才落,那杯美酒,业已飞到司徒玉的面前。

司徒玉并未伸手接杯,只把儒衫大袖,轻轻扬起,虚空拂了一拂。

说也奇怪,那只满盛美酒的杯儿,竟在司徒玉面前四五尺处,凌空停住不动。

但所谓“不动”,只是一瞬之间。

等这一瞬的“不动”过后,杯儿又“动”了起来。

动作虽然恢复,方向却已改变。

那只满盛美酒的杯儿,转向身为南七省绿林总魁,“九毒蜂王”慕容琳的面前飞去。

由“财煞”石迈崇飞杯出手,到司徒玉拂袖转向的这段过程之中,杯内连半滴美酒,均未洒泼。

既然如此,则这两位武林奇客的互显神功之举,到底是谁占了上风?

要想明白谁弱谁强?便非先明白这种举措的难点何在不可。

杯儿在空中飞行之际,其所盛美酒,自然静止不动,无虑有所泼出。

但扬手掷杯,或拂袖转杯举措,除非身怀绝顶神功,能以“无形罡气”暗中封住杯口之外,却多少会使酒儿溢出杯口。

尤其是那凌空一停,也就是酒儿是由动而静,骤然受阻之际,更非用“无形罡气”封罩往整只酒杯,才不会使杯中美酒受震四溢。

如此看来,在扬手飞杯,在拂袖转杯之上,司徒玉与石迈崇是秋色平分,不相上下。

但司徒玉还要加上一手“空中阻杯”,遂比石迈崇多消耗一次“无形真力”。

这桩举动,并未窘住任何一方,但那被借花献佛,转杯相敬的慕容琳,却有点消受不起。

不过慕容琳身为南七省绿林总魁,经得多,见得广,一身功力,也自不弱,她虽不敢伸手接杯,却可临机应变,想出维持脸面之法。

杯儿才在空中转向,慕容琳便扬眉笑道:“区区一杯水酒,石老人家和这位司徒兄,何必推来推去,慕容琳既承厚意,就由我来把这杯酒儿,饮掉了吧!”

一面说话,一面凝足真气,微启樱唇,猛力一吸。

慕容琳玄功不弱,果把杯中美酒,吸得化为一线奇香酒泉,凌空飞射,注向她那檀口樱唇之内。

酒竭杯空,慕容琳纤手微伸,接住飞杯,笑吟吟地肃容入亭,一同落坐。

她这样做法,虽然取巧,先吸酒,后接杯,免了震杯溢酒之窘,但也颇见巧思,颇见功力,颇见捷才,并不算有失脸面。

“阴阳宝扇铁书生”程怡超看在眼中,心头感觉又惊又喜。

惊的是不单“财煞”石迈崇名不虚传,连“九毒蜂王”慕容琳,也有这等厉害,不愧一流高手。

喜的是新交好友司徒玉,少年英发,成就极高,面对如此凶邪,居然毫无逊色,反有略占上风之状。

石迈崇与慕容琳的心中,则自然有惊无喜,弄不懂、摸不透这两位豪迈绝伦的年轻不俗来客,究竟是何身份?

其间最惊心的,却是“冷血郎君”查二明,他暗叫侥悻,心中付道:“幸亏自己在日间看出来人的风神器宇,十分不凡,未曾恃从逞狂,否则早就难免被弄得灰头土脸。”

司徒玉既见慕容琳肃客入亭,遂向程怡超扬眉笑道:“程兄,我们既遇慕容总寨主,又有‘括苍迷宫’的石大财神在座,便叨扰两杯,彼此一叙也好。”

一面含笑发话,一面剑眉双挑,行云流水般走入八角亭中,那份旁若无人的飒爽英姿,直把位“九毒蜂王”慕容琳,看得有点两眼发直。

五人进入亭中,分宾主落坐,查二明一面招呼侍者,添酒添菜,一面便为程怡超、司徒玉二人,向慕容琳、石迈崇,重行正式引介。

慕容琳亲自持壶,为司徒玉斟酒,并把两道水淋淋的冶荡秋波,凝注在他那贡挺俊美无比的脸庞儿上,轻启朱喉,娇笑问道:“司徒兄,你与程大侠日间光降草寨,是为了何事?”

司徒歪豪气凌云,一身是胆,无论什么刀山剑林、虎穴龙潭,均敢登敢闯,毫无怯色。

但他千不怕万不怕,却对女孩儿家的眉语眼波,柔情蜜意,有点消受不起。

慕容琳秋波才注,司徒玉便俊脸微热,耳根发热,赶紧向程怡超暗施眼色,要他与这领袖南七省绿林道的红粉魔头,去打交道。

程怡超见状失笑,遂向慕容琳扬眉说道:“程某与司徒兄,特来贵寨,便是想请慕容总寨主,赐告是谁在‘仙霞岭’纵火,把位早已封剑归隐、与人无忤,与世无争的‘无忧樵子’老人家,活活烧死?”

这位“阴阳宝扇铁书生”程怡超,也是相当英挺的俊品人物,要比什么“冷血郎君”查二明,潇洒倜傥得多。

若是只有他一人前来,“九毒蜂王”慕容琳也许会觉得此人不凡,从心中暗生爱慕之意。

但如今有了司徒玉在侧,一切的“英挺”、“俊美”、“倜傥”、“潇洒”等形容男性美的字眼,仿佛均被这“玉龙剑客”占完,使得程怡超光采黯淡,变成一位“不平凡的平凡男子”。

慕容琳见自己问的是司徒玉,答话却是程怡超,不禁有点失望。

但她身为主人,却又不能不加理会,只好皱眉说道:“关于此事……”

四字才出,“财煞”石迈崇忽然腆着大肚子,哈哈笑道:“程大侠,关于此事,你们要找慕谷姑娘作甚?难道‘仙霞岭’那把无情火儿,是她放的?”

程怡超扬眉道:“在下并未如此无所根据,故入人罪,但慕容总寨主既然统率群豪,身为南七省绿林之尊,在她辖区以内,发生了违悖江湖道义之事,来向她有所请教,或许并无不当?”

司徒玉闻言,心中暗赞程怡超答话得体,在这种唇枪舌剑的江湖过节方面,自己还差得远,应该向这位新交好手“阴阳宝扇铁书生”,好好学习学习。

果然,程怡超话完之后,“财煞”石迈崇几乎被堵得张口结舌,怔了一怔,方自问道:“程大侠与那‘无优樵子’,是沾亲?还是带故?”

程怡超笑道:“一不沾亲,二不带故,石财神问此作甚?”

石迈崇怪笑说道:“既然非亲非故,程大侠等又何必多管无谓闲事?”

程怡超双眉一挑,目中神光如电,朗声笑道:“江湖事本是江湖人管,扶弱锄强,维持正义,更系武林人物应该自动自发,不避艰难而为的崇高责任,程怡超与司徒玉,学成武艺,专管是非情,每见人间不平事,胸中便作不平鸣,石财神是通情达理的老江湖了,倘若认为在下之言不当,还请有所指教。”

这番话儿,又是词言义正的侃侃之言,最后并把“财煞”石迈崇,附带挖苦两句,几乎把司徒玉听得心中痛快已极地失声叫起好来。

石迈崇想不到程怡超的词锋如此犀利,干笑两声,突然恼羞成怒,向慕容琳淡淡叫道:“慕容姑娘,关于‘无忧樵子’在‘仙霞岭’被人放火烧死之事,你不用查了。”

慕容琳愕然问道:“老人家此语何意?”

石迈崇阴森森地,笑了一笑说道:“因为我知道这件事情是谁做的!”

这句答话,慢说出于司徒玉、程怡超的意料之外,也出于慕容琳、查二明的意料之外。

程怡超虽是借着这查询“无忧樵子”,被火烧死之事,来与査二明等交涉,暗中察探“女丧门”田古丽是否藏身此处?

但“财煞”石迈崇,既声称知晓仙霞血案的行凶之人,遂也不得不加以追问地,扬眉叫道:“石财神,既知此事,肯不肯讲?”

石迈崇狞笑说道:“艺有未曾经我学,事无不可对人言,我便说将出来,又怕谁呢?”

司徒玉听出他言外之意,“哦”了一声,目闪神光问道:“莫非仙霞岭纵火之事,竟是石财神的杰作?”

石边崇摇头答道:“我生平只爱聚宝,不爱杀人,这是我五弟‘气煞’蔺如璧,单独所作。”

程怡超道:“你蔺五弟有何理由,要去杀害‘无忧樵子’?”

石近崇不等对方再问,便哂然接口说道:“他或许有理由或许没有理由?但你应该前去问他,根本问不着我。”

直到如今,这位“武林财神”,才算等着机会,予以还敬,使程怡超碰了一个钉子。

程怡超不以为然,笑了一笑,扬眉说道:“听石财神这样说法,莫非要程怡超、司徒玉兄弟,走趟‘括苍迷宫’见识见识?”

石迈崇狞笑一声说道:“括苍迷宫欢迎任何武林人物前去盘桓,只可惜有桩陋规,遂使不少江湖好友为之裹足。”

程怡超问道:“石财神无妨明言,‘括苍迷宫’有什么足以吓阻旁人的奇特规定?”

石迈崇还未答言,慕容琳已自接口笑道:“未到‘括苍迷宫’的‘迷神坊’前,先要经过一条‘九曲迷魂路’,这条路儿,似乎有点崎岖,不太好走。”

司徒玉忽然剑眉双挑,一旁笑道:“男儿肝胆原如铁,惯为崎岖铲不平,慕容总寨主怎么把我弟兄看成三岁孩童,连条路儿,都不会走呢?”

石迈崇点头冷笑说道:“当然,一条庯俗不堪的‘九曲迷魂路’那里难得住‘阴阳宝扇铁书生’这等武林大侠,两位既不吝宠临便请约个时间,石迈崇要叫我蔺五弟扫径以待。”

司徒玉笑道:“石财神是要我们自订时间?”

石迈崇点头答道:“主随客便,理所当然。”

司徒玉一声朗笑,接口说道:“好,程怡超与司徒玉二人准于七月初七,造访‘括苍迷宫’,为‘无忧樵子’老人家惨被火焚之事,向‘气煞’蔺玉璧,要点公道。”

石迈崇听了司徒玉的“七月初七”四字,不觉一怔,皱眉说道:“这‘七月初七’……”

司徒玉扬眉笑道:“鹊桥驾得双星会,金风玉露一相逢,‘七月七日’不是个容易记的好日子么?”

语音至此一顿,哂然冷笑,又复斜睨着石迈崇,缓缓说道:“我是因石财神声称主随客便,要我们自订时间,才随口说了个‘七月初七’,但万一石财神有所不便,或是准备不及……”

石迈崇勃然色变,摇手说道:“迷宫五煞兄弟,虽然算不得什么了不起的武林人物,但对于接待程大侠、司徒老弟两位,大概还无需作什么准备,我们就决定‘七月初七’便了。”

他这样说法之故,是由于司徒玉语意中隐含轻视,只好接口应允,免得有所示弱。

司徒玉见括苍之约已定,遂向程怡超低声说道:“程兄,事既如此,暗探已难,不如索性向‘冷血郎君’查二明,坦然一问。”

程怡超点了点头,向查二明一抱双拳,含笑问道:“查副总寨主,在下有桩事儿,要想向你请教?”

查二明相当阴险刁滑,早就有点看出程怡超等,不仅是为了“仙霞”之事而来,遂点头说道:“程大侠有何金言?尽管请讲。”

程怡超道:“查副总寨主是否有位师妹,名叫‘女丧门’田古丽?”

査二明毫不迟疑地应声答道:“不错!程大侠突然提起我田师妹则甚?”

程怡超目光一闪,收敛了胸中仇火,以一种不经意的神情,淡淡问道:“这位田姑娘,如今可在落魂崖……”

话犹未了,査二明便摇手笑道:“程大侠,你弄错了,‘女丧门’田古丽虽然是我师妹,但在事业上,却南北背道而驰,她如今身为‘沂山三恶庄’的三庄主呢!”

程怡超扬眉笑道:“这‘落魂崖’总辖南七省绿林人物,应该消息灵通,怎么查副总寨主,竟似不知‘沂山三恶庄’之事?”

查二明好似真无所悉,愕然问道:“三恶庄中出了什么事儿?”

程怡超笑道:“因为‘铁算秀才’吴鸿烈,以卑鄙诡计,害死‘登楼酒客’淳于粲老前辈,遂激怒了一位武林大侠,孤剑拜庄,欲伸江湖正义,结果‘三恶庄’化为灰烬,二恶‘铁算秀才’吴鸿烈,当场遭报身亡,大恶‘追魂叟’宋明、三恶‘女丧门’田古丽,则悄悄逃走,不知去向。”

查二明大吃一惊,诧声问道:“这位独毁‘三恶庄’,力斩吴鸿烈的武林大侠是谁?”

程怡超指着司徒玉,狂笑答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就是这位‘玉龙剑客’司徒玉。”

一句话儿,吸引得石迈崇、慕容琳、查二明等六道目,齐都盯在司徒玉的俊脸之上。

但这来自三人的六道目光,却蕴含着三种不同意味。

石迈崇的那两道目光之中,仿佛有点“奇”!他奇的是司徒玉号称“玉龙剑客”,并能独自把名震北道的“沂山三恶庄”加以摧毁。

慕容琳的那两道目光之中,仿佛有点“爱”!他本就对司徒玉的绝世风神,好生心仪,适才又目睹他接受石迈崇敬酒时所现功力,如今再闻得相当惊人的英雄事迹,不禁更添爱意。

查二明的那两道目光之中,仿佛有点“恨”!因为他与“铁算秀才”吴鸿烈颇有交情,听得吴鸿烈死在司徒玉手内,师妹“女丧门”田古丽也基业被毁,无家可归,自然相当怀恨。

他们三人中,石迈崇首先发话,向司徒玉看了两眼,怪笑说道:“原来司徒玉的美号,是叫‘玉龙剑客’。”

司徒玉因自己奔走江湖,最主要的,便是为恩师洗刷沉冤,故而不愿轻易透露来历,才好往下面探相一切。

如今,程怡超说出自己受赠于萧弄玉的“玉龙剑客”外号,立即引得石迈崇起疑发问,却应怎样……

他正在寻思怎样推脱,才可避免泄漏门户之际,程怡超业已笑道:“风神如玉,身手如龙,我这位司徒兄,还不配称为‘玉龙剑客’么?”

石迈崇道:“适才程大侠是说司徒老弟,单人孤剑,独自毁去‘三恶庄’,并把‘铁算秀才’吴鸿烈劈在剑下?”

司徒玉淡然说道:“这是小事,不值得如何夸耀。”

石迈崇怪笑说道:“在北六省的绿林道中,‘沂山三恶’也算是响当当字号的人物了,司徒老弟功力如此高明,你所用的剑儿,定然也非凡物,可否取将出来,让石迈崇瞻仰?”

司徒玉早就猜出这位“财煞”,会从“玉龙剑客”的外号之上,怀疑自己是“海岳游仙”梁天奇的弟子,身边带有恩师昔年威震群魔的“玉龙软剑”。

故而闻言之下,立即伸手入怀,取出一柄古色烂银的锋利匕首,递向石迈崇,微笑说道:“石财神,我这柄惯用匕首,似非凡物,惜尚不知其质料来历,尚请石财神不吝见教。”

石迈崇接过一看,扬眉说道:“这把匕首是用‘寒犀’锐角磨制,亳无五金杂质,不单极为锋利,并可避毒,着实相当名贵,司徒老弟是从何处获得?”

一面说话,一面颇为大方地,把那柄“寒犀匕”,交还司徒玉,毫未起甚掠夺之念。

司徒玉这柄匕首,虽系新近获得,未悉来历妙用,如今听得石迈崇一加解说,倒也颇为高兴地,扬眉笑道:“在下有事南荒,于‘金钱毒瘴’骤起之下,救了一位老猎人的性命,那老猎人遂以此匕首相赠,再三推辞不脱,只好收下。”

石迈崇好生赞叹说道:“老弟福缘真好,这等罕世之物,可遇难求,我敢说除了前占神物‘七宝刀’、‘鱼肠剑’,在当代武林中,只有‘海岳游仙’梁天奇的‘玉龙软剑’,和‘柔情仙子’孟冰心的‘寒月昆吾刀’,方能胜过你这柄‘寒犀匕首’了。”

这时,“冷血郎君”查二明目中仇火突盛,看着司徒玉冷然问道:“如此说来,司徒朋友光降‘落魂崖’之举,是要追杀我师妹‘女丧门’田古丽了?”

司徒玉笑道:“追杀二字,太以刺耳难听,我和‘女丧门’田古丽无怨无仇,倒是这位‘阴阳宝扇铁书生’程大侠放她不过。”

查二明双眉一挑,目注程怡超道:“程大侠,你是为了何事?放不过我师妹田古丽呢?”

程怡超目中泪光忽现,应声答道:“我嫡亲胞兄,被田古丽活活害死。”

司徒玉满面神光,一旁叫道:“査副总寨主,你与‘女丧门’田古丽,不过是师兄妹,适才尚且为了她被人追杀之事向我们有所质问,难道程大侠为了嫡亲胞兄血仇,就不应该一尽为弟之道么?”

他这几句话儿,倒也相当厉害,把位伶牙利齿的“冷血郎君”查二明,问得无言可对,尴尬已极。

慕容琳看不过意,向司徒玉娇笑一声,扬眉问道:“司徒兄,‘女丧门’田古丽并未前来‘落魂崖’,我们可不知道‘沂山三恶庄’之事。”

司徒玉道:“是真的么?”

慕容琳柳眉一挑,正色叫道:“司徒兄,慕容琳身为南七省绿林道的总瓢把子,不会信口开河,虚言搪塞,我只要敢于收留‘女丧门’田古丽,便会负起责任,替她担当一切。”

司徒玉含笑说道:“慕容总寨主这样说法,是否即使田古丽来投,你也不加收留的了?”

慕容琳嫣然笑道:“我是南七绿林之尊,她是北六省黑道人物,大概不至于前来投我?”

程怡超一旁问道:“万一田古丽来呢?”

慕容琳笑了一笑,应声答道:“那要看我当时的心情而定,反正我已知道田古丽与程大侠有杀兄之仇,只要一予收容,程大侠便把所有仇恨,向我慕容琳清算便了。”

程怡超觉得慕容琳答话颇有分寸,遂点头笑道:“既然慕容总寨主这样说法,程怡超与司徒玉就此告辞。”

慕容琳此时虽无与他们敌对之意,但因心醉于司徒玉的绝世英姿,颇想留他多在大寨中,盘桓些时,遂向司徒玉瞟了一眼,娇笑说道:“撇开‘女丧门’田古丽的那段间接过节不谈,彼此总算武林一脉,难道程大侠与司徒兄,就如此看不起慕容琳,不容我略尽地主之谊么?”

程怡超听得这位“九毒蜂王”,把自己叫做“程大侠”,把司徒玉称为“司徒兄”,已心中有数地,扬眉笑道:“慕容总寨主打算尽些什么地主之谊?”

慕容琳刚要答话,忽然这八角亭外,有人发出一声厉吼说道:“就是请你这妄自猖狂的司徒小贼,吃我三块敬肉,一杯敬酒。”

慕容琳勃然变色,目注亭外,厉声叱道:“卢豹,你有几个脑袋,竟敢在贵客之前,如此放肆?”

她语音方落,便有个雄纠纠的魁梧壮汉,大踏步走进亭来,向慕容琳恭身禀道:“启禀总寨主,卢豹的三叔父‘铁臂飞龙’卢呜,死在司徒玉的手下,卢豹誓复深仇,敬乞总赛主加以恩准。”

慕容琳想不到会生出这种枝节,遂目注司徒玉含笑问道:“司徒兄,果有这件事么?”

司徒玉点头答道:“此事就发生于‘沂山三恶庄’中,当时‘铁臂飞龙’卢呜,在‘三恶庄’中作客,逞强出头,被我出手略重,一掌震死。”

慕容琳柳眉微蹙,向卢豹问道:“卢豹,杓水不拟沧海,拳石何当泰山,你……”

话犹未了,卢豹便厉声叫道:“总寨主,属下自知艺不如人,但为了叔父之仇,纵拚百死,也要敬他三块血肉,一杯血酒。”

慕容琳正待说话,司徒玉已自笑道:“慕容总寨主不必相拦,司徒玉昔日既伤卢呜,今日便接受卢头领的酒肉之敬也好,但请卢头领,把人身血肉,换成桌上嘉肴,否则,我却没有那好胃口。”

原来,卢豹自知叔父“铁臂飞龙”卢呜,尚且死在司徒玉的手下,凭自己武功修为,要想报仇,无非螳臂挡车,自取殒灭。

但动手报仇,虽然无望,却可利用敬酒敬肉的手段,来向司徒玉挑战,对方倘愿顾全体面,不甘示弱地点头接受,自己便大有希望。

这种手段,也要相当牺牲,必须先在自己身上,割肉代肴,沥血为酒,才许向对方用恶毒方式相敬。

谁知司徒玉艺高胆大,不仅接受此举,并要卢豹把人身血肉,换成席上嘉肴。

卢豹闻言,自然狂喜,慕容琳也趁势点了点头,静看司徒玉如何应付?

这时,恰好侍宴喽罗,端了一盘热腾腾的“东坡肉”,从亭外走来。

卢豹从怀中取一柄解腕尖刀,在盘中挑起一块肉来,向司徒玉狞笑叫道:“司徒玉小贼……”

慕容琳脸色一沉,叱道:“卢豹,你行动上业已放肆,口舌上却要放干净些。”

总寨主的威严不小,卢豹不敢再出口不逊,豹眼圆睁,厉声叫道:“司徒玉,你且试试我这第一块敬肉的滋味如何?”

语音才落,健腕立翻,连刀带肉地,觑准司徒玉面门飞掷而出!

但常言道,“忙者不会,会者不忙”,司徒玉一身超群脱俗的内家武学,自然属于“会者”,知道被敬之人,不许闪避,遂乃端坐椅中,神色自若,只是略一张口,便把刀尖上所挑的那块“东坡肉”,轻轻咬往。

肉才入口,刀便回头,整柄解腕尖刀,化成比来势还疾的电疾寒光,“刷”然便返,从卢豹颊边擦面掠过,“夺”地一声,深深钉入亭柱。

卢豹想不到司徒玉不仅仅咬住刀尖“东坡肉”,更能用内家真气,喷刀回飞,并比自己用手猛掷之势,还要来得疾劲。

故而直等刀光擦面,他才有所警觉,不禁目注亭柱上,巍巍颤颤的解腕尖刀,失神呆立。

慕容琳格格笑道:“卢豹你要放明白些,我司徒兄业已对你手下留情,替你在‘枉死城’中注销了一次挂号。”

卢豹惊心一定,仇火又腾,钢牙挫得“格支支”,从怀中取出了第二柄解腕尖刀。

他既然取下第二柄解腕尖刀,自然又挑起了第二块“东坡肉”。

但这次他不再腕手飞掷,而是大踏步地走到席前,向司徒玉口中,挺腕送去。

司徒玉目力极锐,他在卢豹第二度拨刀挑肉之际,便瞥见锋芒微裂,似有异状。

他既有所睹,心中立动,想出了一条妙计。

所谓“妙计”,就是把第一次咬在口中的那块“东坡肉”,轻轻吐下。

吐下第一块肉,再接受第二块肉,这是极为合理,也极为自然的动作。

但司徒玉吐肉是假,吐气是真,他把师门绝学,震撼乾坤的“先天一炁”,化成无声的一缕轻风,在吐肉掩护之下,从口中吹出。

这一手不但瞒住了功力较差的卢豹,连同席而坐,相当高明的査二明、慕容琳、石迈崇、程怡超等四人,也自未曾发觉。

卢豹隔席挺刃,手刚伸到筵席中央,陡觉肘间麻筋,被种无形劲力,点了一下。

这一点,点得卢豹右臂全麻,连解腕尖刀,都把握不住地,脱手坠落。

天下事往往巧合,解腕尖刀坠落之下,恰好碰翻了“九毒蜂王”的面前酒杯。

酒杯既翻,整杯酒儿,便均泼在尖刀之上。

哧……

这是一阵酒溅刀锋的奇异声响,跟着便见刀身,腾起了缕缕蓝烟。

稍有江湖经验之人,一看便知,刀上淬有剧毒。

卢豹心机颇深,他第一次用的是寻常尖刀,第二次才用毒刀,以为自己如此一来,便可使司徒玉疏于防范。

刀上既然淬毒,则刀尖所挑的那块“东坡肉”,自然随之有了毒质,司徒玉慢说直接被刀锋所伤,就是间接用牙齿咬了刀尖毒肉,也难免惨遭不测。

谁知祸淫福善,神道无亏,千算万算,不及苍天一算,这位向来被他那位“白衣龙女”萧弄玉姊姊,视为有点鲁莽的“玉龙剑客”司徒玉,如今竟连半点都不鲁莽地细心起来,不仅看破了卢豹的恶毒凶谋,并巧弄玄虚,使他来个当场出彩。

刀上一腾烟,司徒玉双眉立挑,目注“九毒蜂王”慕容琳,狂笑叫道:“慕容总寨主,你这落魂崖大寨,是总辖南七省绿林道……”

“叭……”

司徒玉语音未了,这“叭”的一响,却又是何声息?

原来“九毒蜂王”慕容琳,甚为机警,她一听便知,卢豹以毒刀敬酒,举动太以卑鄙,犯了江湖大忌,被司徒玉抓住错误,要对自己这身为总瓢把子之人,责以武林正义。

一来,她对司徒玉越看越爱,有意讨好结交。

二来,再听下去,对方必将词锋越来越利,使自己饱受讥嘲,难于作答。

由于这两点原因,慕容琳毅然挥手,玉容带煞,厉声叱道:“卢豹,像你这等无耻卑鄙行为,简直丢尽了我‘落魂崖’脸面。”

慕容琳是一面挥手,一面发话,“叭”地一声起落,卢豹的雄伟身躯,便被她击中前胸,震得凌空飞出数尺。

一掌着胸,心脉立断,故而卢豹身形落地之时,业已七孔溢血惨死,根本对慕容琳所说的话儿,无法听见。

其实慕容琳的那些话儿,本来就是说给司徒玉听的,她在卢豹死去之后,又复盈盈起立,向司徒玉抱拳娇笑道:“司徒兄,属下卢豹无耻,几乎把南七省绿林道的脸面一齐丢尽,慕容琳虽加处置,仍觉汗颜,敬以一杯水酒,向司徒兄陪礼谢罪。”

常言道:“有手难打笑脸人”,这位“九毒蜂王”慕容琳,一口一声“司徒兄”,盈盈笑语,却教那位年轻险嫩的司徒玉,怎能再发脾气?

人家满面堆笑,起立敬酒,他自也只好站起身形,把这杯酒儿,一仰而尽,并向慕容琳扬眉说道:“多谢慕容总寨主,司徒玉等就此告辞,但望慕容总寨主与石财神,不要忘了有关‘女丧门’田古丽之事,和‘括苍迷宫’的七七之约。”

慕容琳知道既有“财煞”石迈崇在座,自己无法单独对司徒玉施展勾魂摄魄的狐媚伎俩,便也不加强留,娇笑说道:“司徒兄与程大侠,去意既坚,慕容琳亲自送客。”

司徒玉还略为逊谢,程怡超却笑吟吟地,一声不响。

慕容琳因未便冷落“财煞”石迈崇,方对他嫣然一笑,石迈崇便有所会意地,摇手说道:“慕容姑娘尽管送客,不要管我,我在此与查老弟对酌,等你回来,再谈谈生意便了。”

他既然这样说法,慕容琳遂命查二明陪同石迈崇饮酒,自己亲把司徒玉、程怡超,送出“落魂大寨”。

但业已出了寨门,慕容琳仍不停步。

司徒玉道:“慕容总寨主请留步……”

慕容琳接口笑道:“我把司徒兄和程大侠,送到‘落魂崖’下。”

程怡超剑眉微扬,以一种神秘目光,凝注在慕谷琳的脸上,含笑说道:“慕容总寨主以南七省绿林总魁之尊,亲自送出寨门,我兄弟已倍觉荣宠,如今又在送到‘落魂崖’下,未免过份般勤了吧?”

慕容琳笑了一笑,低声答道:“不!我寨中头领,冒渎司徒兄,慕容琳心中抱愧。二来,程大侠等是特殊宾客,理应优理。三来……”

说到“三来”,语音略顿,向四外看了一眼,方更压低语音,继续说道:“三来,慕容琳还有几句心腹密语,再奉告司徒玉兄和程大侠呢!”

程怡超听得有“心腹密语”相告之语,不禁又向这位“九毒蜂王”愕然注目。

慕容琳向他嫣然一笑,又向司徒玉递过一瞥眼神,依然举手送客。

司徒玉、程怡超自然不便再拦,遂任凭这位红粉绿林巨魁,破例相送。

直等到了“落魂崖”下,司徒玉忍不住地向慕容琳问道:“慕容总寨主,你有什么密语相告?”

慕容琳双眉微扬,正色朗声答道:“不瞒司徒兄说,‘女丧门’田古丽,如今在我‘落魂崖’的大寨之内。”

程怡超大出意外地,皱眉问道:“慕容总寨主,你适才怎么不明言?”

慕容琳苦笑说道:“程大侠,你应该替我想想,田古丽是査二明的师妹,查二明又是一力扶保我主持这片基业的副总寨主,我在当筵答对之时,能不能从实直言,丝毫不加回护?”

程怡超觉得她所说,倒也不无道理,遂又问道:“既然如此,慕容总寨主何必又对我们说出实情?”

慕容琳笑道:“当筵回护,是为了我对查二明的义气,事后说明,是为了不愿欺骗程大侠和司徒兄,因为我对‘女丧门’田古丽,根本毫无交情,只是风萍初识。”

程怡超点头笑道:“慕容琳总寨主的这种胸襟举措,倒也光明,果然不愧为南七省绿林道的领袖人物,但如此说来,你是不拦阻我向‘女丧门’田古丽报仇的了?”

慕容琳微笑说道:“程大侠兄仇当报,慕容琳怎敢相拦?但我却想请程大侠和司徒兄赏给我一个薄脸,不要在‘落魂崖’附近动手。”

司徒玉此时对于这位“九毒蜂王”慕容琳,业已印象转好,闻言之下,含笑问道:“慕容姑娘,你莫非有甚打算?”

虽然,他仅仅把“慕容总寨主”的称呼,改为“慕容姑娘”,却已使慕容琳心花怒放,美目中闪出喜悦光辉,点头笑,嫣然说道:“司徒兄,你与程大侠目前有无要事,可否在这‘落魂崖’下,逗留半天光阴?”

司徒玉道:“半天光阴,当然可以……”

话尚未了,慕容琳便接口道:“既可逗留关天,我便在今天夜间,把‘女丧门’田古丽,打发出寨,司徒兄等,只消在‘落魂崖’下等候,并追踪出十里八里之外,动手报仇,岂非两全其美,各遂心愿了么?”

司徒玉大喜说道:“这个法儿甚好,可以使得。”

程怡超却扬眉问道:“慕容总寨主准能办得到么?”

慕容琳笑道:“程大侠放心,慕容琳若是不能力到,又何必对你尽吐心腹之言,你‘阴阳宝扇铁书生’的七字侠誉,虽然名满江湖,但也不应该过份轻视我这个‘总寨主’呢!”

这几句话儿,词锋甚利,倒把程怡超弄得俊脸微红,无话可答。

司徒玉见程怡超神色奇窘,遂替他解困,向慕容琳含笑说道:“多谢慕容姑娘,司徒玉与程怡超敬遵芳命就是,江湖有缘,容再相见。”

这两句“江湖有缘,容再相见”,是代表告别之语,故而语音了后,司徒玉与程怡超均向慕容琳略抱双拳,便自转身走去。

谁知,才一举步,身后的那位“九毒蜂王”慕容琳又复娇笑叫道:“两位请留贵步。”

程怡超有点不大耐烦地,止步皱眉,转身问道:“总寨主还有什么吩咐?”

慕容琳嫣然笑道:“我们既已定计,请两侠在此守株待兔,则两位怎可离开,离开的应该是我。”

程怡超因理由又被对方占住,无法驳斥,遂只好点头笑道:“既然如此,总寨主就请吧!”

慕容琳不去理他,只是含情脉脉地向司徒玉含笑娇声道:“司徒兄,你此次光降‘落魂崖’,慕容琳因种种关系,未能好生接待,委实惭惶万状,故而我想送你一样东西……”

司徒玉听说慕容琳要送自己东西,急忙连摇双手,含笑道:“慕容姑娘不必客气,我们已叨盛情,怎敢再受厚赠。”

慕容琳接口笑道:“不是厚赠,是薄赠,薄得只得秀才人情纸一张,司徒兄不能再说什么不敢受吧?”

说完,果然翠袖微扬,凌空抛过了一卷薄纸。

司徒玉把纸卷,接在手中,慕容琳便向他含笑告别,提气转身,回转到“落魂崖”顶。

司徒玉皱眉说道:“她怎么说走就走,这纸卷儿怎样还给她呢?”

程怡超答道:“纸薄情长心意厚,司徒兄既已收下,怎又退回,你不要辜负了这位‘九毒蜂王’的殷勤……”

司徒玉苦笑一声,接口说道:“程兄休得胡乱嚼舌,你且看看这卷纸儿,到底是什么东西?”

程怡超含笑说道:“此物显而易见,不看也猜得出来。”

司徒玉有点不信地,扬手说道:“程兄真猜得出来,我不相信你能有这大本领?”

程怡超笑道:“在你猜测这纸卷儿前,先要与司徒兄,研究两件事儿。”

司徒玉道:“是什么事儿?程兄不妨说出,我们讨论讨论。”

程怡超微笑说道:“我们今天一明一暗,两度进入‘落魂崖’大寨,司徒兄定已看出寨中建筑,绝非寻常,好像含蕴着什么阴阳生克的奇门阵法?”

司徒玉点头说道:“程兄说得不错,已从慕容琳与石迈崇的谈话之中,听出在‘落魂崖’顶所布,竟是昔年‘千面人妖’胡国宾精心研创的‘千门鬼锁阵’呢!”

程怡超道:“这‘千门鬼锁阵’,是武林最具盛名的‘四大恶阵’之一,就算慕容琳缺少‘乌金鬼练’和‘温凉鬼锁’等两件重要法物,不能发挥最高妙用,但威力依然极为凌厉,司徒兄不妨想想,我们为何两度登崖,均告毫无惊险地安全而退?”

司徒玉想了一想,含笑说道:“小弟认为是程兄‘阴阳宝扇铁书生’的侠誉太高,镇慑群邪,使其不敢无礼。”

程怡超双眉微剔,点头说道:“我承认这是理由,但只是第一次能够安全退下‘落魂崖’的理由,因为程怡超有自知之明,我这‘阴阳宝扇铁书生’七字,最多只能使那‘冷血郎君’查二明,有些顾忌而已。”

司徒玉问道:“据程兄的高明看法,我们第二度仍能安全退下‘落魂崖’,原因又复何在?”

程怡超笑道:“我觉得第一次可能有部分原因,是沾光在我‘程大侠’的招牌。第二次则完全靠你‘司徒兄’三字。”

司徒玉惑然道:“程兄此话怎讲?”

程怡超含笑说道:“司徒兄究竟是明知故问,还是当局者迷?你难道看不出,体会不出那位总辖南七省绿林道的‘九毒蜂王’慕容琳,业已被你绝世英姿所醉么?”

司徒玉当时确未发觉,但经程怡超这一点破,回想起来,不禁俊脸通红,赧然生热。

程怡超笑道:“我由于这种事实,加以推广揣测,遂猜想慕容琳适才抛赠你的那纸卷儿,定是‘相思草’……”

司徒玉瞠目问道:“相思草?这草儿是药材么?能治疗什么病症?”

程怡超失笑,说道:“司徒兄似乎还是初经情场,才会不知道这些术语,‘相思草’就是‘情书’,虽然并非药材,却也专治‘相思病’呢!”

司徒玉俊脸更红地,把手中那纸卷儿,抛向乱草之间,轩眉冷笑说道:“慕容琳太无聊了,谁耐烦看什么情书?”

程怡超走将过去,伸手拾回,边自开展,边自含笑说道:“司徒兄,太薄悻了,就算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也不妨看看那位‘九毒蜂王’慕容琳在这纸卷儿之上,写的是些什么肉麻语句?”

司徒玉摇头叫道:“程兄,要看你看,我可不耐烦。”

话犹未了,程怡超“呀”了一声,失声说道:“司徒兄,我猜错了,这纸卷儿,不单不是‘情书’,对于你的关系,还相当密切呢!”

司徒玉听得程怡超这样说法,遂在他手中,接过那纸卷儿来,注目观看。

果然,纸上并无字迹,只画着一幅精密图形,图上道路颇多,既似螺旋,又似蛛网。

司徒玉一面观看,一面讶然问道:“奇怪,这张图形,却是什么东西?难道竟画的是她‘落魂崖’顶所布的‘千门鬼锁阵’么?”

程怡超接过图去,仔细一看摇头说道:“这张图儿,虽是阵法,但却非‘千门鬼锁阵’……”

司徒玉接口说道:“我也觉得不像,我们两度登崖,对这座‘南七省绿林总寨’的房屋建筑和道路布置,已有相当印象,根木与图上所书,完全相去甚远。”

程怡超双眉紧蹙,略一沉吟说道:“司徒兄,我不是乱开玩笑,由那‘九毒蜂王’慕容琳对你的情形看来,这张图形,定然价值非凡,用途不小。”

司徒玉苦笑说道:“程兄,请再费费心思,研判这张图形,究竟其用安在?”

程怡超思索了好大一会儿,废然笑道:“这种无边无际之事,一时间那里能揣摩得透?司徒兄且先好好收藏起来,容后再作道理。”

司徒玉“哦”了一声,扬眉问道:“程兄认为这张图形,真有收藏价值?”

程怡超正色答道:“岂单有收藏价值,司徒兄并宜旦夕展读,把它牢记在心,一来熟能生巧,或许触动灵机,悟透妙用,二来日后万一被困这等繁复阵法之中,便立可知所应付。”

司徒玉失笑说道:“小弟遵命就是,但我却不知程兄怎会把这张图形,看得如此重法?或许是那‘九毒蜂王’慕容琳,开我一个大大玩笑的呢?”

他一面说话,一面果然从善如流地,把那张图形,好好收藏。

程怡超笑道:“司徒兄放心,慕容琳决不会开玩笑,我说她所赠送你的这张图形,具有重大价值之语,也决非信口胡言,因为……”

司徒玉目注程怡超道:“因为什么?程兄怎不说将下去?”

程怡超向司徒玉看了一眼,微笑说道:“因为女子在动了情思之后,必对所属意者,用心良苦,慕容琳连把‘女丧门’田古丽现在‘落魂崖’上的重大秘密,尚肯对我们泄漏,其居心结好,可想而知,怎会再送你无用废纸,大开玩笑。”

司徒玉苦笑一声,摇头说道:“既令程兄所判断的毫无错误,小弟也无法领受慕容琳的这份盛情,且等解决‘女丧门’田古丽之事后,来个三上‘落魂崖’,把这张图形,还给她吧!”

程怡超精芒一闪,盯在司徒玉那张英俊绝伦的脸庞儿上,缓缓问道:“司徒兄,你是否看不起那‘九毒蜂王’慕容琳,侧身绿林……”

话犹未了,司徒玉便摇头说道:“程兄怎样说法?武林中万派一源,白道中何尝没有丧心病狂之辈,黑道上又何尝没有洁身自好的秀出奇材……”

程怡超听到此处,接口说道:“司徒兄既然如此开明,却为何不能接受‘九毒蜂王’慕容琳的一番情意,此女风姿劲力,两皆不恶,若能引入正途……”

司徒玉不等程怡超话完,便自苦笑说道:“程兄有所不知,小弟……”

程怡超恍然有悟,截断了程怡超的话头,扬眉叫道:“我明白了,司徒兄莫非已有终身之侣?”

司徒玉摇了摇头,程怡超又复笑道:“纵无终身伴侣,也必有了知情着意的红粉密友?”

司徒玉不便再加否认,只得点了点头。

程怡超含笑问道:“司徒兄,你能否公开一下,那位获得你忠心不二的绝代红粉,究竟是何等人物?”

司徒玉点头道:“我对她石烂海枯,此情不二,故而说也无妨,她叫‘白衣龙女’萧弄玉。”

程怡超笑道:“这位萧姑娘竟能使司徒兄如此颠倒,定然除了绝代容光以外,一身武学,亦颇不俗。”

司徒玉星目之中,交射异采地点头笑道:“论容光,慕容琳虽具徐娘风韵,但最多只及得萧弄玉姊姊三成,论武功,我萧弄玉姊姊,至少又比我高出一倍。”

程怡超认为司徒玉言过其实,失笑说道:“司徒兄太谦了吧?凭你一身超绝武功,那萧弄玉姑娘,还能比你……”

司徒玉不等他话完,便即正色叫道:“程兄听清没有?不是说我萧弄玉姊姊的武功,‘比我高上一倍’,而是‘至少高出一倍’。”

程怡超如今方知他是郑重发话,并非信口揄扬,不禁失笑道:“司徒兄世之祥麟,自然应占人间威凤,但那位萧弄玉姑娘,竟具如此容光,如此功力,倒真叫我渴望瞻仰瞻仰。”

司徒玉含笑说道:“这事不难,‘括苍迷宫’的七七之约,我萧姊姊也将参与,到了那时,小弟当为程兄引介。”

程怡超点头笑道:“我对‘括苍迷宫’之会,极感兴趣因久仰‘迷宫五煞’盛名,直到今日,才因缘巧合地见着了位‘财煞’石迈崇呢!”

司徒玉抬头看天光,微笑说道:“照慕容琳适才所说那‘女丧门’田古丽,在今夜之内,必被遣下‘落魂崖’,我们应该注意一下,莫让她悄悄溜走,才是天大笑话。”

程怡超点头一笑,两人遂选择了个可以监视整座“落魂崖”下山道路的高旷所在,静坐行动,并加严密监视。

从黄昏到黑夜,从黑夜到黎明。

两人等得好不心焦,却未曾听到或看到半点动静。

等到曙光大透,“落魂崖”上,起了人声。

司徒玉与程怡超精神一振,同自注目看去。

下峰之人,好似不止一个,从步履声息听来,至少也在四人以上。

程怡超皱眉叫道:“司徒兄,‘女丧门’田古丽若是被遣下山,应该一人独行,最多也只有她师兄‘冷血郎君’查二明相随,怎会起了这多步履声音,恐怕不对吧?”

司徒玉道:“管它对与不对,我们且等目睹来人,自然明白,此时胡乱猜测,有何益处?”

语音未了,峰上人影已现,果然不多不少,恰是四个。

当先两人,是“财煞”石迈崇,和“冷血郎君”查二明,后面两人,则是寨中喽罗,抬着一个巨大箱柜。

程怡超低声说道:“果然不是‘女丧门’田古丽被逐下崖,而是‘财煞’石迈崇回转‘括苍’……”

语方至此,司徒玉低低自语说道:“奇怪……奇怪……”

程怡超道:“司徒兄有何发现?”

司徒玉说道:“那位‘九毒蜂王’慕容琳,为何前恭后倨?自己亲迎‘财煞’石迈崇上崖,但对方走时,却由‘冷血郎君’查二明代为送客?”

程怡超想了一想,含笑说道:“此事不难解释。”

司徒玉道:“程兄请抒高论。”

程怡超指着那个巨大箱柜,扬眉说道:“司徒兄请先猜猜那只箱柜之中,藏的是什么物件?”

司徒玉略一寻思,道:“这箱柜由两名壮汉扛抬,显然份量不轻,可能是黄白之物。”

程怡超点头笑道:“司徒兄与我见解一致,石迈崇既称‘财煞’,必然爱财,慕容琳对他又有所求,遂恶狠狠地敲了这位总寨主的一箱金银珠宝。”

司徒玉恍然笑道:“我明白了,程兄是认为慕容琳被敲竹杠,心中对这‘财煞’石迈崇,遂生厌恶,不高兴亲身相送。”

程怡超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正是此意。

这时,“冷血郎君”查二明,已把“财煞”石迈崇送到“落魂崖”下,只听石迈崇怪笑叫道:“查老弟,关于这桩事儿,你最好暂保密,等过了‘七月初七’再复宣布。”

查二明恭声说道:“在下懂得,老人家必须于应付‘放鹤老人’林胜逋后,才有功夫帮我宣布此事,并镇压一切事变。”

石迈崇点头笑道:“老弟懂得就好,我们从此别过,后会有期。”

话完,双方挥手为礼,“冷血郎君”查二明回转“落魂崖”大寨,那两名喽罗,却依然抬着巨箱,随同“财煞”石迈崇,回转“括苍”。

等査二明上得崖去,天已大明,仍未见着“女丧门”田古丽的半点踪影。

程怡超苦笑一声,摇着叹道:“司徒兄,看来我们是受了骗了,被那‘九毒蜂王’慕容琳戏弄得在此‘守株待兔’……”

司徒玉不等程怡超话完,便剑眉双剔,目闪精芒叫道:“程兄,我们杀上‘落魂崖’……”

程怡超接口道:“杀‘落魂崖’又有何益?慕容琳必然是用缓兵之计,一面稳住我们,在此呆等,一面却教那‘女丧门’田古丽,从其他秘径,悄悄逃走,此时定已高飞远飘,那里还会在‘落魂寨’顶?”

司徒玉咬牙说道:“我们不能听凭人随意愚弄,即令寻不着‘女丧门’田古丽,也要在慕容琳和查二明的头上,出出这口怨气。”

程怡超也因气愤不过,目光连闪,点头答道:“好,我赞同司徒兄此议,索性翻脸功手,毁掉这座南七省的绿林总寨。”

两人计议一定,立即三上“落魂崖”,一路间,见桩毁桩,遇卡毁卡,但却手下留有分寸,绝不伤害那些寻常喽罗性命。

到了崖顶,查二明业已得报,匆匆赶出寨门,向程怡超、司徒玉抱拳为礼,诧然问道:“程大侠等为何三度光临,并且如此冲冲盛怒。”

程怡超尚未答话,司徒玉已厉声叱道:“查二明,我不愿和你罗嗦,快叫那慕容琳出来见我。”

查二明闻言,脸上现出一种尴尬神色,皱眉问道:“司徒朋友定要……要见我家总寨主么?”

司徒玉冷哼了一声说道:“不错,我定要见她,难道她这统驭南七省绿林道的群豪魁首,竟作了什么亏心事儿,见不得人?”

查二明摇头答道:“我家总寨主不是‘见不得人’,而是‘不得见人’。”

程怡超叱道:“你休要在字眼上,加以搪塞,这‘不得见人’,却是怎讲?”

查二明仿佛心神稍定,沉稳下来,徽微一笑说道:“因为我家总寨主,业已连夜下山,处理要事,如今不在寨内。”

司徒玉扬眉叫道:“胡说,我不相信,我知道‘九毒蜂王’慕容琳未曾下崖。”

查二明狞笑说道:“司徒朋友既然不信,可敢和我打个赌么?”

司徒玉不甘示弱,应声答道:“你说,怎么赌法?”

査二明阴森森地,冷笑说道:“我打算让你搜遍‘落魂大寨’。”

司徒玉道:“你便不说,我也要搜。”

查二明扬眉一笑,朗声说道:“假如你搜得出‘九毒蜂王’慕容琳的踪迹,证明她未离大寨,查二明当众拔剑横颈自刎谢罪。”

司徒玉见他说得这等硬法,不禁向这位“冷血郎君”看了两眼。

查二明目光冷注司徒玉,继续问道:“江湖人做事,首重公平,倘若寻遍各地,不见慕容总寨主的踪迹,证明查二明所言不谬,司徒朋友又如何呢?”

引诱鱼儿上钩,自然要用香饵,但引诱人儿上钩,却最好是用僵激。

查二明深明此道,故而三言两语之间,便把司徒玉僵激得无法不与他成立这桩赌约。

何况,司徒玉觉得自己眼看慕容琳回转大寨,而彻夜注视之下,也未见这位“九毒蜂王”下山,足证慕容琳人在寨中,查二明要与自己打赌的咄咄逼人词锋,无非是疑兵之计。

司徒玉有了这种想法,正待点头发话,却见程怡超向自己使了一个眼色。

他深知程怡超的江湖经验,比自己老练得多,即使眼色,必有原因,遂顿了一顿,没把已到喉边之语,立即说出。

程怡超果然趁着程怡超这一顿之间,忙向查二明含笑道:“查副总寨主,程怡超有件事儿,先要向你请教。”

查二明觉他比较头疼,但程怡超的“阴阳宝扇铁书生”七字,威誉不小,既已发问,未便不理,遂只好点头答道:“程大侠有甚问题尽量提出?”

程怡超笑道:“我们昨天所见的那位‘财煞’石迈崇呢?”

这句话儿,问得极为厉害,表面上似是淡淡一语,骨子里则含有两项深切用意。

第一项用意是经过这一问,查二明更不知自己与司徒玉曾在峰下,守候彻夜,言语上容易露出破绽。

第二项用意是自己既然目击“财煞”石迈崇已走,并知他走时情况,特再以此相问,到看查二明如何答复。便可探察这位“冷血郎君”的真诚程度,并且对慕容琳已离大寨之事的是真?是伪?细加判断。

查二明头脑相当细密,闻言之下,并未立即答复,先向程怡超问道:“程大侠问起石老人家则甚?”

程怡超故意说谎,以留给查二明说谎机会,微笑答道:“我与司徒兄下崖以后,业已走出百里,忽然想起七月初七,另有要事,不能到‘括苍’践约,必须寻找石迈崇,和他改个日期。”

司徒玉听得心中暗赞,深觉程怡超这几句谎话,编得真是所谓圆转自如,毫无棱角。

查二明果也相信,目光一转,摇头笑道:“程大侠你来得太不巧了,就在你们昨天走后不久,‘财煞’石迈崇老人家也独自飘然而去。”

程怡超听完查二明所说,心中立起疑思。

他疑的是查二明为何说谎,为何不肯明言石迈崇才走不久,为何要在昨天今晨之间,隐瞒上半天光阴?

查二明这回倒看出程怡超的神情,狞笑问道:“程大侠,你在想些什么?”

程怡超冷笑一声,竟自不加掩饰地,扬眉答道:“我在想查副总寨主,为何言而不实?”

查二明大吃一惊,目注程怡超道:“程大侠此话怎讲,查二明所言,有何失实之处?”

程怡超指着司徒玉与自己二人,应声说道:“司徒兄与我,在昨天告别之时,尚且蒙慕容总寨主盛意殷勤,亲自送到‘落魂崖’下,则‘财煞’石迈崇与你们关系更厚,怎会独自飘然而去,没有人送送他呢?”

查二明“哦”了一声,含笑说道:“程大侠错会意了,我所谓‘独自飘然而去’之语,是指石老人家业已回转‘括苍’,至于江湖礼节,怎会有失?我家慕容总寨主便曾远送十里。”

司徒玉听得心中冷笑,知道查二明完全胡扯,不知搞的什么鬼。

程怡超不动声色,又复问道:“慕容总寨主送客十里之后,可曾回转?”

查二明摇头答道:“未曾回转,我遂告知司徒朋友,说是总寨主已离大寨,他还不相信呢!”

程怡超“唰”的一声,展开了手中的“阴阳宝扇”,目光冷注查二明,双眉高轩,鼻中“哼哼”冷笑。

查二明被他笑起一身鸡皮疙瘩,退后半步,诧然叫道:“程大侠,你为何这样发笑?”

程怡超道:“我笑的是查副总寨主,纵然狡若天狐,毕竟醉后露尾。”

查二明惑然问道:“醉后露尾?查二明一非天狐,二未饮酒,却露的是什么尾呢?”

程怡超咽然说道:“你还要辩?我来问你,慕容总寨主既然送客以后,便未归山,你却怎么知道她对‘财煞’石迈崇是远送十里?”

查二明冷不防对方会有这么一问,果被问得张口结舌,嗫嚅道:“这个……这个……”

程怡超继续冷笑道:“慕容总寨主分明曾对‘财煞’石迈崇,求取‘乌金’‘寒玉’‘火齐珠’,以配制‘乌金鬼练’,以及‘温凉鬼练’,使这‘千门鬼锁阵’,毫不残缺,可以充分发挥威力,难道她就不许陪同石迈崇,齐去‘括苍’取宝?”

查二明点头说道:“程大侠如此判断,不无可能……”

程怡超不耐烦听他狡辩,接口冷笑说道:“既有可能,则查副总寨主,适才说那‘财煞’石迈崇‘独自飘然而去’之语,岂非随口说谎,胡乱搪塞?举一反三,查副总寨主既然惯作虚言,否则,你怎敢以‘横剑自刎’之语,作为赌注?”

查二明摇头说道:“程大侠放心,在下对此事绝无虚言,否则,我怎敢以‘横剑自刎’之语,作为赌注?”

程怡超道:“我来问你,慕容总寨主行前有何嘱咐?”

查二明眼珠一动,狞笑答道:“总寨主说是她曾杜撰了一套话儿,对你们加以戏弄。”

司徒玉忍不住地,扬眉叫道:“査副总寨主,请你说明白些,慕容总寨主所杜撰的是些什么话儿?”

査二明怪笑道:“她是否曾告诉你们,我师妹‘女丧门’田古丽,现在大寨之内?”

司徒玉尚未点头,程怡超毕竟比他经验老到,抢先摇头说道:“查副总寨主完全猜错。”

查二明愕然问道:“怎样错法?”

程怡超装出一副愤怒神色,恨恨答道:“慕容琳太不应该,她竟对我们说是‘女丧门’田古丽如今正藏在离此百里以外的一座古刹之内,结果竟害得我与司徒兄,徒劳往返,空自奔波,我们才愤愤不平地,再来贵寨,要慕容总寨主,还我们一点公道。”

司徒玉虽不懂程怡超为何如此作答?却知他必有深意,遂卓立一旁,静观究意。

查二明闻言,好似大出意外地,“呀”了一声,自语说道:“原来她……她竟是这……这样说法?”

就这一句话里,已使程怡超把心中所疑各事,豁然贯通,剑眉剔处,向查二明抱拳笑道:“查总寨主,恭喜你了。”

查二明因心中有事,竟未听出程怡超在称呼之上,业已把“査副总寨主”的“副”字去掉,只对那句“恭喜你了”有所惊奇地,瞠目问道:“程大侠此话怎讲?查二明喜从何来?”

程怡超道:“我记得日间慕容琳送我们下崖之际,那位‘财煞’石迈崇,曾说要与你谈谈生意。”

査二明点头答道:“不错,石老人家确实有过此语,但不知与程大侠向我恭喜之事,又复有何关系?”

程怡超笑道:“怎么没有关系?你们之间的生意谈成,岂非是喜?”

查二明面呈讶色,目注程怡超道:“程大侠,你怎么知道石老人家与我把生意谈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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