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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回 太叔和毅然赴黄山

太叔和看他了一眼,含笑说道:“贤侄的前一半猜得完全不对,后一半猜得完全不错。”

司徒玉愕然说道:“前一半猜得不对?难道程怡超兄的所中奇毒,不该救医诊治么?”

太叔和笑道:“程怡超所中毒力,并不大重,只要一用‘雷火金针’,立可拔出,而萧弄玉对于这种‘金针’之技,也颇精擅,她自己只一伸手,便能治愈程怡超呢!”

司徒玉闻言,着实感到意外。

太叔和继续笑道:“故而据我猜测,萧弄玉要你前来,虽是求医,却并非为程怡超救医,可能是为你师傅求医,要我到‘黄山始信峰’去走上一趟。”

司徒玉大喜说道:“师叔真肯去么?但你号称‘地灵神医’,不是只许人上门求诊……”太叔和不等司徒玉再往下问,便接口说道:“那是我杜绝麻烦的借口而已,否则,八荒四海,到处相邀,我答应了东,得罪了西,顾得了南,顾不了北,岂不把自己都累病了么?”

司徒玉几乎喜得打跌,目注太叔和,扬眉问道:“这样说来,师叔是肯去‘黄山始信峰’,替我师傅治病疾的了?”

太叔和点头笑道:“老友有疾,何必海角天涯?只是多年固疾,难以立告痊愈,看来我在‘黄山始信峰’上,还要消磨一段岁月。”

说到此处,略一寻思,又自笑道:“这样好了,等程怡超愈后,我带他同去‘黄山’,你则在前往‘括苍迷宫’之前,与萧弄玉践约相会,欣赏‘神州四凶’与‘神州四逸’的那场恶斗。”

司徒玉问道:“师叔为何要带程怡超兄前去‘黄山’?让他和小侄同往‘括苍’不……”

太叔和摇了摇了手,截断司徒玉的话头,微笑说道:“贤侄毕竟初涉情场,经验欠缺,你与萧弄玉虽是天造地设的一双英雄侠女,并已两意相投,但在未结婚前,两人之间,总越亲热一点越好,倘若多了一个程怡超在旁边,难免有所避忌隔阂。”

司徒玉红着俊脸,但心中着实感激太叔和,觉得这位师叔,对自己关怀得无微不至。

太叔和道:“何况‘黄山’之行,我为你师傅疗治固疾,置办药物,或许需人,更何况程怡超以后辈身份,参谒‘海岳游仙’,必有所获,你师傅只要指点他三招两式,便够这位‘阴阳宝扇铁书生’受用一世的了。”

司徒玉连连点头,扬眉笑道:“师叔委实高明,小侄怎未想到这些事上?可见得经验累积,才是真正学问。”

两人一路谈来,司徒玉不仅把满怀疑云,一扫而空,并因“地灵神医”太叔和自动要去“黄山始信峰”为恩师医治固疾,更复高兴无比。

到了太叔和所居洞府,异香袭人,果然内外均种满了各种珍奇药物。

太叔和毫不迟延,立即与司徒玉同去静室,为程怡超用“雷火金针”,拔除所中奇毒。

虽然太叔和事先说明,要用两遍金针,方能把剧毒拔尽,但一遍金针用毕,程怡超业已神智大清,可以言语。

太叔和笑道:“司徒贤侄,你与程老弟分别甚久,且先谈谈也好,等他休息片刻,体力稍复,我再为他施展第二遍‘雷火金针’。”

说完话后,又取了一粒益元固本灵丹,喂给程怡超服下。

司徒玉先把“地灵神医”太叔和,向程怡超加以引介,然后含笑说道:“程兄大概对于怎样到了这‘仙霞岭百草岩’之事,全不知情。”

程怡超苦笑摇头说道:“我……”

司徒玉摇手笑道:“程兄尽量少开口,待元气早点恢复,让我把救你脱出‘天魔府’的经过,说给你听便了。”

程怡超果然倚枕静听,但听完以后,仍忍不住地咬牙说道:“但愿萧弄玉姑娘不会放过那‘天魔冰女’玉娇娃,否则他年江湖相逢,我誓必……”

司徒玉听出程怡超对玉娇娃含恨极深,遂接口微笑问道:“程兄,玉娇娃怎样对你了?你……吃了那位‘天魔冰女’的什么亏么?”

程怡超恨声答道:“玉娇娃淫荡得太不象话,若非我人在病中,简直……”

程怡超说至此处,脸上飞红,对那“简直……”以下的话儿,简直说不下去。

司徒玉见他如此羞窘,遂知这位“阴阳宝扇铁书生”,在“武夷山天魔府”中,定然象自己在“千佛山”后那般,受了不少风流罪过。

程怡超枕上伏首,向太叔和称谢叫道:“晚辈得承老人家妙手回春,返魂续命……”

太叔和微笑说道:“程老弟不必客气,我与令师虽不相识,亦是神交,何况有司徒贤侄关系,而这‘雷火金针’,也并不太费事呢!”

司徒玉忽然想起那位不别而去的段天宏来,便向程怡超含笑问道:“程兄,你那位段师兄的脾气,倒真古怪……”

程怡超神情一怔,愕然问道:“段师兄?我哪里来的什么段师兄?”

司徒玉剑眉双剔,诧声说道:“段天宏,他是‘北天山铁伞先生’展老前辈弟子,难道不是你的师兄?”

程怡超茫然苦笑答道:“我自幼从师,向未听说过‘段天宏’三字,我师傅门下,除了我这不成材的徒弟之外,也别无传人。”

司徒玉知道程怡超不会欺骗自己,便疑怀莫释地瞠目叫道:“这……这岂不是天大怪事?”

程怡超道:“司徒兄,你把那位段天宏怎样出现?以及他的身材相貌,说来给我听听。”

程怡超如言叙述一遍,苦笑说道:“那位自称是你师兄的‘段天宏’,从‘武夷山’中,一直暗缀到这‘仙霞岭百草岩’下,足见对程兄关心颇切,确欲相救,但等我点倒玉娇娥,把她主婢藏好后,段天宏却又弃你不顾地不别而去。”

“这人作事前后矛盾,究竟用意何在?”

顿时,司徒玉与程怡超两人,均陷入沉思之内。

太叔和见他们那副悉眉苦脸模样,不禁失笑说道:“司徒贤侄,等我替程老弟施行第二遍‘雷火金针’,使他完全复原以后,你们再慢慢想吧!”

司徒玉闻言,方警觉程怡超的病体尚未全复,不禁脸上微热,退过一旁。

太叔和用完第二遍“雷火金针”,程怡超果然余毒尽祛,下得软榻,向太叔和拜谢施医之德,并陪笑说道:“老人家学养高超,经历丰富,生平所见过的怪事,定比我们听过的还多,不知对于那段天宏……”

太叔和笑道:“常言道:‘学到老,学不了’,世间怪事太多,那里经历得尽?”

司徒玉道:“师叔不要客气,你老人家总有什么高明看法?”

太叔和含笑说道:“我亳无高明看法,只觉得那自称‘段天宏’之人,绝无恶意。”

程怡超笑道:“当然,那人若存恶意,在‘仙霞岭’的密林之内,司徒兄难免不测。”

太叔和继续笑道:“其次,我并觉得此事不必多加追究,反正程怡超老弟,多位师兄,总不算坏。”

末了两句话儿,使程怡超与司徒玉均不禁听得为之哑然失笑。

司徒玉见程怡超毒力一祛,精神立复,遂向他含笑说道:“程兄,我太师叔要你陪他老人家走趟‘黄山始信峰’。”

程怡超目注太叔和,恭身答道:“老人家有所驱策,晚辈理当奉侍。”

太叔和“哈哈”笑道:“程老弟,你不要说什么‘有所驱策,理当奉侍’,你可知道这趟‘黄山’之行,你的好处大呢!”

一句“好处大呢”,着实使程怡超听得目瞪口呆,心中疑惑不定。

直等太叔和将内情说明,程怡超才喜心翻倒,扬眉笑道:“晚辈对‘海岳游仙’的盖世盛名,钦佩太久,慢说得甚指点,便能见上一面,也足慰平生的了。”

司徒玉向太叔和叫道:“师叔,程兄想见我师傅,你们老哥俩们,久违多年,定必更均渴念。”

话犹未了,太叔和便自“呵呵”笑道:“司徒贤侄,你怎么也突然滑头起来,冠冕堂皇地说了半天,骨子里却是催我快点去替你师傅治病。”

司徒玉恭身一礼,俊目中噙着泪光,陪笑说道:“师叔圣明,我师傅他……他老人家病……病了十五年了。”

太叔和点头一叹,轻拍司徒玉肩头说道:“贤侄说得对,昔日‘天池’一别,转瞬十五春秋,老友久违,沧桑多变,不知‘海岳游仙’的出尘丰采,是否仍复当年?贤侄不要难过,我与程怡超老弟,立刻就走,虽不敢说是药到病除,但太叔和夸句海口,最多不出半载,我包管还你个鲜龙活跳的师傅就是。”

司徒玉闻言,目中所噙泪光,立时化成泪珠,簌簌落下,并向这位“地灵神医”太叔和,双膝跪倒,纳头便拜。

太叔和伸手相搀,含笑说道:“贤侄不必如此,你虽然应该为师延医,而我又何尝不应该为友援手,既然都是份所应为之事,再谢就多余了。”

司徒玉道:“帅叔此次前去‘黄山’,请代小侄向家师请罪,并说明我私自下山原因,及经历各情,等小侄与我萧弄玉姊姊,把昔年‘北天山’万梅石窟冤案,查出头绪之后,立即回山领责。”

太叔和笑道:“贤侄放心,你师傅虽然外温内肃,执教甚严,但一来有我缓颊,二来你又是感于师徒之义,打算代他赴死南荒,方法纵或错误,孝总出至诚,‘海岳游仙’梁天奇不是不通理之人,他不会对你再有什么责罚的了。”

司徒玉苦笑说道:“师门德厚如山,不责固是师恩,责罚亦是师恩,故而小侄倒不关心领受责罚与否?只祈请师叔大展回春手妙手,把我师傅早些治好。”

太叔和道:“这事有点奇怪。”

司徒玉不懂他语意所指,扬眉问道:“师叔这‘奇怪’字,意属何意?”

太叔和道:“你师傅内功修为,早达炉火纯青之境,纵有再厉害的毒药,除非将他当场毒死,也难使‘海岳游仙’梁天奇瘫病了一十五年之久。”

司徒玉脸色微变,剑眉双挑,目注太叔和问道:“听师叔这样说法,莫非以为我师傅根本不曾中毒?”

太叔和微笑说道:“贤侄莫要误会,我不是说你师傅根本未曾中毒,只是奇怪以他那身功力,在经过一段时间之后,为何不能慢慢驱毒自愈?”

司徒玉问道:“师叔认为要经过多久岁月?我师傅便可运功自行驱毒?”

太叔和略一寻思答道:“使人瘫痪的毒力,属于慢性,且在各种慢性毒药中,属于最顽强的一种,常人染之,固必痼疾终身,就像你师傅这等功力绝世之人,也最少要经过十年至十二年的光阴,方能运功自行从四肢百骸之中,把毒力完全驱尽。”

司徒玉对于此道,毕竟外行,听得只是茫茫然地点了点头。

太叔和继续说道:“但如今已届第二次‘天池棋会’之会,距离上次天池棋会,整整一十五年,你师傅却仍卧病‘黄山’,其中恐怕另有别情?此次‘始信峰’之行,我必须竭尽所能,替他好好诊察诊察。”

说完,转向程怡超笑道:“程老弟,我去收抬药囊刀圭等物,少不得要烦你……”

程怡超恭身笑道:“老人家不必客气,能为‘地灵神医’作次药童,也是晚辈的难得光采。”

太叔和一笑走去,程怡超目注司徒玉,皱眉叫道:“司徒兄,我越想越觉奇怪,那位自称‘段天宏’之人,要冒充我的师兄,究竟是何用意?”

司徒玉笑道:“这用意太以难猜,程兄何必为此过伤脑筋,你应该记得我太叔师叔之语,‘多位师兄,总不算坏’。”

程怡超剑眉深锁,只是苦笑摇头,但却心中纳闷,弄不懂自己这位师兄,是从那里钻出来的?

太叔和收拾药囊刀圭等物,到是极为快速,收拾完毕之后,毫不迟延,立与程怡超、司徒玉走往“百草岩”下。

下得“百草岩”,程怡超想起一事,向司徒玉笑道:“司徒兄,那位‘天魔妖女’玉娇娥呢?你要不要把她放了?”

司徒玉俊脸一红,摇头答道:“那位姑娘,太以难缠,不必于此时放她,且让她在壁上洞中,昏睡三日,穴道自解,好在区区三日光阴,尚不会把她和那两名使女饿坏吧!”

程怡超点头一笑,便随同“地灵神医”太叔和,前往“黄山”,与司徒玉相互道别。

司徒玉送走太叔和、程怡超后,因无须再回“武夷山”,距离“括苍迷宫”之约,也为时尚早,遂茫无目的,向前信步走去。

但他步下虽然茫无目的,一颗心儿,却仍悬系在萧弄玉的身上。

他不知道萧弄玉在“天魔冰女”玉娇娃的身上,究竟有些什么打算?

更不知道萧弄玉所打算的事儿,是否顺利完成?曾否遇到挫折?

想到“挫折”二字,司徒玉恨不能改变原计,再去“武夷山天魔府”,替萧弄玉打个接应。

但万一萧弄玉得手远飘,自己赶去却遇见“天魔圣母”丁娘娘,不单被困魔宫,误了中秋之约,并更将承受玉娇娥、玉娇娃姊妹意料之中的胡缠歪搅。

司徒玉想得胡里胡涂,心神大乱之际,忽然耳中听得有人叫道:“司徒老弟——”

他愕然一惊,注目看去,不禁惊愕更甚。

原来前面是片小林,林口有块巨大平石,一位壮汉,正坐在石上饮酒。

这壮汉并不陌生,正系自称是程怡超师兄,而又突然失踪的段天宏。

段天宏继续笑道:“司徒老弟既然如此闲适,大概我师弟程怡超所中奇毒,已被那位‘地灵神医’太叔和治好了吧?”

司徒玉听他还要把程怡超叫做师弟,不禁越发心中有气,想对他讽刺几句。

但刚把脸色一沉,尚未开口之际,忽然想到自己大可暂时不揭穿他的秘密,或许在虚与委蛇之下,探出对方冒称程怡超师兄之举,究竟用意何在?

主意一定,怒气立平,脸色也和缓下来,向段天宏点头笑道:“段兄大概与小弟颇有缘份,不然怎会三度巧遇?但适才段兄为何……”

段天宏不等他话完,便即接口陪笑说道:“适才我因突有要事,不得不暂时离开,司徒老弟尚请莫加怪罪才好。”

常言道,“有手难打笑脸人”,段天宏既然满脸陪笑,司徒玉也就不好再向他追究为何鬼鬼祟祟地别去之故,只是淡淡说道:“段兄有事离去不妨,却应该向小弟知会一声,我差点儿以为你遇上强敌,或是被甚妖魔鬼怪,掳去了呢!”

段天宏岔开话头笑道:“我师弟的所中奇毒,业已痊愈了么?”

司徒玉本来不擅说谎,但此时却向段天宏摇头答道:“程怡超兄中的是‘冷血郎君’查二明的独门奇毒,那里会立即痊愈?‘地灵神医’太叔和前辈虽允为他施展回春妙手,程兄也至少还要昏睡两三日呢!”

司徒玉的这番谎话,具有深心。

因为程怡超既然未曾清醒,段天宏自可继续冒充他的师兄,自己也可冷眼旁观,看看对方究竟用心安在?

段天宏闻言之下,果似神色略宽,向司徒玉看了两眼,含笑说道:“司徒老弟,你既是‘海岳游仙’梁天奇的高足,可曾见过你师傅昔日威震乾坤的‘玉龙软剑’么?”

司徒玉笑道:“岂单见过?家师并已将这柄罕世宝刃,赐与小弟。”

段天宏道:“我对此剑钦慕已久,司徒老弟可否暂借一观?”

司徒玉俊脸通红地,摇了摇头说道:“不是小弟吝与段兄一观,只因这柄剑儿,业已……”

段天宏讶然问道:“业已如何?‘玉龙软剑’无坚不摧,难道业已毁损了么?”

司徒玉苦笑答道:“不是业已毁损,而是业已失落在别人手内。”

段天宏“咦”了一声说道:“‘玉龙软剑’是老弟的师门至宝,应该寸步不离,视如性命才对。司徒老弟却是如何失落,又失落在何人手内了呢?”

司徒玉对于段天宏的这项问题,无法答复。

因为“千佛山”后的那段风流小劫,太以旖旎,似乎不便为外人道。

段天宏见他嗫嚅不答,也不再问,只是笑了一笑,改变话题说道:“司徒老弟,你为了救我师弟程怡超,不避艰难,深入魔窟,又复跋涉长途,来此求医,我这做他师兄之人,应该怎样谢你?”

司徒玉心中忖道:“你根本不是程怡超的师兄,却要假仁假义谢我则甚?”

但心中虽是这样想法,口中却不得不谦逊说道:“段兄说那里话来?慢说小弟与程怡超兄,颇为投契,互相交好,就算是陌不相识,看在武林一脉,也应该不避艰辛,略尽棉薄。”

段天宏微笑说道:“话虽如此,但站在我的立场,却仍要赠送司徒老弟一件东西,代我程怡超师弟,略表谢意。”

司徒玉正欲辞谢,段天宏已从怀中取出一只圆形锦囊,含笑递过。

司徒玉见状,连摇双手说道:“段兄……”

段天宏突然把脸然一沉,冷然说道:“司徒老弟,我是程怡超的师兄,你与他既属知交,便应该对我尊敬一点,常言道:‘长者赐,不敢辞’,怎么我所送的东西,你不要呢?”

司徒玉心想你倒装得真像,好一个“长者赐,不敢辞”,但你这冒牌师兄,却算是谁的“长者”?

念方至此,段天宏忽又颜色略缓地笑了一笑说道:“这样好了,老弟且把东西接去看看,要与不要,由你自己,但据我所料,你只要一看之下,决不会再不承受。”

一番话儿,把司徒玉听得俊目闪光,剑眉双剔,心想:“自己不是贪得之人,这圆形锦囊以内,纵或装的是任何珠玉异宝,又怎会动摇自己的丝毫意志?”

想到此处,傲然一笑说道:“段兄既然这样说法,我倒要见识见识这囊中所贮,是什么罕世奇珍?”

一面说话,一面便伸手把那只圆形锦囊接过。

谁知锦囊未曾入手之前,司徒玉犹自满腔傲气豪情,极具自信,但才一接过锦囊,司徒玉立即俊脸通红,心中忐忑乱跳。

原来,锦囊刚一入手,司徒玉便觉得囊中之物的大小、形状、轻重等等,均有点像是自己惨遭风流小劫,被“脂粉阎罗”巫梦襄取走的师门至宝“玉龙软剑”。

他脸上神情,略一激动,段天宏便有所觉察地,哈哈大笑说道:“司徒老弟,我所说如何?你尚未开视锦囊,便已霍然心动了吧?”

司徒玉不理会段天宏的讥嘲,默然动手,解开锦囊。

半点不错,囊中所藏,赫然正是自己无法追寻的“玉龙软剑”。

于是,司徒玉楞呆呆地,看着段天宏,段天宏则笑吟吟地,看着司徒玉。

司徒玉又惊、又喜、又惭,忍不住地先向段天宏赧然问道:“段兄,你……你是从何处获得小弟的这柄师门神物?”

段天宏答道:“有一武林妖妇,名叫‘九指仙姬’龙雪虹,正持此剑害人,被我把她逐走,并将剑夺过。谁知今日竟巧遇原主,遂敬以相赠,略酬司徒老弟,对我师弟程怡超救护之德。”

司徒玉闻言,由惭愧和高兴之中,又生出莫大疑念。

因为这段天宏既系冒牌货色,不是程怡超的师兄,则自己救不救护程怡超,与他何干?他为何要用这柄武林人物莫不视如珍宝的“玉龙软剑”酬谢自己?

想来想去,矛盾不通,但摆在眼前的,并非幻觉,却是具体事实。

司徒玉几乎疑惑程怡超所言不实,这段天宏的是他师兄,不知为了何故,不肯直认?

段天宏见他皱眉发呆,含笑问道:“司徒老弟,你在想些什么?”

司徒玉无法隐讳,只好略感嗫嚅地,从实说道:“段兄小弟有桩疑问,似乎不……不便出口。”

段天去豪气干云地朗笑说道:“司徒老弟,你这‘不便’二字,是对你而言?还是对我而言?”

司徒玉苦笑说道:“两者都有不便。”

段天宏道:“不妨,不妨,书有未曾经我读,事无不可对人言,只要你问得出来,我便答得出口。”

司徒玉只好尽量把语音放得和缓一些,含笑说道:“段兄,我想问你,你……与程怡超真……真是师兄弟么?”

段天宏双目一翻,神光四射,勃然问道:“司徒老弟此语何来?难道程怡超竟胆敢不承认我是他的师兄?”

司徒玉见他仍要硬充到底,遂不得不为对方略留地步,饰词委蜿答道:“程怡超兄,人尚未醒……”

话方至此,段天宏已接口说道:“既然不是程怡超亲口否认,司徒老弟怎会突起了这种怀疑之念?”

司徒玉陪笑说道:“因程怡超在未中毒前,与小弟颇相投契,曾谈及师门一切,好像说是‘铁伞先生’展老前辈门下,除了程兄以外,别无传人。”

他自己觉得这种饰词,相当委婉圆滑,并留有伸缩余地,不曾把话扣死,倒看段天宏是怎样答复?

段天宏神色平和地笑了一笑,目注司徒玉,摇头说道:“或许我程师弟一时漏说,未曾把我提起,司徒老弟应该想想,当世武休中,各派叠起,高人无数,我若想冒打旗号,大可冒认你师傅‘海岳游仙’门下,却去冒称程怡超的师兄,能有多大光彩?”

这番话儿,合理合情,倒把司徙玉听得俊脸飞红,惭惶无语。

段天宏双眉微扬继续笑道:“好在程怡超人在‘百草岩’上,等他毒解人醒之后,司徒老弟不妨问问他有没有我这师兄?我还代他感谢老弟盛情,酬赠了你一柄罕世异宝玉龙软剑’呢!”

司徒玉心想这事倒妙,程怡超矢口否认,言犹在耳,段天宏则坚称无误,又曾据理分析,赠剑酬情,却叫自己听信谁的话儿才好?

正在司徒玉弄得晕头转向之际,忽然远远听得有女子说话声息。

司徒玉悚然一惊,因那女子语音,竟似被自己点穴制住的“天魔妖女”玉娇娥。

自己对付玉娇娥,用的是独门手法,非经三个时辰,无法苏醒,她却怎会突告恢复自由,与她同行说话的另一女子,又是谁呢?

疑思纷纭之下,自然无甚戒心,陡觉腰微微一麻,竟被人点了穴道。

这暗点司徒玉穴道的,竟是段天宏,他对司徒玉附耳低声说道:“司徒老弟莫要怪我得罪,我又有要事,必须他往,遂点了你的穴道,留你在此,听说机密,或许颇有用处。”

司徒玉身不能动,口不能言,心中却对段天宏的诡异举措,越发惊异。

因对方既然突施暗算,把自己点倒,但言语之中,却又不似含有什么恶意?

心念至此,段天宏已将司徒玉轻轻提起,走进密林,就把他放在林边,含笑说道:“来人是当世邪魔中,相当杰出的高手‘天魔圣母’丁娘娘和她徒弟玉娇娥,但我在这林内,已有布置,她们至此,必将小作逗留,老弟静静旁观,或有所得,我们且从此别,江湖再会。”

说完,向司徒玉微一挥手,便转身走入林深之处,不见踪迹。

司徒玉听完段天宏所说,又见他离去以后,慢说穴道被制,不能开口,就算能够开口,也有点哭笑不得。

因他既欲让自己听取“天魔圣母”丁娘娘与玉娇娥师徒之间的谈话秘密,则应该把自己身形,缜密隐藏起来,才会发生作用。

如今,仅把自己放在林内数尺的一株大树之后,慢说丁娘娘师徒,入林逗留,就是她们走近林边,也会发现自己踪迹。

经过“百草岩”下那么一来,“赛华陀”就是萧弄玉的秘密已被揭开,玉娇娥更会由爱变恨地,把自己恨入骨髓。

双方情况如此,则玉娇娥发现自己,自己又失去活动能力,听凭摆布之下,将会有什么罪受?

这位“天魔妖女”,若是对自己恨极,加以打骂,甚至杀剐,倒还较好,就怕她对自己犹有余情,则……

念犹未了,密林对面的山峰脚下,业已转出四个人来。

四个全是女人,其中三个,并不陌生,正是“天魔妖女”玉娇娥与那两名使女。

另外一个,则是位年约四十上下,风韵犹存,娟态撩人的黄衣中年美妇。

对这黄衣中年美妇,司徒玉本不相识,但由于段天宏事先相告,遂知是玉娇娥、玉娇娃姊妹之师,魔教中出类拔萃的有名高手,“天魔圣母”丁娘娘。

此时,司徒玉哪里希望听什么秘密,他心头不住暗念“阿弥陀佛”,祈祷“天魔圣母”丁娘娘师徒等一行四人,取道他途,不要走近自己藏身的这座密林,或是远远穿林而过。

但天下念佛求神之人,或许太多,使神佛有数,难于兼顾,以致显得往往无灵,不如人愿。

司徒玉希望丁娘娘等取道他途,丁娘娘等偏偏取道密林。

司徒玉希望纵然取道密林,也离他远些,丁娘娘等偏偏是对准他藏身方向,缓步而来。

于是,司徒玉不念佛了,他把一颗心儿,提到嗓子眼上,准备承受意料中的一切灾难。

对方行到数丈外,语音已清脆可闻。

只听得“天魔圣母”丁娘娘向玉娇娥问道:“娥儿,你确实知道那司徒玉是‘海岳游仙’梁天奇的门下弟子么?”

玉娇娥满脸悻悻之色,双眉倒剔,咬牙答道:“除了他在‘百草岩’下,亲口承认以外,娥儿并于‘括苍’初见之时,偷记了他一招身法,恩师不妨看看,便知他到底是不是‘海岳游仙’门下?”

话完,果然把司徒玉在“括苍山玉龙谷”中所用身法,学了一遍,竟学得有六七分样。

司徒玉看在眼中,不禁暗叹这玉娇娥、玉娇娃姊妹,天质极好,确是武林奇葩,只可惜陷溺太深,恐怕不容易把她们改造气质,彻底度化。

丁娘娘看完,点头说道:“不错,这是‘海岳游仙’梁天奇的游仙身法。”

语音至些略顿,目中寒芒,一阵格格娇笑,继续说道:“好,武林中沉闷已久,连今年的‘天池棋会’,也宣告停止举行,但如今却可大大热闹一番的了。”

玉娇娥茫然问道:“恩师这‘大大热闹’之语,却是何意?”

丁娘娘冷笑答道:“司徒玉既已艺成出世,他师傅‘海岳游仙’梁天奇,势必也将重现江湖,则‘柔情仙子’孟冰心怎会饶得了他?昔年情侣,今日深仇,血雨腥风,腾龙跃凤岂非有场大大热闹?”

司徒玉听得丁娘娘谈到师傅与“柔情仙子”孟冰心结仇之事,心想段天宏所料果然有点道理,自己或许真能听得什么有关珍贵资料。

这是使司徒玉高兴的事,但还有使司徒玉发愁的事。

因丁娘娘师徒,边谈边自行来,此时已距离司徒玉所藏之处,仅约三丈左右。

司徒玉衡量情势,觉得对方只要再向前走上几步,目光略一扫视,便可发现自己,心中自然难免又忐忑不安地跳了起来。

这时,玉娇娥听完丁娘娘所说,秀眉微挑问道:“恩师这段武林旧案,有点奇怪,以‘海岳游仙’梁天奇的为人,似乎不会……”

丁娘娘一阵冷笑,截断了玉娇娥的话头说道:“似乎不会不行,据理判断也不行,梁天奇杀死孟冰心的父母,是孟冰心亲耳所闻,欲对孟冰心施行强暴,又是孟冰心亲眼所见,罪恶昭著,铁证如山,岂是梁天奇凭他‘海岳游仙’的一点虚名,所能洗刷得了?”

司徒玉听得好生惊异,心中暗自付道:“果然大有蹊跷,恩师涉嫌杀死‘柔情仙子’孟冰心的父母,并拟对孟冰心强暴之事,属于绝大秘密,这‘天魔圣母’丁娘娘,却是怎么知道?”

心中疑云大起,自然继续聆听,期望能听出些真实内情的蛛丝马迹。

说话间,丁娘娘等一行四人,业已走到林口。

两名使女在后,丁娘娘与玉娇娥在前,尤其是玉娇娥与司徒玉藏身大树之间,几乎不足八尺。

司徒玉一身冷汗,虽然明知神佛无灵,去仍不由自主地心跳念佛。

丁娘娘边自举步入林,边自问玉娇娥道:“娥儿,那扮作‘赛华陀’的萧弄玉,又是何人弟子?”

玉娇娥答道:“据那司徒玉所说,萧弄玉之师,是什么‘无情洞主’蕴空师太。”

丁娘娘冷哼一声说道:“我从来未曾听说过这个名号,大概是什么新近崛起武林的寻常……”

玉娇娥不等师傅话完,便自接口说道:“恩师莫要加以轻视,那‘无情洞主’蕴空师太,绝非寻常人物,因为萧弄玉的武功,可能高出司徒玉之上。”

丁娘娘问道:“娥儿是从何作此判断?”

玉娇娥道:“司徒玉早就对我夸赞过萧弄玉的武功,高明得天下少有,世上难寻,萧弄玉本人也曾在‘天魔府’中,略为显示。”

语音一了,并将“天魔府”内,所经各情,向丁娘娘报告一遍。

丁娘娘静静听完,点头笑道:“萧弄玉武功纵或不弱,但她既已中了娃儿的‘天魔毒甲’,便有天大神通,也告不足为虑。”

这时,司徒玉心中稍定,因丁娘娘师徒,业已走过他的身边,却根本未曾偏头看他一眼。

玉娇娥苦笑说道:“事实虽是如此,但娥儿只怕我妹子不知萧弄玉是女扮男装,动了真情,替对方医好‘天魔毒甲’之伤,便难免受她暗算。”

丁娘娘点了点头说道:“娥儿所虑,也有道理,我们便快点赶回‘天魔府’吧!”

一行四人,顿时步履加速,走入密林深处。

司徒玉透了一口长气,但心中起了两项疑点。

第一项疑点是丁娘娘师徒,从自己身边经过,分明近在咫尺,怎未发现自己?

第二项疑点是丁娘娘既已救了玉娇娥,必会去往“百草岩”上,寻找自己和程怡超的踪迹,不知是否迁怒“地灵神医”太叔和,把他所居洞府,加以破坏?

想到此处,司徒玉心中有点失望,也有点烦恼起来。

失望的是,自己虽未被丁娘娘师徒发现,遭受迫害,但也未听得什么重大秘密,只是觉得丁娘娘不应该知道“北天山万梅石屋”惨案的详细经过而已。

烦恼的是,自己被段天宏制了穴道,要到何时才可以恢复行动?

司徒玉眉头深蹙,试行一提真气,竟发现穴道虽已被制,真气倒还可以提聚。

他有发现,心中大喜,便准备以真气流传周身,自行打通穴道。

谁知就在司徒玉提气施为之际,密林中又传来步履声息。

司徒玉一听便知,来者共是四人,履声轻盈细碎,似是女子。

他不禁悚然一惊,暗忖四个女子之数,太以巧合,难道是丁娘娘师徒,带着那两名使女,去而复转。

惊念方起,人影已现,果然正是丁娘娘、玉娇娥等。

这回,丁娘娘等所行路径,距离司徒玉更近,几乎只是三四尺光景。

司徒玉全身冷汗又流,暗忖自己大概时乖运蹇,始终逃不脱这重魔难。

谁知历史往往重演,丁娘娘等只在司徒玉身边,转了个圈儿,重又折回,连看都不曾看他一眼。

行走之间,并听得丁娘娘向玉娇娥嘱咐说道:“娥儿,你虽不曾列名‘神州四凶’,但这次‘四凶四逸的中秋大会’,我却要派你参与,设法把‘神州三逸’,一网打尽。”

玉娇娥诧然问道:“神州三逸?我们为什么只杀‘神州三逸’,不杀‘神州四逸’,留下一逸则甚?”

丁娘娘不曾答话,只发出一阵听来撩人情欲的格格荡笑。

荡笑声中,四人身形,又复隐入密林之内。

司徒玉弄不懂她们为何去而复转,在自己身边平白绕上个圈儿。

他知道想不出所以然来,遂也不苦想,只是凝聚真气,徐运转周身,企图打通被制血脉。

怪事迭生,履声又起。

“天魔圣母”丁娘娘、玉娇娥等,居然再度折回。

但司徒玉看得虽惊诧万分,丁娘娘等却亳不在意,似乎若想穿越密林,非要如此走法不可。

丁娘娘边行边道:“娥儿记住没有?‘神州四凶’能胜‘神州四逸’便罢,否则,你只消照我所说,一取出那件东西,立即可改变局面。”

司徒玉听得怦然心动,恨不得玉娇娥能取将出来,让自己看看,这件能使“神州四凶”,胜“神州四逸”,一举而改变局面的东西,究竟是什么厉害物件?

天下事那有尽如人愿之理,玉娇娥根本不照司徒玉所期望的,取出什么东西,只是点头答道:“娥儿业已记住,并把那样东西,缜密藏好。”

这时,丁娘娘恰好走到司徒玉身边,双方距离,只不过隔了一株大树的树干而已。

丁娘娘突然驻足不行,从鼻中发出“哼”的一声冷笑。

司徒玉心神一颤,知道对方必然有所发现。

果然,丁娘娘目注玉娇娥,冷然问道:“娥儿,你发现蹊跷了么?”

玉娇娥茫然问道:“什么蹊跷?”

丁娘娘目光如电,冷冷一扫四外,并从司徒玉身上掠过,双眉微剔答道:“这密林究有多深?我们怎的还未穿越林外?”

玉娇娥被她师傅“天魔圣母”丁娘娘这一提起,也恍然醒悟说道:“恩师说得对,我也觉得走来走去,好像老是经过这个所在?”

司徒玉听了她们师徒的这番问答,心中一项疑念,方告豁然顿开,知道定是段天宏在这密林之中,布置了颠倒阴阳的迷踪阵法,才会使丁娘娘师徒,为阵法妙用所迷,难辨方位,几度折转循回,从自己身边,走来走去。

但这项疑念才祛,另一项疑念,随又自心中升超。

所谓“另一项疑念”,是因这类“颠倒阴阳的迷踪阵”,极为高深,尤其仅就天然林木,略加布置,便可发挥妙用,更是难到极顶。

段天宏何许人?他偷点自己穴道的手法,已然精妙绝伦,更能布下足以迷惑“天魔圣母”丁娘娘的阵法,岂非越发令人惊佩?

如此高明人物,当程怡超的师傅,都绰绰有余,却自贬身价,冒充他的师兄则甚?

司徒玉疑念百转之际,玉娇娥忽向“天魔圣母”丁娘娘扬眉问道:“恩师,看这目前光景,莫非又和上那‘百草岩’一般,是被困在什么神妙阵法以内?”

这几句话儿,又替司徒玉解开了一项疑问。

他恍然悟出,“地灵神医”太叔和所居“百草岩”上,也布有神妙阵法,阻止了丁娘娘师徒,大概未被侵入。

忖度至此,丁娘娘冷哼一声说道:“娥儿说得一点不错,我们是被困入一种颇为神奇的迷踪阵法之中。”

玉娇娥娇笑说道:“恩师胸罗万有,学究天人,难道对这阵法,竟破它不了?”

丁娘娘接口说道:“谁说破它不了?我适才若肯施为,早就把‘地灵神医’太叔和所居洞府,夷为平地。”

玉娇娥道:“恩师既能破阵,何不出手?若能逮住那司徒玉时,交给娥儿,好好处置,非要吸尽他全身精髓,方解我心头之恨!”

司徒玉听得毛骨一寒,身上不由自主地,起了许多鸡皮疙瘩。

丁娘娘闻言笑道:“娥儿有所不知,我不晓得司徒玉是‘海岳游仙’梁天奇的弟子,业已不愿多事,如今既已知晓他是梁天奇的弟子,便越发要放他一马。”

玉娇娥诧声冋道:“恩师是……是……惧怯‘海岳游仙’梁天奇?还是和他有甚深厚关系?”

丁娘娘摇头答道:“娥儿都未猜对,我既不惧怯梁天奇,也和他无甚深厚关系。”

玉娇娥皱眉说道:“既然如此,恩师为何对梁天奇的弟子,有所宽厚?”

丁娘娘目中微闪阴谲光芒,狞笑答道:“娥儿有所不知,我若伤了司徒玉,岂不要和‘海岳游仙’梁天奇,正面为敌?”

玉娇娥听出师傅的弦外之音,含笑说道:“我知道了,恩师是要和‘海岳游仙’梁天奇,侧面为敌?”

丁娘娘点头笑道:“对了,我只站在侧面,把正面留给梁天奇的理想对手。”

玉娇娥不解问道:“梁天奇的理想对手是谁?”

丁娘娘笑道:“孟冰心!以‘柔情仙子’来和‘海岳游仙’作殊死战,正所谓‘棋逢对手,将遇良材’,必然精彩绝顶。”

这种答话,并非出乎司徒玉的意料之外,而是在于司徒玉的意料之中。

因为他如今虽尚不明了深切实情,却已深知武林间有阴谋集团,在设法挑拨恩师“海岳游仙”梁天奇和“柔情仙子”孟冰心的仇恨,使其成为殊死敌对。

玉娇娥听了丁娘娘这样解释,似已有所领会,移转话头说道:“恩师既不愿从正面与对方为敌,则我们怎样脱困出阵,赶回‘天魔府’?”

丁娘娘哂然一笑:“脱困不难,刚刚我只是未加注意才为阵法所惑,(此处缺一行)的方位(此处缺一行)。”

说完,双眉一挑,沉声喝道:“娥儿,你与她们两个,随在我身后,先奔西南,再转正南,硬冲“死户’之中,便可脱出这迷踪大阵。”

玉娇娥恭身应命,与那两名使女,随在丁娘娘身后,展开轻功,飞扑西南而去。

这次,可能奏效,未见三度折回。

但司徒玉体外怪事虽止,体内又生怪事。

他因企图自行凝功,打通全身血脉,恢复自由,故而必须运气周行,缓缓遍经所有穴道。

起初,不觉有异,但真气流转到背后被段天宏所点之处,陡然产生一股奇异热力,与本身所凝真气,合在一起。

司徒玉先是一惊,后是一喜。

因他对于内功修为,原属大大行家,知道那股奇异热力,是一种至高玄功“先天罡气”所化。

如今,自己只消小心施为,运转本身真气,配合这外来助力,便可打通“督任二脉”和“生死玄关”,使自己在内力修为之上,平添十年功劲。

当然,这助力是来自段天宏,却为何要暗助自己?那里来的这高功力?以及为何冒充为程怡超的师兄等等,全是莫大疑问。

他对于这些疑问,完全抛开,他只是摒除百虑,返虚入浑,使心头上一片空灵,脑海中一片空白。

司徒玉对于这些疑问,不是不知想,不想想,而是不敢想。

天下事有一利,必有一弊。如果大功告成,打通“督任二脉”和“生死玄关”,使自己在内力修为之上,平添十年功劲;否则一旦失败,则可能走火入魔,一身功劲付于流水。

司徒玉深明利害,不敢在心中稍存丝毫杂念,把一切七情六欲,全付虚无,人我两忘,神与天会。

直等他把所凝真气,周行九宫雷府,游遍十二重楼,功德完满地神归紫府,气纳丹田之后,司徒玉方睁开双目,微微一笑。

这微微一笑,代表了他的暗呼侥悻。

这微微一笑,也代表了他觉得全身上下,四肢百骸之间的一种异常舒泰。

司徒玉知道大功告成,先前所被制的穴道,必已解开,周身血脉流行,不会再有闭滞。

他试一动作,果已行动自如,司徒玉遂离却这片密林,信步走去。

刚才,他是不敢有所猜测,如今,他是无法有所猜测。

司徒玉几乎费尽心思,对于段天宏的身份、来历、用意、去向等等,摸不着丝亳边际。

从主观上猜测度料,既无结果,司徒玉便打算从客观上来推断分析。

所谓“客观资料”,只有两点,一是段天宏所擅武功,是何路数?一是段天宏所布阵法,是何类别?

司徒玉既想察看对方所布的阵法类别,自然于缓步离林之际,加以仔细注目。

说来也是奇怪,“天魔圣母”丁娘娘师徒,虽被阵法迷踪,但司徒玉如今却通行无阻。看不出什么门户变化?

他起初诧异颇甚,还以为是段天宏隐身在侧,主持阵法,等以内功传声,连呼“段兄”,无人答应之后,方猜出可能是因丁娘娘行时,识透方位,冲破门户,遂使一切阵法妙用,完全停止。

既无阴阳生克的阵法相阻,司徒玉不消多时,便自穿越密树,到了林外。

阵法无可推敲,则“客观资料”仅剩其一,非从武功路数之上,推究段天宏的身份不可。

司徒玉想起段天宏在“武夷山”中,与“天魔妖女”玉娇娥,较量玄功,落了败面之事,知道定是对方故意未尽全力,作不得准。

直等到了适才那片密林中,悄悄点了自己穴道之时,才显露了真正功力。

不过这种功力,高明得又太惊人,不仅把自己制得服服贴贴,并能在体中留下“太乙真气”,帮助自己冲破“生死玄关”,打通“督任二脉”。

这种功力,无法企及,这种路数,无法捉摸,司徒玉想来想去,竟起了一种颇为惶恐的想法。

他认为,这位冒充是程怡超师兄的段天宏,其一身武学之高,几乎可与恩师“海岳游仙”梁天奇,互相伯仲。

当世武林之中,齐推“海岳游仙”,秀出群伦,除了“柔情仙子”之外,简直无人足与颉颃。

段天宏,何许人?他却那里来得如此高明的绝世文韬武略?

司徒玉越想越觉迷惑,想到自己觉得仅凭本身智慧,根本无法理解之后,只好废然一叹,企图将心中的纷纭杂念,予以平息。

但既称“杂念”,又称“纷纭”,自然是一念未休,一念又生,宛若波涛汹涌起伏不定,一时间哪里平息得来。

司徒玉好不容易才把段天宏三字,排出心扉,但“天魔圣母”丁娘娘的阴影,又紧压在他的心灵之上。

丁娘娘的阴影之来,是因这位“天魔圣母”丁娘娘,说过两句话儿,使司徒玉无法理解。

第一件事,自然是丁娘娘对于昔日“北天山万梅石室”惨案,怎么知晓得那般清楚?

第二件事,则是丁娘娘要密派“天魔妖女”玉娇娥,在“神州四逸”与“神州四凶”所订中秋之约时,负担什么任务?为何她的最大目标,是只杀“神州三逸”,不是全杀“神州四逸”?

这不肯竭泽而渔,准备加以保留的“神州一逸”是谁?

是“罗浮梅叟”?是“放鹤老人”?是“巨斧樵夫”?是“寒江钓雪翁”?

这将被保留的人,原因何在?是曾对“天魔圣母”丁娘娘有恩?是有亲属友好关系?还是具有其他利用价值?

司徒玉自己对自己提出不少问题,但对于其中任何一项,也无法想得什么满意答复?

总算他认定了一件事儿。

这件事儿,就是司徒玉认定“天魔圣母”丁娘娘即非参与昔日“北天山惨案”的主凶,或帮凶,也必熟知内情,自己若想为恩师洗刷清白,千万不可放过这段线索,应该继续设法,加以密切注意。

司徒玉想得正自头昏脑胀,忽有一阵叮叮伐木之声,传入耳内。

烦恼苦闷,每每是随孤单寂寞而来,故而这阵叮叮伐木之声,虽非什么令人神往心清的暮鼓晨钟,倒也使司徒玉入耳以后,心头略略平静。

他因所行之处,是颇为陡峭难行的绝壁高峰,那樵子既能至此伐木,必非俗士。遂想寻他闲聊片刻,好把郁闷心头的烦人情思,完全排遣干净。

循声而往,不消多久,便发现了一位正在峭壁之间,挥斧伐木的白发樵夫。

司徒玉因见那白发樵夫的年龄虽老,精神却颇矍铄,手中所执樵斧,又比寻常斧儿,略大略重一些,不禁心中微动,暗自忖道:“在‘神州四逸’之中,有位‘巨斧樵夫’,莫非凑巧相逢,就是眼前这白发樵子?”

想到此处,司徒玉一抱双拳,向那白发樵子,含笑发话问道:“老人家请恕冒昧,在下……”

话犹未了,那白发樵子便停斧不伐,向司徒玉看了两眼接口说道:“小哥儿是迷了路么?”

司徒玉摇头答道:“在下江湖浪迹,随遇而安,倒不会有迷路之感。”

白发樵子笑了一笑说道:“不是迷途就好,你走你的路,我砍我的柴,彼此风来水上,云度寒塘,又何必多此一礼?”

司徒玉虽然碰了一个钉子,却仍不以为意地,含笑说道:“老人家请恕打扰,在下有事请教。”

白发樵子呵呵笑道:“我这老樵夫,只知道那节树儿,质脆易伐,那种木儿,烟重难烧,以及熟悉山中路径,除此之外,腹内空空,当得起小哥儿的‘请教’二字么?”

司徒玉见对方谈吐不俗,越发认定自己所猜,多半不差,遂恭身陪笑说道:“老人家这柄斧儿不错,看来锋利得很。”

白发樵子听司徒玉谈到斧儿,不禁有点飞扬地把手中樵斧,晃了一晃,点头笑道:“小哥儿眼力不差,这柄斧儿,是我一位老友,以纯钢铸赠,斧锋之下,除去砍柴,倒也还误打误撞地劈死过不少豺狼虎豹。”

语音至此略顿,目光转处,向司徒玉瞥了两瞥,又复笑嘻嘻地说道:“但小哥儿莫要起甚觊觎之意,想要夺人所好,你便给我百两黄金,我也不肯把这柄斧儿,卖给你呢!”

司徒玉微笑说道:“在下知道老人家此斧,是无价至宝,怎敢起甚妄念?”

白发樵子神色高兴地“咦”了一声问道:“小哥儿,你这‘无价至宝’四字,是怎样解释?”

司徒玉笑道:“老人家这柄利斧之下,除了劈死不少为害山林的豺狼虎豹之外,恐怕还劈死了为害江湖的神奸巨恶?”

白发樵子脸色一沉,怒声说道:“小哥儿,你和我往日无怨,近日无仇,怎又胡乱造谣生事,含血喷人,劈死豺狼虎豹无妨,劈死人却要偿命的呢!”

司徒玉抱拳笑道:“老人家何必深藏若虚,你就凭这柄斧儿,便已位列‘神州四逸’,成为当世武林中的泰山北斗。”

白发樵子诧然说道:“神州四逸?泰山北斗?”

八字甫出,语音便收,换成了了阵仿佛颇具讽刺意味的“哈哈”大笑。

司徒玉被他笑得好生惶惑,赧然问道:“老人家为何发笑?”

白发樵子笑道:“小哥儿,我明白了,你一再多礼之故,大概把我认成‘神州四逸’以内的‘巨斧樵夫’?”

司徒玉点头答道:“老人家气宇高超,宛如秀拔苍松,光明古月。”

白发樵子摇手叫道:“好了,好了,小哥儿莫再瞎捧场你既把我认成‘神州四逸’中的巨斧樵夫,我便考你一考。”

司徒玉道:“老人家有甚话儿,尽管垂询。”

白发樵子笑道:“神州四逸以内,有位‘巨斧樵夫’,他于除奸歼魔,降魔卫道之时,所用兵刃,确是一柄樵斧,但小哥儿可知道那柄樵斧有多重么?”

司徒玉答道:“在下仿佛听人说过,重达一百三十六斤。”

说到“一百三十六斤”,司徒玉方觉有点不对,不禁把两道目光,又注向白发樵子手中所执的那柄樵斧之上。

因为除非是海底寒铁所铸,眼前这柄斧儿,不可能重达“一百三十六斤”,最多只有七八十斤光景。

白发樵子含笑说道:“小哥儿答覆得对,‘巨斧樵夫’所用‘巨斧’,确实重达‘一百三十六斤’,如今你再掂掂我这斧儿,约重多少?”

一面说话,一面便把手中樵斧,向司徒玉微笑递过。

司徒玉不能不接,只好接过来,略一掂量。

谁知不掂量还好,这一掂量之下,越发证实了自己心中新估计的七八十斤之数,不会有误。

白发樵子笑道:“小哥儿掂量得出么?我这柄斧儿,约有多重?”

司徒玉虽然心中失望,但仍极为兼和地,陪笑答道:“这柄斧儿,虽然重量尚不足百斤,但老人家能仗以防身卫道,并镇日挥舞砍柴,也可算神功绝世的了。”

白发樵子目注司徒玉,点了点头,笑哈哈地说道:“小哥儿,你已知我不是‘神州四逸’中的‘巨斧樵夫’,却仍词色谦恭,不加挖苦,着实难得。像你这样忠厚的年轻人,当世武林中,真还不太多呢!”

司徒玉抱拳笑道:“在下尚未请教老人家的上姓高名?”

他是委实闲得无聊,遂想和这位虽然手执巨斧,却非“巨斧樵夫”,天南海北地,聊上一阵,以解寂寞。

白发樵子呵呵笑道:“小哥儿,你在问我之前,该不该先报下名号?”

司徒玉陪笑答道:“老人家请恕在下疏忽失礼,在下复姓司徒,单名一个玉字。”

白发樵子“咦”了一声,诧然瞠目叫道:“这就巧了,我也复姓司徒,只是单名一个厚字。”

司徒玉闻言,又复抱拳一揖。

司徒厚还礼笑道:“老弟为何如此多礼?”

司徒玉笑道:“一来老人家齿德俱尊,二来又是同宗前辈,司徒玉怎敢有失礼数?”

司徒厚颇为高兴地,轩眉笑道:“老弟真会说话,你方才没有掂出我这柄斧儿的精确重量?”

司徒玉不得不略为多估计一些,故而含笑答道:“在下未曾仔细度计,约莫一掂之下,觉得总在八十斤左右。”

司徒厚摇手笑道:“彼此武林一脉,老弟不必再乱捧我了,我这柄斧儿,计重六十八斤,恰好比‘神州四逸’中‘巨斧樵夫’的半柄巨斧,稍重一些。”

司徒玉怔了一怔,目注那白发樵子司徒厚,皱眉问道:“六十八斤,不是恰好是一百三十六斤的半数吗?”

司徒厚微笑说道:“因为‘巨斧樵夫’的那柄巨斧,却尚差半斤之数,不到一百三十六斤。”

司徒玉“哦”了一声,司徒厚轩眉笑道:“这里面有桩武林趣事,老弟要不要听?”

司徒玉正感寂寞,自然点头说道:“老人家请道其详,在下最爱听武林之中的各种趣事。”

这是司徒玉福至心灵,也正所谓“福善祸淫,天道不爽”,竟也无意中,听了个与大局相关的重要故事。

司徒厚闻言笑道:“对了,这虽属趣事,只是秘闻,当世武林中,晓得此事之人,不会超过五位以上。”

司徒玉越发加强兴趣地,含笑问道:“老人家请讲到底是桩什么趣事?”

司徒厚举起他那柄六十八斤的樵斧,晃了一晃,含笑说道:“替我铸制这柄斧儿的老友,名叫孟康,生平精于炉火冶锻之技。”

司徒玉点头接口说道:“我知道这位老人家善铸各种兵刃,有‘赛欧冶’的美号,但听说业已作古了呢!”

司徒厚长叹一声,黯然说道:“不错,我这孟康老友,作古三年,墓木已拱。”

司徒玉道:“老人家突然提起这位作古的孟老人家则甚?”

司徒厚答道:“我孟康老友生前,有次巧遇‘神州四逸’中的‘巨斧樵夫’,还向他借观巨斧。”

司徒玉笑道:“巨斧樵夫借不借呢?”

司徒厚道:“当然借,‘巨斧樵夫’并也像我适才考较老弟一样,问我孟康老友,可掂得出那柄巨斧的确实重量?”

司徒玉剑眉双扬,含笑说道:“孟老人家是铸制各种兵刃的大行家,自然一到手便可说出一百三十六斤之数的了。”

司徒厚哈哈大笑说道:“我孟康老友,若是说出‘一百三十六斤’之数,他就不能算是行家,此事也无甚趣味。”

司徒玉好奇问道:“孟老人家不说‘一百三十六斤’,却是说多少呢?”

司徒厚微笑答道:“我孟康老友,接过那柄威震武林的巨大斧,略一掂量,便自含笑说道:‘这柄斧儿,虽可号称一百三十六斤,但若谈到确实重量,却是一百三十五斤稍弱一些,约莫是一百三十四斤半。’”

司徒玉失声叹道:“用手一掂,竟能度出如此精确数字?那位孟老人家着实不愧有‘赛欧冶’之称。”

司徒厚笑道:“凡事熟能生巧,我孟康老友,镇日都在搞这些炉火冶煅之举,自然要比常人的度量能力,高明正确得多。”

司徒玉含笑说道:“只怕连‘神州四逸’中的‘巨斧樵夫’本人,也未必知道他所用巨斧的确实重量?”

司徒厚道:“以前不知,以后便知了。”

司徒玉恍然说道:“大概‘巨斧樵夫’还以为是一百三十六斤,竟与孟老人家争辩?”

司徒厚微笑说道:“岂单争辩,他们还打了赌呢!”

司徒玉问道:“这场赌约多半是孟老人家赢了东道?”

司徒厚点头答道:“我孟康老友,一面准备称量那柄巨斧,一面告知‘巨斧樵夫’,说他那柄巨斧,粗型铸成之际,确是一百三十六斤,但等点钢退火之后,却消去了一斤有半。”

司徒玉静静聆听,司徒厚继续说道:“我孟康老友,把话说完,巨斧重量,也已称出,果然恰好是一百三十四斤半,这样才把那位‘巨斧樵夫’,佩服得五体投地,甘心认输。”

司徒玉笑道:“这事确甚有趣,但不知孟老人家在这场东道中,是赢得了什么珍贵物件?”

司徒厚摇头答道:“不曾赢得什么珍贵物件,只赢得了一桩承诺。”

司徒玉惑然说道:“一桩承诺?这承诺是……”

司徒厚不等司徒玉往下再问,便即笑道:“‘巨斧樵夫’所作承诺是,只要我孟康老友有需人相助,他便赴汤蹈火,亦所不辞。”

司徒玉动容说道:“像‘巨斧樵夫’那等身份的武林人物,必然言出不二,这份承诺的价值,真比珍宝还要高呢!”

司徒厚含笑说道:“我也觉得可贵,但我那孟康老友,却还不肯接受。”

司徒玉愕然问道:“孟老人家为何不受?”

司徒厚道:“他说他一生平和处世,与任何江湖人物,均从未结怨,何况风烛残年,为时不多,不会有甚需求‘巨斧樵夫’相助之事。”

司徒玉点头笑道:“这是武林人物的高尚情操,但孟老人家虽然谦辞,那位‘巨斧樵夫’,却恐仍会设法使他接受!”

司徒厚抚掌笑道:“老弟猜得半点不差,‘巨斧樵夫’说是他这桩承诺,并不限于我孟康老友本人,无论是他亲友,抑或门徒后人,只要提起‘孟康’二字,‘巨斧樵夫’便绝对尽力相助。”

司徒玉连连点头,正色说道:“老人家认为这是一桩秘闻桩趣事,在下却认为这是一桩佳话。”

司徒厚叹息一声,凄然说道:“趣事也罢,佳话也罢,我孟康老友,墓木已拱,却并未有甚事儿,求请那‘巨斧樵夫’相助过呢!”

说到此处,目光倏然一亮,向司徒玉打量两眼,扬眉微笑说道:“老弟,我们风萍偶聚,也是前缘,你万一江湖有事,遇上‘巨斧樵夫’之时,颇可利用我孟康老友之名,让那‘巨斧樵夫’,为你卖些力气。”

司徒玉笑道:“老人家……”

司徒厚知他之意,摇于笑道:“我不必了,我也与人无忤,与世无争,镇日深山樵采,伐木为生,最多遇见些虎豹豺狼,倒还自能应付,用不着有求于‘巨斧樵夫’那等武林大侠。”

司徒玉见他盛意拳拳,倒也不便过于推辞,遂抱拳一揖,含笑说道:“多谢老人家的美意,在下记住就是。”

司徒厚叹道:“老弟何必谢我?一来你未必有事会需‘巨斧樵夫’帮忙。二来即会有需之时也未必找得着他。故而我虽告诉你这段秘密,只能备作万一凑巧之用。”

司徒玉微笑说道:“书到用时方恨少,事非经过不知难,老人家盛情明教,在下受益良多,自然感激不尽。”

司徒厚手捻银须,目注司徒玉问道:“彼此风来秋水,云度寒塘,转瞬便即东西,老弟还有什么事儿,要问我么?”

司徒玉心中一动,扬眉问道:“老人家对于‘神州四逸’情况,知道得清不清楚?”

司徒厚道:“老弟问的是那一方面?是关于‘神州四逸’的武功专长?还是关于‘神州四逸’的人品道德?”

司徒玉应声答道:“在下不问武功专长,问的是这‘神州四逸’的人品道德方面。”

司徒玉作此一问,有其深心因为,自从听得“天魔圣母”丁娘娘,嘱咐玉娇娥,要她在中秋大会,设法杀死“神州三逸”,而非“神州四逸”之语,司徒玉心中便有了个自己不敢相信的奇异想法。

他想的是“神州四逸”之中,会不会有一人是伪善巨恶,与“天魔圣母”丁娘娘等,有所勾结,共有策划十五年前的“北天山万梅石屋”血案?

因恩师“海岳游仙”梁天奇是于十五年前的“天池棋会”之后,与“神州四逸”,同返“黄山”,然后发现身中奇毒。

恩师曾一再推敲,均推敲不出自己是在何时中毒?何地中毒?以及施行暗算之人,又是哪个?

这些问题,也一直纳闷在自己的思虑之中,直到如今,才算是看到了一把“秘密之匙”的淡淡影子。

倘若“神州四逸”之中,有一个表面虽是大侠,实际却是恶魔的大大坏蛋,则暗对师傅下毒,岂不极为容易?并也与“天魔圣母”丁娘娘之语,有所契合。

故而,司徒玉认为自己这种想法,可能是开启秘密之门的“唯一钥匙”,遂向白发樵子司徒厚探询有关“神州四逸品德,希望使这把“淡淡的钥匙影子”,加深加浓一些。

谁知,他的妙想竟属于一厢情愿,司徒厚的答复,完全与司徒玉所料相反。

司徒厚听完司徒玉所问,笑吟吟地说道:“这‘放鹤老人’、‘罗浮梅叟’、‘巨斧樵夫’、‘寒江钓雪翁’等‘神州四逸’,论起武功修为,容或未能炉火纯青,登峰造极,只是‘第一流中第二流’的上中之选,但论起人品道德,却四海同钦,无不尊佩。”

司徒玉有点失望地,皱眉又道:“他们之中,难道每个人都至真至善,在品德上毫无瑕疵。”

司徒厚微笑说道:“只要是有七情六欲之人,便难免没有瑕疵,倘能瑕不掩瑜,更属仁人侠士。老弟不妨在武林中不称他们为‘神州四绝’,而称‘神州四逸’的用字之上,推敲推敲,便可知道若向‘神州四逸’,吹毛求疵地批评起来,无非性情孤高,落落寡合而已。”

说到此处,徼微一笑,又向司徒玉继续说道:“譬如老弟今日所遇,不是我司徒厚,而是‘巨斧樵夫’,他定然不肯唠唠叨叨地,说这半天,最多三言两语,便将飘然而去。”

司徒玉虽觉失望,但也无可如何,遂点了点头,含笑拱手说道:“多谢老人家一切指教,司徒玉不敢打扰太久,就此告别。”

司徒厚笑道:“老弟好走,恕我不送,你莫要忘了我所说我老友孟康的那段的武林故事。”

司徒玉连连颔首,这一老一少,全都复姓的山林隐土和江湖豪侠,便相互含笑为别。

经这一番闲谈,司徒玉的寂寞之感,虽然消了一些,但头上那把未曾加浓加深的“秘密之匙”的淡淡影子,却仍无法驱去。

当然,若想钻入“秘密宝库”,来个恍然大悟,真相大白,便非先开启“秘密之门”不可,但真正是以开门启户的“秘密之匙”,却又在那里呢?

司徒玉越想越迷糊,越想越烦恼,渐渐地又恢复了未与司徒厚相逢之前的苦闷情况。

适才,他苦闷时,还遇着一阵叮叮伐木之声,解他烦忧。

司徒玉闷不住了,他边行边自引吭高歌,唱的是辛稼轩的南梆子:

何处望神州?

满眼风光北固楼,

千古兴亡多少事,

悠悠不尽长江滚滚流。

年少万兜鍪,

坐断东南战未休,

天下英雄谁敌手,

曹刘,

生子当如孙仲谋。

稼轩词本来均沉郁雄奇,豪情勃发,司徒玉这一引吭高歌,果然遣散了胸中不少寂闷。

但他虽唱得高兴,却有听得伤心。

因为司徒玉一阙南梆子刚刚唱完,正自意犹未尽,还想再唱一阙之际,路旁一座小峰腰的竹林之内,竟有人失声痛哭。

司徒玉骤闻哭声,自然一怔。

竹林中,哭声稍住,有人长叹说道:“辛稼轩一代名将代,一代词雄,胸中韬略经纶,一生忧国忧民。可惜当时君昏臣儒,一味江左偷安,才使这位大豪杰大英雄,有‘空将万字平戎策,换得东家种树书’之感,怎不令人听了他‘千古兴亡多少事,悠悠不尽长江滚滚流’之句,为之伤感浩叹!”

司徒玉闻言,才知是自己无意中唱了一阙稼轩词,竟引起别人伤感。

但林中人吐语不俗,自己反正闲得无聊,何不……

念犹未毕,林中人业已叫道:“喂!小哥儿,我们都是景慕辛稼轩的后世知音,倒也有点缘份,你独自山行,可能又饿又渴,倘若无甚急事,不妨进林来,叨扰我老头子一条鹿腿,和几斤酒吧!”

司徒玉听得林中人居然主动相邀,遂正中下怀,含笑答道:“既蒙老人家盛意相招,在下怎敢有拂尊命?”

他所行之处,与那小峰腰的竹林,隔了一条山涧。

这山涧深约二十来丈,宽则仅约三丈有余。

司徒玉懒得下涧,再复援登对岸,自然一纵而过。

林中人“咦”了一声,呵呵笑道:“小哥儿轻功极俊,难怪你爱辛稼轩的词句,原来你也是一代豪侠。”

司徒玉见林中人是位身着黄色蓑衣,年约六十上下的清癯老叟,遂含笑说道:“一代豪侠之誉,在下万不敢当,只是稍习拳棒,以御虎狼而已。”

蓑衣老人指着一方青石上的腌鹿腿、美酒等物,霭然笑道:“小哥儿若饿吃肉,若渴喝酒,尽管随意请用。”

司徒玉称谢说道:“在下尚不饥渴,请教老人家的尊名上姓?”

蓑衣老人折断一根青竹,做成一个竹筒,递向司徒玉,微笑答道:“老朽姓于,草字亦鸣,小哥儿怎样称谓?你就用这节竹筒,当酒杯吧!”

司徒玉边自接过竹筒,边自笑道:“在下复性司徒,单名个玉字。”

于亦鸣听了司徒玉之名,不觉一怔!

司徒玉看出他神情有异,立即问道:“于老人家像是知晓在下贱名?”

于亦鸣神色恢复正常地,点头笑道:“当然知道,司徒老弟是武林中响当当的人物。”

司徒玉愕然说道:“于老人家此语过誉,在下出道未久,武林中那会有甚……”

于亦鸣不等司徒玉话完,便即笑道:“司徒老弟,你虽出道未久,但系‘海岳游仙’梁天奇那等绝代奇人的门下高足,又复独扫‘沂山三恶庄’,踏破南七省绿林总寨,并曾到江湖中人人侧目的‘括苍迷宫’中闯了一闯,还会不名满江湖么?”

一席话儿,把司徒玉听了个疑云满腹。

因“沂山三恶庄”,南七省绿林总寨,“括苍迷宫”,甚至“天魔府”等事,都可能在江湖间,有所传言,但自己的师门来历,却知者极少。

这于亦鸣是何许人?他怎会对自己的一切事儿,如此关心,知道得如此清楚?

司徒玉历练渐多,学得乖了,他疑念虽动,只是疑在心中,表面却神色从容,毫不否认地,微笑说道:“这些小事居然也会传入于老人家的耳中,委实令人惭愧。”

于亦鸣笑道:“惭愧?老弟小小年纪,闯出这大侠名,怎么还说惭愧?相逢萍水,机缘不易,我要敬你一杯。”

说完,取起酒葫芦来,便欲为司徒玉斟酒。

但于亦鸣酒尚未斟,似乎嫌那竹筒不洁,重得取将过来,用衣袖擦了一擦。

这项动作,原颇自然,但因司徒玉疑念早动,目睹之下,却又生出戒意。

人家好意敬酒,自己怎可不饮,但万一对方是凶邪,借着衣袖拭杯,下了毒物,岂不中人暗算?

司徒玉为难之下,陡然计上心头,这时于亦鸣本已把酒斟满竹筒,含笑递过。

司徒玉大大方方地,称谢接过,举杯就唇,但却暗运神功,把竹筒底部,毫无声息的弄出了一道裂缝。

竹筒既有裂缝,酒儿自然漏出,司徒玉故作失惊说道:“哎呀!这竹筒是个漏的。”

语音方了,筒底裂缝更大,筒中美酒,漏得点点滴滴地落在那方青石之上。

常言道得好:“福善祸淫,天道不爽”!司徒玉一向忠厚,这时居然对于亦鸣起了疑心。

而他这疑心,又起得正确之至,否则,一条小命儿,业已送到了枉死城中。

原来,在筒中美酒,滴落在石上之际,石上立起火光。

这种火光,自然代表了酒中有毒。

司徒玉悚然一惊,尚未喝问,于亦鸣身形微飘,业已飞越过那条山涧。

半空中,并桀桀狞笑说道:“司徒玉小狗,今日不死,算你福大命大。”

司徒玉看对方身法极快,知道自己慢了一步,追也无及,只好朗声喝道:“于亦鸣,我们素昧平生,你却在酒中置毒,害我作甚?”

于亦鸣毫不停留,越过山涧以后,一面飞驰而去,一面狞笑说道:“素昧平生?哈……哈……哈……哈!司徒小狗,你虽机警,仍属有眼不识泰山,今后莽莽江湖之中,每一寸均伏危机,每一步均是你飞魂惨死之所。”

话音一了,跟着又是一连串“嘿嘿”阴笑。

笑声渐远,人影渐杳,终于笑声人影,两皆不见,只留下个莫名其妙的司徒玉,呆在当地。

司徒玉本来便已满腔郁闷,如今却在满腔郁闷上,更添了满腹疑思。

首先,他推想于亦鸣认不认识自己?

若说不认识?为何临去时在那句“素昧平生?哈……哈……哈……哈”之中,充满了反驳讥诮之意?

若说认识,他为何不在见面时,便起加害之心?而在听自己报出司徒玉三字以后,才伪装拭杯,把剧毒下在酒内?

其次,他推想于亦鸣怎会一听姓名,便知自己独破三恶庄,大闹“括苍迷宫”,并晓得自己极少向人宣扬的师门来历?

其三,他推想于亦鸣这突下毒手之故,是与自己有仇?还是与师门结有旧怨?

其四,他推想于亦鸣是真名?抑是假名?若是真名,则其人为何显然年老成精,功力甚高,姓名却不见经传?若是假名,则其人又是由谁所扮?

这些疑思,织成了一面网,把司徒玉网在当中,由于他找不到网结所在,自然一时间无法把这层层密密的疑网,加以解开打破。

但司徒玉虽然胡胡涂涂,被困在迷网之中,他却仍能明明白白地,看清了网外情况。

所谓“网外情况”,就是重重叠叠的无数危险。

司徒玉知道,那自称“于亦鸣”之人,临去所作狂言,并非滥肆威吓,自己今后在莽莽江湖中,定必寸寸鬼蜮,步步危机,遭逢无边凶险。

在如此情况下,逼得司徒玉对任何事,均不得不起戒心,对任何人,均不得不怀疑意。

这样一来,他的路儿,便不好走了。

路不好走,且让司徒玉提心吊胆,谨谨慎慎去走,把故事转到另一方面。

不提司徒玉,也不提萧弄玉,提的是已曾一片劫灰,如今却又风云欲起,波涛将作的“括苍山迷魂峡”内。

苍葭红蓼岸,金风玉露,桂香清挹客,树影瘦当门,一年容易,又中秋了。

既到中秋,“括苍山迷魂峡”中,那座已化劫灰的“括苍迷宫”之前,便突然热闹起来。

热闹的原因,由于这一届的“天池棋会”,已不举行,“寒江钓雪翁”、“罗浮梅叟”、“放鹤老人”、“巨斧樵夫”等“神州四逸”遂与“蛮山毛女”熊纯纯、“蛇心鬼女”阎小青、“杏花凶女”匡无艳、“天魔冰女”玉娇娃等“神州四凶”,订期中秋,在这“括苍迷宫”废墟前面的广大石坪之上,作一较技之会。

天色刚刚破晓,便有一位头戴箬笠,身披渔蓑的清癯矍铄老叟,走进了“迷魂峡”中。

仅从这副打扮之上,便不问可知,来人定是“神州四逸”中的“寒江钓雪翁”姬兴渭。

姬兴渭因这场约会,是自己与“蛮山毛女”熊纯纯所定,故而来得极早。

这位武林大侠,上次在“迷魂峡”中,被熊纯纯“悬丝传劲”的神奇手段所惊,竟曾甘心认输,后来经萧弄玉看出,方知熊纯纯弄了花巧,不是“悬丝传劲”,而是“悬丝传毒”。

虽然,熊纯纯于片刻间,使松枯叶萎的手段,不是真实功夫,但她于“飞线贯木”,以及甩发“霸王鞭”,临去的轻功身法之上,也已着实显示“神州四凶”名头,绝非悻致。

姬兴渭凛然生戒,深知“长江后浪推前浪,尘世新人换旧人”,这般妖艳小女,看去年岁虽轻,但在武功方面,及机智方面,均绝不宜加以轻视。

故而,他不单一位不缺的,完全通知了“放鹤老人”、“罗浮梅叟”、“巨斧樵夫”等三人,自己并不曾荒废订约之后的一月光阴,作了不少准备。

等到中秋节届,姬兴渭于一大清早,便首先赶到“迷魂峡”口。

他一面缓步入峡,一面却竭尽耳目聪明,察看峡中的一切情况。

常言道得好:“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这不是姬兴渭畏怯“神州四凶”,而是他前次上了“蛮山毛女”熊纯纯的当之后,便觉这些黄毛丫头,着实刁钻古怪,除了和她们斗力之外,还非和她们斗智不可。

姬兴渭有了戒心,遂来得特别早,他要暗察“神州四凶”等,会不会在“迷魂峡”的回旋路径之中,又弄什么花样?

“莫道晨起早,还有夜行人”,姬兴渭果然发现有人比自己到得更早地,藏在一堆嵯峨怪石之后。

姬兴渭双眉微挑,咳嗽一声问道:“石后何人?”

石后人默然不答。

姬兴渭冷笑说道:“姑娘不必再隐藏了,老夫不单听出石后有人,并微微嗅得发香,知道是妇人女子。”

石后人仍不答话。

姬兴渭忍耐不住,闪身纵入怪石堆中,证实自己所料不错,那块八九尺高的巨石之后,果然坐着一位貌美如花,但神情冷酷的白衣少女。

这位“寒江钓雪翁”,颇不高兴地,沉着脸儿说道:“姑娘,你怎不答我问话?”

那白衣少女,只把眼皮微抬,向姬兴渭冷冷看了一眼,仍不启唇作答。

姬兴渭怒道:“姑娘,你是聋子?还是哑子?”

白衣少女妙目一翻,哂然说道:“你这老头,是个笨蛋!”

姬兴渭被她骂得哭笑不得,强忍怒气地,皱眉问道:“老夫笨在何处?”

白衣少女冷然答道:“你还不笨?话儿问多么好笑?我若是聋子,能听见你的话么?我若是哑子,能回答你的话么?”

姬兴渭脸上一热,移转话头问道:“姑娘既然不聋不哑,老夫适才喝问石后何人?姑娘怎不作答?”

白衣少女冷冰冰地笑了一笑,反向姬兴渭问道:“这‘迷魂峡’,是你家的私有花园?我所坐的,是你家花园里的太湖石?”

姬兴渭道:“当然不是。”

白衣少女脸色一沉说道:“既然不是,你就管不着我,我有什么必要,非回答你的问话不可?”

姬兴渭又碰了一个钉子,并碰得几乎无言可答。

但这位“寒江钓雪翁”,镇日寒江钓雪,毕竟涵养功深,在咽下一口恶气以后,换了答容问道:“姑娘认得老夫?”

白衣少女摇头答道:“不认识,但猜得出,看你这身渔家打扮,便知道是所谓‘神州四逸’中的‘寒江钓雪翁’姬兴渭了。”

姬兴渭目光一转,含笑说道:“这样看来,姑娘是‘神州四凶’之一,但不知是那一位呢?”

白衣少女嘴角微披,冷笑说道:“我猜得出是谁?你难道就猜不出我是谁么?”

姬兴渭见对方又给自己出了一道难题,只好皱眉思索。

“神州四凶”之中,除了自己曾经见过的“蛮山毛女”熊纯纯以外,尚有“杏花凶女”匡无艳、“蛇心魔女”阎小青、和“天魔冰女”玉娇娃。

想到“天魔冰女”玉娇娃,再想起面前这位白衣少女,始终冷冰冰的那种神色,姬兴渭恍然领悟,含笑说道:“我明白了,你是‘天魔冰女’玉娇娃。”

白衣少女不加否认地,点头说道:“你猜对了,你们‘神州四逸’,来了几个?”

姬兴渭微笑说道:“大概彼此一样,‘神州四凶’与‘神州四逸’之中,都只来了你这一‘冰’,和我这一‘雪’。”

玉娇娃傲然说道:“反正‘中秋之会’,是彼此打架,要不要我们先斗上一斗?”

姬兴渭摇手笑道:“不必,不必,现在才是中秋之晨,我们且等‘四凶’与‘四逸’到齐,再复较技便了。”

玉娇娃冷笑说道:“你不和我斗,算你识相!因为你是‘雪’,我是‘冰’,便算你是‘千年积雪’,也斗不过我这‘万载玄冰’,冰总比雪要硬上一些。”

姬兴渭听她如此立论,不禁哑然失笑。

玉娇娃双眼一翻,冷冰冰地问道:“你笑些什么?”

姬兴渭笑道:“我笑你们这‘神州四凶’,倒真名符其实,一个个又凶又骄,又刁又滑。”

玉娇娃柳眉一剔,含怒问道:“你不要滥加形容,我承认够凶,够骄,但‘刁滑’二字,却从何而来?”

姬兴渭含笑说道:“你是又凶又骄,‘蛮山毛女’熊纯纯则是又刁又滑。”

玉娇娃点头说道:“熊纯纯确实比较刁些,你上了她的当么?”

姬兴渭苦笑答道:“我不单上过当,那当还上得不小。”

说完,遂把“蛮山毛女”熊纯纯,佯为“悬丝传劲”,实则“悬丝传毒”之事,向玉娇娃说了一遍。

玉娇娃听得脸上初度露出笑容,嫣然说道:“这桩事儿,倒极为有趣,但你当时已被蒙过,事后却怎么会明白的呢?”

姬兴渭心地光明,不加隐讳地,赧然笑道:“老夫的确始终都未想到,‘蛮山毛女’熊纯纯会对我耍这手花样,还是由另一位冷眼旁观之人,加以揭破。”

玉娇娃点头说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的经验之言,果然丝毫不错。但这冷眼旁观之人,又是谁呢?”

姬兴渭道:“她也是一位年轻人,名叫萧弄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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